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進入了十二月,天愈加寒冷,但是汴京城中的卻是一片熱火朝天,現在開封城全面進入了整修,拆毀城破之時被損毀的房屋,整修街道,修葺府衙宮殿,加固城防,疏通被金軍填埋的護城河。一是新年將至,大亂之後也要營造出一幅和諧幸福的氣氛;另一個是明年將是新皇改元之年,各國將派使臣朝賀,各地守臣也會入京進貢,怎麼也得弄出點樣子來!
而城中另一些人卻是高興不起來,他們都是從各地進京的官員,有的是京中匯聚的待選官員;有的是戰爭期間擅離職守的守臣現在回來探探風聲,想法脫罪的;還有的是被查出有問題緝拿進京的待罪官員。結果卻令他們都十分不安,朝中的宰執都換了一個遍兒,官場風氣也是大變,各部大佬們了,臉一個個都黑的跟鍋底似的,全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一點也不肯通融。
過去那些伸手各個衙門要錢的小吏們都不敢接錢,因為誰也不知道會不會碰見倒霉的御史。即便是沒有碰到御史誰也不知道宮前的那個大箱子中會不會被塞進去個小紙條,那就可能毀了自己一輩子的前程。現在小吏也享受國家發給的薪俸,可以和士人們一起坐堂當官了,而其中不少人已經做了各部的郎中,堂官,聽說周圍州縣的吏員們有的已經當上了知縣、同知。
京城的百姓們卻是十分開心,新皇即位後真是新人新氣象,一番治理下起碼汴京城中的那些『大哥、大嫂』都殺的殺、關的關,過去大街上縱馬馳騁的天潢貴胄、晃著膀子走的權貴公子們都失去了蹤影,欺行霸市的地痞們也都成了過街的老鼠,再也不敢抖威風。
從前每當節日或有慶典,城中的乞丐都會被請出城去,如今卻不必了,新皇下了詔令。恢復了幾度罷廢的廣惠倉救濟災民,撥出了專款給福田院和居養院,收容鰥寡、孤兒和流民、乞丐。並廣設安濟坊收治病患,而京畿禁軍的醫士隊也對平民開放,參與到治病救人之中。同時劃出土地給各寺讓他們負責漏澤園。安葬客死他鄉和貧無以葬者。
「鰥寡孤獨。古之窮民,生者養之,病者藥之。死者葬之,惠亦厚矣」。一系列的措施實施,讓京畿地區的民心迅速穩定下來,而這些措施也迅速在各地予以推廣,所耗錢糧肯定是不少的。現在稅賦緊張,所需也只能讓趙檉出血,當然不用再掏自己的腰包,而是從搶回的戰利品中列支,也算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了…
主政三個來月。趙檉沒有體會到康熙想再多活五百年的**,卻體會到了雍正被國事壓得喘不過氣來難熬。每日清晨一睜眼便要上朝議事,退朝後便是和宰執們商討國事,晚上還要批閱如山的奏折到深夜,吃飯都要緊快一點,累的晚上連傳宗接代的大事都沒了興趣。
趙檉困得直打瞌睡。可看著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折也只能強打精神看下去,「大敗淮南巨寇曹成,擒匪酋馬友,殺匪首李宏,現正全力追剿曹成餘部…」他拿起一份高寵送來的戰報輕聲讀道。這是個好消息。
曹成部是以潰散的政府軍為骨幹力量的流寇,他們以燒殺搶掠為經濟主要來源,甚至打著『追贓助餉』的反腐旗號聚斂財富,幾乎和土匪無異。但對內部提不出什麼鼓舞士氣軍心的政策綱領;對外不僅禍國,而且殃民。
而現在由於金軍的入侵,政府則成了民族利益的中堅力量,國內原本政府與百姓間的矛盾緩和,主要矛盾已經上升為民族矛盾,他們如此必然造成該匪幫與大宋的主流力量背道而馳,導致軍心離散,還為廣大草根厭棄,失敗是不可避免的。
這些流寇們流動作戰,走一路搶一路,缺乏進可攻退可守的根據地,時間一長,兵員和糧草得不到及時的補充。在遭到政府軍的打擊,受到挫折後便出現了一哄而散的局面。而在曹成部失敗後,與他結為同盟的馬友和李宏兩部,卻坐視不管,置身於觀望狀態,結果被高寵趁機個個擊破,迅速瓦解。
