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勃特拉姆、拉佛、帕洛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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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人家說奇跡已經過去了,我們現在這一輩博學深思的人們,慣把不可思議的事情看作平淡無奇,因此我們把惊駭視同儿戲,當我們應當為一种不知名的恐懼而戰栗的時候,我們卻用謬妄的知識作為護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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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可不是嗎?這件事真稱得起是我們這個時代里發生的最了不起的奇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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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特拉姆
| 正是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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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當精通醫道的人都束手無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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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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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什么伽倫,什么巴拉塞爾薩斯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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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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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以及那一大群有學問的專家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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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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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他們都斷定他無藥可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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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對啊,一點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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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毫無痊愈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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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對啊,他正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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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風中之燭,吉少凶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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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正是,您說得真對。本來我也想這樣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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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像這樣的事情,真可以說是不世的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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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正是正是,要是您想知道輿論對這件事的反應,您就可以去看看那篇——叫什么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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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上蒼借手人力表現出來的靈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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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對了,那正是我所要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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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現在他簡直比海豚還壯健;這不是我故意說著不敬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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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總而言之,這真是奇事;只有最頑愚不化的人,才會不承認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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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上天借手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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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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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一個最柔弱無能的使者,表現他的偉大超越的力量;感謝上天的眷顧,他不但保佑我們王上恢复健康,一定還會賜更多的幸福給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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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您說得真對,我也是這個意思。王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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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王、海麗娜及侍從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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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正像荷蘭人愛說的口頭語:“可喜可慶。”我以后要格外喜歡姑娘們了,趁著我的牙齒還沒有完全掉下。瞧,他簡直可以拉著她跳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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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噯喲!這不是海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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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我相信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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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 去,把朝廷中所有的貴族一起召來。(一侍從下)我的恩人,請你坐在你病人的旁邊。我這一只手多虧你使它恢复了知覺,現在它將要給与你我已經允許你的禮物,只等你指點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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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干廷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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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 好姑娘,用你的眼睛觀看,這一群年輕未婚的貴人,我對他們都可以運用君上和嚴親的兩重權力,把他們中間的任何一人許配給你;你可以隨意選擇,他們都不能拒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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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麗娜
| 愿愛神保佑你們每一個人都能得到一位美貌賢淑的愛人!除了你們中間的一個人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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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啊,我宁愿把我那匹短尾巴的棕色馬連同鞍勒一齊送掉,只要我能恢复青春,像這些孩子們一樣——嘴里牙齒生得滿滿的,唇上胡須沒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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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 仔細看看他們,他們誰都有一個高貴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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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麗娜
| 各位大人,上天已經假手于我,治愈了王上的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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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
| 是,我們感謝上天差遣您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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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麗娜
| 我是一個簡單愚魯的女子,我可以向人夸耀的,只是我是一個清白的少女。陛下,我已經選好了。我頰上的羞紅向我低聲耳語:“我們為你害羞,因為你竟敢選擇你自己的意中人;可是你倘然給人拒絕了,那么讓蒼白的死亡永遠罩在你的頰上吧,我們是永不再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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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 你盡管放心選擇吧,誰要是躲避你的愛情,讓他永遠得不到我的眷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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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麗娜
| 狄安娜女神,現在我要离開你的圣壇,把我的歎息奉獻給至高無上的愛神龕下了。大人,您愿意听我的訴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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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甲
