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情況如何?」戰媽拉住護士。
「還沒脫離危險期,得等開完刀才能給你答案。」
說完,手術室的門一開,護士便又走進去,一時走廊上只留下無盡的白,每個人都像校時空停留般的呆愣住。
「戰媽,我去買血漿。」石芳率先清醒。
「噢。」戰媽的心情仍未平復,一會兒後才轉醒,「我去辦手續。」
這一晚,石芳陪著戰媽在手術室外,祈求上天再給她一次機會見安樹一面,再和他說話嬉鬧,只要他沒事,她不會計較他有多少女朋友,只要能當他的朋友,拜託!
石芳十指交握,懇切祈禱著。
凌晨一點半,手術室外紅色的燈熄了,醫生、護士疲憊的走出來。
「醫生……」
「現在病人已經直接轉往加護病房,情況大致良好,腦壓仍偏高,但今晚過後應該就會降至平穩,只是我預測他的撞擊程度,可能會引起視神經方面的問題,其他的應該可以放心。」醫生清楚的交代病情。
視神經?
天哪!
第十章
從加護病房轉至普通病房,安樹的外傷及腦部撞傷恢復程度都算良好,但醫生擔心的「暫時性視覺障礙」卻一直不見好轉。
「安樹,我今天帶來的花你猜得出來是哪一種嗎?」蔓如一推開病房便將花往安樹鼻前挪去,語氣充滿了希望。
病床上的安樹卻動也不動,也不答話,雙眼依然緊閉。
若是其他人,恐怕會以為他是在睡覺,但蔓如知道他不是。
從恢復意識以來,除了前幾天的大發脾氣、胡亂叫喊之後,安樹對外就一直保持這種態度,不說、不笑、不肯張開眼睛,雖然目前仍無法恢復視力,但他連張開眼瞼都放棄,如此折磨著每一個來探視他的人。
「安樹……」蔓如沮喪的將拿花的手收回來,深吸一口氣後,再換上樂觀活潑的口氣,「安樹,是香水百合喔!很香對不對?」她邊說邊轉向昨天放置花瓶的桌子,將新鮮的花插上。
半個月了,他一直這樣對待她,她不只一次想放棄接近這樣的他,但她離不開,現在她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深切的愛著他,縱使他一輩子失明。
可是,她害怕他用這種冷漠的態度面對她,「安樹……」
突然有人推門進來,打斷了蔓如的出聲。
「小毛。」蔓如說出來訪者身份讓安樹知道,但小毛身後的石芳她來不及說出。
半個月以來,蔓如第一次遇見石芳來探視安樹,蔓如知道她來過,但如此碰面是第一遭。
小毛走近床邊,「小子,還睡!」他搖搖安樹,從剛才蔓如的神色中,他已經知道安樹沒睡,只是就那樣對人不理不睬。
安樹仍面對天花板,以同樣的姿態對他,蔓如無奈的對著小毛苦笑,半個月以來,蔓如彷彿成熟了十歲,也消沉了十歲。
這些小毛都看在眼裡,他想試試另一個方法,看著每次來訪都不出聲的石芳,他突然對著安樹說:「小子,石芳也在。」
就這幾個字,安樹反射性的張開雙眼,努力張大,然後慢慢闔上,那失望的模樣看得小毛都不忍。
蔓如看見了,看見了這瞬間安樹的渴望,她強忍衝出病房痛哭的衝動,屏著呼吸看著安樹俊逸的臉,心碎成千片。
她懂了,懂了!
而床邊的石芳依然沒有出聲,雙手卻不由自主的握緊,這一瞬間對她來說是永恆,她也明白了安樹的心──他要她!
