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仇人?
齊木愣住,不是仇人還……
「難道是舊識?」
頭骨赤紅如染血一般,雖仙韻十足卻很是詭異。也許此人曾是尊上故友,但墮入魔道走上亡途,手下亡魂過多人人得而誅之,尊上痛心疾首不忍親自動手,於是昊天殿主投其所好,取其項上人頭磨骨雕琢以贈之。尊上大悅。
幽冷寢宮,魔主一人獨處,千百年來,從未改變。赤光閃耀,悄然無聲,死一般靜寂,淵落坐得隨意,看著血骨璀璨,平淡安閒如往常一般,卻有種說不出的壓抑感。
看不出悅在何處,卻也無悲。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倒像是緬懷居多。
「很多事,你還是不知道為好。知道得太多,對你有害無益。」
齊木大吃一驚,默默地沒有表現出來。這些時日以來,七聖山被不明勢力入侵差點土崩瓦解,風聲走漏,魔域眾人都略有耳聞,平衡一旦被打破,就像蕩起的波紋,看似平和的局面終將如鏡般支離破碎……終於要浮出水面了麼。
想想有些可笑。實力低微,還有閒心在這杞人憂天,不如顧好眼前,勤加修煉,強到足以自保才是正道。
「尊上提醒得是,以後不會瞎問了,」齊木起身,一身輕鬆:「現在時辰還早,尊上打算閉目養神,不出去走走?」
淵落應了句:「嗯。」
半邊臉隱於黑暗中,嗓音模糊不清。放下支著額頭的手,正坐。
就算好奇這人是誰,也許只需一個名字就能記起全部,齊木也得按捺好奇心裝得毫不在意。但尊上這樣子,要說萬般喜悅,倒也看不出所以然來。
齊木思忖片刻,看向血骨的眸光多了些冷漠,道:「若這人冒犯尊上,那也死不足惜。」
誰知,卻聽到淵落輕笑出聲,聽得人一陣酥麻,齊木渾身一個激靈,汗毛倒豎。耳邊傳來一言。
「你倒是說說,何為冒犯?」
齊木一頓,瞬間清醒。
突然覺得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不知究竟發生了些什麼,尊上有些反常,更無從猜起,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半點概念都無。
何為冒犯?究竟要觸怒到何種地步,才需將人剝皮剔骨,煉製精血澆鑄骨髓,以如此慘無人道的方式死無全屍,魂魄打入無間煉獄,甚至魂飛魄散的方式,才得以去除心頭之恨?
若非血刃親友之仇敵,何有如此深仇大恨。
若非奪愛亡國之恨,哪來此等血海深仇,得如此死法才心安。
何為冒犯……
齊木眼裡露出駭然之光,渾身冰冷。
深呼吸一口氣。他傾身,跨坐在其腿上,一手環過淵落的脖頸,另一手探入衣襟內撫上胸膛,冰涼的觸感卻很細膩。湊近,臉緊挨著他的耳際,落下一吻,輕輕呼吸。
「最無可恕的冒犯,便是這樣。」
說著,探入衣衫內的手,從前邊移到後背大肆撫摸,貼緊,另一手攬過淵落的肩,吻落至頸項處,輕輕舔咬。
陡然一股巨力襲來,手腕被扣住,整個人換轉了一百八十度,彭地一身頭撞在晶椅靠背上,背緊貼在皇椅,被人壓在下方。齊木倒抽一口涼氣,緊張到不行。
正要閉眼求饒的剎那,誰知淵落不怒反笑。
「這倒的確最無可恕,其罪當誅。古往今來,有誰敢對本尊如此放肆!」
齊木悻悻地放下搭在他肩頭的手,趕緊認錯。
「尊上,我錯了。」
說完,總覺哪裡不對。
「除了你,還沒人敢這般冒犯本尊,若真如你所說,豈不是得死好幾次。」
齊木一驚,這才反應過來。頓時卡殼了。
古往今來也就我臉皮最厚,不怕死敢在至尊身上亂摸。可偏偏一碰到就丹田癒合,真元翻滾,修為上升,完全停不下來!這該死的設定,我能有什麼辦法。
換個說法,若是如我所說,我特麼還被你壓過,這得怎麼算。
「也就做給您看看,不是真冒犯,尊上若是真要殺我,這……不大好吧。」
淵落冷笑:「你說呢。本尊可曾提醒過你,沒有下次。」
手臂橫過兩人間,指尖泛起森白電弧,辟啪作響,恐怖波動盪漾開來,凌厲可怖。
齊木渾身一震,驚慌不已,幾乎不敢相信。
上次提醒過?猴年馬月的事。必是自己先前說錯了什麼,說句恭維話有那麼難麼!
坑爹的強者為尊,修為高的渾身金貴摸一下就得死,修為低的被虐了都算忽略不計。
四指併攏,指如刀鋒,朝著脖頸緩緩而下。這一擊落下必定身首異處。落在齊木眼中,簡直無法用驚悚來形容,臉色發白。
突然沒來由一股怒氣直衝腦門,齊木瞳孔微縮,猛地起身,一把勾住淵落的脖子,將至狠狠拉了過來,吻上他的唇角,扯開衣袍,光明正大地抱住腰身。淵落微微驚詫,來不及卸去之間真元,四指如刀偏過要害,竟是直直戳穿了齊木的肩胛骨,後者悶哼一聲,猛地甩開手,在他脖子處狠咬了下,趁著其人呆滯的功夫,翻身落地,就想往門外跑。
「站住。」
淵落一把抓過他的手腕,把人整個拽了過來。
掙脫不得,左肩鮮血直流,整條手臂失力般,手腕被扣住,若用力掙脫,手臂非齊肩扯斷不可。有些氣惱。這次真被自己玩脫了,事實證明和尊上說話萬分費腦,時時刻刻都是拿生命在開玩笑。
他受夠了!
