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格聽到余容度說道這話,有點迷惑,「華夷之辨」?什麼意思。這個時候的中原,在經歷了南北朝之後,歷經隋唐大一統和北宋的繁華富庶,對於自身的高傲卻是已經深入骨髓。還沒有到靖康之後被金國百般凌辱,最後更被蒙古入主中原,一統天下。
所謂的華夷之辨卻並不算是社會的主流思潮,而猴格身為前世帝辛商紂王,上天星宿之天喜星轉世,但因為天機的原因,出生就在邊陲荒野,雖然可能未必是女真人,但卻無疑淡化了民族之別。
「華夷怎麼了?」猴格有些不解的問道。前世身為天下之主,征伐四方,開疆擴土,收服部族無數,對於被征服者的融入倒是沒有過多的關注,而且他的思維從來就沒有停留在底層上。
余容度看到猴格的樣子卻是淡淡的說道,「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
這就話是孔子的一句話,卻是淡淡的表明了余容度的態度,儘管這種態度深含在其中的蘊意中,但如果認真體會卻是明白,余容度的意思便是,內部矛盾,你借助外族之力,我卻是不看好。
猴格有怎麼能不明白余容度的意思,只是,在他的心裡,周朝本身就是外族,按照華夷之分的話,他周朝卻不過是西戎蠻狄之流。
「哈哈,」猴格卻是有些狂放不羈的笑著,指著余容度的鼻子說道,「你我俱為修行之人,早晚要離開這方世界,瞭解因果而已,至於這般嗎?再說了,千百年來王朝更替,換個皇帝而已,金朝統治和宋朝統治有什麼不同嗎?只不過是那一家一姓不一樣而已。」
這思維倒是也是對,似乎一切都是注定,歷史終究是歷史,改變或者不改變,終究誰對誰錯,余容度卻是也不清楚。只是後世過來呃余容度卻是明白,金朝完顏家對於治下宋人的欺凌到了何種地步,向來,所謂融合,不過都是華夏的血淚史。
余容度想到這裡,看著猴格淡淡的說道,「瞭解因果,我沒有什麼話說,但是,這般行進,卻是大為不妥。或許我的話比較沒有說服力,但,想必陛下轉世以來對於歷史也少有涉獵,小生不才卻也記得幾位大賢的言語,先秦管仲,也是能飛昇之修行之人,他怎麼說,『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暱,不可棄也』,就連《左傳》都有句大名鼎鼎的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難道這些話都是空話?」
「漢書有載,『夫戎狄者,四方之異氣也。蹲夷踞肆,與鳥獸無刖。若雜居中國,則錯亂天氣,污辱善人』。再說了遍數歷史,古夷狄未有能制中國者,而五胡人入主華夏,幾百年腥膻之俗,天實厭之。現而觀之,幾若何在?難道你要那女真完顏氏也走這條道?」說道最後余容度有點要勸解的意思,這些話卻都是後世被總結的千百遍,有結合民族政策被實行了很久的至理名言,余容度知道的不大詳細,但卻也是略知一二。
聽到這裡,猴格也有些沉悶,知道余容度說的是實情,但卻也明白,自己不這麼做,卻是無法瞭解同那西周文武王的因果。那是自己的道,不瞭解又如何得道。但,商紂王當年的神識俱在,余容度一旦點明卻是也明白這些事實。
望著一臉嚴肅的余容度,苦笑的說道,「我記得韓愈韓昌黎也曾說過『孔子之作《春秋》也,諸侯用夷禮則夷之,夷而進於中國則中國之。』狄夷入中國則中國之,中國入狄夷則狄夷之,到那個時候萬民皆為大金子民,又豈能用敵對之人的手段?」
余容度也是苦笑的看著猴格,他自然知道後世女真族如何對待漢人的,尤其是靖康之難,靖康恥,三個字卻是背負了多少年,知道後世千年之後,還有很多感慨崖山之殤。但這些又怎麼告訴猴格?
兩人到都是性格堅貞之人,自然不會為對方的幾句話所有動搖自己的看法。
就在兩人僵持的時候,諸天玨卻是看著好玩,這兩人一個看起來粗魯豪邁,卻有心細如髮,一個看起來沉穩從容,細小謹微。共同點卻都是那種從內心裡要讓人信服的角度服從自己的性子,卻都是聰明絕頂的人物,只是,這針尖對麥芒的,卻又跟小孩子一樣大眼瞪小眼的真性情。
「大將軍,前面到了一個驛站,咱們要不要歇息一下?」這個時候,小五的聲音傳了進來,恰好為兩人解圍。
兩人都不忿的轉頭看向一邊,卻是諸天玨清脆的聲音說道,「那咱們就先歇息吧。」
小五原本就駕駛著馬車,自然聽見兩人的爭吵,不然也不會在這個時候開頭解圍,聽到諸天玨的話,也明白兩人的形式,於是開始招呼著其他人停下去驛站進行安排。
猴格他們使用的自然是大宋朝廷給予的路引和腰牌,海上之盟之後,宋廷就給了一批可以前往宋朝的路引和腰牌,而猴格身為大金完顏氏背後最大的黑手,自然用的是最高等級的。
驛站的官員也不過是七品的小官,原本大冷天的被吵醒,很不高興,可看到腰牌之後卻是細心的開始招待,連帶著余容度都沾光不少。
既然兩人鬧得這麼僵持,至少是表面上一副誰不理誰的樣子,也沒有在安排酒席,各自回房休息卻是最好的選擇。
余容度按照驛官的指引,住進了還算不錯的客房,只不過是剛剛點燃的火爐,並沒有立馬使得房間溫暖,還是有著一股寒意,卻比那外面以及馬車裡好多了。
余容度就坐在火爐旁邊,呆呆的烤著火,不知道想些什麼,直到了深夜,才抬起頭看了一眼跟他一樣沒有睡覺的諸天玨,淡淡的說道,「小天,咱們走吧。」
諸天玨卻是精神一陣,說道,「好的。」
兩人偷偷摸摸的離開驛站,沒有乘坐馬車,卻是害怕驚醒其他人,轉過頭,看著身後夜色沉沉中的驛站,余容度淡淡的說道,「自古帝王臨御天下,皆中國居內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國,未聞以夷狄居中國治天下者也。唉……」
余容度長歎一聲,飛身離去。
遠處驛站內猴格也沒有睡覺,大冷天,卻開著窗子,看著余容度離開的方向,似乎聽到余容度的那一番話,不禁輕輕的吟唱起來,聲音不大,卻幽遠的飄揚在寒風的冬夜中。
「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宅殷士芒芒。古帝命武湯,正域彼四方。
方命厥後,奄有九有。商之先後,受命不殆,在武丁孫子。武丁孫子,武王靡不勝。龍旗十乘,大是承。邦畿千里,維民所止。肇域彼四海。四海來假,來假祁祁。景員維河,殷受命咸宜,百祿是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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