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媛雖不尊重,那德高望重的老年男子也不惱,只管笑瞇瞇的問道:「既然賈四姑娘說您懂得很,那麼小老兒敢問一句,十八學士這名字是從何而來?」
賈媛頓時哽住。出京前,她祖母和母親也曾將關於十八學士的小冊子交給她,並且再三叮囑要熟記於心,可自打到了錦繡山莊,不順心的事兒一樁接著一樁,方才賈氏又提前離席,她心裡慌張,早就忘得乾乾淨淨了啊!
「民間多有傳聞說,十八學士的名字來自於十八種顏色,其實這是個謬傳,只看葉老爺與賈四姑娘這兩盆就知道,十八學士的得名不是因為顏色。」那老者見她不語,兀自笑道。
「這還用你說麼!」賈媛挑眉道:「若十八學士真是十八種顏色,豈不是說我拿了盆假的來!」
「那倒請賈四姑娘接著說說,十八學士的得名究竟是因何而來?你既說不出,就乖乖聽著教導就是了,還動不動就插嘴!」老者身後有唯恐天下不亂之人高聲起哄。
見賈媛又一次語結,老者情知自己年紀大,對一個小姑娘咄咄逼人未免落了下乘,只呵呵笑道:「同為十八學士,葉老爺那株是紅十八學士,顏色是極正的正紅,賈四姑娘這一株是粉十八學士,粉卻不是淡淡的粉,色澤發污,粉而不純,因此十八學士的篩選中,葉老爺那一株獲勝。」
這話卻不是對著賈媛講的,而是講給在場的所有人聽;賈媛來不及反對,眾人已齊齊應聲說好。轉頭又開始了對其它相同花卉的遴選,半個時辰後,別人帶來的牡丹也皆落選,勝出者正是葉蕙帶來的樓子首案紅牡丹。
斗花會並不曾有規矩說。每輪落選的花卉與花卉擁有之人都要立刻離會,因此花廳內還是那麼些人;賈媛一邊慶幸不用離開,還能與四殿下蘇毓祥同處一室。一邊暗自惱恨,為何自己的花木卻是落選的那個,轉了轉眼珠,便離開座位,挺胸抬頭朝著主位走去。
六少爺紀廷正要喚人攔住賈媛,卻被毓祥輕聲喚住:「莫攔著她,我倒要瞧瞧她還有什麼ど蛾子要使。」
母妃生了他與二哥兩個。二哥是個胸懷大志的,他卻早就立志要做個閒散王爺,遊遍天下名勝;因此上莫說區區一個戶部尚書的孫女,就算是一等公的嫡親女兒,他也是不稀罕的。他想要的,是能跟他攜手走過一生的女子,無論他富貴,還是貧窮……
既是無人阻攔賈媛奔著主位走來,才到了主位的桌前,賈媛也不給常老太君施禮,便盈盈含淚對著毓祥道:「四殿下也不幫著媛兒評評理,就叫那一群不講道理的這麼欺負了媛兒去。」
常老太君將厭惡之情藏在心裡並不表露,只面上帶笑看著。紀廷與紀棠也是穩重的,只將頭扭做一邊,不想看這大家閨秀卻做出輕浮之舉來。
小八小九並小十幾個卻忍不住了,嘰嘰咕咕就亂笑起來,一邊笑還一邊互相推搡著,小十更是學了嬌滴滴的聲音喚。祖母快給評評理,莫叫八哥九哥他們欺負了我去……
毓祥本來並不欲搭理賈媛,聽得小十的話,口中才喝了半口的茶根本含不住了,噗的一聲就噴了出去,好巧不巧噴了賈媛一臉。
賈媛既受鄙視,又受茶水噴臉,哪裡還忍得了這種委屈,頓時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明明她是想美人含淚求得四殿下憐惜一二的,為何反受了這麼大屈辱?
難道這招數不好用麼?要知道父親房裡的姨娘們,每每使出那種含淚低語的伎倆來,父親都是無法抵擋的啊!
毓祥縱使再厭惡賈媛,亦是沒想到自己噴了人家一臉茶,當時就呆住了;小十幾個這會兒早就笑成一團,哪有心思管他,還是紀廷匆匆喚了兩個丫頭來,叫她們帶著這位賈四姑娘到偏廳淨面。
葉蕙一直冷眼旁觀著這一切,待到賈媛臉上掛著滴滴答答的茶葉水往偏廳去了,終是垂頭悶笑起來——她本來一直都想忍著,誰知根本忍不住了,若是再強忍下去,恐怕會被憋出個內傷。
「你說葉姑娘這是在笑話我麼?」毓祥悶悶不樂的問紀棠。
他雖然是個男孩子,並不用像公主們那般自小就要嚴苛的學習宮廷禮儀,可他到底是皇子,禮儀上也絕對不能出什麼差錯;可今兒這究竟是怎麼了,不過是遇上賈媛那個蠢笨的女人,便當眾破了功!
