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我從天上來
若干年前，曾經有一位殘暴的君主想要稱量人類的頭顱重量，於是，很多人的頭顱被砍下。結論是，重量大概在三千克以上。
三千克包含著一個人類所有的意識，知識。
瑞恩無法測量自己的意識有多重，但是，意識下墜的速度卻超人想像，像是一顆從天而降，流光溢彩的隕星。
地面上整齊的坦克集群在同一時間開始怒吼，幾百顆炮彈從炮口衝出，在空中劃過無數條拋物線，向著遠方的梅塔特隆投射而去。
炮彈的覆蓋範圍極廣，無數的建築物將會在這一輪打擊之後變得千瘡百孔。
蒂卡、琳達的眼裡寫滿了絕望，約西亞的雙眼圓睜，墜落的炮彈的影子在他們的眼中愈加清晰。
「轟轟轟！」
密集的炮彈連續爆炸，掀起了劇烈的氣浪。
漫天的火光和爆炸淹沒了高大的梅塔特隆，淹沒了無數的亡靈，也淹沒了約西亞、琳達和蒂卡。
地面蹦起無數碎塊，帶著微小而尖銳的破空聲四下激射，或高聳或低矮的建築物在火光中傾頹崩解，代表人類現代明成果的都市在冰冷的熱武器攻擊之下，就像是空氣中的海市蜃樓一般轉眼化為煙塵。
凱的坦克在集群的最前方，他在這輪齊射中連續打出了十五枚炮彈。
他恨不得將那個大傢伙徹底撕碎，來為英年早逝的兄長報仇。
無論多麼猛烈的火力狙擊都會有停歇的時候，首輪無差別打擊持續了整整半分鐘，一共有超過二十噸的彈藥傾瀉在以梅塔特隆為中心，半徑三百米的空間內。
最後一聲爆炸的巨響在空氣中散去，凱的鼻端飄過濃烈的硝煙味道，讓他忍不住咳嗽起來。穿過煙霧，凱看到眼前的一幕，他驚呆了。
在坦克集群與梅塔特隆的中間地帶，由於猛烈的炮火，地面徹底被破壞，所有的方磚都被掀起，露出了一塊又一塊深色的泥土，像是皮膚病人身上難以治癒的斑。
在斑駁的地面上，有一片金光閃閃，呈現球形的光幕。
光幕中，一名年輕人傲然站立，雙手高舉，撐起了一片堅固的壁壘，將他身邊的兩名女子和一名身穿黑袍的人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光幕極為顯眼，像是黑暗曠野裡的明燈，天空中，陽光灑下，讓年輕人的身影有了一種一往無回的氣勢，這一幕讓凱銘記終生。
「瑞恩！」蒂卡圓睜雙眼，看著一手遮天的年輕人，不管不顧站起來死死抱住他，生怕再失去。
琳達強忍膝蓋的疼痛，大口喘息，心臟的跳動頻率逐漸恢復正常，而皮膚表面已經汗出如漿。
「活著真好。」琳達在心裡對自己說。
約西亞的雙眼透出一股瞭然，這名千年老男人似乎從瑞恩的氣勢中看出了什麼，目光中透出不易察覺的讚許。
「快走！」瑞恩放下雙手，金色光幕如同迅速乾涸的水漬般，在他的面前變小，消失。
下一刻，琳達忽然發現自己來到了瑞恩寬厚的背上，而更令她哭笑不得是，蒂卡和約西亞則被瑞恩一左一右夾在肋下。
瑞恩像是一個比賽運送啤酒桶的大力士，雙腳突然發力，濺起煙塵無數，碎片無數，以一種恐怖的速度筆直向坦克集群的方向狂奔而去。
凱看著幾人消失在己方的方陣中，知道必然會有軍中的同僚出面攔截他們。
此時此刻，他和所有同袍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遠處的濃烈硝煙中。
硝煙終於散盡，有一片燦爛的光芒充塞天地間。然後，光芒迅速轉暗，最後斂去，露出了光芒中心的存在。
三十六翼天使梅塔特隆不見了，似乎被兇猛的炮火撕成了碎片，消失於天地間。
而在梅塔特隆剛剛站立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充滿奇幻色彩的物體，那是一團不停變幻外形的柔和的光芒。
正四面體、正六面體、正八面體、正十二面體、正二十面體……
彷彿有一隻看不見的巨手在不停揉捏著這一團可塑性極強的光芒，將它塑造成絕對精確的正規形狀。而隨著外形的不斷變化，懸浮在空中的巨大立方體散發出多種截然不同的波動。
