她小小的紅唇微張,似乎在說些什麼,但舒暢聽不到,他只能傻傻地看著她的影像,壓制住心中想衝上前去的所有悸動。
而此時,鏡頭裡那個看來正經的白領將衣服一撩,竟當場跳起了肚皮舞,他生澀及荒誕的演出讓現場的人笑成一團,連舒暢都忍不住了,但蘇州依然只是板著她美麗的老Q臉,輕輕地啜著手中的酒,眼神飄忽……
「這樣都沒笑,太失敗了!」
屋內的男人走了出來,他應該失望的,但他只是笑容滿面的與其它幾個男人隅隅低語著,而現場所有的人都像是在看SHOW的觀眾似的,全沉在一種歡樂的笑海中。
接下來的節目裡,有人說笑話、有人扮小丑、有人表演氣功,還有雙人齊上扮雙簧、說相聲的,所有的人都笑成一團,只有女主角依然娥眉緊鎖,眼中絲毫沒有任何笑意。
「王先生,下一個換你了,祝你今天成功啊!」這時,一個侍者來到舒暢身旁的男人面前說。
「謝謝!」男人躍躍欲試的站起身來,然後立即向一個走道邁進。
男人表演得很是賣力,連舒暢都忍不住笑開了,但蘇州依然沒笑,一杯酒後,男人只得悻悻然的走回座位。
「雖然她還是沒笑,可是我自己倒是變得輕鬆多了。哥兒們,祝你好運啊!明天見!」男人走時,是這麼說的。
「先生,該您了!」而當男人走後,侍者走近舒暢身旁提醒著他。
點點頭,舒暢起身跟隨著侍者來到了酒店內屋,他覺得自己的心跳似乎愈來愈快、愈來愈狂,但當他望著裡頭低著頭,但雙頰因酒意而變得紅艷的蘇州時,心跳卻反而平靜了下來。
他一語不發的站在沙發前,期待著她的眼眸望向他時,會在那其間出現的閃爍波光……
「你好!」但蘇州頭抬也沒抬,只是淡淡地招呼著。
「妳好,好久不見!」聽到蘇州開口後,舒暢緩緩坐到她對面的沙發上,同樣淡淡地回答。
「你……」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蘇州愣了一下,猛一抬頭,望著眼前這個她幾乎以為再也沒機會見到的男人。「怎麼……」
「最近好嗎?」壓制住內心的衝動,舒暢讓自己的聲音一如既往,因為他不想讓自己有波動的聲音,讓蘇州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覺。
「很好。」有些傻了,因為蘇州怎麼也想不到會在這裡見到他。望著他平靜的容顏,不知為何,她的心底竟有些抽痛。
他與以前絲毫沒有什麼差別,依舊那樣紳士及穩重,就像最後一次見到他時一樣!
一直以為再不會相見了,因為她親手阻斷了他們之間的所有聯繫,並隔絕掉所有有可能與他發生交錯的機會,可是,為什麼他竟會出現在這裡?出現在她最不想與他相見的時與地?
「下回我讓人給妳汽水,酒喝多了對身體不好。」望著她舉起一杯酒,舒暢終於忍不住地長歎了一口氣,柔聲道。
「這是我的工作,」聽到這個話後,蘇州心裡一緊,一古腦地將酒全倒入口中,並在同時感覺到一股強烈的酒氣衝上腦門。「這位客人,你可以開始表演了。」
「我沒有什麼好表演的,我只是想來跟妳聊聊。」有些心疼地望著蘇州,因為舒暢發現她瘦多了、也憔悴多了。這種感覺讓他很不好受,但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蘇爸爸好些了嗎?」
一語不發,蘇州望著桌上的酒杯,心中愁緒煩亂的根本無法思考。面對著別人,她可以冷眼做壁上觀,但面對著舒暢,她壓根兒沒有辦法讓自己的腦中正常運作,她努力了,但就是做不到!
「妳在怪我嗎?可是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見到妳……但我一點也不希望妳得到職業傷害。」發現到蘇州的靜默,舒暢只能柔聲說,但他更不希望她這樣喝酒,如果早知道是這樣,他就不買這麼多杯了。
「桌上只剩三杯酒了!」掙扎片刻,蘇州硬下心來再度端起一杯酒,冷冷地說。
這是她選的工作,她一點也不後悔──但她卻怎麼也不願意讓舒暢見到這樣的她,更不想聽到他那樣溫柔的話語,因為那會讓她受不了!