紀棠扭臉吭哧了幾聲,拚命忍住笑意,方才回頭安慰他:「表哥多慮了,她一定是在笑話賈四姑娘,小十他們幾個也一樣,不信你問問祖母。」
皇子龍孫就是個香餑餑,賈四姑娘這種沒教養好的也敢來窺覷!眾人除了在笑賈四姑娘丟人,也莫不是在笑毓祥的香噴噴呢……可這話叫他如何對表哥講呢,皇家的事兒,常人還是莫非議的好。
一來二去之間,上午的斗花也就告一段落,暫時以葉蕙的樓子首案紅牡丹居首;山莊暖房的僕婦們魚貫而入,將眾多花木都帶回暖房去看護,花廳中的眾人也就散了,由六少爺常紀廷招呼著,往另一個宴會廳而去。
紀棠早就叮囑小八小九幾個扶著老太君先走了,自己刻意落在後面等葉蕙;葉蕙迎上他,與他一前一後錯肩走著,見周圍已經沒了閒雜人等,這才輕聲問他:「你也該再差幾個人問問去,那賈氏究竟找到了顧伯翔沒有?」
她早就斷定賈氏尋不到顧伯翔,可萬一是她自以為是了呢?她如今是想叫紀棠再給她個準話兒,莫叫她惦記——兩人既然已經注定要綁在一起了,他的仇恨就是她的,他的勝利也是她的;早點看見勝利的希望。早省心不是麼。
紀棠果然輕笑著回她:「莫為這點小事操心,賈氏就算將寧州城翻過天來,也找不到顧伯翔一根汗毛。」
賈四姑娘的刁蠻無狀,賈府事先對賈氏的殷殷期盼與囑托。竟然無形中成就了他計謀的一環——賈氏若不遂賈四的心,不差了顧府跟來的管家小廝四處去尋另一株十八學士的主人,他的人想綁了顧伯翔。還是個大難題呢,除非將顧府的管家小廝一同迷了,可這樣一來……常家幾乎就站到了明處。
如今卻是正好,就連顧府的管家也說,是顧伯翔自己偷偷溜走的;賈氏若想賴上常家,沒有證據就是誣陷,誣陷太后娘娘的娘家。想必她還沒那個膽子。
顧斂之那個老東西若是聽說唯一的兒子走丟了,還不知要如何與賈氏翻臉呢,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這麼想來,紀棠不免在心中慶幸極了。
蕙兒怎麼會送給葉天元一盆十八學士呢?若不是她這無意之舉。斗花會上沒人與賈四撞花,許多籌劃都不像事實這般進行的如此順利啊!
是老天都在幫他,是蕙兒在幫他!紀棠的雙眼不免含了無數柔情,定定的看著葉蕙挪不開目光了。
葉蕙自然感受到了他殷殷情意,不經意間就羞紅了臉;好在前面不遠就是宴會廳,她輕聲示意他快走幾步,莫叫人瞧出來他倆本就相識,自己也站下腳來,等著刻意綴在後面的梅子跟上前來。
紀棠又笑著看了她一眼。便聽話的邁開大步奔著宴會廳去了;梅子見狀便速速跟來,到得葉蕙身邊就是咕嚕一笑,惹得葉蕙輕搡了她一把,方才將笑意忍了回去。
「果真是他早定下的計謀?」梅子壓低聲音問自家姑娘。
葉蕙笑著點頭,又輕聲囑咐梅子將這事兒爛在肚子裡,就連陳三哥那裡也不許透露一星半點:「……等這個勞什子斗花會開完了。回到冷梅巷,我就給你和石榴張羅婚事,對了,還有四喜哥和桂枝姐。」
常家的孝期還沒除服呢,還要三個多月之後;這一百來天,給三對兒新人安排婚事足矣了。
這樣等她的親事與常家定了下來,她身邊也有兩個能拿得出手的媳婦子,萬一要到常家生活去,或是舉家南遷,也省得沒有得力的管家娘子,平白叫人看輕——裴媽媽和吳媽媽畢竟年歲大了,管管內宅也就是了。
紀棠此時已經在常老太君身邊坐定,常老太君見葉蕙隨後也進來了,不免笑著揶揄他:「昨兒晚上跑到紫籐苑去,悄悄話沒說夠,趁著這麼大一會子也要再說兩句?」
見他有些侷促有些害羞,常老太君歎了口氣——若不是家大業大處處要在意,她也願意子子孫孫都如紀棠一般,尋個自己合心合意的人兒呢。
「葉姑娘瞧出來了。」紀棠侷促過後,低聲告訴祖母。
常老太君先是一驚,隨即便又笑起來:「那丫頭瞧著就是鬼精鬼精的,你過去的事兒又從未曾瞞過她,她若是瞧不出,哪裡配做你的媳婦。」
「如此祖母也就放心了,小兩口兒能相扶相幫的多好呀!」
紀棠本來還很憂心,尋思著這事兒真不該叫葉蕙知道,她多知道就得多操心不是麼;如今聽得祖母這麼一說,心中的大石頓時放下了——他早就發過誓,要替她遮風擋雨,解決一切難題,如今聽祖母這麼一說,倒真是覺著兩人心心相通、一同面對困難更可貴呢!
「只是你那具體的細節不叫祖母插手,你對你打發出去辦事的人可有把握?」常老太君皺眉問道:「那個顧伯翔可是個牽一髮動全身的主兒,能不能叫賈氏夫婦倆反目成仇,令賈府對顧斂之徹底生了厭棄之心,可全押在那小子身上了。」
「祖母放心,」紀棠輕笑:「毓祥表哥的鹽場,鬼進去了都出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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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兒最近有些忙,很多時候都會在頭一天夜裡預存發佈,因此也許會忘記感謝神馬的,請親愛的們原諒哦~(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