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事兒!」蘇姑娘回手一指身後站著的閔青蘭:「把她套上,多抽幾鞭子,準能把車拉回去。」
「這……」車把式急的沒了主意,腦袋上都冒了汗:「你若是把騾子牽走了,周裡正家的車可怎麼辦?」
「為何使不得?」蘇姑娘繼續研究著怎麼把騾子解放出來。
「蘇姑娘,使不得啊!」這回閔青蘭沒說話,倒是趕車的把式急了,這匹騾子一直是他養著,伺候的精細,如今正是身強力壯能幹活的時候,就這樣被人拉走,他捨不得啊!
「沒銀子?」蘇夏至抬手就開始解騾子身上的韁繩轡頭:「沒關係,我先把這頭騾子拉走抵一些,剩下的你給我送家去就是!」
「三十四兩!」數目一報出,閔青蘭驚得一欠身就從車裡跳了出來,也顧不得形象面子,站在街上開口說道:「誰出門帶這麼多銀子!」
「廩膳費一個月九百五十文,三年下來就是三十四兩二的銀子!利息我不與你算了,零頭再給你抹去,三十四兩銀子拿來!」蘇夏至敲著車棚子說道。
「別急著走,就一筆賬好算。」蘇姑娘笑嘻嘻地往前走了幾步,拍著騾子的脊背說道:「我夫君是壬辰年的秀才,他考取功名如今已有五年,我也不與你多算,就從父親去世算起。」
「算賬?我和你有什麼賬可算的?」閔青蘭望向站在邊上的車把式,示意他趕緊趕車走人。
「等等,你說完了,老子卻還有話說。咱們算算賬吧!」蘇夏至伸手拉住韁繩在手上繞了幾圈又把多出來的繩子套在自己的脖子上,擺明了就是不許閔青蘭離開。
「沒有尊卑不懂孝道的東西,我不屑與你說話!」閔青蘭忽然在蘇夏至眼中看到了一種是她害怕的眼神,那眼神清澈無比,彷彿已經看穿所有!所以,她想趕緊結束這處處落了下風的談話。
「你也知道死人不能說話麼?」蘇夏至往車裡一探頭:「所以以後就別打著死人的名頭嚇唬我,不好使!」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父親去世幾年了,如何還能說話?」閔青蘭被她堵得沒話說,總算是找到了一處她話中的疏漏,因此聲音變故意大了些。
「既然你說是父親的主意,那就讓父親親自來對我說吧!」
「吃著周家的飯惦記著我閔家的銀錢,你累不累!」不聽閔青蘭叨叨,蘇夏至直接截住了話茬。
「廩膳費是我父親在世時吩咐我去領的,你把印章給我,以後我領了按月給你們送去,剩下的再給你們存一些。嵐笙不會過日子……」
蘇夏至望著她不說話,心道:老子這個傻不傻的要看需要,如果鬥爭需要,老子還能給你瘋一瘋呢!
「你,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
「說吧。」蘇姑娘立在車下,並不接受她邀請自己上車的示意。
「我們談一談。」蘇夏至出來的時候閔青蘭叫住了她。
……
「你是猴子麼?」蘇夏至嗤笑一聲,扭頭進了衙門,先把銀子領出來再說,這是正事。
「你耍我!」雖然還不能判斷她是否真傻,最少閔青蘭是終於明白了自己好像是掉套裡了。
「……」二人的目光再次相遇,一個是探尋的,一個是嘲諷的。
「你傻啊,你自己不是說你是賤人麼。」
「……」閔青蘭心裡一動,猛然意識到了什麼。話裡帶話的問道:「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賤人,你也知道閔嵐笙是我相公啊,我一直以為你不知道呢。」蘇夏至眨巴著眼睛,說話的聲音不大。
「你連你相公在哪裡都不知道?」閔青蘭搖著頭狀似憐憫的說道。
「不知道哎。」蘇夏至仰頭想了想,然後輕聲回道。
