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歡·媚後戲冷皇,第161章鳳台選婿
「自出宮以來,太子殿下都不曾再來找過我,只怕是已無意接我入宮了。1」飛瀾不著痕跡的點撥,希望連夫人能打消了送她入宮的心思。卻只聽連夫人道,「皇上要為公主選婿,太子殿下正在籌辦此時,自然無法抽身看你。」
「選婿?」飛瀾笑靨溫柔,與其說選,倒不如說是走個形式罷了,朧月是景帝的掌上明珠,自然不會所托非人。
母女二人正在屋內閒敘,只聽侍女來稟,朧月公主來了。
飛瀾見到朧月時,一雙眼睛居然哭的紅紅的,像極了可憐的小白兔。「公主這是怎麼了?」飛瀾不解問道,在大翰的土地上,還沒人敢欺負她吧。
「玉墨怎麼辦,我不想嫁給沈浪。」朧月哽咽著說道榍。
「好,好,朧月公主不想嫁就不嫁。」飛瀾有些哭笑不得,輕哄著將她領入屋內,併合起了房門。這是她第二次聽到沈浪這個名字,第一次是從沈惠口中。
飛瀾倒了杯溫茶遞給她,輕笑道,「公主不喜歡沈浪,拒絕便是,皇上和娘娘疼惜公主,絕不會違逆與你。」
朧月乾淨的眸子又湧出水霧,委屈道,「我是負氣從宮中跑出來的,父皇發了好大的脾氣,他說除非我一輩子不嫁,否則必須嫁給沈浪。痘」
「那沈貴妃的意思呢?」飛瀾又問。
「我父皇的意思就是我娘的意思。」朧月嘟嘴嘀咕著。
飛瀾微思片刻,心道,這位沈浪定然不是等閒之輩,否則景帝與沈妃也不會硬要將女兒嫁過去,還不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公主很討厭沈浪嗎?」
「也不是,我,我有點怕他。」朧月怯生生的說道,那摸樣的確是有幾分懼怕的。「他是沈惠的弟弟,我們自幼一起長大。從小他就喜歡管著我,沒人會指責我,只有他會,沒人敢對我板臉子,只有他敢。」
飛瀾靜靜的凝視著朧月,或許她自己並不清楚,她提起沈浪的時候,雙眸是晶亮的,很多時候,怕也是愛的一種。朧月注定是沈家的媳婦。
只不過,她倒是可以借此擋掉入宮為妃。飛瀾計上心頭,心中卻連連哀歎:朧月公主,對不起了,只能利用你。
「若公主當真不願下嫁沈浪,我倒是有一計。」飛瀾伏在朧月耳邊,嘀咕了幾句。
朧月繡眉蹙緊,有幾分猶豫,「如此,可行得通嗎?」
「公主放心,自然是行得通的。只不過,我犯得便是欺君之罪,還望公主保全。」飛瀾又道。
朧月拍著胸脯保證,「放心,有我在沒人敢傷害你。」這朧月雖單純,卻也不笨,轉瞬便意識到什麼,再次遲疑詢問,「只是,做了我的駙馬,你便分身無術,一時半刻都無法入宮做君寧哥哥的妃子了。玉墨,你在母妃面前說的那些話,都是真心的嗎?」
「自然是真心。」飛瀾毫無隱瞞道。
「你不喜歡君寧哥哥嗎?他是極好的男子。」朧月又道。
飛瀾搖頭,「無關於好與不好,只是他並非我心中的良人。」
朧月破涕為笑,抹了一把臉上的淚,「那我們可算是相互幫助,本公主可不欠你人情哦。」她說罷,歡喜的跑了出去。
飛瀾看著她的背影,搖頭失笑。這個時而無知,時而精明的小公主,真是可愛至極。深宮之中能養育出這般天真良善的女子,實屬不易。