一股炙熱的氣息首先席捲了坦克集群的所有士兵。
坦克開始發燙，炮管開始發燙，駕駛艙開始發燙，每個士兵都拚命得從駕駛艙裡鑽出，逃離如同地獄一般的空間。
凱靈活得從艙蓋裡鑽出，雙腳剛剛落地，就發現自己和身旁的坦克一同下陷。
不知何時，堅固的地面變成了一片無邊的沼澤，因為城市建設早就被夯實的土層變的稀爛，似乎全費城的地下水資源都在一瞬間來到了地表，將堅固的土層結構瓦解。
詭異的炙熱繼續侵襲著龐大的機械部隊，每一輛坦克都開始燃燒，炮管則變得通紅，像是在舊時的鐵匠鋪裡被燒紅的鐵件。
在高溫的吞噬下，炮管變得扭曲下垂，失去了作為武器的一切可能。
而此時此刻，泥足深陷的士兵們驚喜的發現，下陷的勢頭止住了，可是他們接著驚恐起來，因為，沼澤於極短時間內消失不見，恢復了固態的原狀，可是士兵們的雙腳卻通通被陷在地面以下。
在燃燒的坦克間，幾百名士兵失去了自己身體的控制權，更讓他們驚恐的是，梅塔特隆身邊的亡靈軍團似乎根本沒有在無差別打擊中受到任何損失，在詭異多面體的光芒的照耀下，龐大的亡靈大軍開始向著兩公里外的士兵們移動。
步幅逐漸變大，頻率逐漸加快，無數的森森骨架和無數的威武之屍貼著滿目瘡痍的地面向著坦克集群的士兵們狂奔而來。
每個戰士的眼裡都寫著驚恐和絕望，此時，凱的心裡忽然有了一絲解脫前的快感。
「也許，馬上就能見到哥哥了……」
……
瑞恩單手觸地，一股持續不斷的波動，由他的腳下向著四面八方傳播出去，波動所及之地，沼澤迅速乾涸，變成踏實的地面。
瑞恩的能力極為強大，轉眼間，波動從自己的腳下擴展到半徑五十米左右的範圍。
在瑞恩的照拂之下，集群後方的一些士兵得以從沼澤中拔足而出，並且迅速聚攏，高聲呼喝下，士兵們快速檢查自己的裝備，準備迎擊亡靈海洋的巨浪。
「立方體，那是梅塔特隆立方體！」在瑞恩庇護下的琳達輕聲喊道。
約西亞雙眉微皺，牽帶著眼角復刻千年的皺紋，顯然對於這個名字極為敏感。
蒂卡則死死抓住瑞恩的右臂，須臾不敢放開。
整個坦克集群被分成了明顯的前後兩部分，後方因為瑞恩的超級能力，得以暫時脫身，而前方，所有士兵仍然泥足深陷。
一股人類無法忍受的惡臭散佈在這片空間中。
亡靈大軍的前鋒部隊和坦克集群最前端的士兵轟然相撞。
一名士兵舉槍射擊近在眼前的一具殭屍，幾聲槍響之後，殭屍左右晃動了幾下，抵消了子彈帶來的衝擊力，一頭扎進了士兵的懷中，張開自己已經腐爛的嘴，狠狠咬住了士兵的喉嚨，片刻之後，士兵倒地，四肢抽搐著死去，身下是一攤殷紅的血跡。
一名士兵雙眼血紅，怒吼著拔出隨身的軍用匕首，艱難扭轉著身體，不停揮動，希望能夠抵抗圍住自己的兩具森森骨架。
兩具顯然是大型犬科動物的骨架上下縱躍，躲避刀鋒的同時，不停得覷準時機前突，幾個回合之後，處於極度恐懼的士兵力量耗盡，被一具骨架偷襲得手，慘叫著摀住自己的雙眼。
另一具骨架則迅速蹦到士兵的肩膀，張開森森利口，對著士兵的左頸狠狠咬下。
鮮血四濺，士兵轉眼被後續衝上的幾具殭屍撕扯成幾塊，內臟鮮血灑落一地，模樣極為淒慘。
慘烈的殺戮在坦克集群所集結的區域內上演著，在與亡靈大軍接戰之後的半分鐘內，已經有將近一百名士兵被吞噬。
場中瀰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到處都是不忍卒睹的慘狀。
亡靈大軍繼續向前推進，毫無阻礙得突入集群的後方，即將與瑞恩和夥伴們相遇。
瑞恩迅速得環顧四周，眼中所見讓他心如寒冰。
亡靈大軍極有默契的從多面包抄而來，將瑞恩和他身後的士兵們擠壓到了一個大致為圓形的區域中。
槍火突現，士兵們不甘心就此死去，在恐懼的支配下，最後的火力兇猛的爆發。
強大且密集的子彈對密密麻麻圍攏上來的亡靈大軍殺傷力極大，子彈過處，不計其數的森森白骨應聲而斷，不少倒霉的殭屍被漫天飛舞的子彈直接擊中頭部，直挺挺向後倒去。
