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我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怎麼可能會不喜歡?我只是覺得羞愧。當初是抱著拋棄這裡一切的決心出去的,可是到頭來,當我幾乎沒有生存下去的能力的時候,卻又是這裡無私地接納了我。我對這裡除了眷戀,還有感激。」宋小慧搖了搖頭,「經歷了世間的紛紛擾擾,才知道平平淡淡才是真。只不過如果當初不走出去,又怎麼會知道這裡的美好。所以,要想成熟要想礪煉要想懂得感恩,人必先失去,才能得到。我們要學著將磨難當成一種財富,而不是要沉淪其中無法自拔。」
蘇末離聽了宋小慧這一段話,不由感慨萬千,用力地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我正努力學著平靜學著感恩。」
宋小慧溫柔地笑了,伸手輕輕地握住了蘇末離的手,「你還年輕,千萬不要因為受過的挫折就此放棄你該擁有的幸福。不管是在山外喧囂熱鬧的都市裡,還是在這偏僻靜謐的大山裡,你都不能完全放棄。」
「嗯。我知道。」蘇末離輕輕地點了點頭。
宋小慧的意思,蘇末離完全明白。
話裡的意思是還希望她能夠還有愛人的能力。
她還會有嗎?
她不知道。
經歷了兩次那麼刻骨銘心的愛情之後,她深深地懷疑自己是否還有愛人的能力。
不過,她不想告訴宋小慧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不想讓宋小慧為自己操心。
宋小慧輕歎了一口氣,拍了拍她的手,溫柔地說:「夜深了,不要坐太久,小心著涼,而且明天你不是要去縣裡參加會議麼?坐一會就趕緊去睡吧!」
「好。我再坐一會就去!」蘇末離點了點頭,目送宋小慧一瘸一拐地慢慢走進了屋裡。
蘇末離一個人又在院子裡坐了一會,當涼爽的山風將她的頭髮吹乾了之後,便起身進了屋。
剛到臥室躺下,卻突然聽到豆大的雨滴打在玻璃窗上,她一愣,急忙掀被下床,跑到窗前,探頭朝外一看,卻見天空烏雲密佈,月亮早就沒有了蹤影,豆大的雨滴一顆一顆地砸了下來,而且越下越大,越下越密集。
風將雨水吹進屋裡,打濕+了窗簾。
蘇末離急忙將窗戶關上了,拉上了窗簾,想到宋小慧等人可能早已睡熟,便又急忙走了出去,將所有的窗戶與窗簾都拉上之後,這才安心地回到床+上躺了下來。
外面的風雨聲雖然大,但是卻讓蘇末離有種安心的感覺,聽著風雨聲,她慢慢平靜地進入了夢鄉。
只不過夢境卻有些不平靜。
她夢見自己躺在一間雪白而冰冷的房間裡的一張床+上,身上蓋著一床薄薄的雪白床單。
這種感覺很不好。
因為這讓她想起了醫院那冷冰冰的太平間。
蘇末離想要坐起來,下床離開這冷冰冰的地方,卻愕然地發現自己全身上下根本就一動不能動。
她又驚又駭,正想再努力,卻突然在這個時候聽到了推門的聲音,緊接著一張熟悉的臉突兀地出現在她的面前,伸手將她的身子抱起,咬牙切齒地看著她,恨恨地說:「蘇末離!你不準死!你欠我那麼多,怎麼可以就這樣不聲不響地離開?你的命,是我留給你的,除了我之外,沒有人能夠奪去!所以,你給我聽著,你不準死!不準死!」
說著說著,他那俊美的雙目就流下了一行血淚,緩緩地淌過他那張佈滿傷痕的俊顏,即嬌艷又詭異又悲傷。
蘇末離瞪大雙眼,努力地張口,「連哲予,我沒死!我還活著!」
可是就算她拼盡全力,卻始終沒有能夠說出一個字。
她的努力,他看不到。
他的悲傷,她卻感同身受。
看著他的血淚,蘇末離心如刀割,卻無能為力,只能任由著連哲予絕望地抱著她不斷地搖晃她不斷地衝她嘶吼著
就在她悲傷之際,連哲予突然放開了她,在她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之時,他就手起刀落,將一把閃著寒光的刀深深地捅入了他的脖子。
血如噴泉一樣噴灑了出來,溫熱的血劈頭蓋臉地噴射+到了蘇末離的臉上,灼熱的鮮血迷糊了蘇末離的雙眼。
不可以!不可以!我沒有死!我不要你做傻事!連哲予,如果我們之間真的有愛,我們不應該走到窮途末路!我們還可以作出努力!
儘管鮮血不斷地噴進眼中,可是蘇末離卻不敢閉上眼睛,反而將眼睛瞪得越來越大,只希望連哲予可以發現,可以停止這種愚蠢的自戕行為!
可惜,連哲予聽不到她說話,看不到她圓睜的雙眼
她眼睜睜地看著連哲予無力地抱著她躺下,眼睜睜地任由著連哲予的臉漸漸失去溫度
「不要!不要!不要!」蘇末離狂叫著在黑暗裡坐起,渾身大汗淋漓,害怕得渾身打顫。
這是夢!這是夢!一場可怕而血腥的夢而已!
