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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

序曲

     喇叭奏花腔。致辭者上。
致辭者 憑著那幻想的翅膀,我們的場景在飛快地轉移——就連思想也不能赶上我們。假想吧,你親眼看到了那統率三軍的國王在掃桑頓碼頭登上了御船——那時初升的朝陽照耀著雄壯的艦隊——飄飄的錦旗在晨風里舒展。讓你的想像活躍起來吧:在你的眼前,出現了水手們忙碌地爬行在帆索上的景象;再听哪,在一片喧鬧聲中,那是船工頭儿在高聲吹笛,發號施令;你看哪,那些厚實的篷帆承受了那無形無蹤、不慌不忙的風力,拖著許多大船沖破了巨浪,在汪洋大海里犁出了一條路。啊!就這樣想像吧,你是站在海岸上,望見洶涌的浪濤中,有一座城市在跳舞——原來那浩浩蕩蕩的艦隊,在駛向哈弗婁的途中,就是這個光景。跟住它,跟住它!把你那一顆心靈挂在軍艦的船梢上;讓你的英格蘭落在后邊,這時候,它像半夜三更那樣寂靜——那防守國土的,全是些老大爺、小娃娃,還有老大娘,他們不是超過了、就是還沒到達青春壯齡;你想,還有誰——只要他的下巴頦上可以自傲地鑽出了一根毛,還會不甘心樂意地追隨那精選的隊伍到法蘭西去?運用你的想像吧,讓一場圍攻在你的眼前展開:你看見了炮車里大炮正張開血口,對准那被圍的哈弗婁。假定吧,大使已從法蘭西回來,報告哈利,那法蘭西國王愿意把凱瑟琳公主嫁給他,公主的賠嫁卻只是几個區區不足道的公國。這條件可不能叫人滿意;于是,敏捷的炮手拿著引火的鐵杆伸向那可怕的炮口。(戰號聲。炮聲大作)一霎時只見對方牆坍城倒。還請多多照顧,憑你們的想像,補足我們的演出。(下。)

第一場 法國。哈弗婁城前

     戰號聲。亨利王上。愛克塞特、培福、葛羅斯特及眾士兵搬云梯上。
亨利王 好朋友們,再接再厲,向缺口沖去吧,沖不進,就拿咱們英國人的尸体去堵住這座城牆!在太平的年頭,做一個大丈夫,首先就得講斯文、講謙遜;可是一旦咱們的耳邊響起了戰號的召喚,咱們效法的是饑虎怒豹;叫筋脈憤張,叫血气直沖,把善良的本性變成一片殺气騰騰。叫兩眼圓睜——那眼珠,從眼窩里突出來,就像是碉堡眼里的銅炮口;叫雙眉緊皺,籠罩住兩眼,就像是險峻的懸岩俯視著洶涌的大海沖擊那侵蝕了的山腳。咬緊牙關,張大你的鼻孔,屏住气息,把根根神經像弓弦般拉到頂點!沖呀,沖呀,你們最高貴的英國人,在你們的血管里,流著久經沙場的祖先的熱血!就在這一帶,你們的祖先,一個個都是蓋世英雄,從早廝殺到晚,直到再找不見對手,才收藏起自己的劍鋒。別羞辱了你們的母親;現在,快拿出勇气來,證明的确是他們——你所稱做父親的人,生養了你!給那些沒膽量的人樹立一個榜樣,教給他們該怎樣打仗吧!還有你們,好農民們,你們從英格蘭土地上成長起來,就在這儿讓大家瞧一瞧祖國健儿的身手。讓我們發誓吧,你們真不愧是個英國人——這一點,我毫不怀疑;因為你們都不是那种辱沒自己、短志气的人,個個都是眼睛里閃爍著威嚴的光彩。我覺得,你們挺立在這儿,就像上了皮帶的獵狗,全身緊張地等待著沖出去。這一狩獵開始啦。一鼓作气,往前直沖吧,一邊沖,一邊喊:“上帝保佑亨利、英格蘭和圣喬治!”(同下。戰號聲,炮聲大作。)