| 但有所命,敢不樂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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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麗娜
| 謝謝您,大人;我沒有什么話要對您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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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我要是也能站在隊里應選,就是叫我拿生命去押寶我也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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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麗娜
| (向臣乙)大人,我還沒有向您開口,您眼睛里閃耀著的威焰,已經使我自慚形穢、望而卻步了。但愿愛神賜給您幸運,使您得到一位胜過我二十倍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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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乙
| 得偶仙姿,已屬万幸,豈敢更有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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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麗娜
| 請您接受我的祝愿,少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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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難道他們都拒絕了她嗎?要是他們是我的儿子,我一定要把他們每人抽一頓鞭子,或者把他們賞給土耳其人做太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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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麗娜
| (向臣丙)不要害怕我會選中您,我決不會使您難堪的。上帝祝福您!要是您有一天結婚,希望您娶到一位更好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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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這些孩子們放著這樣一個人不要,難道都是冰做成的不成?他們一定是英國人的私生子,咱們法國人決不會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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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麗娜
| (向臣丁)您是太年輕、太幸福、太好了,我配不上給您生儿養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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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丁
| 美人,我不能同意您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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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還剩下一顆葡萄。你的父親大概是喝酒的。可是你倘然不是一頭驢子,就算我是一個十四歲的小娃娃;我早知道你是個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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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麗娜
| (向勃特拉姆)我不敢說我選取了您,可是我愿意把我自己奉獻給您,終身為您服役,一切听從您的指導。——這就是我選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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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 很好,勃特拉姆,那么你娶了她吧,她是你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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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特拉姆
| 我的妻子,陛下!請陛下原諒,在這一件事情上,我是要憑著自己的眼睛作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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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 勃特拉姆,你不知道她給我作了什么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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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特拉姆
| 我知道,陛下;可是我不知道為什么我必須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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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 你知道她把我從病床上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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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特拉姆
| 所以我必須降低身分,和一個下賤的女子結婚嗎?我認識她是什么人,她是靠著我家養活長大的。一個窮醫生的女儿做我的妻子!我宁可一輩子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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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 你看不起她,不過因為她地位低微,那我可以把她抬高起來。要是把人們的血液傾注在一起,那顏色、重量和熱度都難以區別,偏偏在人間的關系上,會划分這樣清楚的鴻溝,真是一件怪事。她倘然是一個道德上完善的女子,你不喜歡她,只因為她是一個窮醫生的女儿,那么你重視虛名甚于美德,這就錯了。窮巷陋室,有德之士居之,可以使蓬蓽增輝,世祿之家,不務修善,雖有盛名,亦將隳敗。善惡的區別,在于行為的本身,不在于地位的有無。她有天賦的青春、智慧和美貌,這一切的本身即是光榮;最可恥的,卻是那些席父祖的余蔭、不知紹述先志、一味妄自尊大的人。最好的光榮應該來自我們自己的行動,而不是倚恃家門。虛名是一個下賤的奴隸,在每一座墓碑上說著謊話,倒是在默默無言的一杯荒土之下,往往埋葬著忠臣義士的骸骨。有什么話好說呢?只要你能因為這女子的本身而愛她,我可以給她其余的一切;她的賢淑美貌是她自己的嫁奩,光榮和財富是我給她的賞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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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特拉姆
| 我不能愛她,也不想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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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 你要是抗不奉命,一定要自討沒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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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麗娜
| 陛下圣体复原,已經使我欣慰万分;其余的事情,不必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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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 這与我的信用有關,為使它不受損害,我必須運用我的權力。來,驕橫傲慢的孩子,握著她的手,你才不配接受這一件卓越的賜与呢。你的愚妄狂悖,不但辜負了她的好處,也已經喪失了我的歡心。你以為她和你處在天平的不平衡的兩端,卻不知道我站在她的一面,便可以把兩方的輕重倒轉過來;你也沒有想到你的升沉榮辱,完全操在我的手中。為了你自己的好處,赶快抑制你的輕蔑,服從我的旨意;我有命令你的權力,你有服從我的天職;否則你將永遠得不到我的眷顧,讓年輕的愚昧把你拖下了終身蹭蹬的深淵,我的憤恨和憎惡將要用王法的名義降臨到你的頭上,沒有一點怜憫寬恕。快回答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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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特拉姆
| 求陛下恕罪,我愿意捐棄個人的愛憎,服從陛下的指示。當我一想起多少恩榮富貴,都可以隨著陛下的一言而予奪,我就覺得适才我所認為最卑賤的她,已經受到陛下的寵眷,而和出身貴族的女子同樣高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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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 攙著她的手,對她說她是你的。我答應給她一份財產,即使不比你原有的財產更富,也一定可以和你的互相匹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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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特拉姆
| 我愿意娶她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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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 幸運和國王的恩寵祝福著你們的結合;你們的婚禮在雙方同意之后應該盡快舉行,時間就訂在今晚。至于隆重的婚宴,那么等遠道的親友到來以后再辦吧。你既然答應娶她,就該真誠愛她,不可稍有貳心。去吧。(國王、勃特拉姆、海麗娜、群臣及侍從等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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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對不起,朋友,跟你說句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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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請問有何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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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貴主人一見形勢不對就改變口气,倒很見机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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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改變口气!貴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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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啊,難道是我說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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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豈有此理!人家對我這樣說話,我可不肯和他甘休的。