鳳台選婿那日,飛瀾換了一身男裝,長髮高高豎起,銅鏡之中玄衣如墨的飄逸少年,她看著倒是順眼了許多,這才是慕容飛瀾該有的模樣。她以大學士之子的身份參加鳳台選婿,可謂過五關斬六將,終於進入了最後一輪。
對陣的只剩下五人,皆是王侯將相門第。飛瀾站在幾人之中,俊逸非凡,當仁不讓。
金鑾殿上,她終於見到了朧月口中的沈浪,男子生得高大英俊,沉穩內斂,卻是極好的良人,景帝與沈妃的眼光不錯。
飛瀾輕抬眼簾,向坐於殿上的朧月使了個眼色,朧月會意的點頭。而坐在旁側的太子君寧,當他見到一襲男裝的連玉墨時,臉色頓時冷了下來。女扮男裝,鳳台選婿可是欺君之罪。
只見朧月公主一拂鳳袍,忽然起身道,「父皇,母妃,今日既然是為朧月選夫君,朧月可是要自己選的。」
「朧月,休要胡鬧。」沈貴妃板著臉色低斥了聲,她見到金殿之上,女扮男裝的連玉墨,就知道這兩人一定有鬼。
反倒是景帝楚琰溫和一笑,眸中浮起玩味,寵溺道,「哦?朕的朧月要如何選呢?」
朧月公主拍了兩下手掌,很快兩個大太監抬上了一個沉重的大缸,缸口用檀木遮蓋著,看不到裡面究竟是什麼。很顯然,朧月是有備而來。
「這是什麼?」景帝不解問道。
朧月吩咐大太監將檀木移開,缸中盤踞這十幾條碧玉青色,尖尖的腦袋,吐著腥紅的芯子。讓人看的不寒而慄。
沈貴妃頓時明白了朧月的意圖,手掌一拍桌案,冷聲道,「將這東西抬下去。」
「母妃,父皇可是同意了的。」朧月撒嬌道。
沈貴妃側頭看向一旁夫君,只見景帝笑而不語,明顯是要縱容朧月胡鬧。他也的確想看看沈浪究竟有沒有勇氣迎娶他的掌上明珠。
朧月公主步下台階,從頭上拔下鳳簪,丟入缸中,而後對幾人道,「你們誰敢從缸中將本宮的簪子取出來插回本宮的頭上,就是本宮的駙馬。」
眾人面面相覷,臉色都有了明顯的畏懼之色,碧玉青蛇毒性極強,若被咬到,只怕片刻後便會毒發,雖說富貴險中求勝,但人死了錢沒花了的事只有傻子會做。
飛瀾悠哉的站在幾人之中,她身上塗了雄黃,自然是不怕的,她只是想看看此等情形之下,沈浪會如何做。
只見男子負手而立,深邃清冷的眸光一瞬不瞬的落在朧月身上,似乎要看穿她的心。朧月下意識的低頭,明顯心虛了。
幾個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覷,飛瀾倒是一副悠哉看好戲的模樣,只有沈浪一步步來到缸前,劍眉微鎖,神色冷然,毫無畏懼的將手臂伸向缸中。只是,指尖剛剛觸碰到鳳簪,就被飛瀾出手擋開,兩人在缸口上交手,這個男人的武功並不在她之下,只是,她身上塗了雄黃,碧玉蛇自然不敢將她如何,對沈浪卻是下口絲毫不留情的。
中了毒還妄用內力,很快沈浪便開始處於弱勢,飛瀾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取出鳳簪插在朧月鬢間。
勝負已定,只是這樣的結果,讓殿內眾人皆陷入沉默。即便是主位上的景帝面色都變了幾分。
而朧月根本顧不得其他,慌慌張張的從袖中取出解藥遞給沈浪,卻被男子冷冷的推開,他看著她,那樣的眼神冰冷而受傷。他知道,這一切不過是一個早已布下的局,為了不嫁給她,朧月公主當真是用心良苦呢。
