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埃阿斯披甲胄及阿伽門農、阿喀琉斯、帕特洛克羅斯、墨涅拉俄斯、俄底修斯、涅斯托等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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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伽門農
| 你已經到了約定的地點,勇气勃勃地等候時間的到來。威武的埃阿斯,用你的喇叭向特洛亞高聲吹響,讓它傳到你那英勇的敵人的耳中,召喚他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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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阿斯
| 吹喇叭的,我多賞你几個錢,你替我使勁地吹,把你那喇叭管子都吹破了吧。吹啊,家伙,鼓起你的腮幫,挺起你的胸脯,吹得你的眼睛里冒血,給我把赫克托吹了出來。(吹喇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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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底修斯
| 沒有喇叭回答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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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喀琉斯
| 時候還早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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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伽門農
| 那里不是狄俄墨得斯帶著卡爾卡斯的女儿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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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底修斯
| 正是他,我認識他走路的姿態;看他趾高气揚的樣子,好像非常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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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俄墨得斯及克瑞西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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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伽門農
| 這位就是克瑞西達姑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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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俄墨得斯
|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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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伽門農
| 好姑娘,歡迎您到我們這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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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斯托
| 我們的元帥用一個吻來歡迎您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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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底修斯
| 可是那只能表示他個人的盛意;她是應該讓我們大家都有接一次吻的机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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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斯托
| 說得有理;我來開始吧。涅斯托已經吻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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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喀琉斯
| 美人,讓我吻去您嘴唇上的冰霜;阿喀琉斯向您表示他的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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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涅拉俄斯
| 我也有吻她一次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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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特洛克羅斯
| 你還是放棄了你的權利吧;帕里斯也正是這樣打旁邊殺了過來,把你的權利奪了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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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底修斯
| 啊,殺人的禍根,我們一切災難的主因;為了一個人而我們來混戰這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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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特洛克羅斯
| 姑娘,這第一個吻是墨涅拉俄斯的;第二個是我的:帕特洛克羅斯吻著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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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涅拉俄斯
| 啊!這倒很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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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特洛克羅斯
| 帕里斯跟我兩個人總是代替他和人家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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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涅拉俄斯
| 我一定要得到我的一吻。姑娘,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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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瑞西達
| 在接吻的時候,是您給我吻呢還是您受我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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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特洛克羅斯
| 我給您吻,也受您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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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瑞西達
| 權衡輕重,不可吃虧,您所受的吻胜過您所給的吻,所以我不讓您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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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涅拉俄斯
| 那么我給您利息;讓我用三個吻換您的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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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瑞西達
| 你确是個怪人;偏偏不用雙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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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涅拉俄斯
| 姑娘,單身漢都很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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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瑞西達
| 帕里斯卻成了雙;你也明明知道;你變得吊單了,他占了你的便宜,你是有苦說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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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涅拉俄斯
| 你真是當頭一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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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瑞西達
|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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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底修斯
| 你倆并不能針鋒相對,這筆買賣是做不成的。好姑娘,我可以向您討一個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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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瑞西達