「嵐笙呢?」意識到名字的問題最好還是不要糾纏,閔青蘭換了問題。
「我叫你賤人啊,這不是你自己說的名字嗎?」
「!」先是以為她耳朵聾了,乃至對方開口就噎了自己一個半死,好像自己存心找罵似的。閔青蘭氣結:「你叫我什麼?不知道我是嵐笙的姐姐嗎?」
「賤人。」這回蘇姑娘站住了,站在台階上笑模笑樣的俯視著台階下面的大姑子。
「傻子!傻子!」連著叫了幾句,眼看著大背簍就要邁上最後一階台階了,閔青蘭一急,直接跳下了車,大喊一聲:「蘇夏至!」
蘇夏至沒有任何反應的邁著台階,彷彿沒聽見一般。
她是瞎子麼!自己這麼大一個人坐在這裡她竟然視而不見?閔青蘭沉不住氣了,再忍下去她會忍出內傷的!於是她從車中探出半個身子,對著已經上了台階的大背簍喊道:「傻子,你過來!」
然後就在她以為直眉瞪眼朝著自己走來的依舊背著大筐的女子該和自己打招呼的時候,蘇夏至如沒看見她一般,臉上笑容不便直接走過了騾車,朝著縣衙的側門走去。
閔青蘭與蘇夏至對視著,一個眼神凌厲,一個眼神空洞。
蘇夏至從看見閔青蘭的那一刻起,面上的表情就沒有變過。咧著嘴,露出八顆牙,笑的很專業,眼睛也直直地盯著車裡的女人不錯眼珠,心裡罵道:傻叉,今兒沒有你弟弟在旁邊礙手礙腳,你還上趕著來作死,老子不成全你那多不好意思啊!
「嗤!」閔青蘭不以為然的嘲笑道:「真是個傻子,自己走路還能這麼高興?有啥好笑的?」
就在閔青蘭鬥志起了又消,消了又起,最後眼看著就要到晌午,她肚子開始咕咕叫的時候,她等的人終於從長街的另一頭慢悠悠地拐了過來。臉上掛著毫無意義的傻笑。
想來想去,反正也出來一趟,閔青蘭決定死守。今天非要和嵐笙討要個說法,她就不信弟弟敢做個明目張膽的不孝子,連父親的話都敢不聽!
那也不對啊,不到一兩銀子的廩膳費兩個人花,嵐笙家裡剩了什麼她心裡有譜,不來領銀子他們吃什麼?
她覺得有點奇怪。難道真因為那個傻子怕自己,他們不敢露面了?
閔青蘭怒火沖天地坐在騾車中等得洩了火犯了困甚至開始打起瞌睡,也沒見到自己想要撕碎的兩個人。
只是……
閔青蘭現在心裡恨透了蘇夏至以及被她帶壞了的弟弟,心裡憋了一團火似的沒處發洩,她就要等著,和嵐笙要印章,當初讓她領銀子的事兒是父親定下的,她倒要看看弟弟如何給她解釋!
「不回!」
「少奶奶,回去嗎?」等了半天車裡的人也不吩咐句話,老實巴交的車把式只好問了一句。
傻子,是了,這其中發生了這麼多的事,都是因為她!那個傻女人就是一個害人精……別遇到我……哼哼!
從你認識傻子開始,你便不是我心中的那個弟弟了……
你若不願姐姐來取銀子,直接說就是了,何苦累我再跑這一趟受趙主簿的笑話!
嵐笙,什麼時候開始跟姐姐動上心眼兒了?我裝病讓你去看我,你便也裝病,而且還裝的弄傷了自己,難不成你娶了個傻子,你也呆傻了?非要傷了自己才甘心?
面紅耳赤地出了衙門,她直接上了車。屁股都坐定了,心裡還惱怒的不行!
取印章?弟弟前段日子摔傷她都狠了心裝病沒有去探望,如今為了這些銀錢倒要回娘家去,別人會怎麼說她?
本以為弟弟的廩膳費會妥妥地落入自己的荷包,不曾想她竟吃了趙主簿一個不軟不硬的釘子:「沒有秀才的印章不好發放,對不住您了,要不,您先回去取了印章吧……」
起了個比雞還早的絕早,催著把式趕著車到了平縣,她到的時候縣衙的大門緊閉著,裡面的人還未開始公幹。
一輛架著棚子的騾車停在街邊並不礙事的地方。車簾半挑,閔青蘭端坐在裡面兩隻手不停地揉搓著腰上垂下的裙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