「沈浪,你不要命了嗎!」朧月急了,再次棲身上前,也再一次被沈浪推開,紅色藥丸脫離掌心,很快滾落不見。1
沈浪封住了胸口幾處大穴,而後踉蹌的走出金鑾殿。無論朧月如何喚他,他都不曾回頭。只怕他傷的並非身體,而是心吧。
飛瀾看著男子踉蹌的背影,莫名的有幾分感傷。她不瞭解沈浪為人,但有一點她是肯定的,那就是沈浪愛朧月,愛的勇敢而堅定,如果,君洌寒能想他一樣勇敢堅定,他們之間就不會走到今天的地步。
……
未央宮中,朧月與飛瀾跪在殿中,也不記得跪了多久,總之膝蓋早已麻木到不聽使喚。這一次,他們的禍闖的不小。
沈貴妃在侍女的陪同下步入殿中,她額上還有細汗,剛剛從沈府回宮。
「娘,沈浪怎麼樣了?」朧月急切的詢問道。
「還知道關心他?我還以為你這丫頭壓根就沒長心呢。放心吧,他死不了。」沈貴妃責備了句,冷著臉道,「給我繼續跪著,好好的反省。」
她在主位上坐下來,身體慵懶的靠入軟榻,銳利的目光在飛瀾身上一掃而過。「連玉墨,你可治罪?」
「臣女罪該萬死,請貴妃娘娘賜罪。」飛瀾匍匐一拜,平淡的語氣無絲毫畏懼之意。
朧月爬著來到沈貴妃腳下,雙臂緊抱住母親雙腿,淚眼濛濛道,「娘,你別責怪玉墨,都是孩兒的主意,是孩兒逼迫她幫我的。」
沈貴妃冷哼,這丫頭,讓人當槍使了還不知道。她自己生的女兒自然是瞭解的,朧月心思單純,想不出此等伎倆,只怕都是連玉墨的傑作了,目的自然是不用進宮。看來她對君寧當真是無心的。
「你起來吧,都起來吧。」沈貴妃無奈輕歎。
「娘,你最疼朧月了。」朧月公主嬌笑,撒嬌的擁住母親手臂。
沈貴妃青蔥的指點了下她額頭,「你呀,這次的禍可闖大了,你父皇現在還在生你的氣。」
「娘,你就原諒女兒這一次吧。」朧月繼續搖晃著沈貴妃的手臂。
「木已成舟,我不原諒你又能如何。難道此刻便殺了連玉墨,讓你落下個剋夫的名聲!」沈貴妃也覺得甚為頭疼,如今連玉墨的駙馬之名算是坐實了,此事也只能從長計議。
好在,並未拖得太久,景帝便想出了應對之策。近月來,大翰與聖朝邊境衝突不斷,景帝傳旨,命駙馬連玉墨為主帥,沈浪為先鋒,出征邊境。景帝的意圖是讓駙馬連玉墨在邊境『戰死』,以便朧月公主能順利改嫁。
朧月公主死纏爛打,說什麼都要跟隨,沈貴妃認為這是難得的機會讓朧月與沈浪培養感情,便也未加阻攔。
聖旨傳下來,飛瀾興奮不已,這無疑是天大的喜訊,她終於可以名正言順的回到故土了。反倒是連安夫妻惱火了。飛瀾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哭著嚷著說是朧月公主威脅她假扮男子鳳台選婿,如此,連氏夫妻也不好再說什麼。
啟程那日,君寧親自相送,他端看她半響,最後只丟下一句:你現在不願嫁給本王,本王不逼你,但你終究會是本王的女人。
車行數日,他們終於來到了兩國邊境,飛瀾一身黑色勁裝,站在高高的城樓之上,遙遙的看著故土,身居高位,似乎聖朝的萬里河山就被踩在腳下,飛瀾唇角揚著冷漠的笑,她終於回來了,她要拿回屬於她的一切。
「玉墨,你在想什麼?」朧月也不知從哪裡跳出來,從身後環住她腰肢,兩人的身量差不多,左右不過是小姐妹間的嬉鬧,但看在別人眼中,只怕就變為了情人間的曖昧。
