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英雄之證
梅塔特隆安靜得站在原地，未曾有絲毫移動，像一座從天堂降下的高山，令人仰止。
十八對充滿光芒的羽翼在空氣中微微扇動，耀著所有人的眼，衝擊著所有人的心。
身後是難以計數的亡靈大軍。
無數貼服地面的骨架依次站起，從梅塔特隆的腳下一直延伸到極遠處，像是一片黑色的麥浪，詭異無比。
光耀天地的天使，無數亡靈追隨者，掌控天地間一切火元素，這就是梅塔特隆。
約西亞躲在一處建築物的拐角陰影裡，觀察著一公里之外的梅塔特隆。蒂卡和琳達在他的後方守護著平躺在地面上，沒有聲息的瑞恩。
約西亞仔細觀察著周圍的狀況，結合剛從同伴身上學習到的人類現代社會的知識，他知道，自己幾人已經進入了火力覆蓋的範圍。
這不是個好消息，他們必須從火力圈裡全力突圍出去，否則將如同建築物一般化為塵土。
梅塔特隆側後方兩公里，52軍團完整的坦克集群已經完成集結。
所有的炮手都屏住呼吸，靜靜等待耳機中傳來的命令。
在遙遠的太空中，數顆衛星調整著與地球黃道的夾角，衛星所攜帶的超級望遠鏡正在將鏡頭對準北美洲費城的方位。
這將是人類現代史上，第一次有記載的天使顯聖。
不知名的一處所在，黑暗的空間中，四道光柱從天穹降下，幾道聲音正在進行交流。
一個十來歲的女孩聲音響起：「竟然能獨立催動那個東西，這個年輕人值得我們好好關注一下。」
一個陰柔男人的聲音接著出現，卻帶著明顯的不滿：「如果不是那個破櫃子，聖路易斯也不會跑到費城去。」
一個慵懶的成熟女聲輕笑了一聲，接著說道：「這也不能怪他，神騎士嘛，總是要守護主的榮光不是嗎？」雖然女人聲音極為甜膩，可是裡面卻有掩飾不住的蔑視。
蒼老的男聲出聲打斷了這一段頗不愉快的交談：「看看現在的狀況，我們再做決定。」
全息畫面在四道光柱中間顯現，巨大的三十六翼天使出現在畫面中央。
一瞬間，四周死寂，甚至連幾人呼吸的聲音都不可聞。
畫面很清晰，梅塔特隆腳下無盡的亡靈大軍也進入了所有人的視野。
蒼老的男聲發出了不可抑止的感慨：「神跡！」
慵懶女聲非常驚訝，聲音發生了難以抑制的顫抖：「這不是……竟然是他！聖路易斯要怎麼辦呢？」
陰柔男人輕哼一聲，似乎頗為不屑：「怎麼辦？當然是當祖先一樣供著！」
十來歲女孩的聲音再度響起：「是不是和平的時間太久了，你們忘記了當年的苦難？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之間也會出現這些負面的情緒？」
眾人默然。
蒼老的男聲緩緩說道：「我想去幫助聖路易斯一把，只是不知道是否來得及……」
似乎是想讓大家放心，蒼老的男聲補充道：「我能對付那些死人骨頭！」
女孩的聲音沒有響起，似乎是默許。
片刻之後，又一道光柱黯淡下來，逐漸熄滅。
慵懶的女聲似乎在自語：「那個年輕人挺有意思，可一定要活下來！」
……
瑞恩並不知道有人在為他祈禱，希望他能活下來。
他的意識飄飄蕩蕩，不知何處。
就在這時，他彷彿從一處靜思之地突然穿越到了一處繁華的街道。
無數的聲音衝進了腦海。
h頻帶！瑞恩馬上反應過來，這是靈魂的國度，這時蓋亞的家園。
腦海裡閃過「蓋亞」的同時，那個曾經出現過一次的聲音果然響起。
「你好，歡迎你回來！」
「你是……」瑞恩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
「我是！」蓋亞的聲音十分肯定，「我就是你認為的！」
「我死了麼？」瑞恩忽然悲傷起來。
「是的！」蓋亞的回答讓瑞恩的意識跌入無底的深淵。
良久，瑞恩沒有再與蓋亞交流。
似乎是體會到年輕人的悲哀，那一道幾乎無所不知的意識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你的強大吸引了我！」
「或許我們可以做一些事情來改變。」
「你的意思是……」瑞恩的意識重新活絡起來，似乎有些希望的光芒正在靠近。
「你帶來了不屬於你的東西。」蓋亞說道。
「什麼？」瑞恩追問。
「火！」蓋亞繼續說道，「或者說，你帶來了一段等離子體的印跡。」
瑞恩的意識有些惘然，自己的意識帶著一絲約櫃的火焰飛上天穹，而火焰的炙烤讓他十分難受。他不明白正在與他交談的意識體到底是什麼存在，彷彿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我並不是像你想像那樣。」蓋亞毫不費力的知道了瑞恩的意識中翻滾的念頭，「在這裡，有無數的靈魂，他們所有的認知我都會知道，所以，你不要奇怪。」