第二場 同前

     巴道夫、尼姆、畢斯托爾及童儿上。
巴道夫 沖,沖,沖,沖,沖呀!向那缺口沖去,向那缺口沖去!
尼姆 中尉,行個方便,停一停吧。這一陣“敲門”的聲音可也太鬧了;拿我來說,我并沒有十條八條性命啊。這算什么一手——可也真是太鬧了——一點儿不唱高調,就是這句話。
畢斯托爾 不唱高調倒也好,一唱起來可有勁哪:
沖來沖去,上帝的子民倒地而死;
 手拿寶劍和盾牌,
 沙場上血流如海,
博取那千秋万歲的英名。
童儿 但愿我是在倫敦的酒店里!我愿意拿我一世的“英名”來跟一壺酒和眼前的安全交換。
畢斯托爾 我可是這樣想:
要是我的希望得到成功,
我的想頭就決不落空,
 急急忙忙我就往那儿赶,
童儿
就那樣湊巧,
可并不那樣地道,
 像那枝頭唱歌的鳥儿。
     弗魯愛林上。
弗魯愛林 (用劍背打他們)朝缺口沖去,你們這班狗!滾,你們這班混蛋!
畢斯托爾 開恩吧,偉大的公爵爺爺,對蟻螻般的小人開開恩吧!息怒吧,平一平您那大丈夫的怒气吧——息怒吧,偉大的公爵爺爺!好人儿,息怒吧!寬大些吧,知心著肉的朋友!
尼姆 這可真是個极好的笑話!您老爺把玩笑開得太糟啦。(弗魯愛林赴尼姆、畢斯托爾及巴道夫下。)
童儿 別瞧我年紀小,我可就看穿了這三個吹牛的家伙。我只是他們三個手下的童儿;可是就算他們三個全都來伺候我,也不配做我童儿的手下人——說實話,這樣三個小丑還抵不上一條漢子呢。說到巴道夫,他是個紅面孔的膽小鬼,狠就狠在這張臉上,跟人打架可不干。畢斯托爾呢,他那條舌尖鋒利极了,偏是他的刀子遲鈍得要命;所以他的話都落了空,他的武器卻保全了。說到尼姆,他听說是,人越少開口,就越顯得是個英雄好漢,所以怎么也不肯開口念一聲禱告,免得讓人家把他當做了懦夫;坏話他說得少,好事他也做得少;他從來沒打破過別人的頭,除非在自己的頭上開個口——那是因為他喝醉了酒,把頭撞到柱子上去了。這三個賊見到什么都要偷——反而說是“戰利品”。巴道夫偷過一只琴匣子,隨身帶了四十哩。一個半便士脫了手。尼姆和巴道夫是一對偷東西的難兄難弟;在卡萊他們偷了一把鏟子——我知道這哥儿倆拿著這個東西可要倒楣啦。依著他們,我最好像手套、手絹儿那樣跟別人的口袋混得爛熟;可我要是把人家袋里的東西塞進自己的口袋,那未免丟盡了我男子漢的臉;因為這分明是“自取其辱”。我只好丟開他們,另找個更好的主人去投靠。他們的流氓行徑叫我看著反胃,所以我非走不可啦。(下。)
     弗魯愛林重上,高厄隨上。
高厄 弗魯愛林上尉,請你到地道里去,務必快些儿。葛羅斯特公爵有話要跟你說呢。
弗魯愛林 到地道里去!你去對公爵說,到地道里去沒什么好;因為是——你听著——那地道并不是按照打仗的規矩掘的。這地道的深度不夠;因為是——你听著,你不妨告訴公爵——敵人那邊也在動手掘坑道對抗咱們,比咱們還深了四碼。天哪,我看要是咱們拿不出什么好主意,地道可要給他們打通啦。
高厄 這一次圍攻,歸葛羅斯特公爵指揮;可是在他的背后呀,還有一個愛爾蘭人——一位很勇敢的上等人,可不是,公爵對他,真是言無不听、計無不從。
弗魯愛林 麥克摩里斯上尉,是不是?
高厄 我想是他。
弗魯愛林 天哪,他是頭驢,再沒哪個比他更像頭驢了!你看我一定要沖著他的胡子說這句話。他對于真正的打仗的一套規矩——你听著——羅馬的規矩,不比一頭叭儿狗懂得更多些。
高厄 他來啦,還有那位蘇格蘭上尉——杰米上尉跟他在一起。
     麥克摩里斯及杰米上。
弗魯愛林 杰米上尉是一個了不起的上等人,勇敢得很哪——這是不用說的——而且,根据我本人對他的深刻了解,一肚子全是古代打仗的知識和經驗,老天哪,只要他談起古代羅馬人用兵之道來,天下隨便哪個軍界里的人都別想駁倒他。
杰米 我說,您好!弗魯愛林上尉。
弗魯愛林 晚安,好杰米上尉。
高厄 怎么啦,麥克摩里斯上尉?你离開了地道啦?工兵們歇手不干了嗎?
麥克摩里斯 天哪,啊,太糟啦!工事停頓啦,歸營的號已經吹過啦。我舉手起誓——加上我老爺子的靈魂,工事太糟啦!地道已經放棄啦。本來在一個鐘頭內,我就可以把那個城市毀啦——耶穌救我吧!唉,太糟啦!太糟啦!我舉手起誓,太糟啦!
弗魯愛林 麥克摩里斯上尉,這會儿我跟你有事相商,不知你肯不肯賞光——你听著——容我跟你辯論几句?內容多多少少接触到或是牽涉到打仗的那一套規矩——羅馬人的打仗;采取的是辯駁的方式,還有是——你听著——友好的討論;一半是為了滿足我個人的私見,另一半是,呃——你听著——為了我個人的見解可以得到滿足——內容接触到兵法方面,這就是要點。
杰米 那很好呀,說真話,兩位好上尉,如果你們不嫌棄的話,只要有机會,我就來奉陪。那是一定的,沒錯儿。
麥克摩里斯 這會儿可不是聊天的時候,耶穌救我吧!天太熱啦,還有那气候、戰爭、國王、公爵……這會儿可不是討論的時候。城牆給包圍了,喇叭又在號召我們向缺口沖去,可我們卻空著一雙手,在這儿談心,我的天哪!這是我們全体將士的恥辱。耶穌救我吧,袖手旁觀是可恥的;這是可恥的,我舉手起誓!我們還得去殺敵人,還有多少事儿要干,卻偏是空著雙手,耶穌救我吧!
杰米 天哪,在我這雙眼睛還沒閉上以前,我還得好好地出一番力哪,要不然,就是為國家盡忠,倒了下去,死在沙場上!大丈夫視死如歸,我就應當這樣做,總而言之,統而言之,我就是這句話。我的媽,我倒是很想听听你們倆的談話呢。
弗魯愛林 麥克摩里斯上尉,我認為——你听著——說得不夠地道的地方還請指正——你們這個民族并沒有多少人……
麥克摩里斯 我們這個民族!我們這個民族又怎么樣?真是個惡棍、不是好娘養的、奴才胚子、流氓——我們這個民族又怎么樣?有誰用這种口气提到我們這個民族來著?
弗魯愛林 你听著,要是你誤會了人家的意思,有了別的什么看法,麥克摩里斯上尉,那可難保我不會認為,你并沒有像你應該的那樣,懂些儿好歹,跟我好來好去——那你听著——我可也跟你一模一樣是條好漢;談起兵法來,可也是頭頭是道,何況還是個好出身,具備其他种种方面的條件呢。
麥克摩里斯 原來你居然還是像我一樣的一條好漢呢,這可失敬啦!耶穌保佑吧,我要砍你的腦袋!
高厄 兩位先生,你們這可是在鬧意見呀。
杰米 啊,那就大大的不應該!
     一陣鼓聲、喇叭聲——敵人要求談判的信號。
高厄 城里在要求我們談判哪。
弗魯愛林 麥克摩里斯上尉,等哪一天有一個好机會——你听著吧——我就要老實不客气對你說,我懂得打仗的一大套規矩。話就到此為止。(同下。)

