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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萬盞曲(一) 文 / 糖水菠蘿

    圍著篝火坐了半個時辰,只跑來幾隻妖怪,三隻未成人形的花妖和兩隻鵝頂雪兔。

    花妖跌跌撞撞,流著口水,雪兔雙眼迷離,像喝醉了酒。它們趴在地上,可愛小巧的鼻子對著滲入泥土的那灘血一直亂嗅。

    出於女兒家天性,我忍不住抱起一隻雪兔,摸著它雪白的絨毛,豈料它戒備成這樣,竟一口咬在我的手背上,血液流出,其餘幾隻妖怪都衝了過來。

    花戲雪瞟我一眼:「真是多事。」

    語畢,銀光掃來,一劍將那只雪兔戳穿,慵懶的挑給那邊的七個小伙子,很是大方道:「你們拿去分了吧。」

    我趕忙抱緊剩下的雪兔,拿眼瞪他:「別亂來!」

    他「哼」了一聲,在旁邊擺下困獸陣,毫不客氣的將三隻花妖丟了進去,再指著我懷裡的雪兔,很認真的說道:「味道很好的。」

    我低下頭,它仍是醉醺醺的模樣,耳朵耷拉在兩側,除卻頭頂一簇鵝色的淡黃兔毛,其餘地方是如雪的白。越看越喜歡,我愛不釋手的揉著它的絨毛,說道:「狐狸,你說我把它養起來怎麼樣?」

    他立即怒道:「你瘋了吧?這可是妖怪!」

    宋閒涼涼道:「想必某妖忘了自己是狐精了?」

    :

    「閉嘴!」

    我捏起雪兔的耳朵:「要不就叫它雪雪吧。」

    「雪你個頭啊!」

    「雪雪這名字挺好的啊,欸,狐狸,你的妖身是不是也很白呀?」

    沒有聽到回答,我轉過頭去,他前一刻還在「雪我個頭」,現在卻舔著唇瓣盯著那邊正在剝兔皮的欽明七俠,這思緒被轉移的可真快。

    我又叫了他一聲,他頭也不回,不耐煩的說道:「幹嘛?」

    「還記得當初在太乙極陣裡時麼。我問過你的出生,當時問你是以狐成精還是父母皆妖,現在想想,你應該是後者,否則你哪來的名字和姓氏。想必你出生時一定很白,不然也不會被叫這個名字,對吧。」

    說到這,我抱著雪兔湊到他身邊:「狐狸,我們剛見面的時候,不會是你剛變成人形的時候吧?」

    他轉過頭:「什麼?」

    我「噗」的笑出聲:「你還記得你當時走路麼。你的腰肢好軟來著。連說話都好娘娘腔啊。哈哈哈。」

    他一掌將我的臉推開:「滾開!」

    我已經陷入了回憶裡,拿開他的手後滔滔不絕道:「後來你為了接近我,練說話和走路很辛苦吧,還弄了那麼醜的面皮貼臉上。對了,還有那把噁心死人的假鬍子,虧你想得出來。不過真是執著啊,不錯不錯,毅力可嘉,而且腦子真好使,換我我就想不出來。幸好,如果不是我兒子魅力大,讓你芳心暗許。情根深種,可能我早就死了。」

    他一頓:「什麼兒子?」

    「衛真啊。」

    他眼角微微一抽。

    想想都過去了六年,他應該也釋懷了,否則也不可能有新歡,所以我繼續道:「難道不是嗎?要不是你愛上了衛真。指不定我就要被你……」

    他面色陰沉的說道:「嗯,就要被我踢飛了。」

    我沒反應過來,隨口「啊?」了一聲,身子忽的被他拎起,他毫不猶豫的給了我屁股一腳。倉促間沒能保護好手裡的雪兔,等我從天邊氣喘吁吁的跑回來時,它也成了火架上的烤兔……

    雖時隔六年,但我不理人的本領卻絲毫沒有退步,一怒之下兩天沒跟這死狐狸講話,每天帶著欽明七俠去漫山遍野的找藥材。

    眉清目秀的小伙子名叫徐千行,腦子不錯,身手也不錯,除了性子急了些其他都挺好。

    胳膊上好長一條疤的叫呂自勝,問他那條疤的來歷,最初還以為有什麼刀光劍影的豪情故事可以聽,結果是幼時跟人摔跤時被樹枝劃的。

    剩餘五人,話最多的是張凌,最閒不住的是白大頭,互看不順眼的是趙邛和萬滿,被人差來遣去,端茶遞水的是曹賢瑞。

    他們七人來自於萍宵長曲,皆為孤兒,自小結伴闖蕩,自封欽明七俠,專門除暴安良,替天行道,雖然他們沒有明說,但聽得出早期混的實在不怎麼樣。直到後來萍宵大旱,長曲城門關閉,他們聽聞城外人肉相食,白骨蔽野,便連夜出城,路上專門對付那些弱肉強食,以多欺少的人,因而在民間名聲大揚。

    想想這樣的亂世,人人都渴望僻安之所,他們卻恰恰相反,這種勇氣和精神著實令人欽佩,更何況是年歲不過十七的小伙子。於是我將幾門簡單易學的巫術教給他們,順帶教他們認識了一些藥草。到底腦子比我聰明許多,當初我要苦背好久的東西,他們念上六七遍便能記住,當然,忘得也快,這時我就明白了師尊的良苦用心。