蘇末離伸手用力地掐向自己的大+腿內側,當清楚尖銳的痛楚傳遞到身體的神經末梢,她長長地鬆了口氣。
這真的不過是一場可怕的南柯一夢。
不是真實的。
她仍然好好地活著,她的身體溫度正常,感知正常,那麼連哲予也一定身體健康得很。
之所以會突然做惡夢,估計只是因為她今天感觸頗多,還有在臨睡前宋小慧對她說了那麼大一段話,讓她的潛意識裡想起了連哲予。
僅此而已。
全身冷汗淋漓,蘇末離再無睡意,掀被下床,到衛生間沖了個澡,然後坐在床+上隨意地拿起一本書翻閱起來,並沒有去細細回想夢裡的情景。
到這裡來之後,她幾乎沒有想起連哲予過,今天也不例外。
看到凌晨四點半鐘的時候,她聽到窗外傳來那熟悉而又令人心安的咳嗽聲。
爺爺像往常一樣早早地起來了,一定挎著藍子頂著微弱的光去菜園擇菜去了。
蘇末離這才放下書,輕輕地笑了笑,然後關了燈,重新躺好,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噩夢沒有再繼續。
七點的時候,鬧鐘準時響起,蘇末離睜開眼,坐了起來,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然後一躍而起,衝到衛生間簡單地洗漱過了,換了一套衣服,然後走到了外面的庭院。
庭院裡,奶奶正將大把大把的谷子撒在地上,嘴裡『咕咕咕』地叫著。
不一會兒,一大群黃的,黑的,花的公雞母雞便飛快地從各個角落跑了過來。
宋小慧則拿著花灑澆著庭院裡的花。
遠方,一陣陣炊煙裊裊升起,與晨霧纏繞在一起,給人一種縹緲遠泊的感覺。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蘇末離最喜歡看到的情景。
宋小慧看到她,便直起腰來,笑問道:「今天怎麼去?」
蘇末離聳聳肩,「像從前一樣,騎電動車到鎮上,然後再坐公交到縣城去。」
「昨天晚上下了一場暴雨,路滑不好走,你一定要小心點,別摔跤了。」宋小慧擔心地看了看天,「這場雨才停了一個多小時,方才聽天氣預報,這兩天都有暴風雨呢!如果縣裡的會議改期就好了,省得你回來的時候遭遇暴風雨。要知道我們這一帶如果接連幾天下這麼大的暴風雨的話,往往會引發山洪,或是泥石流,你若行走在路上,極不安全。」
「那種正式的會議,怎麼可能因我一個人而改期?再說了,如果真的有暴風雨,我不會急著趕回來的,我會在賓館住幾天的。所以,你不要擔心,我自有分寸。」蘇末離笑著說。
這次會議,是縣裡召開的一次教育研討會,不僅交流討論教學方法,最重要的是,縣裡的教育局是想收集各個地方的教學情況。
本來與會者都是學校的校長,可是這大山裡的校長是個木訥老實,只知幹活不知提要求的中年男人,他想為自己的學校爭取權利,可是又害怕他沒有辦法說服那些領導,所以便求著蘇末離代他去履行這份職責。
蘇末離當然義不容辭,這幾天一直在作著準備工作。
她用自己帶來的攝像機將學校的每一個角落,還有學生學習的情況都真實地紀錄下來了。
那搖搖欲墜的建築,那長了青苔的牆角,那模糊不清的黑板,破碎的窗戶,四腳高低不齊的桌椅,都是足以讓人信服的實證。
證據有了,只需要解說人的感情渲染便足夠令這學校拿到應有的教學撥款了。
那筆教學撥款並不多,放在從前,蘇末離根本不放在眼裡,可是如今的她已經再次身無分文了,那筆款項在她眼睛裡又成了一筆難得的巨款。
她自己沒有辦法拿出來,那麼她便一定要努力拿到,也算是報答這座大山裡人們對她的喜歡與信任之情了。
「嗯。如果接連幾天下雨,你就真的不要急著趕回來了!」宋小慧不放心地又叮囑。
吃過早飯後,宋小慧便騎著電動車出門了。
下過一整夜大雨的山路果然崎嶇難行,好在蘇末離的車技不錯,所以儘管險象環生,但總算是平平安安地駛出了大山。
一出大山,便是寬闊的水泥道路,車速便加快起來。
不出十分鐘,蘇末離便趕到了鎮上,將車找了個停車場停好,便坐上了趕往縣城的公交車。
剛上車,還未坐定,就聽到一陣驚天動地的雷聲響起,緊接著一道閃電劃過天空,把蘇末離驚得渾身一顫。
雨瞬間就傾盆而下了。
車上有些老人便不安地議論開來。
「聽說這幾天連續都有暴風雨呢!咱們這裡只怕又有很多山村出不來了。」
「哎!是啊!今年本來以為安然度過山洪頻發的夏季就沒事了,沒想到這都秋季了,竟然還連著幾天下大暴雨。」
「但願不要有事!路毀了,又要重修,勞民傷財呢!最怕的就是有進出的車子會遭殃!」
「嗯嗯。菩薩保佑不要出事。」
聽著老人們不安的議論,蘇末離的心情頗為沉重。
蘇末離到達縣城的時候,雨都沒有停,她不得不就在車站內買了把傘,然後打了個的,直驅教育局。
會開完後,已經是下午五點了。
因為下雨的關係,天氣暗沉沉的,夜幕提前降臨,街邊的路燈,還有商舖的燈都及時地亮了起來,呈現出蘇末離並不熟悉的繁華夜景。
雖然大雨下得有些煩人,但並沒有多影響蘇末離的心情。
因為事情進行得很順利,她順利地完成了任務。
學校有了重建的資金,孩子們不僅將擁有明亮寬敞的教室,更將有機會體驗現代高科技的魅力。
蘇末離本想立即趕回去的,想當著大伙的面宣佈這個特大的好消息,可是趕到車站的時候,才發現公交車因為大雨的關係已經停運了。
最後,她不得不打電話將這個消息告知了校長,然後跟他說自己可能需要逗留在縣城幾天。
校長開心得不行,對她不住的道謝的同時,不住地叮囑她放心地住在縣城裡,一定不要等不及趕回來。
蘇末離自然是應了,又打電話通知了宋小慧,掛斷電話後,便就近找了家不貴,但衛生條件還不錯的賓館住下來了。
留在這裡也好,她正好可以逛逛書店超市。
她想給那些孩子們買些課外書,還有幾件小禮物。
因為在這個月裡,有好幾個孩子就要過生日了。
在賓館裡洗了個澡,她便躺下看了一下子電視,當睡意襲來,蘇末離不由打了個哈欠,便關了電視,正欲再關燈,放於床頭櫃上的手機卻突兀地響了起來。
這麼晚了,會有誰給她打電話?