第三場 同前。哈弗婁城門前

     城上,總督及數市民上。城下,亨利王率領眾將士上。
亨利王 城上的總督現在又怎樣決定啦?這一次,是我們最后一次的談判了,所以趁早接受了我們最大的恩典吧;要不然,你們就像自尋死路的人,休怪我們太毒辣無情。憑著我是個軍人——這稱呼在我的思想中跟我最相配——一旦我又發動了攻城,不到把這毀滅殆半的哈弗婁城埋葬在灰燼底下,就決不罷休。那時,一切慈悲之門都將全部閉緊。那些士兵嘗過了戰爭的甜頭,就只有一顆又狠又硬的心,只有一雙毫無顧忌、到處劫掠的血手;他們的良心,容納罪惡,就像敞開大門的地獄。你們那些鮮艷嬌嫩的姑娘,茁壯的嬰儿,就像花草一般,紛紛倒在鐮刀底下。那火光熊熊、殺气沖天的戰爭,本來就像是面目猙獰的魔鬼,魔鬼中的首領,到時候如果它把一切燒殺擄掠的勾當都做盡了,那跟我又有什么相干?如果是你們自己害得自己的閨女落在那火熱的奸淫者的手中,那跟我又有什么相干?那邪惡的淫欲正勢不可當地從山坡往下直沖,有誰能將它制住?要想喝住這班瘋狂的兵士,叫他們在奸淫擄掠中放下手來,那就跟拿著拘票去召鱷魚游上岸來,同樣地辦不到。所以,你們哈弗婁人,顧惜自己的城市和自己的人民吧——趁眼前,我的將士還在我的掌握中;趁眼前,還有那清涼柔和的仁風在吹散那邪念、殺气、狠毒所凝成的重重烏云。要不然,嘿,只要一眨眼,那無法無天的兵丁不管滿手血污,不管耳邊的一陣陣尖聲慘叫,一把拖住了你們家閨女的秀發往外跑。你們的父老尊長有多么可敬,卻給一把揪住了銀白的胡須——高貴的額頭,也得對准牆腳撞!你們那些赤裸裸的嬰孩,被高高地挑在槍尖子上,底下,發瘋的母親們在沒命嘶號,那慘叫聲直沖云霄,好比當年希律王大屠殺時的猶太婦女一樣。你們怎么回答?你們愿意投降、避免這場慘劇呢,還是執迷不悟、自取殺身之禍?
總督 挨到今天,我們已死了那等待救兵的心。我們向太子求救,不料他回說是,他一時還不能出兵來解除這么猛烈的圍攻。所以,偉大的皇上,我們把城市,連同自己的生命,都呈獻在您寬厚的恩德的面前。進城來吧。我們,以及我們的一切,全听憑您發落——因為我們再沒有抵抗的能力了。
亨利王 快給我把城門打開來!(總督從城上下)愛克塞特王叔,你來,你帶領隊伍進哈弗婁城去;就駐扎在那儿,嚴密防備著法軍,對全城人民放寬大些。我們呢,好王叔,冬季降臨了,軍隊中病號在增多,我們將退守到卡萊。今晚,我們在哈弗婁做你的上賓;到了明天,我們就准備向北行軍。(喇叭奏花腔。眾入城。)