    兩天的時間沒能教上多少,只教了幾個簡單的捉鬼陣法,順帶也將師公當初的話轉述給了他們。

    說完後,我輕歎:「所以,對待鬼魄能放條生路便盡量放之,因為他們一死便是魂飛魄散,這種感覺太淒涼了。」

    張凌指向空凌**陣所在:「那雪梅姐,你說這個女鬼,我們要不要放過她?」

    我反問他:「你覺得呢?」

    「四百多歲的女鬼,她應該吃了很多人,罪孽很深重。」

    萬滿也點頭:「她下了地獄也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吧,會不會和我們魚死網破,不肯聽我們的收服?」

    「要不這樣,我們先哄哄她,然後趁她不注意,把她給殺了?」

    我冷汗:「她聽得見我們說話的。」

    「啊?」

    「她這幾日什麼都聽得見,也什麼都看得見……」

    呂自勝大叫:「那我不慘了,我在那個地方尿了好幾次啊!」

    「我也是!」

    「……我每次想放屁都去那邊的。」

    「……」

    他們又開始七嘴八舌了,這時花戲雪過來將我叫去,我自然懶得理,他一把拽起我:「都過去了六年,還是這麼個臭脾氣,快去看看宋閒。」

    宋閒半蹲在磐石後的泥地上,正拿著我的包袱,以修長手指來回摩挲包袱內的一處細紋。

    花戲雪道:「你讓他來拿通光罩。他看到這個就傻了。」

    我彎下身:「宋閒?」

    他抬起頭,眸色深的如古木幽潭:「雪梅姑娘,我和你當真不曾見過?」

    我接過包袱,看清那個不是細紋,而是一塊布丁的縫針線路,顏色略淺,線路整齊,較為特殊的是,收線處的紋路有一個類似於十三梅扣的紋型,但比十三梅扣要好看一些。

    我說:「這個包袱不是我的。是我從游姑娘那兒拿的。」

    宋閒微微一頓:「是男的還是女的?」

    「……」

    我看向花戲雪。他壓低聲音道:「他不是傻子。不過聽覺和眼力不如常人,應是聽成了人名。」

    我點點頭,將包袱交到宋閒手中:「是一個姑娘家,女的。」

    他不再說話。眉心擰得極深,怔怔的望著包袱,目光卻穿透了它,迷離不知落在何處。

    和花戲雪並肩離開,想起自己也曾五官渾濁,心裡生出許多感慨,不由歎了口氣,這時手臂一緊,花戲雪將我拉住:「野猴子。你還要跟我生氣麼?」

    我定定的望著他的眼睛,狹長漂亮的鳳目偶爾會泛過一絲瀲灩的紫光,我搖了搖頭:「不氣了,你說得對,過去了六年。我總得改變些什麼,怎能再像以前那般孩子氣。」

    沒想他才是真的孩子氣,因我這話頓時揚唇一笑:「那就是不生氣了?」

    潔白的牙齒晃了我的眼,想起記憶中陽光和美,清風乘興的那個清晨,在二一添作五的庭院裡,他的笑好燦爛,如四月春風,錦繡河山,這隻狐狸,真是俊美。

    被他感染,我也一笑:「嗯,不生氣了。」

    「這個,給你。」

    我低下頭,是塊玉質上佳的碧色翡翠:「給我?」

    「以你這脾氣,肯定不想跟我們有牽連,所以明天除了女鬼後你還會偷偷溜走的。」頓了頓,他認真的看著我,「不過你放心,這塊玉沒有做過手腳,但是有危險或者你想,想我什麼的,你吟念鳳鳴訣,我會盡快趕過去的。」

    一陣暖意自心頭淌過,我抬著眼睛:「狐狸……」

    「這六年你肯定沒少吃苦,看看你這鬼模樣,好看有什麼用,變成了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冰人,但估計問你你也不會說你這六年幹過什麼缺德事,我索性也懶得問了,不過,你真的不想知道他們這六年是怎麼過的麼?」

    眼淚又滾了下來,我將翡翠牢牢握在手裡:「狐狸,謝謝你。」

    他抬手擦掉我的眼淚,輕聲道:「知道你還活著就好,照顧好自己。」

    「那……」我吸了吸鼻子,抬起頭,「狐狸,不要告訴他們你遇到過我,可不可……」

    他眉心一擰:「你怎麼還這麼不懂事?你知道這幾年他們為你擔心成什麼模樣了麼?」

    我哭著搖頭:「不要告訴我!」

    「那日我們趕去秋風嶺時滿地血海屍骨,宋十八的木像落在血泊中,豐叔的鼻子絲毫不輸給我,聞出了那大片血跡都是你的,他癱坐在血泊裡,說以你的脾性想必至死都要保住這個木像,之後痛哭昏厥,大病了十日。我們都道你出了不測,唯獨你師父偏死不信,這些年帶著我四處尋你,因為到處都有人冒充你,你知道他那把老骨頭吃了多少苦麼?」

    他將我垂下的頭捧起,抹掉臉上的眼淚,墨眉微合:「還有楊修夷,你不想知道他的情況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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