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對過族裡的太太們,又送走了萬俟家的幾位媽媽們;到墳地上上過墳,又在寺廟中做了法事,也就是流水一般工夫,日子便出了二月進三月,葉家六房也算是正式除服,小到宴請,大到婚嫁,都與常人家中一般無二了。
如此便有雪片兒一般的帖子飛來,其中既有各家女眷邀請葉蕙參加春宴賞花會的,又有過去各個合作的商家,準備擺了酒席替葉家六房去晦添彩的,各種說辭不一而足。
葉蕙叫祝伯幫著將那些商場上應酬的帖子全都挑揀了出來,準備一一回個答謝帖子就算了——爹爹已然不在了,她一個女孩兒家如何出席那種場合?若是叫祝伯代她去,或是叫四喜發財去應酬,反而顯得她無禮了。
挑揀之間,卻有一個帖子引起了她的注意,不單單是那帖子用紙稀罕,字跡龍飛鳳舞,還在那帖子的內容上:城西的錦繡山莊主人要開斗花會,邀請葉蕙務必在百忙中抽出一點寶貴的時間來參加。
錦繡山莊主人是誰?斗花會又是個什麼東西?她為何放著正事兒不做,要去這種場合胡鬧?葉蕙雖然將這帖子挑了出來,卻也不以為然,只挑唇輕笑了一聲,便將它拋擲到一邊。
祝伯手疾眼快接過那帖子,生怕掉到地上髒污了,一瞧之下卻皺了眉頭。
錦繡山莊的斗花會,每三年都要舉行一回,如今已經舉辦了六次,名頭兒不是一般的響亮。可就算老爺在世時也從未參加過,現如今怎麼竟有帖子送來了?
要知道這個錦繡山莊主人神龍見首不見尾,祝伯也不清楚他是什麼身份,可就是這三年一次的斗花會。前來參加的都是大齊各地的養花能手,只要得了邀請函,手頭上又有真功夫。不論山高水遠都要趕來。
自打姑娘管起了花圃,她比老爺還會蒔弄花草的名聲無論怎麼用心掩飾,到底還是越來越為人所知了;祝伯從來不想過問姑娘從何處尋來的奇花異草,因為他堅信老爺臨終前,定然給姑娘暗暗交待過許多條後路,現如今卻有這麼個帖子遞到家中,難不成這是逼著姑娘將老爺備好的後路亮出來?
可若是將這帖子收起來。就當沒有這麼回事兒,萬一惹怒了那個山莊主人,誰知道後果會不會更嚴重啊……
祝伯便沉聲請葉蕙停下手裡的活計,將這錦繡山莊的各種傳聞與她仔細講了一遍:「……不如姑娘就選兩盆不大顯山露水的花卉去參加一次吧。」
葉蕙微皺眉頭。她本以為這斗花會只是哪個紈褲或是貴婦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做,弄出這麼一個名頭來胡鬧。實則還不一定如何有名無實,原來卻是個引得全大齊的知名花匠競相參加的花卉展覽?
如此說來,這斗花會倒是有點意思了……
「您說的是,既然那山莊主人有些來路,帖子送到咱們家了,不去參加未免顯得不識抬舉,大張旗鼓去了,又未免有些張揚;我就選兩盆平常些的花草去一趟就是了。」葉蕙笑道。
她本是個愛花之人,祝伯這麼說了。她就想去見識見識——爹爹在世時,自家的花圃中奇花異草也不算少了,卻從來無緣參加這個斗花會,想來會上必有高人?
她對高人毫無興趣,她只想見見高人們養的花兒。
可這些高人究竟能將花草養成什麼樣子?如今的大齊雖然既有類似絲綢之路的旱路直通西域,又開放了海禁。奇花異草還能比後世多啊?
不過想到上學時,老師很是沉痛的念起許多已經滅絕的物種,葉蕙也就收起了輕視之心——後世的花草勝在雜交等各種培育技術上,大齊就不能勝在擁有更多的原始物種上麼!
「往年的斗花會評出來的花王都是什麼花草,祝伯可曾聽說過?」葉蕙打定了主意,便一邊坐下喝茶,一邊與祝伯討教起來。
祝伯卻遺憾搖頭:「咱們老爺雖然從未參加過這個斗花會,卻也從來不羨慕嚮往,因此從來不曾用心打聽過,老奴知曉的也是一點市井傳聞罷了。」
「不過老奴覺著花圃的啞婆應該知曉一些,若是姑娘再去遠山村,問問她也罷。」
斗花會要三月十九才開始,為期三天,如今只是三月初,還有個十幾天的準備時間,不用太著急。
葉蕙輕輕點頭——向啞婆討教一二是必須的,這斗花會又不是那種沸沸揚揚、鬧得過程結果路人皆知的胡鬧會,反而很是低調,愈加引得她堅定了前去觀摩觀摩的決心了。
「姑娘怎麼想起來打聽錦繡山莊的斗花會?」第二日一早,葉蕙便來到了遠山村的花圃,啞婆正在暖房裡忙碌,迎接她的是吳山媳婦,才聽她問了一句,便很是驚訝。
「吳山嫂子也知道那個斗花會?快將你知道的說給我聽聽。」葉蕙忙拉著吳山媳婦一同坐下,又將自家收到了錦繡山莊的邀請之事講給吳山媳婦聽。
吳山媳婦愈加驚訝起來。老爺在世時,都不曾有幸得到這麼一張邀請函,如今竟被姑娘得到了!