飛瀾低笑,指了指她環在自己腰間的手,「這是演的哪一出?沈浪在四周?」
「嗯。」朧月悶應了聲,「誰讓他一直都不理我。」
「飛瀾你在看什麼啊?」朧月又問。
飛瀾面容凝重幾分,淡淡的吐出一個字,「家。」
「家?你想家了嗎?我們才剛出來呢,我就不想家,就是有點兒想我娘。()」朧月沒心沒肺,嘻嘻哈哈的說道。
飛瀾美眸微瞇著,聖朝萬里江山都籠罩在一片白霧濛濛之中。唇角彎起一抹冷冽的笑,城頭冷風嗷嗷呼嘯,掀起她墨黑的髮絲,揚在空中,嫵媚妖嬈。還記得她離開時說過,若能重生,要他用江山來葬。而偏偏上天給了她這麼一個機會。
「朧月,你看這大聖朝,江山萬里如畫,是不是很美?」飛瀾淡聲說道。
「嗯,是啊。」朧月天真的回道。
飛瀾沉默不語,卻緩緩的伸出手臂,她掌心向外,手掌平攤開,然後,又緊緊的抓住。她要將聖朝江山握在手中,她不會再如從前般懦弱,這一次,她會成為命運的主宰。
「玉墨,城頭太冷,我們下去吧。」朧月嬌怯的說道,下意識的攏緊了胸口的衣襟。飛瀾含笑轉身,正撞上不遠處站在城頭上的沈浪,他墨一樣的眼睛,深不見底。
飛瀾解下身上的披風搭上朧月肩頭,溫柔道,「公主身子嬌貴,多穿一點吧。」
「不行不行,這樣你會著涼的……」朧月剛要解下披風,卻被飛瀾按住了手,她貼靠在她耳側,輕喃道,「公主不是要演戲,那就演的逼真些。」
朧月嘟起唇片,又想她懷中靠了靠,「氣死他才好呢,死沈浪,臭沈浪。」
「飛瀾,那是哪裡啊?似乎很美呢。」朧月的指尖隨手指向不遠處。
「是鳳凰山,那裡已經是聖朝的地界了。」飛瀾淡聲回道。
「那我們可以去看看嗎?我曾聽父皇提起,聖朝富庶、民風淳樸,風景瑰麗。」朧月一副嚮往的神情。
飛瀾淡淡點頭,眸色卻幽暗幾分,「兩國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不知這場仗是如何打起來的,我要先去見見守城的太守和駐守邊境的將軍,我一向不打無理由的仗。」
「一向?」朧月不解的蹙眉。
飛瀾笑而不語,也不打算解釋。「我們回吧,你的沈浪已經離開了。」
「我才懶得理他。」朧月哼哼了聲,牽著飛瀾的手向城下走去。
飛瀾回屋更衣,毫無意外的,沈浪早已等候在他屋內。
「沈公子不請自來,不知有何貴幹?」飛瀾踱步而入,唇角擎笑。
沈浪一襲青色長衫,神情清清冷冷,年輕英俊的臉龐,卻偏偏少了笑神經。「連玉墨,你和公主的戲演的倒是不錯。」
飛瀾一笑,一拂衣擺,在他對面坐了下來,並悠哉的為自己倒了杯清茶。「沈公子謬讚。」
「連玉墨,我沒工夫和你繞彎子,你拖朧月下水,究竟有何目的?」沈浪冷聲問道。
飛瀾笑意不變,仍是雲淡風輕的神色。想必啟程之前,君寧一定與沈浪碰過面。「太子殿下既然透露了我是女兒之身,難道沒對你說提起過他要強娶我的事?」
沈浪劍眉深挑,君寧的確未曾與他提及。他只是說,讓他留意連玉墨這個人,這個女人心機太深,君寧看不懂她,即便是沈貴妃,都看不穿這個人。試問一個養在深閨的女子,竟然可以眼都不眨一下的奔赴沙場,這不得不讓人起疑。