蘇末離莫名地不安,拿起電話一看,顯示的卻是一個頗為陌生的電話號碼。
蘇末離略一猶豫,最後還是接聽了,「喂?您好。」
「老師老師」電話那頭傳來脆弱而哽咽不已的聲音。
蘇末離的面前立即出現一個紮著兩個篷鬆松羊角辮,有著一雙烏溜溜大眼睛的漂亮的小女孩的形象。
那是她一個才八歲名叫胡小慧的小學生。
父母都外出打工去了,只留下她和一個已近八十歲高齡的老奶奶帶著一個才三四歲大的小弟弟留守在家裡。
「小慧?你怎麼打電話來了?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別哭!有什麼事情告訴老師,老師幫你想辦法。」蘇末離莫名地心疼著。
「我們這裡停電了。奶奶半夜起來上廁所的時候不小心滑倒了。她爬不起來了!她的頭還在流血怎麼辦啊?!」胡小慧一邊哭一邊又叫著,「奶奶你醒醒不要不理我」
「別急別急!小慧,你聽我說,你打電話給校長,或者村長,或者任何一個你可以聯繫到的人,讓他們上你們家看看好嗎?」蘇末離心急如焚地說。
「打了。他們全都關機了!我找不到他們啊」胡小慧說著說著就尖銳地叫了起來。
聽著胡小慧的哭聲,還有那可怕的雷電聲,蘇末離想起村裡人用手機的習慣。
他們每逢這種雷電天氣,便會立即關機,並且熄燈睡覺。
胡小慧住在村尾,離她家最近的一幢屋子也至少有二三十米遠。
在這種暴風雨肆虐的日子,就算是她放聲大叫,也不會有人聽得到她的呼救聲。
而她+的+奶奶摔到地上,還撞碰了頭,如果就這樣任由事情發展下去的話,只怕還不到天亮,這八十歲的老太太便會一命嗚呼了。
蘇末離心裡慌亂無比,可是她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對著電話那頭的胡小慧說:「小慧!你好好地聽我說,你現在立即拿條乾毛巾幫你奶奶摀住頭部受傷的地方,一定要緊緊地摀住,這樣才可能讓血慢慢止住。別慌!等在那裡,我立即打車回去!」
胡小慧一聽說她要趕回來,立即便安心了很多,抽抽噎噎地說:「好好。老師,我等你,你要快來!」
「嗯。很快!」蘇末離匆匆地應了,立即掛斷了電話,跳下床胡亂地套上衣服就出了門。
出了賓館,她便立即招手叫車。
司機一聽到她要去的地方,都立即搖頭,「不去不去。那條路很危險,萬一遇上山洪爆發或是泥石流,小命都會玩掉的!」
蘇末離急得不行,想了想,只好打的去了租車行,自己租了一輛車就冒雨狂飆了起來。
今天才是下雨的第二天,今天早上還停了那麼幾個小時,相信一定不會那麼巧,在這短短的三十小時不到的時間裡就會山洪爆發或是遇到泥石流。
她必須爭取在一切自然災害發生之間搶時間將老奶奶運出大山,送到醫院救治。
縣城到大山,開車不過一個小時的路程,來回兩個小時,一定沒問題的。
蘇末離一邊飆著車,一邊不停地給自己打氣壯膽。
車子很快就駛離了縣城,來到了小鎮,再拐進那一條右邊是激湍的河流,左邊是高高的懸崖的道路上來了。
眼看離山村越來越近,蘇末離越發地加快了速度。
她很快就可以到了,很快就可以護送那老奶奶去醫院了!
可就在這時,一道劃破天幕的閃電響亮地劈在了車窗前,蘇末離被嚇得差點從座位上跳了起來,一顆心還未來得及平復,突然感覺到車身車頂都傳來一陣陣劈劈啪啪的聲音。
蘇末離驚悸地轉頭向右看去,卻見大+片大+片的泥石流飛快地落下。
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她甚至來不及採取任何措施,她的整輛車子就漆黑一片,無論她怎麼踩油門,都沒有辦法令車子移動一寸了。
蘇末離又悲哀又絕望,知道自己連同這輛車被泥石流埋葬了。
老天爺戲弄了她這麼久,這一次是徹底要結束了。
在剛出國的時候,她曾經想自溺於水底,在許諾車禍意外的時候,她曾經想過自殺隨許諾一起走,在想要連哲予徹底了結恩怨的時候,她也曾經用刀深深地割破手腕,以生命來結束,可是她每次都沒有死成。
第一次,許諾救她。
第二次,林千木與吳佳佳拚死挽救她。
第三次,連哲予救她。
從美國回來後,她漸漸喜歡這大山的人和物,漸漸適應了這裡的生活,並且覺得自己可以一輩子這樣單純而寂寞地活下去。
誰知道就在她再一次以為得到平靜得到解脫得到快樂的時候,又一次災難降臨了。
而這一次,是滅頂之災。
沒有人會來救她!
老天這一次是要徹底亡她了!
不過這樣也好,這樣死了,總算是沒有仇怨了,也沒有遺憾,因為不管怎麼說,她是死於天災**,不是自殺,也不是被自己心愛的男人親手結束性命。
這,也算是老天爺對她的唯一的恩典吧!
她甘之如飴!