「姑娘打算參加這個斗花會麼?」吳山媳婦猶豫道:「我過去倒是聽我婆婆說過那麼一句半句的,據說只要是參加斗花會的花草,都要說清種子或是枝條的來龍去脈,譬如從深山老林尋到的,那深山老林在何方,到了家後又要如何養護,期間嫁接過沒有,少一樣兒也不成呢。」
「因此上有的花匠或是人家雖然能夠收到邀請函,為免自己的手藝被人學了去,卻都拒不參加呢……」
姑娘這幾年多小心啊,極力的掩飾著那些奇花異草的來歷,莫說她和吳山,就連她婆婆也不曾知曉一星半點,如今若是姑娘帶著幾盆花草去參加斗花會,豈不是將自家老底兒都抖摟出去了?
葉蕙聞言也有些呆愣。
如此聽來,這個錦繡山莊主人還真是個愛花之人,斗花會也當真是只請真正的花匠——只因這些斗花規則分明清清楚楚告訴世人,追名逐利者與私心太重者勿進。
只有如此做了,才能斷絕某些人高價買了奇花異草濫竽充數不是?買來的花草說不清來歷,再稀奇再美麗也無法拔得頭籌,只因那和葉公好龍沒甚區別。
還有那種「敝帚自珍」的自私鬼,不願意將自己如何培育珍惜花草的經驗宣佈於眾的,那就在家抱著自己的經驗睡安心覺吧,花王之名也與他無緣。
其實也不怪許多人不願參加這個斗花會——這斗花過程也與後世的花卉展覽很相似,必須將花卉的來歷、喜好等等講述的一清二楚,甚至要做了掛牌懸掛起來,以便令人一目瞭然;問世間又有幾個人能將自己的心血和秘密與他人分享?
如此一來,這錦繡山莊的斗花會選出的花王,也真算是實至名歸了……
「姑娘若是不願意參加,不去也沒關係的,我聽我婆婆講,許多人收到請柬都會束之高閣,錦繡山莊主人也從來不會為難誰。」吳山媳婦以為葉蕙很是擔憂,便低聲出著主意。
葉蕙卻笑著搖頭:「咱們家的花圃如今已經打出了名聲,至少在寧州城算得頭一份了,我若是不去參加,指不定如何被人私下嘲笑,笑話啞婆和你們夫婦沒有真本事呢。」
「吳山大哥最近兩年又為售賣花草費了許多精力,好不容易才將這個生意做得如此之好,若是再因為我縮頭縮腦的、影響咱們家花草的銷路,我豈不是成了罪人了?」
好吧,她承認這些話只是借口——既然錦繡山莊斗花會鮮有話題流落市井坊間,名聲受損不過是她找的說辭,她只是想去見識見識,究竟什麼樣的花草才能得到花王稱號。
「那我就陪著姑娘去暖房走走,挑兩樣合適的花草吧。」吳山媳婦提議。
葉蕙也正有此意——她不打算用自己從莊園裡搬出的花草去斗花會,雖然她不介意說出花草的來歷與養護手法,譬如來自西番、來自天方國等等,可那所謂的西番和天方國,畢竟是她用眼下的稱呼代替的,無論如何都有欺騙嫌疑不是?
還是從啞婆辛苦培育的那些品種裡挑兩樣吧,她又不想做花王,只想誠實些參加這個斗花會,長些見識罷了,帶什麼去參加已經沒所謂了。
再者說了,她若真搬去能博得花王稱號的奇花異草,還不知要給自己找來多大麻煩呢,雖然吳山媳婦將那斗花會誇得千好萬好,不是真能人都不敢去,她如何能保證那種真能人也是極好的人品?
若是因了她爭強好勝,反而引得某些小人窺覷她家的花圃,正可謂是得不償失。
等葉蕙和吳山媳婦到了暖房,啞婆見姑娘來了,趕緊扔下手中的剪刀迎上前來;聽得自家兒媳婦說,姑娘得了錦繡山莊斗花會的邀請帖子,啞婆立刻又驚又喜。
這是真的麼?要知道她可是盼了很久很久,很希望自己培育的花草也能去斗花會上露露臉兒呢!
可、可姑娘送來花圃的那些珍惜花草,哪一樣不是世間僅有的?哪裡輪得上她啞婆的那些花草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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