飛瀾美眸隨意的輕瞇著,不驕不躁。即便他們起疑又如何,這具身體是連玉墨的,他們抓不到絲毫把柄。「沈公子也不必多想,玉墨對公主無絲毫不軌之心。只不過,我不想入宮,她不願嫁給你,我們之間各取所需。難道男人可以算計著女人,女人就不能算計男人了?」
沈浪定睛看了她半響,而後朗聲而笑,緊繃的臉上難得暈開一片溫意。「連小姐好一張伶牙俐齒。不過,邊境的日子我會緊緊盯著你的,直到你『戰死沙場』為止。若你敢傷朧月半根手指,我絕不會放過你。」
沈浪說罷,起身離去,卻聽得身後傳來清幽之聲。她說,「沈浪,女孩可不是這個追法,你整天板著臉,朧月可是會害怕的。」
他腳步微頓,而後仍大步離去。
飛瀾向太守與駐城將士基本的瞭解了一下情況,倒是巧合,聖朝的駐軍守將竟然是洛青川,那他手中的自然是最初屬於她慕容一族的軍隊,那些都是曾追隨她出生入死的兄弟。
據太守所講,兩國原本相安無事,但從年初開始,大翰邊境村落時常有女子失蹤,引起了當地居民的恐慌,一直追查下去,竟是聖朝守軍將那些女子抓走充當軍妓,太守命人抓了幾個聖朝士兵,到對方營帳討要說法,接過洛青川直接將使者扣留,這一來二去,兩方衝突不斷,戰爭一觸即發。
在飛瀾來到邊境之前,聖朝軍隊曾兩次攻城,大翰軍隊頑強抵抗,將其擊退,這幾日倒是偃旗息鼓了。只不過,飛瀾瞭解洛青川的性子,只怕是在養精蓄銳,下一次的進攻,只會更猛烈。
「玉墨,我們什麼時候去鳳凰山?」朧月再一次纏上來,不停的搖晃著飛瀾的手臂,對於她的撒嬌,飛瀾著實有些吃不消。
「下次吧,我今天要和薛將軍巡城。」飛瀾淡笑回道,越過她向外走去。卻被朧月展開雙臂阻攔。他嘟著唇,一臉的委屈。
「連玉墨,你每次都說下次,你還想誆我到什麼時候!」
看樣子,今天是躲不過了,飛瀾無奈搖頭,又道,「好吧。」
飛瀾換了件便服,帶著朧月公主一起混入了越關城,雖然兩國交戰,但邊境並未斷絕貿易,其實,百姓並不希望打仗。
飛瀾帶著朧月坐在市集的攤鋪旁吃麵,堂堂一國公主,倒也不嬌縱,還一直睜大一雙好奇的雙眼。
「玉墨,我們吃完麵就去鳳凰山嗎?」朧月一邊咬著面,口中含糊的問道。
「嗯。」飛瀾點頭,夾了些青菜放在她碗中。
集市倒是格外熱鬧,兩人並肩一路行來,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邊境之地卻是極少見到如此俊俏的少年和美貌的少女。
朧月自然也察覺到異樣,出聲問道,「他們怎麼一直看我們?」
飛瀾一笑,指了指身上的衣服,「我們的衣飾與聖朝不同,聖朝的服侍講究質樸,少了大翰的花俏。還有,你這張臉也……」她低笑著,在一間綢緞莊門前停住腳步。
朧月下意識的用手撫了下臉頰,跟隨著她一起走入店內。他們更換了聖朝人的服飾,重新向鳳凰山的方向而去。飛瀾在賣面具的攤位上為朧月選了一個白狐面具,清幽靈動,倒是與朧月十分相陪。而她自己卻隨手撿了一個夜叉面具帶在臉上。
「兩文錢,謝謝公子。」小攤販嘻哈道。
飛瀾將兩個銅板丟在攤位上,牽著朧月向鳳凰山繼續走去,身後卻傳來小販好心的提醒,「公子,姑娘,我勸你們還是不要去鳳凰山,那一帶現在可不太平了哦。」