想通了一切之後,蘇末離反而淡然了,她將車子熄了火,然後拿出手機來撥打給胡小慧,「小慧,你聽著,老師很快就趕到了。但是在此之前,老師要讓你勇敢起來,現在,你讓你弟弟幫你拿毛巾按+壓著奶奶+頭部上的傷口,然後你打開門出去,去鄰居家拍門,讓他們立即和你一起到你家裡去!我知道外面下著可怕的暴風雨,可是老師相信你,你一定會克服這些困難,一定可以跑過那三十米不到的距離是不是?」
「我真的要去嗎?」胡小慧膽怯地說,「外面的雷聲好可怕」
「不!別怕!小慧,現在你必須堅強起來。現在家裡就是你擔家作主,你必須克服恐懼,必須走出家門!現在,立即就去吧!不要再猶豫!老師也很快就到了,很快就可以來幫你的!」蘇末離篤定地說。
「好我去老師,你要快點來」胡小慧哽咽著說。
「嗯。現在掛斷電話,趕緊去吧!一鼓作氣地衝過去!老師會替你加油的!」蘇末離給她打氣加油。
「我知道了!弟弟,你過來,按住這裡!」想到蘇末離馬上就要到了,胡小慧只覺得身體深處升起了一股極大的勇氣。
聽到胡小慧已經平靜下來了,蘇末離悄悄地鬆了口氣,只是仍然沒有掛斷電話,而是現在繼續跟那個才三四歲的男孩通著電話,「小兵,你可要用力按住哦!加油哦!你要做姐姐的好幫手!」
「嗯吶!」小男孩脆生生地應著,竟然不僅沒有哭,反而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勇敢與平靜。
蘇末離不禁覺得大大地欣慰,悄悄地鬆了口氣,又繼續跟小男孩說著話,借此驅離小男孩的孤獨感。
約莫過了一刻鐘左右,她聽到了電話那頭傳來嘈雜的腳步聲,還有鼎沸的人聲。
很顯然,胡小慧成功而出色地完成了任務。
來到胡小慧家裡的,只怕不止胡小慧才叫到的一家。
山裡人的團結,有事便齊扎扎上前的傳統,總是讓人感覺心安與溫暖。
「喂?蘇老師,你真的趕回來了?快到了嗎?」突然電話裡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那是胡小慧的大伯的聲音。
「我的車走到半路拋錨了,只怕是無法趕到了。那裡的事情得拜託你們了!」蘇末離鎮定自若地撒著謊。
其實她想過告訴他們真話,她相信他們一定會不顧一切地趕過來救她的,可是在這種威力巨大的自然災害面前,人的力量太渺小了。
他們可能不僅救不出她,還有可能因她而葬身於這可怕的泥石流裡。
她這輩子做過太多太多的錯事,這一次,她不想再做錯,更不想再拖累別人了。
現在,恩怨盡釋,無牽無掛地平靜地離開這個世界,何嘗不是一種幸運呢?
想到這裡,蘇末離淡淡地笑了。
「嗯嗯。這裡的事情你就放心吧!村醫已經趕到了,正對奶奶進行醫治呢!雖然一條腿斷了,不可所幸頭上的傷口並不嚴重,只是流了點血,並無生命之憂!你不用擔心。現在最關鍵的是你的安全,你現在還在路上?還是已經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
「我的車子已經進維修廠了,人則在一家小旅館了,很安全,放心吧!」
「哦哦!那蘇老師趕緊休息吧!」
「好!再見。」蘇末離放心地掛斷了電話,看著手機猶豫了幾下,最終還是調出了那個每看一眼便仍然會隱隱作痛的手機號碼。
電話通了又掛斷,連哲予沒有接她的電話。
她不厭其煩地打著,只因為她想親自跟他道聲『再見』。
或許是連哲予厭煩了,最後索性關機了,沒有給她親口說再見的機會。
蘇末離苦澀地一笑,想了想,最後給連哲予留了一通語音短信,「哲予,再見。你要過得幸福。」
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卻包含了她對他所有的歉意與祝福。
這樣的道別,便是將他們的故事徹底地劃上了一個句號吧。
隨後,她又分別給許諾、林千木、肖小茹,甚至是吳佳佳,都留下了與連哲予幾乎一模一樣的語音短信。
雖然一樣,但含義不一樣,相信他們在收到自己的這通語音短信的時候,會各有各的理解,各有各的解脫與釋然。
將這一切都處理完之後,蘇末離安心地閉上了眼睛,嘴角露出了一抹恬靜地笑容,靜靜地等待著死神的降臨。
當空氣越來越稀薄,當呼吸越來越困難,蘇末離在一片混沌迷離之中,隱約地看到了英俊而邪惡的死神悄悄來臨,他將她抱入了他冰冷的懷裡,並在她的額前輕輕地印上了一個冰冷卻輕柔的吻
世界的另一端,在瑞士阿爾卑斯山腳下的某一小鎮上,晨曦剛剛降臨。
連哲予疲憊不堪地睜開眼,愣愣地看著那清涼的秋風吹得輕薄的白色紗幔四下飛舞。
自從在醫院懦弱地退卻之後,他便不遠千里地隱身在了這個寧靜得有些寂寞的小鎮上來了。
鎮子裡的居民很少,屋子也建得稀稀拉拉的,屋與屋之間相隔著二三十米的距離,每一家都有著足夠的**性。
居民之間彼此之間很熟悉,見面的時候會友好地打著招呼,但是不會輕易地上門騷擾。
因為這個小鎮幾乎沒有原住民,而是來自世界各地不同膚色不同種族不同國籍的人。
每個人選擇這裡,都有著他們各自的理由。
他們特別在意私+密性。
這也就是連哲予選擇這裡落腳的原因。
一來是因為他需要這樣寂寞而有距離的環境來療傷,二來也是因為華薄義的風+波還沒有過。
雖然華薄義一力將所有的罪行都扛了下來,但是出於安全的考慮,華薄義仍然讓人捎話出來讓他暫時躲避一段時間。
他選擇了聽從。
因為在這種關鍵的時候,想要保住華薄義的命,想要讓華薄義安全地從那裡出來,首先第一就是他必須先保證他自己的安全。
可是儘管藏身於此,他並沒有停止他的營救活動。
雖然有時候他會覺得他那引以為傲的聰慧大腦轉動得已經不那麼靈活了,但是他仍然有信心安全無虞地將華薄義救出牢籠。
肖小茹自從那天晚上見過之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奇怪的是,華薄義也閉口不提她。
既然華薄義不管,連哲予也就懶得去尋找她了。
古話說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肖小茹看來是棄華薄義而去了
女人,總是薄情的很。
他們兄弟幾個,卻偏偏都喜歡上了這些薄情的女人。
想到這裡,連哲予不禁苦澀地一笑。
掀被下床,正欲朝衛生間走去,眼睛卻突然在床頭櫃上的手機滯去。
昨天晚上那惱人的鈴聲,還有那讓他看一眼就心痛的號碼又浮現在他的耳邊與腦海裡。
他明明說過一刀兩段,再無瓜葛的,她又何苦再打來電話?