|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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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底修斯
| 我真想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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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瑞西達
| 好,您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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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底修斯
| 那么,為了維納斯的緣故,給我一個吻;等海倫再變成一個處女的時候,他也可以吻您,他的吻也讓我代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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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瑞西達
| 這一筆債可以記在賬上,等它到期的時候,您再來問我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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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底修斯
| 那是永遠不會到期的,那么把我的一吻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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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俄墨得斯
| 姑娘,我帶您去見令尊吧。(狄俄墨得斯偕克瑞西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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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斯托
| 一個伶俐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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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底修斯
| 算了,算了!她的眼睛里、面龐上、嘴唇邊都有話,連她的腳都會講話呢;她身上的每一處骨節,每一個行動,都透露出風流的心情來。呵,這類油腔滑調的東西,厚著臉皮,側步而進;她們把心里的話全部打開,引人上鉤:簡直是街頭賣俏,唾手可得。(喇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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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
| 特洛亞人的喇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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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伽門農
| 他們的軍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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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克托披甲胄;埃涅阿斯、特洛伊羅斯与其他特洛亞將士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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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涅阿斯
| 各位希腊將軍請了!赫克托叫我來問你們,在今天這次比武中間,交戰雙方是不是一定要一決雌雄,死傷流血,在所不計;還是在一方面已經占到上風的時候,就由監戰的人發令雙方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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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伽門農
| 赫克托愿意采取哪一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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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涅阿斯
| 他沒有意見;他愿意服從兩方面議定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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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喀琉斯
| 這正是赫克托的作風,想得很周到,有點儿驕傲,可是未免太小看對方的騎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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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涅阿斯
| 將軍,您倘然不是阿喀琉斯,那么請問您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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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喀琉斯
| 我倘不是阿喀琉斯,就是個無名小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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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涅阿斯
| 那么尊駕正是阿喀琉斯了。可是讓我告訴您吧:赫克托有的是吞吐宇宙的無限大的勇气,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驕傲。您要是知道他的為人,那么他這种表面上的驕傲,正是他的禮貌。你們這位埃阿斯的身体上有一半是和赫克托同血統的,為了顧念親屬的情誼,今天只有半個赫克托出場,用他一半的心,一半的身体,來跟這個一半特洛亞人一半希腊人的混血騎士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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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喀琉斯
| 那么今天的戰爭只是一場娘儿們的打架嗎?啊!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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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俄墨得斯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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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伽門農
| 狄俄墨得斯將軍來了。善良的騎士,你去站在我們這位埃阿斯的旁邊;你和埃涅阿斯將軍就做兩方面的監戰人吧,或者讓他們戰到精疲力竭,或者讓他們略為打上一兩回合,都由你們兩人決定。這兩個交戰的既然是親戚,恐怕他們劍下不免有所顧忌。(埃阿斯、赫克托二人入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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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底修斯
| 他們已經拔劍相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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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伽門農
| 那個滿臉懊喪的特洛亞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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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底修斯
| 普里阿摩斯的最小的儿子,一個真正的騎士:他未曾經過多大的歷練,可是已經卓爾不群;他的出言很堅決,他的行為代替了他的言辭,他也從不矜功伐能;他不容易動怒,可是一動了怒,他的怒气卻不容易平息下來;他有一顆坦白的心和一雙慷慨的手,他所有的都可以給人家,他所想到的都不加掩飾,可是他的慷慨并不是濫施濫与,他的嘴里也從不曾吐露過一些卑劣的思想。他像赫克托一樣勇敢,可是比赫克托更厲害;因為赫克托在盛怒之中,只要看見柔弱的事物,就會心軟下來,可是他在激烈行動的時候,是比善妒的愛情更為凶狠的。他們稱他為特洛伊羅斯,在他的身上建立著未來的希望,足与赫克托先后媲美。這是埃涅阿斯對我說的,他很熟悉這個少年,當我在特洛亞宮里的時候,他這樣私下告訴我的。(號角聲;赫克托与埃阿斯交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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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伽門農
| 他們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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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斯托
| 埃阿斯,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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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洛伊羅斯
| 赫克托,你睡著了嗎;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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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伽門農
| 他的劍法很不錯;好啊,埃阿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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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俄墨得斯