齊木破罐子破摔:「反正都得死,坐實了冒犯尊上的罪名再死也不算冤。我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懂說什麼才好,惹怒了尊上算我活該。
若我死了,與其灰飛煙滅,還不如叫人把我骨頭也雕琢一番,給惦記我的人一人發一根,就當彌補臨死前沒見最後一面的遺憾。」
死寂。只有齊木略微加重的呼吸聲,在迴盪。
不知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淵落頓在王座上,定定地看著齊木,咋一下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等死的感覺很不好。齊木閉著眼,週身冰冷之氣如殺氣般無處不在,讓人毛骨悚然。
突然,心裡陡然咯登了下,緊接著被人緊緊摟近懷裡。
淵落無聲無息地站在他面前,一手撫上後腦,把齊木的頭按進懷裡。輕笑。
「別亂動,你膽子真大,算準了今日本尊不會拿你怎麼樣麼。」
溫潤的白光從手心冒出,靠近洞穿的肩胛處,毫無半分徵兆,猙獰的傷口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很快癒合。沒多久,手臂恢復知覺,半點酸楚也無。
睜眼,一顫。入目便是光/裸的胸膛,衣袍敞開看不太真切,卻絲毫不減凜然姿態。
齊木恢復冷靜。推開淵落,揉了揉肩。有些彆扭,不想說話。
半晌,乾癟地應了句:「……剛才還想殺人。」
淵落道:「本尊若真動了殺心,還能容你到現在。」
齊木深呼吸,偏過頭,嗓音乾澀:「難為尊上了,務必堅持到最後……」但見前者抬起手,就要撫上他的頭,頓時一驚而起,後跳一步。
「尊上,您就不能先穿好衣袍麼?」
淵落愕然,就算穿衣這點小事,堂堂魔尊哪有聽別人的道理。當下毫不客氣,攬過齊木的腰,抱了起來。
「不能。」
冰涼的皮膚接觸得徹底,丹田裂縫空洞被禁錮,渾身真元肆意翻騰,如靈泉般滋潤全身經脈,暢通無阻,渾身舒暢。但看尊上毫不介意,被抱著的人不敢動,依舊彆扭。
齊木苦惱道:「尊上,您這樣……讓我很為難。」
「好好說話,別說謊。」
「哦,」齊木應了一聲,於是萬分苦惱地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之上,抬手伸進敞開的衣袍中,摟住淵落的腰,手搭在後背。
把人扔到榻上,淵落壓了上去。摟在懷裡。
被熟悉的氣息包裹,又是這噩夢般的地方,齊木猛地回過神,心如擂鼓。
兩年來第一次在寢宮安睡,齊木原以為自己會徹夜無眠,誰知因為真元充沛氣血平穩,就算貼著塊冰,也溫暖舒適。
淵落很是大方,沒把齊木的爪子從身上扯開。觸碰著尊上,真元流經丹田通入經脈,無盡靈氣湧進體內迅速煉化,循環往復經久不息,比之整天整夜打坐吐納都要來得輕鬆,平穩。
於是,緊張無措的狀態,還沒撐住半個時辰,便被睡意淹沒。沒多久沉沉睡去。
第二日剛醒迫不及待衝回洞府。
回了地級洞天稍作休整。全心修煉,這才發現一夜安眠,比之打坐吐息十天十夜修為提升還要更快一些。修為提升至瓶頸,元丹巔峰,始終不能前進一步,只差一個契機。深知不能急於一時,長歎,只得先作罷。
於是回到內殿四處轉悠。
原因之一,卻是打聽到宮漠居處在南潯山附近,恰好離尊上鬼屋般強大的寢宮不遠。
既然知曉了大禮是何物,齊木可是時刻惦記著昊天殿主的一個承諾。這兩日沒見著人,離賭約可還只剩大半日左右。
群山環繞,靈霧瀰漫,綠竹青翠欲滴,傳來一聲聲鳥鳴。穿過羊腸小道,盈盈綠水間,小瀑布垂落,芳菲隨風飄飛,柳枝搖曳生姿,空氣清新宜人。
有如另一方天地。
玄天殿多得是美景極多,這一處還沒來過。
並無法陣迷幻誤眼,別具一格。
此地不小,四處沒見到人,神識內無一人。齊木心頭一動,穿過樹林,來到一處奇地,如玉怪石遍野,綠草鋪地,腳踩上去才剛觸及鞋面。
偌大天底下一片廣闊。遠遠能看到群山朦朧的虛影,被雲霧遮掩,縹緲無蹤。
陡然間,一股寒氣從腳底竄起,齊木側身,破空聲猛地炸響,一道無形劍刃貼著臉頰而過,針刺般的劍氣令面部幾分麻木。
下一刻飛身離地,單手結印火芒從手心湧出,既而襲向那人。
來人一襲玄色華袍,王冠束髮,丰神俊秀,有常年身居上位的威嚴王氣。手中法器化為光影消散,對著齊木招了招手,嘴角上揚,似笑非笑。
齊木也收回翻騰的火焰,面無表情:「昊天殿主好雅興。」
宮漠負手而立,微微揚頭,寶相森嚴:「來者何人,竟敢擅闖本君居所,見著本君竟然也不下跪。」
齊木扶著身側的巨大白玉原礦,站著沒動:「弟子齊木,來找一位叫宮漠的道友,不知殿主可有見過。」
「本君正要去尋你,半途發現有人來這回頭來看,卻沒想到竟然是你,」宮漠見他一本正經,倒也覺得有趣,噗嗤笑出聲,道:「齊木,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