難道還嫌戲弄他戲弄得不夠麼?
突然打電話過來,是想要告訴他她現在與許諾過得有多麼快活多麼逍遙自在麼?
想起現在的她嬌柔地躺在許諾的身下,而許諾亢奮地攻擊著她那美麗得讓人心醉的身體時,連哲予不由感覺到呼吸都困難起來。
因為愛她,他已經將自己避退到了這個被世人遺忘的角落裡來了。
他不僅放過了她,放過了許諾,放過了林千木,甚至放過了殺了他孩子的吳佳佳!
可是林千木和許諾卻沒有放過他。
在他激流勇退的這段日子裡,林千木與許諾幾乎完全霸佔了他和華薄義在美國曾經用生命打下的江山。
幸虧他不像華薄義,不僅把大本營,還有所有的事業全都集中於美國,幸虧他狡兔三窟,就算失去了不少財力,可是獨屬於他的人馬卻絲毫沒有受到折損。
他在非洲,還有南美的勢力仍然蒸蒸日上。
他現在若是執意要反撲,仍然可以輕易地將林千木與許諾放倒。
只不過他現在沒有心情,只不過他是真的不想再看到蘇末離氣息奄奄地躺在他面前
想到自己臨走前,蘇末離那張蒼白得沒有絲毫血色生氣的臉,連哲予的心又在絲絲的痛。
他心疼她,心疼自己,更深深地嫉妒著許諾。
如果他能夠得到她用生命的代價來捍衛的話,那麼讓他立即自戕而亡的話,他會很高興地接受的。
只可惜,她從來就沒愛過他,又怎麼可能對他有過如此深的情誼?
所以,不要再去想她了!
不要再自己傷害自己了!
也不要再接她的電話,給她機會來傷害自己了!
連哲予拿起手機,咬了咬下唇,想要徹底地將她的號碼刪除,可是當看到手機上顯示來自她的語音信息,又不禁蠢+蠢+欲+動地想要聽聽她到底還有什麼話要跟他說。
手指摁在那刪除鍵上幾番猶豫,最後長歎一聲,還是打開了那語音消息。
——哲予,再見。你要過得幸福。
電話裡,蘇末離的聲音中飽含+著憂傷與絕望,而又有種莫名其妙的釋然與解脫。
那樣的聲音,就彷彿一個將死之人的臨別贈言,讓人心驚肉跳!
聽完這簡單的話後,連哲予的心瘋跳起來,一種恐懼的情緒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突襲而來,深深地將他籠罩住了,他怎麼掙扎都沒辦法擺脫。
她為什麼要那樣說?
為什麼聲音裡那麼憂傷絕望,卻又有著莫名的釋然與解脫?
她在許諾身邊不幸福嗎?
那不是她費盡心思,甚至不惜以生命作代價所要求的幸福嗎?
現在為什麼又要這樣說?
難道她後悔了?
她終於認清了到底她真愛的是誰?
不不不!
不要多想!
她就是突發神經發來這樣的一條消息而已!
又或者她無聊至極,故意前來戲弄他而已!
沒有任何意義!
他也不會有任何的想法!
更何況,她予他來說,已經是一個毫無意義的存在了!
別說她是騙他的,就算她真的現在想自盡,那也不關他的事!
現在該對她生死負責的人是許諾,而不是他連哲予!
哼哼!而且他的幸福不需要她來操心,沒有了她,他會過得比從前更幸福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
連哲予用力地將手機扔在凌+亂的被褥裡,然後轉身匆匆地走進了衛生間。
可是在沖澡的過程中,當那嘩嘩的水流落在地上的時候,他卻莫名其妙地把它聽成了蘇末離無力而虛弱的嗚咽聲。
水聲幽幽,哭聲幽幽,綿綿不絕於耳,聲聲揉碎他的肝腸。
「**!」連哲予用力地關掉了水籠頭,一拳重重地捶在了牆面上,因為用力過度,雪白的牆面上立即留下幾點醒目的血跡。
連哲予麻木地看了一眼,隨手扯下一條毛巾胡亂地擦了擦手上的血,擲到地上,再扯了浴巾鬆鬆地繫在了自己的腰上,便快步走出了浴+室。
倒了一杯酒,他來到窗前站定,陰鬱沉沉地看著外面那寧靜的街道。
半杯酒,卻喝了近兩個小時,他在窗前也站了兩個小時。
最後,他轉過身,走到床邊拿起手機調出蘇末離的電話回撥了回去。
她一定不會無緣無故打那麼多通電話的,不可能莫名其妙地突然說上那麼幾句話的!