第四場 盧昂。宮中一室

     凱瑟琳及艾麗絲上。
凱瑟琳 艾麗絲,你到過英格蘭,英國話你也說得挺不錯。
艾麗絲 懂那么一點儿,公主。
凱瑟琳 請你教教我;我應該學講英國話。手,他們英國人叫什么?
艾麗絲 手?手叫做“德·亨德”。
凱瑟琳 “德·亨德”。那么手指頭呢?
艾麗絲 手指頭?哎呀,“手指頭”我倒忘記了;讓我想想看。“手指頭”嗎?我記得叫做“德·芬格爾”;對,是“德·芬格爾”。
凱瑟琳 手——“德·亨德”;手指頭——“德·芬格爾”。我看我是一個好學生。不多大一會儿工夫,我已經學會了兩個英國字了。“手指甲”叫什么?
艾麗絲 手指甲?我們叫它“德·內爾”。
凱瑟琳 “德·內爾”。你听著,我念得對不對——(指自己的手)德·亨德,(指手指)德·芬格爾,(指指甲)還有,德·內爾。
艾麗絲 念得很好,公主,這是道地的英國話。
凱瑟琳 告訴我,“手臂”英國人叫什么?
艾麗絲 “德·阿姆”,公主。
凱瑟琳 胳膊拐儿呢?
艾麗絲 “德·愛爾波”。
凱瑟琳 “德·愛爾波”。讓我把到現在為止,你教給我的字統統再念上一遍。
艾麗絲 照我看來,公主,這可不簡單哪。
凱瑟琳 對不起,艾麗絲,請你听好:(依次指自己的手、手指、指甲、手臂、胳膊拐儿)德·亨德——德·芬格爾——德·內爾——德·阿姆——德·比爾波。
艾麗絲 “德·愛爾波”,公主。
凱瑟琳 喔,老天爺,我可把這個字忘了!(重念)“德·愛爾波”。他們“脖子”叫什么?
艾麗絲 “德·尼克”,公主。
凱瑟琳 “德·尼克”。那么下巴頦儿呢?
艾麗絲 “德·欽”。
凱瑟琳 (困難地)“德·心”。脖子——“德·尼克”;下巴頦儿——“德·心”。
艾麗絲 對啦。不是我當面奉承公主,憑良心,你把這几個英國字眼念得就跟英國人一樣准。
凱瑟琳 只要上帝照應,放點儿功夫下去,我有信心,我會學好的。
艾麗絲 我剛才教你的那几個字,你可忘了沒有?
凱瑟琳 沒有,我馬上就背給你听:德·亨德,德·芬格爾。德·美爾……
艾麗絲 “德·內爾”,公主。
凱瑟琳 德·內爾,德·阿姆,德·衣爾波。
艾麗絲 請別見怪——“德·愛爾波”。
凱瑟琳 我正是這樣念的;德·愛爾波,德·尼克,還有德·心。“腳”呢,還有“袍子”,你們是怎樣說的?
艾麗絲 “德·福特”,公主;還有“德·貢”。
凱瑟琳 “德·福特”,還有“德·貢”?哎呀,天老爺!這兩個字眼儿怎么這樣難听,這樣不正派,這樣粗俗,這樣不害臊,有身价的小姐是不說這种話的——叫我在法蘭西老爺面前是死也不肯出口的。咄!這個“福特”,還有這個“貢”!別去管它吧,我拿我學會的英國話一起再念一遍:德·亨德,德·芬格爾,德·內爾,德·阿姆,德·愛爾波,德·尼克,德·心,德·福特,德·貢。
艾麗絲 出色!公主。
凱瑟琳 第一次就學到這里為止;我們吃飯去吧。(同下。)