飛瀾微頓住腳步,看向身旁朧月,淡聲詢問,「公主還要去嗎?」
朧月摩拳擦掌,幾乎躍躍欲試。「當然要去,本公主可要見識一下聖朝的宵小之徒有多厲害。」
兩人尚未走入鳳凰山地界,便被喬裝打扮的暗衛攔了下來,為首的不是別人,正是沈浪沈公子,他看著朧月的時候,臉都是陰沉的,朧月心虛的低頭,下意識的躲藏在飛瀾身後。
沈浪走過來,二話不說,握住朧月的手臂便向回走。
「沈浪,你幹嘛,你快放開我。」朧月不停的掙扎。
沈浪頓住腳步,依然不語,只是眼神冷冷的看著她,朧月便如同被霜打的茄子一般,頓時蔫了下來,耷拉著腦袋,認命的跟隨在他身後。
飛瀾無奈輕笑,只好跟隨著按原路返回。
將朧月送回臥房後,沈浪義正言辭的對飛瀾道,「連玉墨,現在正值兩軍交戰,你卻將朧月帶入聖朝地界,若她有個閃失,你有十條命也賠不起。這樣的事,我不希望有下一次。」沈浪說罷,轉身拂袖而去。
飛瀾含笑不語,倒也不曾爭辯,她能將朧月帶出去,自然也能安全的將她帶回來,只是這個男人太過緊張了。
……
飛瀾所料不錯,十日之後,洛青川再次攻城,飛瀾用了一招請君入甕將洛青川的大軍引入內城之中,關門打狗。她完全可以借此機會讓洛青川全軍覆沒,可是她沒有,她故意錯過了戰機,放了洛青川一條生路。
飛瀾打仗的手法很高明,可是沈浪也不是傻子,他提劍闖入飛瀾的營帳,腋下還夾著金色頭盔,鎧甲上沾染的鮮血還在不停滴落著,他的臉色一如既往的冷沉,三兩步來到飛瀾面前,質問道,「為什麼要撤兵?」
飛瀾脊背挺直,負手而立,甚至不曾多看他一眼,深沉的眸光一直落在面前的地圖之上。羊皮地圖上,硃砂紅描繪出聖朝萬里山河,甚為壯觀。
「連玉墨!」沈浪怒吼一聲,冰山臉終於有了波瀾。
飛瀾遲緩的抬起眼簾,眸中斂著的沉穩與肅殺之氣,讓人望而生畏,她的身軀依舊是嬌弱的,而此時的女人,卻沒有人敢將她忽略。
「連玉墨,請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為什麼要撤兵?我們完全可以將聖朝軍隊完全殲滅。」沈浪追問道。
飛瀾端坐上主位,那一束目光隱忍堅定。「沈浪,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沈浪站在她身前,拳頭攥的嘎吱作響。「連玉墨,別以為你是主帥就可以一手遮天。」
飛瀾手掌重重拍在桌案之上,冷然起身,義正言辭道,「沈浪,你別忘了這裡是軍營,我是主帥,所以我不需要做任何解釋,無論我說什麼都是對的,這就是軍令如山。」
啪的一聲,沈浪將頭盔重重落在桌案之上,頭頂紅纓還在微微的顫動。「連玉墨,你也別忘了,你安穩的坐在這裡,指揮的卻是大翰朝的十萬鐵騎,他們是用生命和鮮血拚殺,你每一個決定,都可能關乎到他們的生死。」
飛瀾隱在衣袖下的拳頭逐漸收緊,作為一個將軍,她的確應該將敵人一網打盡。可是,那些不是她的敵人,都是她的同胞,她的手上不能沾染他們的血。「沈浪,只有大翰朝男兒的生命尊貴嗎?你鎧甲上沾染的難道不是聖朝將士的鮮血嗎?他們同樣有血有肉,有父母妻兒!」
沈浪忽而冷笑,「連玉墨,收起你的婦人之仁,這是戰爭不是遊戲!」