| 大家住手。(號角聲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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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涅阿斯
| 兩位王子,夠了,請歇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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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阿斯
| 我還沒有上勁呢;再打一會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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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俄墨得斯
| 請問赫克托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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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克托
| 好,那么我是不愿意再打下去了。將軍,你是我的父親的妹妹的儿子,偉大的普里阿摩斯的侄儿;血統上的關系,阻止我們作流血的斗爭。要是在你身上混合著的希腊和特洛亞的血液,可以使你這樣說,“這一只手是完全屬于希腊的,這一只是屬于特洛亞的;這腿上的筋肉全然是希腊的,這腿上全然是特洛亞的;右邊的臉上流著我母親的血液,左邊的流著我父親的血液,”那么憑著万能的喬武起誓,我要用我的劍在你每一處流著希腊血液的肢体上留下這一場惡戰的痕跡;可是我不能上干天怒,讓我的利劍沾上一滴你所得自你的母親、我的可尊敬的姑母的血液。讓我擁抱你,埃阿斯;憑著震響著雷霆的天神起誓,你有很壯健的手臂:兄弟,愿你得到一切的光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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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阿斯
| 謝謝你,赫克托;你是一個太仁厚慷慨的人。我本意是要來殺死你,替自己博得一個英雄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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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克托
| 即使最負盛名的涅俄普托勒摩斯7,也不能希望從赫克托身上奪得光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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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涅阿斯
| 兩方面都在等著看你們兩位還有什么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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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克托
| 我們就這樣回答:擁抱是這一場決戰的結果。埃阿斯,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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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阿斯
| 這是一個難得的机會,要是我的請求可以獲得胜利,那么我要請我的著名的表兄到我們希腊營中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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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俄墨得斯
| 這是阿伽門農的意思,偉大的阿喀琉斯也渴想見一見解除甲胄的赫克托的英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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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克托
| 埃涅阿斯,叫我的兄弟特洛伊羅斯過來見我;把這次友誼的訪問通知我們特洛亞方面的觀戰將士,叫他們回去吧。兄弟,把你的手給我;我愿意跟你一起吃吃喝喝,認識認識你們的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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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阿斯
| 偉大的阿伽門農親自來迎接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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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克托
| 凡是他們中間最有名的人物,都請你一個一個把他們的名字告訴我;可是輪到阿喀琉斯的時候,我要憑著我自己的眼睛,從他魁梧龐大的身体上認出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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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伽門農
| 尊貴的英雄!我們熱烈歡迎你,正像我們熱烈希望早早去掉你這樣一位敵人一樣;可是在歡迎的時候,不該說這樣的話,請你明白我的意思,在過去和未來的路上,是布滿毀滅的零落的殘跡的,可是在此時此刻,我們卻毫不猜疑,以出于真心的誠意向你表示歡迎,偉大的赫克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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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克托
| 謝謝你,尊嚴的阿伽門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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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伽門農
| (向特洛伊羅斯)特洛亞著名的將軍,我們同樣歡迎你的光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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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涅拉俄斯
| 讓我繼我的王兄之后,歡迎你們兩位英雄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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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克托
| 這一位將軍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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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涅阿斯
| 尊貴的墨涅拉俄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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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克托
| 啊!是您嗎,將軍?憑著戰神的臂韝,謝謝您!不要笑我發這樣古怪的誓,您那位從前的太太總是憑著愛神的手套起誓的;她很安好,可是沒有叫我向您問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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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涅拉俄斯
| 別提起她,將軍;她是一個死了的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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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克托
| 啊!對不起,恕我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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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斯托
| 勇敢的特洛亞人,我常常看見你突過希腊青年的隊伍,像披荊斬棘一樣揮舞著你的寶劍,一手操縱著死生的命運;我也看見你像一個盛怒的珀耳修斯8似的鞭策著駿馬馳聘,把你的劍停留在空中,不去加誅那些望風披靡的敗將降卒;那時我曾經對旁邊的人說,“瞧!那邊正是天神朱庇特在那儿決定人們的生死呢!”我也看見一群希腊人把你緊緊包圍在中間,像俄林波斯山上的一場角斗似的,你卻從容不迫地在那儿休息;可是當我看見你的時候,你的臉總是深鎖在鋼鐵的面甲里,直到現在方才看到你的面目。我認識你的祖父,曾經跟他交戰過一次,他是一位很好的軍人;可是憑著偉大的戰神起誓,你比他強得多啦。讓一個老年人擁抱你;可尊敬的戰士,歡迎你駕臨我們的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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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涅阿斯
| 這位是年老的涅斯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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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克托
| 讓我擁抱你,久歷滄桑的好老人家;最可尊敬的涅斯托,我很高興遇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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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斯托
| 我希望我的臂膀不但能夠擁抱你,也能夠和你在疆場上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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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克托
| 我也希望它們能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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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斯托