第五場 同前。宮中另一室

     法王、皇太子、波旁、法國元帥及余人等上。
法王 可一點不假,他已經渡過索姆河了。
元帥 要是听憑他這樣長驅直入,皇上,那么咱們也不必在法蘭西過日子了,干脆放棄一切,把我們這座葡萄園送給一個野蠻民族吧。
皇太子 永生的神啊!難道我們的几支旁系——我們的祖先當初逢場作戲所留下的种——從我們軀干上割下來,接到野生的雜樹上去的枝條——竟一下子高聳入云,反而壓倒了原來的樹干?
波旁 諾曼人——野种的諾曼人,諾曼人野种!把我的命拿去吧!要是讓他們橫沖直撞,如入無人之境,那我一定把我的公國賣了,在那犬牙交錯的島國上,去買一片又潮又髒的農場。
元帥 戰神哪!他們哪儿來的這一副气概?他們那邊的气候不是籠罩著一片迷霧,又陰冷、又昏沉嗎?陽光又是那樣暗淡,仿佛緊皺著眉頭,在鄙夷他們,不叫他們的果實成長。難道是,那泛著泡沫的白水——那种給累垮了的駑馬當藥喝的東西——他們的“大麥場”,會把人的冷血激發到這樣不顧一切的沸騰的地步?而咱們奔流的熱血,有美酒來鼓舞,倒竟像是凍結了似的?啊!為了祖國的榮譽,大家快別像挂在屋檐前的一根根冰柱,凍住了,反而眼看那冷血的民族,在我們的肥沃的土地上,揮著熱血男儿的汗水!那我們只好說:也是這片土地倒楣,才生出了這班爺儿們!
皇太子 憑著信用和榮譽起誓,法國的娘儿們在把咱們嘲笑,她們甚至明白說:我們早已泄了气,她們准備拿自己的身子去滿足英格蘭小伙子的淫欲,好借這班雜种來替法蘭西重新接种。
波旁 她們叫我們到英格蘭的舞蹈學校去,去教那連跳帶蹦的舞,飛快地打轉的舞,還說我們的功夫全在腳底下;拔腳就逃的本領要算我們最高明。
法王 使節蒙喬呢?快傳他來吧。我們要派他去向英格蘭“問候”——向他們提出尖利無情的挑戰。起來吧,王公們!一起奔向戰場!我們的英雄气概比身邊的利劍更加鋒利。你,法蘭西的大元帥,查理·德拉勃萊;你們,奧爾良、波旁、培利的公爵;還有阿朗松、勃拉龐、巴爾以及勃艮第的公爵;你們,雅各·夏蒂隆、朗菩爾、伏德蒙、博蒙、葛朗伯萊、羅西,以及福公貝爾、福華、萊特拉、蒲西加,以及夏洛羅華的大公爵、王公、男爵、貴爵和爵士們,你們既然是當朝的大臣,就該赶快洗雪當前的奇恥大辱。英國亨利的軍隊正高揚著在哈弗婁血河中染紅的旗幟,在我們的國土上席卷而來;擋住他吧,沖向他的隊伍,就像那融化了的雪水從山頭沖向山谷——朝著那低下的地區,阿爾卑斯山就這樣盡唾著口水。挾著千鈞之勢,朝准他們沖下去吧。把他裝在囚車里,作為一名戰俘,押到盧昂來!
元帥 君王說話,畢竟不凡!我倒是替他難過——人馬這樣少,又赶了這么些路,兵士一個個餓倒病倒;等他一旦看到咱們軍隊的威容呀,我毫沒疑問,他那顆心准會害怕得直往下沉,哪儿還想到打胜仗,只是赶快把贖金奉獻給我們。
法王 所以,大元帥,赶緊去催催蒙喬,叫他去對亨利說,我們派人來問問他愿意獻上多少贖金。皇太子,你跟我們一起留在盧昂。
皇太子 請求陛下別把我留下吧。
法王 別著急,我要你留在我們這儿。現在,出發吧,元帥和全体王公,你們要早早把捷報傳到宮中。(同下。)