瑞恩明白了，他無比確定，自己明白了。
蓋亞應該是所謂「h頻帶」的意識集合體，而在這一個頻帶上，意識之間的交流好像是沒有任何阻礙的。
自己腦海中的所思所想被意識體蓋亞完全得知，如果有其他靈魂，也會和自己一樣。
也就是說，「蓋亞」是一筆無法計量的寶藏。
「請您告訴我，我要怎麼做才能回去。」瑞恩的意識誠懇提出要求，「我不想死！」
「想通你所疑惑的，就可以回去了！」蓋亞像是一名老僧，打起了機鋒。
「我疑惑的？」瑞恩的意識果然疑惑。
「我疑惑我和別人為什麼不一樣。」
「我為什麼像是個怪物？」
「天上那些東西到底是什麼？」
「死神怎麼真的出現？」
……
瑞恩的意識在極速下馳騁著。
「為什麼我看到的人都是由四種顏色構成。」
在極為短暫的一瞬中，瑞恩的意識中掠過了成千上萬的問題，他如同第一個覺醒了自我意識的古代猿人一樣，問著自己，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麼？
「這個世界就是你看到的！」蓋亞回答道。
「如果地球由四部分組成，那我們就屬於第五部分。」蓋亞繼續說道。
「如果你夠強大，四個基本組成部分，都在你的掌控之下。」
「我在你這裡看到三種顏色，讓我看到最後一種！」
瑞恩的意識忽然發現跟隨自己跨越空間的那一蓬小小的火星仍然在閃亮。
「固體、液體、氣體、都是重要的。」蓋亞的聲音沒有一絲感情，似乎是一架被輸入程序的教育機器人，機械而乏味的傳授著認知這個世界本源的知識。
「而等離子體是無處不在的。」
「它是能量的高級傳遞方式！」
「看清楚它，你就看清楚了世界。」
微小的火星在不知何處的空間中輕輕的上浮下沉，像是一顆頑皮的星星，瑞恩將自己的意識敞開，將這一蓬似乎是來自世界本源的火星包容進去。
流光溢彩瞬間迸發。
像是樹下苦思的哲學家被掉下的果實砸中，迸發的靈感。
像是尋找航路的航船船長忽然看到地平線，激動的一瞬。
像是在漫長地道裡前行的探險者看到亮光，豁然間開朗。
瑞恩的意識忽然被紅綠藍黃四種顏色包圍，似乎顏色來自地球各個地方，各種物體。
一張張或動態或靜態的畫面在瑞恩眼前展示，然後消失。
高山、河流、城市、動物、人類……所有的所有在瑞恩的意識裡被重新解構成四種華麗的顏色。
沉重的心跳聲在瑞恩的意識中響起，年輕人瞬間湧起明悟。
那是蓋亞，蓋亞的心跳，就是地球的心跳。
「再見！」蓋亞的聲音響起。
瑞恩發現自己四周的景象以無法理解的三百六十度全景的方式快速旋轉著，下一刻，他發現自己正在向著地面俯衝，四周的風壓對意識完全沒有影響，但是瑞恩仍然感覺到那種自高空極速下落的失重感。
意識的視線卻領先下落的速度，先一步將落地點的景象展現在瑞恩意識之前。
空曠的地面上，一個身穿黑袍的人和兩個女人抬著一個男人的軀體一路狂奔，視角拉開，密密麻麻的坦克，黑洞洞的炮口如同鋼鐵叢林，巨大的三十六翼天使，無盡的亡靈大軍。
這一切忽然又模糊，變成了四種互相纏繞的顏色。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瑞恩的意識中突然冒出了當年祖父的一句話。
……
「攻擊！」
52軍團坦克集群的每一位炮手都在通訊耳機裡聽到最高長官的親自命令。
瞬間，大地震動，日月無光。
坦克集群所佈防地區的地面的所有灰塵都在一剎那間被強大的壓力擠壓出來，圍繞在鋼鐵履帶的周圍。
幾百個黑洞洞的炮口同時怒吼，幾百顆炮彈飛上天空，帶著刺破空氣的嘯叫，向著遠處的三十六翼天使和無盡的亡靈軍團飛去。
無差別打擊，就是沒有差別的打擊。
所有覆蓋在炮火範圍內的物體都會成為被打擊對象。
沒人會在乎一直努力奔跑的三個人，被軍方拋棄的三個人。
儘管蒂卡、琳達、約西亞三人已經盡了最大努力，但是他們還是無法跑出炮火的覆蓋區域。
琳達體力最弱，腳下一軟，一個趔趄，膝蓋狠狠砸向地面。
劇痛傳來，一時間琳達無法起身。
約西亞和蒂卡剛想回身扶起琳達，天空中卻響起了悠長的哨聲，那是炮彈即將落地的前兆。
三人的面孔瞬間僵硬，炮彈拽出的煙尾在三人瞳孔中越來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