面對別人,她無所畏懼、沒有羞赧,但不知為何,面對著他,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倚門賣笑的女人,第一次覺得兩人間的差距竟是這樣的巨大……而這種苦澀摻半的感覺,讓她再也無法克制地將第二杯酒倒入口中,然後感受著那股酒氣直衝上頭,比第一次更加強勁,也更加讓她頭痛欲裂。
「只剩兩杯了!」
又一杯。
「只剩……」正當蘇州要將第四杯酒倒入口中時,手中的酒杯突然不見了,她抬起朦朧的雙眼望著那個酒杯,然後看著酒杯裡的酒一下子全消失在舒暢的口中,最後的一杯也是如此。
「以後別來了!」望著桌上空空的酒杯許久許久,蘇州終於開口了,而她的聲竟是那樣的空洞與蒼老。「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妳會失望的,因為如果只有這樣才能見到妳,我會天天來!」站起身來,舒暢走到門前淡淡地說,然後輕輕地轉身離去。
但舒暢並沒有離開酒吧,他只是靜靜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看著屏幕裡的蘇州,心──一陣一陣的抽痛。
知道自己有些任性,因為明明知道她並不願讓自己見到這樣的她,他卻還要傷她的心,無顧她的拒絕堅持前來……
但他之所以這樣做,也正是想讓她明白,只要這個工作不傷害到她自己,他不在乎現在她做什麼工作,也不在乎外人如何看待他的來去,他不在乎一切的一切,只在乎她……
人,漸漸散了,等到店燈開始熄滅時,舒暢才緩緩地步出店外,抽起了一根煙。幾分鐘後,他望著蘇州換回了一身的樸素,望著她故意忽視他存在的眼眸,望著她坐上張三的車揚長而去……
明明有能力,卻依然幫不了她,這種感覺令舒暢痛苦。但他不會阻止她,因為這是她自己選擇為家庭努力的方式,所以他能做的,就是以後將五杯酒換成汽水,然後在五杯汽水的時間內,陪著她……
第八章
他為什麼還來!
站在洗手間裡,蘇州緊緊地將門鎖住,也將自己鎖在一個沒有人能看得到的地方。她不想離開,因為只要她一出去,就會看到那個令她矛盾、令她掙扎,與令她心痛的面孔!
她不知道他究竟有什麼問題,竟天天來這裡報到──有時,在去洗手間的路上,她可以看到他的身影,而在那時,她總會不由自主地癡癡望著他,及堆在他桌上的一堆文件。
她知道他其實很忙,但卻每天固定地坐在同一個位子上,固定地每天點五杯,固定地排在所有的客人之後出現在她眼前,固定地在看著她時靜默不語,然後,固定地在她下班時在店門口靜靜凝望……
但這又何苦呢?她不需要他用這種方式來幫助她──她是需要錢,但卻不要他的這種錢!或許對他來說這是他幫助她的唯一方式,但對她而言,這卻是不折不扣的施捨!
不是沒有跟張三說過,讓他將舒暢擋在門外,但張三卻只是微笑地告訴她:「來者是客!」
是嘛,來者是客……蘇州也曾這麼告訴自己,然後在每回見到他時自我催眠。但縱使如此,她依然沒有辦法將他與旁人等同視之,依然沒有辦法在看到他後,抵擋住心中那股洶湧的揪心與悸動……
難道他不明白,看著他只會讓她更感覺到彼此間的差距,更感覺到彼此間那條好長好長的鴻溝……
「蘇姐,妳不舒服嗎?不舒服的話我們去把外面的客人打發走好了,妳好好休息。」一陣敲門聲伴隨著一個擔憂的語氣一起傳入蘇州的耳中。
「沒事,我很好!」振作起精神,因為蘇州深知,縱使她的心再難受,她也必須讓醫院中的父親得到最好的醫療與照顧。
靜靜地由洗手間走了出來,就在蘇州走到通往洗手間與內屋間的那處狹窄空間時,突然一個渾身酒氣的人不知由哪裡冒了出來,硬生生地擋住了她的去路。皺了皺眉,她往旁一閃,但來人卻也跟著她一起移動,似是不讓她離去。
「別擋路!」蘇州沉下臉冷冷地說。
「我今天一定要看看妳的臉,妳是帶了面具還是怎麼的,難道妳天生不會笑嗎?」但這個喝得爛醉如泥的男人卻沒有任何離去的舉動,只是搖晃著他的身軀口齒不清地說。
「請讓開,我還要上班!」藉著昏黃的燈光,蘇州認出了來人,有些無奈地說。因為這是一個天天來這裡的男人,平常看起來都挺正常的,表演雖不好笑但也尚可,而今天他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竟跑到這裡來發酒瘋。
「不行,我一定要摸摸妳的臉是不是戴了面具!」但男人壓根兒不理蘇州的話,一把便撲上前來捉住蘇州的手,然後往她的臉上伸去。「不然我的笑話連我奶奶那種老古板的人都笑了,妳為什麼還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