他輕蔑的姿態或許真的激怒了飛瀾,很顯然他是瞧不起女人的。飛瀾一掌重重落在桌案之上,她突然起身,一臉嚴肅,冷冷的看著他,聲聲激昂,「你知道什麼是戰爭嗎?戰爭就是號角呼嚎,是骨骼碎裂之聲,是血流成河,是你的同伴一個個在你身邊倒下!沈浪,你一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有什麼資格在本帥面前指手畫腳。給我滾出去,否則,軍法處置!」
此時的慕容飛瀾,儼然從沙場歸來的嗜血惡魔,週身散發著鮮紅的肅殺之氣。連沈浪都震驚在原地。是啊,他的確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可連玉墨同樣是一個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然而,她卻說出了這樣一番話,並且,生生泣血,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親身經歷,才如此感同身受。面前的這個女子,當真是連玉墨嗎?!
但是,他不得不承認,她的話有震懾力,也有信服力。沈浪拱手一拜,沉聲道,「末將告退。」
沈浪走後,飛瀾癱軟的跌坐在椅子上,手掌撐著額頭。目光淡淡落在眼前的地圖之上。任何時候,只要有戰爭就會有流血,有死亡,今日還在與把酒言歡的兄弟,明日可能就倒在沙場之上,那種刻骨銘心的滋味,不親身經歷的人又怎麼能明白。
說來竟有些可笑,一個戰神將軍卻是最厭棄打仗的人。
她青蔥的指尖沿著聖朝的疆土曲線遊走,最終落在此處邊境之上。還好她是主帥,她就可以將這場戰爭的傷亡降到最低。可是,想要讓戰爭盡快的結束,唯一的辦法就是引那個男人前來。
聖朝軍隊大敗,邊境倒是安生了一段日子。朧月心中仍念念不忘鳳凰山的美景。飛瀾耐不住她的糾纏,兩人再次偷偷溜了出去。
此時,聖朝軍隊打敗,撤退二十里,鳳凰山一帶反而不在聖朝軍隊的管轄之內,反倒安全了許多。
鳳凰山可謂高山巍峨,綠水環繞。恍若人間天堂,戰爭的硝煙似乎並未瀰漫到此。
一葉扁舟,暢遊於青山綠水之間,朧月坐在船頭,懷抱琵琶,唱著一首溫婉動人的歌。
「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美得無處藏,人在身旁,如沐春光寧死也無憾,國色天香任由糾纏,那怕人生短,你情我願你來我往,何等有幸配成雙。讓我拱手河山討你歡,萬眾齊聲高歌千古傳,你看遠山含笑水流長,生生世世海枯石爛……」
「這歌真美。」飛瀾淡淡開口,眸色幽幽暗暗,恍惚間似有所思。
朧月放下手中琵琶,輕笑回道,「這是我娘親唱歌父皇的曲子。」
飛瀾笑靨輕柔,卻莫名的帶著星星點點的哀愁。「只可惜,海不會枯,石也不會爛,青山依舊在,綠水長流,人在這天地之間顯得太過渺小,人生看似漫長,也不過短短數十載而已。這世上只有一個景康帝,心甘情願一生一世守護一個人。」
似乎感染了她的哀傷,朧月居然有些笑不出來了,她握住她的手,安慰道,「玉墨,你也會遇見那樣一個人的。」
