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未說完,小太監已經轉身來,衝著秦昭連連作揖:「見過相爺。」
「免禮。」秦昭一擺手:「敢問公公是哪個宮裡的?」
「奴才是奉西衡宮之命,來請相爺。」
西衡宮?秦昭聞言不由怔住——他和西衡宮素無往來,對方好好地,怎會找到自己?
「本相近日身體不適,恕不能入宮。」
小太監聞言,那臉色頓時沉了下來:「相爺,咱家主子雖說沒身份,在相爺眼裡,倒也不至於如此沒份量吧?」
「宮規森嚴,外臣與皇胄往來不便,還請公公轉告。」
秦昭一句話,噎得小太監的臉陣陣發白,隨即面色一沉:「相爺,您這可是,鐵了心?」
「公公請回吧。」秦昭轉過身,面璧而立,小太監冷哼一聲,揚長而去。
嗤笑一聲,小太監去了,秦昭卻陷入沉思之中——西衡宮?西衡宮?
至晚間,秦昭剛剛睡下,房門忽然又被人拍得山響,他心頭火起,霍地坐起身來,正要大聲斥罵,卻聽門外之人道:「相爺,宏元殿有請,甚急!」
秦昭頓時大吃一驚,立即從床上坐了起來,忙忙地更衣,出門看時,卻見數名穿著便衣的人已經守在門口。
「你們這是作甚?」秦昭臉色像雪一般地冷。
「相爺。」兩名侍從跪在地上,沖秦昭叩地:「奴才們也是奉命行事,倘若衝撞相爺,還請見諒,相爺,速速請吧。」
秦昭雙眼微微一瞇,並不多言,撩開帳簾便上了轎,四名侍從抬轎便行,匆匆出相府,直奔宮門而去。
秦昭再次下轎時,已經在宏元殿門口,他正正衣帽,大步踏上石階,卻見宏元殿裡三層外三層,竟然被守得水洩不通,他的心中立即感覺到一股強烈的不安。
憑著為相數十年的經驗,他敏銳地察覺到,宮中定有重要之事發生,可,又是什麼事呢?
「相爺。」守在殿門邊的太監彎著腰,輕輕掀開半扇殿門:「您快請。」
秦昭斜瞥他一眼,方才抬步邁進大殿,一眼便看見皇帝高坐於御案之後。
秦昭先是吃了一驚,接著伏身於地,深深叩拜:「微臣秦昭,見過皇上。」
皇帝慢慢地抬起頭來,雙眼像黑潭一般深邃,雙手摁著桌:「秦昭,你來了?」
「是。」
「外面的風,大嗎?」
秦昭聞言微愣,心想無端端地,皇帝為何會問他如此奇怪的問題?
「回皇上話,外面的風……不甚大。」
皇帝這才微微舒出口氣:「不甚大。」
「皇……」
「起來吧。」皇帝擺手,令秦昭起身。
秦昭定定地站立著。
「你入朝為相,有多少年了?」皇帝忽然道。
「已經……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皇帝眼中滿是感慨,站起身來,慢慢從御座後繞出:「多少的風風雨雨,轉瞬即逝,秦昭,你可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朕時的情形嗎?」
「微臣時刻銘記,絕不敢忘。」
「那時,朕英氣勃發,馳馬飛奔,何等快慰,卻不料今日……」
「皇上天縱英才,如今大戚江山穩若磐石,都是皇上的功勞……」
「大戚江山穩若磐石?」皇帝唇邊卻淡淡挑起幾絲笑意:「在你看來,可是如此?」
「是。」
「是否穩若磐石,朕是看不到了,朕找你來,只為一事。」
「皇上?」
「朕有五個兒子,依你看來,誰可繼承大統?」
秦昭不由吃了一驚,皇帝的問話,看似再容易回答不過,內裡卻藏著深重的殺機,他知道帝駕之前,向來不得安寧,那些無人處所言之語,不知怎的過不了許久,都會傳入他人耳中。
秦昭不禁閉上了眼,活了如此大一把年紀,對於生死他早已看淡,也不在乎,卻只怕累及府中妻女。
「你怎麼不說話?」皇帝深深看他一眼,催促道。
「五位皇子,都是天家血脈,孰優孰劣,想來皇上心中已然有數,又何必讓秦昭多嘴多舌?」
「哦?」戚洪深深看了他一眼,頗感意外:「向來外臣們最喜議論的,便是此事,怎麼你倒——」
「大統傳承,關乎江山社稷。」秦昭深吸一口氣:「皇上應聖躬獨斷,勿信他人之言!」
「聖躬獨斷?」四個字入口,皇帝頗覺滿意,不由微微點頭:「秦相果然老而彌堅,非常人能及,好,朕就聖躬獨斷!」
秦昭剛剛舒了口氣,卻聽戚洪又道:「不過——」
這「不過」二字甫一出口,秦昭的心頓時懸了起來:「皇上?」
「不過朕還有一事,就是想聽聽你的意見,這滿朝上下,有哪些忠臣良將,可輔佐新君?」
秦昭深思一番:「在臣看來,侍中吳潯,工部尚書徐仁,禮部尚書葛鵬,都是十分賢能之臣工,足可輔佐新君。」
「你所說的,皆是臣,武將呢?」
「武將……昭不諳武事,不敢胡說。」
「看來秦相頗為持重。」對於秦昭的話,皇帝甚覺滿意,忽然抬起手來,朝秦昭招了招,秦昭很是莫名其妙,不過還是移步至丹墀之下。
皇帝的胸脯上下起伏,將一錠御墨交與秦昭:「朕,命不久矣,臨終有大事相托,這錠墨,你一定要,保管好,萬兀有失。」
「皇上?」看著面前這個面容憔悴的男子,秦昭心中也不禁一顫。
「這御墨……」皇帝看著秦昭手裡的御墨,唇邊緩緩扯出幾縷淡薄的笑:「牽扯了天下多少的風雲,干戈……」
話未說完,皇帝已經一頭栽倒在椅中。
秦昭卻沒有叫,而是非常慎重地將御墨納入袖中,朝著皇帝拜了數拜,方才退出殿外,看了一眼守在階下的吳鎮:「快宣太醫。」
「是。」待吳鎮走遠,秦昭方才邁朝朝中宮門而去,孰料他出宮門一看,卻見停在那裡的馬車竟然不翼而飛。
秦昭一瞬愣住。
「吱呀呀。」另一輛馬車恰好駛來,在秦昭面前停下,車簾被一隻修長的手撩起:「丞相,請上車吧。」
有那麼一刻,秦昭感覺自己像是被拋進一口大鍋裡,底下架了一堆柴,烈焰熊熊。
「相爺,是覺得本宮的馬車太過寒蔽嗎?」
「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