她一定遇到了無法解決的困難,她話裡一定含+著他未能參透的潛台詞!
如果她真的碰到危險,向他求助,他始終無法不理會。
儘管他內心僅存的驕傲一直不停地在他的耳邊提醒著他不要再受她的荼毒,可是他卻沒有辦法忽略自己的真心,沒辦法對她袖手旁觀。
哪怕他恨她恨得想要將她捏死!
連哲予一邊擔心著害怕著,一邊恨恨地咒罵著自己的無能與懦弱。
電話通了,卻沒有人接聽。
連哲予皺眉,又接連不斷地打了過去。
直到自己的手機都沒電了,仍然沒能與蘇末離對上話。
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這個念頭緊緊地攫住了他的心臟,讓他害怕得整個人都禁不住顫抖了起來。
顫著手給手機換上另外的電板,然後再撥過去,可是此時那邊已經提示關機了!
她一定不好!一定很不好!
連哲予哆嗦著又打了幾個電話,確定了自己知道的一切,又安排好一切之後,就胡亂地換上了衣服。
當他剛穿好衣服,一輛直升機就緩緩地降落在他的庭院裡。
他急忙跑了上去,上了機,對佐治說:「立即去機場!」
佐治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問道:「少爺,您要去哪裡?為什麼這麼突然?」
「去中國l市。我有急事要辦!」連哲予簡潔精練地說,然後就不由自主地抿緊了薄唇,放於膝蓋上的雙手也不由自主地緊緊地攥成了拳頭。
佐治看了,心裡也不禁莫名地慌亂了起來。
因為他跟連哲予跟了有五六年之久,他們倆曾經多次冒著槍林彈雨從死神的手裡逃脫,可就算在生命沒有任何保障的時候,他都從來沒有看到過連哲予如此緊張害怕過。
「少爺,出什麼大事了嗎?需不需要我通知我們所有的人都撤離?」佐治輕輕地問。
「不。我只是有點私事。這裡的事情照常進行,不要怠慢。」連哲予緩緩地搖了搖頭。
聽到他這樣說,佐治頭腦靈光一現,不由歎道:「少爺又是為了蘇小姐的事情才前去中國的麼?她不是在許諾身邊嗎?」
連哲予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地闔上了眼,用冷漠與孤獨將自己與外界隔離開來。
是的。她從來沒有回去過。
她出院後,便將許諾曾經贈予她的一切又全都還給了許諾。
她什麼都沒帶走,就這樣一個人孤獨地離開了那座喧囂的城市
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難道她是真心愛著他的麼?
當初對他演戲救許諾出來,不是不愛他,僅僅只是出於為了阻止自己變得更可怕?
又或者是為了報答許諾曾經對她的恩惠?
如果是這樣,如果是這樣,那他連哲予豈不是生生地毀掉了已經送到眼前的幸福?
他為什麼不聽她解釋?為什麼不肯相信她嘴裡所說的話,只相信眼前的事實?
人們說,事實勝於雄辯,可是感情這種事情,又豈是幾件事情就可以說明一切?當這種種的猜測在心裡翻騰的時候,連哲予幾乎快要瘋了!
佐治知道自己說中了,不由輕輕地歎了口氣,卻閉了嘴不再問下去了。
這輩子,連哲予的死穴便是蘇末離。
如果連哲予某一天突遭不測的話,他一定不會懷疑連哲予是死在蘇末離手上的。
他的少爺什麼都好,只可惜是個情癡
不過十分鐘,連哲予便到達了機場,順利地坐上了飛往中國l市的飛機。
當看著飛機緩緩升到空中,終於沒入雲端,雲海滾滾在身邊飄蕩,連哲予的心情複雜莫名。
上一次,他獨自一個人前去中國l市,是為了替蘇末離找回親情,儘管用的手段很卑鄙,儘管那用錢買來的親情狗屁不如不值一錢,可是他做那件事情的時候就抱著對蘇末離真誠的愛意與對未來生活幸福憧憬去做的。
可是沒想到,他費盡心思地為蘇末離謀求幸福,換來的卻是蘇末離的背叛。
因為這,他再也不想去中國l市了。
所以在宣佈與蘇末離關係結束的時候,他就將在中國l市的所有投資全都撤了回來,所有的資金全都交給切西爾到墨西哥去幫他開闢新的市場。
原本是負氣的行為,卻沒想到在短短幾個月內,切西爾卻將那裡搞得轟轟烈烈。
每當想起這件事的時候,他苦澀的同時,又有幾分欣慰。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現在他卻又再次為了那個已經將他的心傷成碎片的女子而踏上了回中國的途中。
這一次,蘇末離又會帶給他什麼呢?
是更大的痛苦嗎?還是再一次機會呢?
彼此將對方折騰得遍體鱗傷的他們,真的還可能有機會重新再在一起嗎?
沒可能了吧?
一個聲音冷冷地在心裡說著。
連哲予心裡巨痛,不想再想下去了,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經過十幾個小時的飛行,飛機終於抵達了中國l市。
連哲予匆匆地走出機場,看著那傾盆大雨,心情灰暗得就如那黑壓壓的天空。
他打了個的直驅他住慣的酒店。
在酒店總台辦理入住手續的時候,無意中的一抬頭,卻看到電視畫面上正報道著一則遇難的新聞。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那條有些熟悉的道路,連哲予的心再次恐慌了起來,不由自主地凝目看去,卻見在暴雨中,一大批官兵團聚在一條被石塊泥土堵塞的道路上。
他們的面前有著一輛大型的挖掘機,他們的身後還有著燈光不停閃爍的救護車。
幾個官兵抬著一副擔架匆匆地向救護車跑去。
畫面最終在救護車內定格,他看到了一張熟悉得讓他心痛的臉。
蒼白、脆弱、沒有生氣
他看到醫生在對她做著檢查、急救
他聽到一聲惋惜聲幽幽地鑽入他的耳中,「沒救了。早在幾小時前就沒有了生命體征。」
這話猶如晴天霹靂,瞬間就將連哲予劈得頭暈目眩,身子搖了搖,只聽『轟』地一聲就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在他徹底失去意識之前,他彷彿看到蘇末離淡淡地向他走來,笑著對他說:「哲予,再見。你一定要幸福!」
幸福?這個世界上,沒有了她,他怎麼可能還會有幸福?