遠處的梅塔特隆立方體在空中懸浮，旋轉，發射出各種顏色的耀眼光芒，光芒所及之處，無論是地面還是建築物通通在一陣顫抖之後，或崩裂，或損毀。
包圍圈越來越小，有的士兵已經彈盡糧絕，被洶湧而至的亡靈吞噬。
瑞恩的手離開地面，在蒂卡驚訝的表情中，閉上自己的眼睛，雙手掌心朝向地面。
熱！無可抵禦的熱！
瑞恩周圍的溫度以一種極為恐怖的速度直線上升。
睜眼！瑞恩瞳孔中一絲火紅閃過。
如同其他的超人類能力一樣，從h頻帶回歸的瑞恩的腦海裡出現了關於火的一切。
這是他全新的力量源泉。
雙手掌心猛然下壓，瑞恩催動體內澎湃不已的能量。
「轟！」一圈燦爛的火焰憑空出現，焰苗高熾，熱力逼人。
體內能量再轉，瑞恩睜開雙眼，向著似乎無窮無盡的亡靈大軍看去。
眼光中藏著滅世之火，瑞恩眼神掃過之處，火焰必定燃起。
他只看了一眼，三具結隊行動的殭屍就燃燒起來，片刻之後，只剩一團黑灰。
瑞恩體內能量第三轉，忽然有風從四面八方而來。
風勢從小變大，中間只耗去剎那。
一道風牆將瑞恩等人與無數醜陋的亡靈割成兩個世界。
風速漸快，發出的呼嘯聲像是惡鬼哭號。
有殭屍想要躍起，跳進風牆之內，卻恰好在下落時，成騎牆之勢，被狂風捲起，直上天空，在旋轉的過程中，肢體離開身軀，成了無數碎塊。
人力有時盡，而亡靈似乎無盡。
一陣拚命之後，瑞恩只覺得頭暈眼花。
耗力過巨！
瑞恩心中湧起一陣絕望。
恰在此時，一道溫暖柔和的光芒從側面傳來，光芒所到之處，無論是白骨還是殭屍，都失去了活力。
骨架灑落一地，再也難聚。
殭屍腳軟匍匐，迅速腐爛化為塵土。
有一道歌聲從空中傳來，歌詞發音極為古怪，不類現代語言。
而讓瑞恩無比驚奇的是，歌聲就像是充滿魔法力量的安魂曲，安撫了上躥下跳的骨架，停滯了張牙舞爪的殭屍。
亡靈大軍的進攻陣勢在一道光一首歌的合力阻止下，緩了下來，最終停滯。
天空有個人影，人影開始下落，下落的過程耀眼而又急促。
像是一顆被大氣層捕獲的金黃色衛星，天空中的人影通體金黃，帶著明顯的金色氣體湍流，從不知多高的空中向著亡靈大軍最集中的區域砸去。
巨響過後，煙塵四起，骨架散落漫天，殭屍倒飛無數。
造成這一擊的是一名中年男子。
男子身高超過了一百九十公分，僅僅比瑞恩矮了少許。他身著一套中世紀的金屬鏈甲，手中緊緊握著一柄一人多高的巨錘。
此時，巨錘深深楔入地面，砸出了蜘蛛網一般的裂縫無數。
「小子，你還我約櫃！」中年男子一開腔，把瑞恩嚇了一跳。
男子聲如巨雷，話音落下後，彷彿還能聽到隆隆的雷聲在他的胸膛間滾動。
即便如此，巨雷般的聲音也無法掩蓋那道蒼老聲音吟唱的歌聲。
隨著歌聲位置的飄忽，一片又一片亡靈倒下，再也無法站起，就此回歸塵土。
一個身著白色長袍的老人，似乎雙腳不沾地一般，從亡靈大軍的外圍突破密密麻麻的封鎖，進入到瑞恩的圈子裡。
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是對手持巨錘的中年男人說道：「聖路易斯，收收你的臭脾氣。眼下怎麼辦？」
被稱為聖路易斯的中年男人瞥了一眼遠處空中不停變幻形狀的梅塔特隆立方體，嘴角顯出一絲譏諷：「老傢伙，我不會上當的，那是假的！現在，當然是幹掉他！」
似乎是為了給中年男人的話做註腳，梅塔特隆立方提的旋轉忽然加快了一倍。
瑞恩周圍的空氣溫度再次猛然上升，似乎連呼出的氣體都會燃燒。
梅塔特隆方塊的下方的土地再次向上隆起無數土包。
土包繼而破裂，第二批亡靈大軍轉眼間集結完畢。
瑞恩看著身邊七零八落的士兵，滿地的鮮血和殘缺的肢體，心中一陣無力感。
「小子，別裝死！」中年男人突然大喝一聲，「去給我破開那個方塊！」
「我？」瑞恩愣住了，「我怎麼做？」
「當然是飛起來，衝過去，打穿他！」蒼老的白袍男人微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