「脅從不問,匪首必誅,兼用招撫,速平匪患,控制江南!」趙檉提筆在奏折上批到,一味招撫只會讓那些心存僥倖的人重蹈覆轍,不斷的提高價碼,陷入越剿越多的局面,他要打消那些以造反作為進階的人的幻想。
有好消息就有壞消息,趙勇那邊就碰到了麻煩。大宋的主要敵人還是在西北和北方,趙檉佈置兵力也是採取的北重南輕的方針,河北與河中的接收都十分順利,卻偏偏在陝西遇到了麻煩,陝西軍各路經略使一同上書要求保留軍號,拒絕改編為地方軍。
自從趙檉收復靈州後,西北防禦態勢大為改觀,從地域上說陝西和西夏接壤的地區已經很少,不再處於戰爭的前沿地帶,從戰略上講已經退居二線地位。但是當年童貫為了掌握兵權,對陝西兵力一直沒有調整,即便從此多次抽調兵力,陝西軍仍遵循戰時的體制,屯駐重兵。
陝西軍為了加強對西夏的防禦,分永興軍、鄜延、環慶、秦鳳、涇原、熙河六路,計有步軍十二萬人,馬軍六萬人,分屬永興軍路經略使吳玠、環慶路經略使趙哲、秦鳳路經略使孫渥、涇原路經略使劉錡等統領,各軍編制完整,訓練有素,可以說是大宋禁軍碩果僅存的一支軍隊。
趙檉在之前也曾想過處理陝西軍的事情,他知道此事不會太順利,事實上也不可能從容地整編如此整齊劃一的軍隊。但是在如今宋夏兩國息兵的情況下,在陝西保留十八萬的常備軍不現實,也不可能。他的計劃是將陝西軍拆散,其中一部分選入新軍,一部分轉為陝西地方軍,還有一部分調入河中和雲中增強兩地的兵力,餘者退役或是轉為屯墾軍。
西軍在禁軍逐漸衰落之後便成為宋軍的中流砥柱,名將輩出。而在西北各大軍事集團中,又以種、姚兩家為首,這兩家都是西北的名將世家,功勞最大,威望最重,兵馬最強,一向為西北諸將領袖。可是到了靖康年間,種家的兩大代表人物種師中戰死、種師道病死,種家勢力因此土崩瓦解,而姚家的兩大代表人物姚古遭貶、姚平仲跑路,這樣姚家勢力也不復存在。
宋朝初年,西北有楊、種、姚、折四大將門世家,楊家只傳三代便消失在歷史的煙雲中,如今種、姚兩家也步其後塵,只剩下折家一族。折家雖然也走了下坡路,但是總算是碩果僅存,趙檉考慮經過考慮後,折家作為自己的姻親,忠誠度自不必言,於是他先調折可存為陝西兵安撫使,以便能順利整編陝西軍,而改編後折家再失兵權,也不存在外戚干政的情況。
趙檉的算盤打得不錯,欲借折家的威望震懾陝西眾將,但是還是失算了。群龍無首的西北諸將在混亂的情況下想趁機『脫穎而出』,想在亂世中為自己爭取一席之地。種、姚兩大軍事集團瓦解後,西北諸將中就以涇原都統制曲端名望最高、勢力最大,此人號稱「能文能武」,而且不徇私情,他派自己的叔父出戰,戰敗之後一樣斬首,確實有一定才幹。
可惜曲端為人私心較重,大局觀不強,滿腦子都是個人英雄主義和地方山頭主義。早先種師道、姚古在時,陝西的事情輪不到他做主,曲端自然也無話可說,可既然這些人都不在了,曲端滿心以為自己稱王稱霸的時候已經到了。
但是朝廷又派來一個折可存,頓時讓曲端大為不滿,再加上折家也世家出身,曲端從心裡看不起這些官二代,以為折家不過是和新君攀上了姻親便跑到陝西搶地盤,所以不想受他節制,便以禁軍轉為地方軍,他們的軍餉、福利和待遇都會降低為由,煽動各路軍將聯合上書,拒絕整編。
「娘的,又是個不知道自己吃幾碗乾飯的…」趙檉將奏折扔到了一邊冷笑道,不說女真人就是西夏人都比他們牛多了,仗著打了兩回勝仗就敢和自己叫板,不遵皇命,也太拿自己當回事了。
縱觀大宋歷次用兵,無不是號令不嚴,軍紀國法如同虛設,臨陣逃跑者不加以重懲,戰死沙場又不加撫恤,賞罰不明,軍紀渙散,與敵軍交鋒不是望風而逃,就是一觸即潰,如果略有斬獲就是謊報大捷,上下欺瞞,視交戰如兒戲。對待國中士民卻既是凶殘蠻橫,抓起人來雷厲風行,殺起貧民來面目猙獰。看來廢棄原來的禁軍,重建新軍這步棋是走對了。
「避免衝突,取其魁首,分化瓦解,各個擊破!」趙檉想了想,提筆手書一道詔書叫人送往趙勇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