第六場 畢卡第。英軍陣地

     高厄及弗魯愛林上。
高厄 怎么啦,弗魯愛林上尉?從橋頭堡那邊來嗎?
弗魯愛林 我向你擔保,橋頭堡這一仗打得真漂亮。
高厄 愛克塞特公爵沒碰上意外吧?
弗魯愛林 愛克塞特公爵就跟阿伽門農一樣偉大;這個人呀,我又敬又愛——我把我的靈魂、我的心、我的責任、我這條命、以及我的生活,連吃奶的气力都一古腦儿放在對他的敬愛上了。贊美上帝,祝福上帝!他連一根寒毛儿都沒受傷,他守在橋頭,有万夫不當之勇,他的兵法,可又妙极了。橋頭上有一個旗官,我從心里認為,他就像是瑪克·安東尼那樣一條好漢,何況他還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哪——可是我親眼看到,他立下的戰功也不小呢。
高厄 你怎么稱呼他?
弗魯愛林 大家管他叫畢斯托爾旗官。
高厄 我不認識他。
     畢斯托爾上。
弗魯愛林 就是這個人。
畢斯托爾 上尉,我求你幫一個忙吧——愛克塞特公爵很器重你呢。
弗魯愛林 呃,贊美上帝,總算我多少還值得他看重。
畢斯托爾 有一個巴道夫,他身子粗來膽气壯——是個雄赳赳的軍人,可偏是造化弄人,還有那無常的命運把那旋回的輪子轉得那么急——那盲目的女神呀,她站在滾個不停的石球上……
弗魯愛林 對不起,畢斯托爾旗官,命運女神是給人家畫成個眼前蒙著布片的瞎子,叫你明白,她是個瞎眼儿;人家又把她畫在一個輪子上,叫你明白——意義深就深在這里——她是在變動中,是不定的、無常的、變幻莫測的;她那雙腳——你听著——是站在一個石球上,石球滾呀滾呀滾呀……說真心實話,叫詩人形容起來才出色哪。命運是一個很好的寓言題材哪。
畢斯托爾 命運,是巴道夫的對頭,對他緊皺著眉頭;只因為他偷了一個圣餐匣,就得上絞刑——這樣的死法不好受!倒不如讓絞刑架放過了人去換一只狗;可別叫麻繩套住了他的喉嚨,連气都沒法透一口。怎奈愛克塞特下了一道命令,判他死罪,就是為了那只不值錢的圣餐匣。所以,請你去討個情吧,公爵自會听從你的話;千万別叫巴道夫的生命線給那爛草繩切斷了,還要千人咒來万人罵。上尉,請你說句好話搭救他,你的大恩我一定要報答。
弗魯愛林 畢斯托爾旗官,我倒是有點懂得你的意思。
畢斯托爾 那么,你應該為這事高興才是。
弗魯愛林 說實話,旗官,這沒有什么好高興的;因為,你听著,哪怕他是我的兄弟,我也要請求公爵按照他的意旨,判他個死罪;因為,紀律可不是給你做擺設的。
畢斯托爾 你這短命的,快些儿入地獄吧!你的友誼活見鬼!
弗魯愛林 這也很好呀。
畢斯托爾 見你媽的鬼!(下。)
弗魯愛林 很好。
高厄 呃,這是個徹頭徹尾的裝腔作勢的流氓!我這會儿可記起他來了——這個人本是一個扒儿手,一個靠窯姐儿吃飯的。
弗魯愛林 我可以告訴你,他在橋頭堡大喊大叫,那些話才叫勇敢,就像你夏天看東西那樣,一點不含糊。可是很好——他對我說這一番話,很好,我向你保證,只要時机一到,就要叫他知道他這話說得很好。
高厄 呃,這种人是只呆鳥,是個傻子,是個流氓,他們不定在什么時候到戰場上去蹓一轉,等回到倫敦,就自稱是身歷其境的戰士了。這班人把元帥、將軍的名字記個爛熟,又死死地記住了哪些地方打過仗,有哪几個堡壘遭到了圍攻,打開了哪几個缺口,哪一隊押糧的遭到了襲擊;誰奮不顧身地沖出去,誰中箭倒地,誰出了丑,敵人那邊的情景又怎樣;這一切等等,他們全都一口气背得出來,而且套上了軍事的術語,還要平添許多新翻花樣的咒罵;再加上兩撇將軍胡,一身又破又爛的軍衣——那你想吧,在那啤酒沖昏的頭腦里,借著瓶子里泛起泡沫的酒力,可以創造出多少惊天動地的事跡來呀。可是,當今這時世玩些什么花樣,你必須摸清楚才好,要不然,你可不免要大大地上當了。
弗魯愛林 我告訴你吧,高厄上尉,我看透了這個人,他最怕讓人摸著他的底。一旦讓我在他身上看出了什么破綻,我可要叫他知道我的厲害。(戰鼓聲)你听,皇上來啦,我得把橋頭堡的消息報告他。