| 嘿!憑著我這一把白須,我明天可要跟你決戰几回合呢。好,歡迎,歡迎!我現在是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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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底修斯
| 特洛亞的柱石已經在我們這儿了,我不知道現在那座城會不會倒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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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克托
| 俄底修斯將軍,您的容貌我還記得很清楚。啊!自從上次您跟狄俄墨得斯出使敝城,我們初次會面以后,已經死了多少希腊人和特洛亞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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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底修斯
| 將軍,我那時候早就向您預告后來的事情了;我的預言還不過應驗了一半,因為那座屏障貴邦的頑強的城牆,那些高聳云霄的碉樓,都必須吻它們自己腳下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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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克托
| 我不能相信您的話,它們現在還是固若金湯;照我并不夸大的估計,打落每一塊弗里吉亞的石頭,都必須用一滴希腊人的血做代价。什么事情都要到結局方才知道究竟,那位慣于調停一切的時間老人,總有一天會替我們結束這一場紛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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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底修斯
| 那么就讓他去解決一切吧。最溫良、最勇武的赫克托,歡迎!等元帥宴請過您以后,我也要請您駕臨敝營,讓我略盡地主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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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喀琉斯
| 對不起,俄底修斯將軍,我要占先一下!赫克托,我已經把你看了個飽,仔細端詳過你的面貌,把你身上的每一個地方都牢牢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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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克托
| 這位就是阿喀琉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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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喀琉斯
| 我就是阿喀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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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克托
| 請你站好,我也要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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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喀琉斯
| 你盡管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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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克托
| 我已經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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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喀琉斯
| 你看得太快了。我可要像買東西似的再把你從頭到腳細細看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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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克托
| 啊!你要把我當作一本兵法書細看嗎?可是我怕你有許多地方看不懂。為什么你要這樣盡盯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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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喀琉斯
| 天神啊,告訴我,我應該在他身上的哪一部分把他殺死呢?是這儿,是這儿,還是這儿?讓我認清在什么方位結果赫克托的生命。天神啊,回答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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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克托
| 驕傲的人,天神倘會回答這樣一個問題,他們也不成其為天神了。請你再站一站。你以為取我的命是一件這么容易的事,可以讓你預先認清在什么地方把我殺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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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喀琉斯
| 我告訴你,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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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克托
| 即使你的話是天神的啟示,我也不會相信。你還是自己留心點儿吧,因為我要把你殺死的時候,我不是在這儿那儿殺死你,憑著替戰神打盔的鐵砧起誓,我要在你身上每一處地方殺死你。各位聰明的希腊人,恕我夸下這樣的海口,他出言不遜,激我說出這樣狂妄的話來;可是我倘不能用行為證實我的話,我就永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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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阿斯
| 表兄,你不必生气。阿喀琉斯,您也不用說這种恫嚇的話,等您用得著它們的時候再拿出來吧;只要您有胃口,您可以每天去跟赫克托廝殺的。可是我怕我們全營將士請您出馬的時候,您又請也請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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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克托
| 請您讓我在戰場上跟您相見好不好?自從您不肯替希腊人出力以來,我們已經好久不曾有過痛快的廝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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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喀琉斯
| 赫克托,你請求我嗎?好,明天我一定和你相會,決一個你死我活;可是今天晚上我們是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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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克托
| 一言為定,把你的手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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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伽門農
| 各位希腊將士,你們大家先到我的營帳里來,參加共同的歡宴;要是赫克托有功夫,你們有誰想要表示你們好客的殷勤,再可以各自招待他。把鼓儿高聲打起來,把喇叭吹起來,讓這位大英雄知道我們對他的歡迎。(除特洛伊羅斯、俄底修斯二人外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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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洛伊羅斯
| 俄底修斯將軍,請您告訴我,卡爾卡斯住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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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底修斯
| 在墨涅拉俄斯的營帳里,尊貴的特洛伊羅斯;狄俄墨得斯今晚就在那儿陪他喝酒,這家伙眼睛里不見天地,只是瞧著美麗的克瑞西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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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洛伊羅斯
| 將軍,我們從阿伽門農帳里出來以后,可不可以有勞您帶我到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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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底修斯
| 您可以命令我。我也要請問一聲,這位克瑞西達姑娘在特洛亞的名譽怎樣?她在那里有沒有什么情人因為跟她分別而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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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洛伊羅斯
| 啊,將軍!我真像一個向人夸示他的傷疤的人一樣,反而遭到您的譏笑了。請吧,將軍。她曾經被人愛,她也愛過人,她現在還是這樣;可是甜蜜的愛情往往是命運嘴里的食物。(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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