飛瀾明眸渙散的如山間迷霧,心口卻泛起一股酸痛。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可惜,她慕容飛瀾沒有這個福氣。而朧月卻是幸運的,因為她的世界中有一個沈浪。
「我哪裡有你的福氣。」半響後,飛瀾低笑回道。
「我怎麼了?」朧月問道。
飛瀾失笑,淡淡吐出兩個字,「沈浪。」
「好端端的提他做什麼,真掃興。」朧月嘟嘴嘀咕了句。
小舟在水塘邊停靠,飛瀾率先跳下,而後將朧月牽下來。山腳下是大片的翠綠竹林,林間霧氣瀰散,翠鳥的鳴叫聲在耳畔縈繞,連空氣的味道都是清甜的。
兩人背靠背坐在林間,朧月彈著唯美的琵琶曲,引來無數綠色翠鳥在頭頂盤旋不散。
「玉墨,你真的不想嫁給我哥嗎?除了父皇,他是我見過最好的男子,文韜武略,又俊逸非凡,何況,他是太子,是未來的皇帝,是大翰最有前途的男人呢。」朧月隨意的問道。
飛瀾笑,倒也隨性的回答,「他很好,但他唯一不如景帝的地方就是他的心不能只給一個人。朧月,若有朝一日,沈浪想要納妾的時候,你便知道那種滋味了。」
「他敢!」朧月瞪大了雙眼,做出一副很洶的模樣。
「原來朧月也會吃醋啊,還說不喜歡他。」飛瀾溫潤的笑聲合著鳥鳴之音,在林間淡淡飄散開,宛若天籟之聲。
然而,遠處淒厲的慘叫聲卻打破了唯美的和諧。
「救命,救命啊!」或許是距離太遠的緣故,女子痛苦的哭嚎若有似無。
「好像有什麼聲音?」朧月輕蹙起眉心,語氣遲疑。
而飛瀾是習武之人,她的耳力自然是不會錯的。朧月單純無知,而這種絕望的哭叫,飛瀾卻是再熟悉不過的。她瞬間握緊了拳頭,快步起身,根據判斷向聲音的方向而去。「有姑娘被欺負了,朧月,我們快去救人。」
朧月快步的跟上,連琵琶都丟在了原地。
兩人跑的飛快,那呼喊聲傳入耳中,開始逐漸清晰,然而,到最後卻莫名的微弱了,甚至消失,好似剛剛的聲音只是兩人的幻聽而已。
「奇怪,怎麼會突然沒了聲音呢。」朧月疑惑的問道,手掌緊摀住心口,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飛瀾額上也佈滿了細密的汗珠,繡眉緊蹙,她合起雙眼,仔細的聽著四周的環境,在東南的方向,青草與竹葉的響動聲格外強烈,她拉起朧月,向那個方向跑去。
她們匆匆趕過去,映入眼中的卻是十分不堪的一幕。三個身穿聖朝兵服的大男人將一個柔弱的女子壓倒在地上,女子身上的衣裙早已被撕扯的破爛,赤.裸的身子暴露在空氣中,肌膚上佈滿了青紫的淤痕。兩個男人分別按住了她的手腳,粗糙的手掌摀住了她的嘴,女子無助的掙扎,只能發出微弱的嗚咽之聲。難怪求救的聲音會突然的消失。而另一個男人正伏在女子身上不停的起伏著,猥褻的表情讓人作嘔。
朧月公主長在深宮之中,被保護的很好,何曾見過此等不堪的情境,頓時愣在當場,嚇得渾身顫抖。
而此刻的飛瀾雙眼浮起一層血紅,雙拳緊握著,發出骨節碰撞之聲,她週身都燃燒著嗜血的烈焰。這樣的一幕,讓她想到了逸雲,那個陪伴她走過最艱難歲月的美好女子。她想到了與她的初遇,也想到了她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