     鼓聲与戰旗。亨利王、葛羅斯特及將士們上。
弗魯愛林 上帝保佑陛下!
亨利王 怎么樣,弗魯愛林?從橋頭堡來嗎?
弗魯愛林 是,托陛下的福。愛克塞特公爵威風凜凜,据守著橋頭堡;法國軍隊給打退了——你听著——這一仗打得真出色、真勇敢呀。我的媽,橋是在敵人手里,可是他們只好退避三舍,讓愛克塞特公爵來做了這座橋的主人。我可以告訴陛下,公爵是條好漢。
亨利王 你們損失了哪些人,弗魯愛林?
弗魯愛林 對方的損失可大哪——可以說相當大哪。拿我個人的意見說來,我的媽,我相信公爵一兵一卒都沒損失,只除了一個人,那個人恐怕逃不過軍法了——他搶劫了教堂,他的名字叫巴道夫——陛下或許听到過這個人。他滿臉都是酒刺呀,瘡呀,癤子呀,紅得像一團火光;他的嘴唇吹著自個儿的鼻子,那個鼻子呀,就像爐子里的煤塊,一忽儿藍,一忽儿紅;可是他的鼻子跟他一起受了軍法,他那片火光已經熄滅啦。
亨利王 不管是哪一個犯下這种案情,我們都要同樣判處死刑。我曾經曉喻全軍,英國軍隊行經法蘭西的村子,不准強取豪奪,除非照价付錢,不准妄動秋毫;不准出言不遜,侮辱法國人民;要知道,在“仁厚”和“殘暴”爭奪王業的時候,總是那和顏悅色的“仁厚”最先把它贏到手。
     喇叭聲。蒙喬上。
蒙喬 看我的服飾,您就知道我是誰了。
亨利王 很好,我知道你了——可不知道有什么見教?
蒙喬 我主的意旨。
亨利王 說出來吧。
蒙喬 我的皇上這么說——你去對英王亨利這樣講:看起來我們好像死去了一樣,其實我們只是睡著罷了。橫沖直撞只是個粗夫,以逸待勞才算真有經驗的戰士。對他說:我們原來可以在哈弗婁教訓他一頓,但是我們認為,癤子還沒熟透,最好別去碰破它。現在,該是我們發言的時机了——听我們的聲音有多么威嚴。英格蘭應該忏悔他的愚行,認識自己的缺點,欽佩我們的涵養功夫。所以吩咐他,快快准備獻出贖金來吧——這筆數目,必須相當于我們所遭受的損害,我們所損失的臣民,包括我們所容忍的恥辱——要是這一切全叫他擔當,只怕就要把他壓扁!講到賠償我們金錢上的損失,他的國庫還嫌太窮;講到還我們的血債,哪怕把他王國里的臣民殺光,這筆賬還相差得遠呢;講到向我們請罪,就是他本人匍匐在我們腳下,我們還覺得這太不切實際,難叫人滿意。說了這番話,再向他挑戰;最后下個結論,告訴他:他已經叫他手下的將士上了當,他們的末日已經宣布啦——到此為止,是我皇上,我主子的吩咐;以上种种,就是我履行的職務。
亨利王 你叫什么名字?我知道你的職務。
蒙喬 蒙喬。
亨利王 你把差使辦得很体面。回去吧,告訴你的君王,我現在還不忙找他,我倒是在打算,最好能順利地到達卡萊;不瞞你說——在這樣精明、占优勢的敵人面前,把實話全講出來,真不算得聰明——我手下的人,有好一些害了病,力量大大削弱了,數目也減少了,而留下來的為數不多的人,又几乎并不比那許多法國人高出一籌;可是他們在身強力壯的時候,我告訴你吧,使者,我認為英國人的一雙腿抵得上三個法國人。上帝寬恕吧,我這樣會吹牛!你們法蘭西的空气把這個坏習慣傳染給我啦。我應該忏悔。所以去吧,去對你的皇上說,我就在這儿;你們要贖金,我就只有這個柔弱的、一無价值的軀体。我的軍隊,只是一支薄弱、帶病的隊伍;可是老天在上,去告訴他吧,我們是非來不可的。盡管法蘭西,再加上這樣一個鄰邦,擋在我們面前。(給他一袋錢)這是給你的酬勞,蒙喬。去吧,轉告你的皇上多考慮考慮:要是我們能往前進軍,就一定前進;要是我們的路給攔住了,我們就叫你那黑黑的土地染遍了你們紅紅的鮮血。就這樣吧,蒙喬,再會吧。我們的答复籠統說一句,就是:我們并不准備把戰爭尋找,但要是戰爭臨到我們頭上,我們也并不准備躲避——去告訴你的皇上吧。
蒙喬 我會轉達的。謝陛下的賞賜。(下。)
葛羅斯特 我希望他們不要這會儿就來攻打我們。
亨利王 我們是在上帝的手里,兄弟,并不在他們的掌握中。向橋頭堡進軍。天色晚了。今晚我們就在河那邊扎營,明天我們再繼續赶路。(同下。)

