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氏沉著氣聽罷,再也端不住端莊華貴的夫人架子了,一把薅住那個管家的衣領子,怒聲道:「你再給我說一遍?小少爺自己跑出去玩了?我命你們貼身服侍他,寸步都不許離開,敢情當我是放屁的麼!」
「夫人饒命!是、是小的帶人四處尋找另一棵十八學士的主人時,留下的那個小廝沒看住小少爺,著實不是小的故意違抗夫人命令啊。」管家雖然怕得要命,卻還是不停辯駁。
「既是那會兒小少爺已經自己偷跑出去了,為何現在才來回稟?!」賈氏眼睛紅得幾欲冒血,一把便將那管家推搡了個跟頭。
管家就勢在地上磕起了頭:「夫人恕罪,夫人恕罪啊,小的回去瞧見少爺並不在房中,便責問那個小廝,小廝說、說少爺就在山莊裡玩耍呢,小的立刻帶人將山莊找了個遍,因此才拖延到現在。」
「那找到了人沒有?」賈氏喝問——其實她心裡知道,若是人已經找到了,這管家也不會冒冒失失來到花廳探頭。
可萬一是人已經找到了,伯翔那孩子卻哭哭咧咧不聽話,需要她回去安撫呢,這也是說不准的事兒。
那管家幾乎癱倒在了地上。若是人已經找到了,他何必來夫人這裡找罵!將小少爺哄好了,大家一同保守秘密不就得了?
雖是如此,這管家哪敢隱瞞,又連著磕了幾個頭:「寧州城就這麼大,小的先來稟報夫人一聲,這就帶人去尋!還請夫人跟山莊主人通融一二。借上三五個護院最好。」
賈氏以帕子掩口,強忍著驚慌失措——這孩子怎麼這麼叫人不省心!再三叮囑他好好在房裡呆著,斗花會近午就結束,怎麼還要偷偷溜出去!
要知道她嫁給顧斂之十幾年了。卻只生了伯翔這一個孩子,生他的時候產後大出血,還險險沒了性命。之後再也不曾有過好消息,伯翔就是她的命根子啊!
若不是她再也生不出,家裡那幾個賤妾怎麼會停了藥!好在一個兩個都是生的賠錢貨!
希望就像這個該死的奴才說的吧,寧州城也沒多大,伯翔一個人能跑到哪裡去?說不准出了大門就能尋到他呢!何況出了山莊後,到處都是很陌生的地方,那孩子一害怕。自己也就回來了!
「你在這裡稍等我片刻,我這就回花廳中跟常老太君借人!」賈氏忍住驚慌,掉頭回了花廳。
花廳中的眾人早就被門口的吵鬧吸引了,說是要再評葉天元的那株十八學士,其實都在扭臉瞪眼看著花廳門外;如今見得賈氏一臉倉皇的進得門來。立刻都扭了頭假作沒瞧見——與那個刁蠻的賈四姑娘一起來的人,能好到哪裡去,還是敬而遠之為妙。
「常老太君救命!」賈氏朗朗蹌蹌撲到主位所在的台階下,淒苦的含淚呼喚著:「我家小兒不曾被允來到花廳參加斗花會,必是心裡不痛快,竟然一個人跑出了山莊,還請常老太君借給妾身幾個家丁,隨妾身的管家出去尋尋人。」
若是換了尋常人家,還不至於像賈氏這樣失措;賈氏做了幾次鬼。心裡也有鬼……很是怕過去做過的惡事報應到自己兒子身上來,又怎麼能不慌張!
常老太君早就料到了這一出兒——要知道這一招正是她與紀棠合計出來的,因此一點不意外;卻還是裝出驚訝的神情來:「顧少爺自己溜出去玩耍了?」
「顧少爺才十一二歲吧,顧夫人為何不給他留兩個隨從陪著?不帶個跟班兒就溜出去,這哪裡使得!顧夫人請稍待,老身這就打發個管事去集合幾個護院交給你!」
心中卻將這賈氏罵了個稀巴爛。賤人不愧是賤人。孩子貪玩不懂事跑丟了,還要說什麼「未被允許參加斗花會,心裡不痛快」,這是想賴上錦繡山莊、賴上常家呢!
好在在座的都是明白人,由不得賈氏胡謅。十一二的孩子了,跟大人也沒什麼區別,哪怕真是出了事,也只能賴他自己個兒胡作非為!
又有在座的這麼多人給常家作證呢,即便將事情擺到公堂上對簿去,又有何所懼!