貴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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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難道尊駕是羅西昂伯爵的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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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什么伯爵都是我的朋友,是個男子漢大丈夫我就跟他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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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你只好跟伯爵們的跟班做朋友,伯爵們的主人你是攀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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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你年紀太老了,老人家,你年紀太老了,還是少找些是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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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混蛋,我是個男子漢大丈夫,你再活上一把年紀去也夠不上做個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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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要不是為了禮節和体統,我准會給你點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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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原先有一段時候(也就是吃兩頓飯的光景),我本來以為你是個有几分聰明的家伙,你的故事也編造得有几分意思,可是一看你的裝束,就知道你不是個怎樣了不起的人。我現在總算把你看透了,希望你以后少跟我往來。像你這樣的家伙,真是俯拾即是,不值得人家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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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倘不是瞧在你這一把年紀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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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別太動肝火了吧,那會促短你的壽命的;上帝大發慈悲,可怜可怜你這只老母雞吧!再見,我的好格子窗;我不必打開窗門,因為我早已看得你雪亮了。來,拉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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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大人,你給我太難堪的侮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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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是的,我誠心侮辱你,你可以受之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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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大人,我沒有任何理由該受您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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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哪里的話?你不但該受,而且休想叫我減掉一分半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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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算了,以后我學乖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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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還是趁早吧;你吃的全是學呆而不是學乖的藥。如果有一天別人拿你的肩巾把你捆起來,好生揍你一頓,你就會領略到打扮成這份奴才相還揚揚得意是什么滋味了。我倒想繼續和你結交,至少認識你,這樣你以后再出丑的時候,我可以說:“那家伙我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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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大人,您這樣招惹我,真是忍無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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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但愿我給你點起來的是地獄的烈火,可以把你燒個沒完。可惜論我這個年歲,是不能再叫你忍什么了,所以讓我把這几根老骨頭活動活動,就此告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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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哼,你還有一個儿子,我一定要向他報复這場恥辱,這卑鄙齷齪的老官儿!我且按下這口气,他們這些有權有勢的人不是好惹的。要是我有了下手的机會,不管他是怎么大的官儿,我一定要把他揍一頓,決不因為他有了年紀而饒過他。等我下次碰見他的時候,非把他揍一頓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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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佛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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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喂,我告訴你一個消息,你的主人結了婚了,你有了一位新主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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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千万請求大人不要欺人太過,他是我的好長官,在我頂上我所服侍的才是我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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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誰?上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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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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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魔鬼才是你的主人。為什么你要把帶子在手臂上綁成這個樣子?你把衣袖當作襪管嗎?人家的仆人也像你這樣嗎?你還是把你的雞巴裝在你鼻子的地方吧。要是我再年輕一些儿,我一定要給你一頓好打;誰見了你都會生气,誰都應該打你一頓;我看上帝造下你來的目的,是為給人家噓气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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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大人,你這樣無緣無故破口罵人,未免太不講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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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佛
| 去你的吧,你在意大利因為從石榴里掏了一顆核,也被人家揍過。你是個無賴浪人,哪里真正游歷過,見過世面啊?不想想你自己的身分,膽敢在貴人面前放肆無禮,對于你這种人真不值得多費唇舌,否則我可要罵你是個混賬東西啦。我不跟你多講話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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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好,很好,咱們瞧著吧。好,很好。現在我暫時不跟你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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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勃特拉姆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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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特拉姆
| 完了,我永遠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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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什么事,好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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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特拉姆
| 我雖然已經在尊嚴的牧師面前起過誓,我卻不愿跟她同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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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什么,什么,好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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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特拉姆
| 哼,帕洛,他們叫我結了婚啦!我要去參加都斯加戰爭去,永遠不跟她同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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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法蘭西是個狗窠,不是堂堂男子立足之處。從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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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特拉姆
| 我母親有信給我,我還不知道里面說些什么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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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噢,那你看了就知道了。從軍去吧,我的孩子!從軍去吧!在家里抱抱嬌妻,把豪情壯志銷磨在溫柔鄉里,不去馳騁疆場,建功立業,豈不埋沒了自己的前途?到別的地方去吧!法蘭西是一個馬棚,我們住在這里的都是些不中用的駑馬。還是從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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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特拉姆
| 我一定這樣辦。我要叫她回到我的家里去,把我對她的嫌惡告知我的母親,說明我現在要出走到什么地方去。我還要把我當面不敢出口的話用書面稟明王上;他給我的賞賜,正好供給我到意大利戰場上去,和那些勇士們在一起作戰,与其悶在黑暗的家里,和一個可厭的妻子終日相對,還不如沖鋒陷陣,死也死得痛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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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你現在乘著一時之興,將來會不會反悔?你有這樣的決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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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特拉姆
| 跟我到我的寓所去,幫我出些主意。我可以馬上打發她動身,明天我就上戰場,讓她守活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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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
| 啊,你倒不是放空炮,那好极了。一個結了婚的青年是個泄了气的漢子,勇敢地丟棄了她,去吧。不瞞你說,國王真是虧待了你。(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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