石芳顫抖著雙肩,強忍抱住安樹的衝動,咬牙緩緩走出病房,留下小毛及蔓如。
坐在走廊上的椅子,石芳這才將臉埋進掌中哭起來。
每次來看他,石芳都不敢出聲,怕自己一出聲就忍不住想抱他、環住他漸漸消瘦的身形,怕這樣造成安樹更多抉擇的煩惱,但每次知道他用這種無言的冷漠面對外界,石芳不禁猜測,安樹在等她嗎?他是否用任性的方式在要她?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安樹真的在等她。
但誰都不願去傷到蔓如,蔓如根本沒錯,錯的是她和安樹的懦弱。
「石芳。」一個嬌弱的聲音喚著石芳。
石芳將臉移出手掌,抬眼望進蔓如同樣微濕的眼眸。
「他在等你。」蔓如冷靜的陳述,「我到今天才知道,他在等你……」她哽咽了起來。
石芳無語。
「強制綁住一個不快樂的人在身邊,造成大家都痛苦,都是我!我知道他善良便……」蔓如再度說不下去。
「不是的,不是你的錯。真的!」石芳也忍不住的掉淚,一邊抹淚一邊安慰蔓如。
「你不怪我就好,我……要走了。」蔓如誠心的對石芳說:「你照顧他,謝謝。」說完緩緩起身,走出石芳的視線外。
石芳呆坐在長椅上,沒有挪動一寸,直到小毛來到身側。
「該進去了吧。」小毛拍拍石芳的肩膀,「我要先回去了。」
石芳和小毛交換著一個雨過天青的眼神,「你故意在林蔓如面前問的?」石芳還是忍不住問。
「早該問的,早該讓事情明朗的,只是你一直不肯白天來,否則早沒事了,也不會讓那小子一整個禮拜發神經。」
「不是兩個星期?」石芳終於恢復精神了。
「前幾天是傷口疼痛,發神經不為過,後來的死人樣才會讓人錯亂,快去吧!否則連戰媽媽都快被這棵死人樹逼瘋了!」小毛含笑催促著。
「你確定我可以?」石芳仍有點遲疑。
「去!」小毛拉起石芳往病房的方向推,「OK,我先閃了。」
石芳被推至房門口,呆立了一會兒,才躡手躡足推門進去。
安樹仍保持一貫看來沉睡的模樣,於是她靜靜坐在床側的椅子上,看著他消瘦後愈見線條分明的酷臉,那如刀的鼻樑、深遂的眉眼……
陡地,安樹長手一伸,將石芳往他胸前一拉。
啊──石芳暗叫,但不敢出聲,他知道是我,不是蔓如嗎?
「還是不肯出聲?」他揉著石芳柔細的發,「頭髮長了,嗯?」
「你……」石芳只從喉中艱難的吐出一個單音,就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了。
他褸緊她抖動的香肩,貼著她的耳際,「好想你──」
「你怎麼知道是我?」石芳低聲泣訴,偎在安樹的懷中。
「我聞得出來,你渾身都是想我的味道。」安樹頑皮得意的說。
「亂講!」石芳羞得就要掙開他的懷抱。
「別,別讓我碰不到你。」安樹再度摟緊,深怕石芳真的又跑掉。
石芳無言,滿足的望著他的下巴,耳朵傾聽著他平穩的心跳,「樹──蔓如哭了。」她仍覺得愧疚,蔓如一直是個好女孩。
安樹稍稍鬆開手臂,輕撫著石芳,「芳,我現在才知道在感情的世界中太溫柔,會傷害更多人,你知道嗎?」
石芳垂下眼簾,他和她都是,他的溫柔傷害蔓如,她的不夠武斷把李見傑牽扯進來。
「但是……」石芳仍心軟。
「又要我去陪她?」安樹故意皺著眉。
「不,」石芳頭搖得像鐘擺,「不要!」
「你呢,李見傑呢?」安樹的臉霎時蒙上陰影。
「你……在吃醋?」石芳故意問。
「對。」他回答得十二萬分篤定。
這讓石芳嚇了一跳,望著他固執的臉龐,她緩緩綻開了一朵笑容。
「那就早些看清我、看緊我,免得我被人誘拐了。」她輕點他的鼻尖。
安樹抓住她的玉指,「等我,我會好起來。」他的大手將她的小手包住。
「嗯。」她雙眼矇矓的點頭,這一切是真的嗎?她的安樹已回來她的身邊?
聽到石芳的微微抽鼻聲,安樹恐慌的問:「你不相信我會好?還是醫生說了什麼?」
「不,不是。」石芳猛搖頭,然後吞吞吐吐的說:「我只是不相信,我……我可以再這樣靠著你。」
「傻瓜!」他心疼的圈住石芳的頸項,「雖然我們仍有好長一段路要走,但我仍要告訴你,我可以讓你倚靠一輩子。」
「嗯。」石芳不住的掉淚,不住的點頭,「嗯,我知道。」
誰說這是場悲慘的車禍,因禍得福不就由此印證,這樣的結果恐怕是那兩個惡意行兇的痞子十輩子也料想不到的。
至於為何料想不到,並非他們腦袋不靈光,而是──
他們的腦袋現下還在整修中,小毛出手,他們勢必要坐比安樹還要久的醫院牢。
☆ ☆ ☆
開學後,安樹的視力依然沒有恢復,但已經排定一星期後動第二次手術。在小毛及石芳的護衛引導下,不細看幾乎沒人發現安樹目前是「白人」。
原本大家擔心安樹會煩躁不安,結果並沒發生,他樂觀、溫和一如車禍前,甚至比車禍而成熟,就連小毛的調侃,他都可以笑咪咪的不在意。
「喂!盲俠,你到底何時開刀啊?沒人陪我看妹妹,好悶哪!」小毛的長腿踢啊踢的,和捷運的節奏配合得天衣無縫。
「我幾時陪你看妹妹了,少破壞我和石芳彌堅的感情。」安樹不害臊的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