六少爺紀廷聽老太君如此講罷,立刻站起身來主動領命,得了常老太君默許後,看也不看賈氏一眼便離了座位,逕直出了花廳。
花廳外的服侍之人早就得了交代,方才顧家的管家來時也並不曾阻攔,如今見自家六少爺出來了,聽到吩咐,立刻選了六個精壯的護院,只等顧夫人賈氏出來。
花廳裡的賈氏見常老太君毫不猶豫給予援手,心中多少好過了些;用帕子擦掉不自禁時流下的眼淚,盈盈福了福身,又給花廳中的眾人施禮道了抱歉,連自己的侄女也顧不上了,腳步匆匆朝門外走去。
自打賈氏的管家出現在花廳門旁,梅子就一直替自家姑娘側耳傾聽著,外加上賈氏後來進來求助,葉蕙早就知道發生了何事;垂頭思量了良久,她終於捋出了頭緒——莫不是常紀棠是要藉著這次斗花會下這種手?
這倒真是個好路數,莫說賈氏膝下只有顧伯翔一個孩子,聽聞那管家送來的消息立刻就慌了心神,若是顧伯翔真的徹底失蹤了,對顧斂之也是個極大的打擊呢,說不得還能令顧府兩夫妻反目成仇!
顧斂之本來是有兩個兒子的,十幾年前就丟了一個,如今又丟了一個,還不都是賈氏使然!尤其是如今這個顧伯翔,若是細算起來,都是為了賈府的小算盤才丟的,顧斂之豈不會將賈府恨到骨子裡?
顧伯翔一定會丟的,葉蕙抬眼看見常紀棠莫名的笑容,心下愈加篤定;可這斗花會,被賈氏方纔那麼一攪合,還接著開不開了?還有那個賈四姑娘,怎麼一點都不著急不著慌的樣子?
「姑娘還不知道她麼,這才打了幾個照面,她吃什麼飯拉什麼屎連奴婢都看的清清楚楚的。」梅子冷笑,「走的只是顧夫人,又不是四殿下。」
噓!葉蕙側頭叫梅子噤聲。這花廳裡人數眾多,誰知道還有沒有哪個耳朵像梅子一樣尖,被人聽去了可是不美。
不過梅子這丫頭說的確實有道理,賈氏只是陪著賈媛來的,又不是主客,叫賈媛為了庶出姑母家的表弟操心,甚至連鬥花會都不參加了,露臉也不露了,那怎麼可能?
「大家都靜一靜!」站在男賓那邊的常家小管事拍了拍掌,笑吟吟的露出白牙:「顧夫人本就是賈四姑娘的陪同,並不影響咱們斗花的進行,方才大家在哪裡停下的,可以繼續了!」
眾人聽得顧夫人的離去並不影響斗花會的進行,情緒又一次高漲起來,紛紛又離了座位,圍著葉天元的十八學士品頭論足起來。
葉天元面帶微笑著立在一旁,並不多言,只因他心中很有把握——六房的花匠最勤懇不說,蒔弄花草的本事也很是了得,若他憑著這盆精心蒔弄的山茶、鬥不過賈四姑娘這個棒槌,那可真是沒了天理。
葉蕙此時也離開了自己的座位,依舊叫梅子四處精心看顧著,獨自到了葉天元身邊,微笑著與他聊起了天兒;葉天元猛然想起什麼一樣,輕聲問她:「方纔離開的那位顧夫人,可是萬俟九少的岳家人?」
葉蕙輕笑著點頭:「正是萬俟九少奶奶的族嬸。」
葉天元頓時忿忿不平,將顧府的管事如何找到他那裡,如何叫他帶著十八學士退出遴選的話說了,「……雖然顧府是官,八娘你說說,他們如此做是否也太仗勢欺人了些?!」
「咱們葉家多少也與萬俟家沾親帶故呢,何苦這麼不給面子!」葉天元指的是三娘葉雁,萬俟震的妾室。
葉蕙心中頓時無比通透。
怪不得賈氏的兒子顧伯翔能一個人走丟了,原來是賈氏大清早便將人手都派出去做這種事去了?顧府管事帶著幾個小廝找葉天元去了,顧伯翔身邊沒了人看護,不丟才怪了。
常紀棠這個時間差打得也真是好!她怎麼就不知道,這小子才離了葉家兩年,就變得如此腹黑了?
抬頭瞟了眼他所在的位置,他似乎有了心靈感應,立刻抬眼微笑回她,她慌忙扭過臉來,笑著安慰起葉天元來:「我倒覺著族長堂伯應對的很得體,這也就是您呢,換成我也許就被他們嚇唬住了。」
葉天元情知葉蕙更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如此說不過是故意逗他開心,卻也還是受了這一捧;此時圍在他那十八學士周邊的人也都各自散開了,只選了個看似德高望重的老年男子笑道,葉老爺這株山茶明顯高明出賈四姑娘那一株不少。
賈媛一直就等著眾人做評判呢,如今評判結果出來了,卻是要將她淘汰!這怎麼可以!
於是她立刻將賈氏之前的教導全都拋在了腦後,出京前祖父和父親的教誨也全都忘了個乾淨,橫眉立目喝罵起來:「你們都欺負我不懂麼!一樣是十八學士,憑什麼他的要強過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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