蘇末離!蘇末離!你好狠!你怎麼可以用這種方式來懲罰我?
耳邊響起女人尖叫聲,還有嘈雜的腳步聲,連哲予頭一歪,徹底陷入了昏迷,眼角卻滾落兩顆晶瑩滾燙的淚水
連哲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醫院裡躺了多少天,總之當他醒來的時候,一睜開眼就看到了佐治那張愁眉不展的臉。
窗外陽光明媚,照在連哲予的臉上,他卻仍然覺得自己身處一冰冷至極的冰窖之中。
「少爺,您醒了!您要不要喝水?」佐治關切地問。
連哲予無力地擺了擺手,低聲問道:「我睡了幾天?」
「三天。」佐治眨了眨眼,隱去眼裡的憂傷。
他一向自認為自己是個鐵打的漢子,絕對不會因某事某人而流眼淚的,可是現在,他卻沒辦法再這樣認為了。
連哲予表面上的淡定,卻讓他有種心碎的感覺。
「嗯。那麼她現在在哪裡?是在縣城的殯儀館裡,還是已經躺在了宋小慧的家裡?」連哲予淡淡地問。
「昨天下午就放晴了,聽說村裡一聽說這個消息,就立即派人將她接回去了。」佐治儘管不想告訴他這個消息,可是卻又不敢隱瞞。
「嗯。那麼我們立即趕到那裡去!我不能任由他們草草地將她葬了。」連哲予凝聚全身的力氣坐了起來,一把扯掉手上的針管,就掀被下了床,誰知還未來得及站穩,眼前就一陣陣發黑,結果最後還是無力地又跌坐回了病床之上。
佐治急忙上前扶住了他,「你要去,我不攔你,可是在去之前,你得吃些東西才行。不然,你是沒有辦法撐到那的!」
連哲予閉著眼睛點點頭,揮了揮手,「那趕緊去拿些營養豐富的食物來,越多越好!」
佐治歎了口氣,「您昏迷了幾天,幾天都靠打點滴維繫生命,剛醒來不能暴飲暴食。」
連哲予懊惱地舉手用力一拍床沿,「別囉嗦!趕緊去!」
佐治無法,只能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連哲予等他走後,這才又試著慢慢地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地挪向衛生間。
支撐著簡單地洗漱了一下,換上了乾淨的衣服,一切弄妥之後,渾身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這時,佐治拎著食盒走了進來,將食物一一拿了出來,種類多,份量不多。
連哲予在沙發上坐下,慢慢吃了起來。
再美味的食物如今吃在他的嘴裡都味同嚼蠟。
食物總是哽在喉頭很難嚥下去。
連哲予必須反覆地抻了抻自己的脖子,才能讓食物順利地滑下食道。
一頓飯,吃了卻有一小時之久。
不過,食物在胃部的堆積,卻讓他感覺到身體慢慢變得有力量了。
他喝下最後一口湯,然後接過佐治遞過來的濕巾擦了擦嘴,站了起來,「我們走!」
說著就率先舉步朝門外走去。
佐治不敢有絲毫怠慢,急忙隨在了身後。
有好幾次他看到連哲予腳步不穩,險些摔倒,想要上前扶,可手還沒碰到連哲予的身子,就被連哲予冷冷投射過來的目光給制止了。
連哲予,即便是在最脆弱的時候,也有著他的驕傲。
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夠讓他放棄自尊低下他那顆驕傲頭顱的人,大概只有那個已經不在人世的女子吧?
想起他們之間錯綜複雜,讓他這個外人永遠參不透的愛情,佐治唏噓不已。
很快,佐治便開著車載著連哲予朝著那偏遠的小山村疾駛而去。
幾小時的顛簸,最後佐治在連哲予鎮定自若的指引下行駛在一條剛剛搶修出來,仍然泥濘難行的崎嶇道路之上。
當車子行駛到一處懸崖邊仍然有許多碎石的地方時,連哲予突然喊道:「停下!」
佐治一個急剎車,穩穩地將車停了下來。
「你在車內等我!」連哲予淡淡地扔下一句話,便推門走下了車。
這是事故現場。
蘇末離就是在這裡給他打的電話。
那是她臨死前給他的祝福
如今,她的聲音永遠地存在了他的手機裡,只要他想聽,那聲音便會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地與他道再見,祝他幸福。
可是,人,卻已經永遠地離開了他。
其實,有很多次機會,他可以把握住她的。
其實,她真的只是一個缺乏愛缺乏安全感的小女孩而已,當初對他與他母親的傷害,真的只是她一時衝動時犯下的錯。
而他卻深深地記恨在了心裡。
他不僅在她生日宴會的那天晚上,在她給她自己買的遊艇之上,殘酷無情地羞辱她,用手破了她的處子之身,更精心設計了一個更大的圈套傷她毀她。
他沒有信任自己的愛,也沒有信任她的愛,在懷疑中,他將她傷害得體無完膚,親手葬送了他們的愛情。
若不是他的懷疑,若他當時肯大度一點放過許諾,她何至於跑到這裡來,何至於喪命於此?