第七場 阿金庫爾附近。法軍陣地

     法國元帥、朗菩爾、奧爾良、皇太子及眾人上。
元帥 咄!我有一副天下最好的盔甲。白天快來吧!
奧爾良 你有一副出色的盔甲;可是讓我的馬儿也得到一份光榮吧。
元帥 這是歐洲最好的馬儿。
奧爾良 難道天永遠不亮了嗎?
皇太子 奧爾良公爵,大元帥,你們談到了馬和盔甲嗎?
奧爾良 在這兩樣上,哪一個太子也不能比你強。
皇太子 這一個夜晚可真長哪!我的馬儿,我決不愿意把它跟其他四腳落地的馬儿交換。哈,哈!它從地面上跳起來,就像它裝了一肚子毛發,一匹飛馬,一匹神馬,它的鼻子里噴著火焰!我騎在它身上就像在飛,我變成了一頭鷹。它凌空奔馳——它接触到地球時,地球就唱起歌儿來——長在它蹄上的最不足道的老茧,比赫耳墨斯的橫笛還富于音樂性呢。
奧爾良 它渾身是豆蔻的顏色。
皇太子 而且像生姜那樣火辣。它該是降魔伏妖的天神的坐騎。它是純粹的“風”和“火”,根本沒有重濁的“水”和“土”,除非當它站著不動,好讓主人跨上它的背的時候。它才算得一頭馬,其余那些駑馬,你只能叫它們做畜生罷了。
元帥 真的,太子,這是一匹十全十美的馬。
皇太子 它是馬中之王。它嘶鳴起來,就像是君王在發號施令,它的神容叫人肅然起敬。
奧爾良 一點不錯,堂兄。
皇太子 一位詩人,要是他不能夠從百靈鳥清晨起飛,到小羊儿晚上安眠,這中間找出千變万化的題材來把我那匹駿馬贊美了又贊美,那么他的才情也是小得可怜了。要贊美我的駿馬,那話頭就像大海那樣滔滔不絕。把沙漠里的一粒粒沙子全都變做一根根如簧之舌,而我那匹駿馬還是能讓它們贊美個沒完沒結。這一個主題呀,值得君王的推敲;也只有万王之王才能騎在它身上。至于說到世上的一般人——我們熟識的也好,陌生的也好——只有失魂落魄,對著它目瞪口呆的份儿。有一回我寫過一首十四行詩來贊美它,是這樣開的頭:“大自然的奇跡啊!”……
奧爾良 我听到過,有人給他的情婦寫一首十四行詩,那開頭一行就是這樣寫的。
皇太子 那就是他們在摹仿我為我那駿馬所寫下的詩篇了——因為我那匹馬儿就是我的情婦呀。
奧爾良 你那“情婦”馱人的功夫可好著呢。
皇太子 很不錯,這是對一個忠誠專一的好情婦的适當的贊美,這是她完美的德行。
元帥 不,昨天我仿佛看見你的情婦很潑辣地搖撼你的背脊呢。
皇太子 只怕你的情婦也是這樣吧。
元帥 我的沒上鞍子。
皇太子 喔,那她多半是匹給騎服了的老馬;你騎上去就像一個愛爾蘭小兵一樣,脫去了你的燈籠褲,只穿著一條“短褲”。
元帥 你對于騎馬這一道,倒是大有研究。
皇太子 那么記住我的話吧:有誰愛這樣騎,而且騎了又騎、樂此不倦,准會一交跌在泥塘里。我宁可要我的馬儿,不要情婦。
元帥 我倒喜歡拿我的情婦當做馬儿。
皇太子 我告訴你吧,元帥,我那情婦頭上可沒有戴假發。
元帥 就算我的情婦是頭母豬,我也能問心無愧,這樣吹牛呀。
皇太子 “狗所吐出來的它轉過來又吃,豬洗淨了又回到泥里去打滾。”什么東西到你手里都用得著。
元帥 可我究竟還沒拿我的馬儿當做我的情婦呀,也沒有隨便瞎扯上一些不相干的譫語。
朗菩爾 元帥閣下,我今夜在你帳里看到的盔甲,那上面嵌的是星星,還是許多太陽?
元帥 星星,大人。
皇太子 只怕明天免不了要掉落几顆吧。
元帥 可我的“天空”里還多的是星星。
皇太子 那倒是可能的,因為你身上的星星也實在太多了,還是少几顆來得体面些。
元帥 這就像你那匹愛馬承受你重重疊疊的贊美一樣,我看你要是少捧它几句,它奔跑起來不見得就減色了。
皇太子 要是我能把它應得的贊美都加在它身上,那就好啦!——難道天永遠不亮了嗎?我明天要馳騁那么一哩路——而且要拿一張張英國人的臉儿給我舖路!
元帥 我可決不愿意說這句話——只怕給這么許多臉瞧得沒個容身之處!不過我希望這會儿是早晨了,因為我真想跟英國人去斗一場。
朗菩爾 誰來跟我擲一把骰子,拿二十個俘虜作賭注?
元帥 要賭俘虜,你先得拿自己的性命打賭。
皇太子 已經半夜啦;讓我去武裝起來。(下。)
奧爾良 皇太子一心盼著天亮呢。
朗菩爾 他一心盼著要去吃英國人呀。
元帥 我想他會把他殺死的都吃下去的吧。意謂他殺不了人。
奧爾良 拿我的太太的玉手起誓,他是個英武的王子。
元帥 拿她的腳起誓吧,那么她好把誓言一腳踩掉了。
奧爾良 在法蘭西就算他最有干勁儿了。
元帥 “騎馬”也是干勁儿,他以后也不會放過他的馬儿的。
奧爾良 他從沒干過害人的事,我听人這樣說。
元帥 他明天也不會干。他會始終保持這個好名聲。
奧爾良 我知道他很勇敢。
元帥 有一次,有一個比您更了解他的人也這么說過——
奧爾良 他是誰?
元帥 呃,是他自己親口對我說的,他還說就是讓人家知道了,他也不在乎。
奧爾良 他又何必在乎呢,他的美德并不需要隱瞞啊。
元帥 說實話,大人,還是隱瞞一點儿的好!因為他那點勇敢,除了他的跟班之外,誰也沒有看到過。他的勇敢就是一頭獵鷹,把它的頭罩一除去,它就要“不翼而飛”了。
奧爾良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
元帥 我還敬你一句諺語:“自己的朋友,不好也說好。”
奧爾良 我愿意往下接一句:“平心而論,魔鬼也有魔鬼的長處。”
元帥 接得好!那么你的朋友就是魔鬼啦。听好這一句俗話:“魔鬼生個瘡!”
奧爾良 搬俗話的本領算你比我強,因為“傻子獻寶”——恨不得把大門都扛出來。
元帥 你的寶可已經獻完啦。
奧爾良 你可不是今天第一次把家底全掏空了。
     使者上。
使者 大元帥,英國軍隊离您的營帳只一千五百步了。
元帥 是誰測量這陣地的?
使者 葛朗伯萊爵爺。
元帥 一位英勇而經驗丰富的將領。只恨這會儿不是白天!唉,可怜的英王亨利哪!他就不像我們這樣一心只盼望著天亮。
奧爾良 這個英格蘭的國王是個多么愚蠢可怜的家伙,他領了一批蠢家伙千里迢迢地赶來,只落得個走投無路!
元帥 要是英國人還識得好歹,他們早該逃跑了。
奧爾良 他們就是不知好歹;你想,要是他們的天靈蓋下還有腦子的話,他們怎么還能戴著這樣重的“頭盔”呢。
朗菩爾 那個英格蘭島也出產十分勇敢的畜生呢,他們有一种跟熊斗的狗,就出奇的勇敢。
奧爾良 愚蠢的狗!它們閉上眼睛,直往俄羅斯熊的嘴里沖,叫自己的頭給咬成了一個爛苹果!你倒不如說,那只跳蚤多勇敢,因為它敢于在獅子的嘴唇上尋早餐吃。
元帥 一點不錯,一點不錯!有些地方,人跟狗就很相像,他們也會把靈性丟給了他們的老婆,自己就沒頭沒腦地向你沖過來。你給他們牛肉——那最了不起的好東西,再給他們刀和槍,那他們就會狼吞虎咽,會像惡魔般拚命打一仗。
奧爾良 啊,可是這些英國人連牛肉都沒得吃了。
元帥 那么明天我們看吧,他們只有吃飯的胃口,可沒有打仗的膽量了。現在該是武裝起來的時候啦。來吧,我們還不動起手來嗎?
奧爾良 現在已經兩點鐘啦——可是讓我想,等到上午十點時分,我們每個人將會抓到一百個英國人。(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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