想起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做出種種可怕的行徑,連哲予不禁舉起手朝著自己的臉重重地掌摑起來。
他連哲予根本就不是一個男人!
他是人渣中的人渣!
就是把他千刀萬剮了,也無法償還他對蘇末離欠下的情債!
受天譴的應該是他,為什麼會是蘇末離?
為什麼?難道老天爺也跟他一樣瞎了眼,昧了良心嗎?
灼熱的淚水失控地流下,滑進嘴裡,又苦又澀。
看著連哲予失控的行為,佐治又難過又著急,可是卻又不敢在這個時候去勸阻,就在焦急異常的時候,卻看到幾位穿著迷彩服的官兵匆匆地朝他們跑來,一邊跑一邊大聲叫道:「那裡是危險地帶,趕緊離開!」
佐治聽了一驚,再也顧不得許多,立即推門下車,奔到連哲予身旁,不由分說地將連哲予拖進車內,然後迅速地開著車子離開了。
當車子剛離開,身後就傳來一陣陣聲響,透過後視鏡一看,佐治生生地驚出了一身冷汗。
只見就在他們方才站立的那塊地方,有大大小小的石子不斷地從山體滾落而下。
想來是泥石流造成的山體鬆動所致。
如果不是那些官兵提醒,如果自己的動作不夠快,連哲予和他只怕已經被飛石砸中,連叫都來不及叫上一聲就一命嗚呼了吧?
佐治驚魂未定地看了一眼連哲予,卻見他鎮定自若,閉著眼睛坐在那裡,眉眼淡淡的。
佐治暗暗地歎息了一聲,加快了車速。
又經過十幾分鐘的顛簸,佐治終於看到了隱藏在大山凹裡的小山村,看到了裊裊升起的青色炊煙,還隱約聽到了哀樂
看來,村裡的人已經在為蘇末離操辦起喪事了
佐治擔心地悄悄瞥了一眼連哲予,見他仍然如先前一般閉著眼睛淡淡地坐了那裡,心裡越發地擔心。
太過鎮靜,這本身就讓人覺得很詭異很可怕,彷彿是火山爆發前的寧靜,一旦爆發,便是毀天滅地
佐治開著車子總算進了村子,不需要連哲予的指引,便將車停在了那鑼鼓喧天,哀樂不斷的屋前。
佐治轉頭正欲呼喚連哲予,連哲予卻已經睜開了眼,轉頭定定地看著那停在庭院裡的棺材,一動不動。
佐治也不敢出聲驚動他,只靜靜地在一旁守候著。
他們的到來卻驚動了那屋裡屋外的人,有不少人圍了上來,有眼尖的人一下子認出來了連哲予,立即激動地舉手用力拍打著車窗,大聲地對著連哲予說著些什麼。
連哲予一動不動,一雙眸子由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那具冷冰冰的棺木。
突然擁擠在車周圍的人向左右兩邊分開了,一臉悲傷的宋小慧,還有年老體弱的宋氏夫婦突然站在了他面前。
連哲予的眼睛終於眨了眨,車窗緩緩搖下,他聽到宋小慧哽咽地說:「既然來了,那就送她最後一程吧!」
連哲予點點頭,推開車門下了車,牽住了兩個老人佈滿老年斑與褶皺的手,慢慢地往裡面走去。
宋小慧擦著淚,一瘸一拐地隨在一旁。
剛進去,突然一個男人撲了上來,狠狠地掐住了連哲予的脖子,用力再用力,俊俏的五官因為悲傷因為憤怒扭曲得變了形,「連哲予!你怎麼有臉跑來?是你把她害死的,你怎麼還敢來看她?!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這突然的變故讓在場所有人大吃一驚,不禁小聲地議論起來。
宋小慧急得不行,急忙伸手去扯男子的手,「你是誰?你到這裡來胡攪蠻纏做什麼?快放開!」
那男子悲愴地冷笑了起來,「我是誰?我是許諾啊!是蘇末離第一個真心愛上,真心想一起牽手過完一輩子這人啊!我們不僅有著一輩子的誓言,我們還有著生生世世都在一起的誓言!若不是這個無恥的男人突然出現,我和末離早就結婚生子,幸福快樂的地生活在一起了!末離又怎麼會死?怎麼會死?!你害死她了!你要給她償命!」
一邊說一邊就舉起拳頭對著連哲予的臉狠狠捶打著。
面對突然從天而降的許諾,還有他的血淚控訴,連哲予俊美的臉一陣扭曲,牙齒咬得生生作響,卻默默地承認著他的打罵,沒有還手。
看不過眼的佐治想上前制止,卻被他一記凌厲的眼神給震住了。
就在這一片混亂之中,宋小慧的父親,那個一生木訥老實的老人,突然忍無可忍地一聲怒喝:「都給我住手!我不管你們是誰,與末離有著什麼樣的恩怨,如今人已經去了,難道你們還要在她面前鬧,讓她死了之後,還沒有辦法安心離去嗎?是不是要她到下面了,還要擔心著你們的互相殘殺!誰再敢胡鬧,別怪我下逐客令了!」
老人的聲音不大,還因為生氣痛苦而有些顫抖,但是字字有著千斤的重量,讓許諾無力地垂下了雙手,低著頭又愧又痛苦地說:「對不起。我不該在這裡大鬧。」
他確實是失控了,變成了一個沒有理智沒有智慧的低能兒,竟然在這種場面去鬧連哲予。
相對於連哲予的忍讓,他覺得自己是如此的不堪,如此的配不上蘇末離。
含+著熱淚,他羞愧地退了下去,一隻結實有力的手放在了他肩膀之上,一個冷惻惻的聲音輕輕地在他耳邊響起,「許諾,放心吧!我們會替末離報仇的!他既然來了,就別再想好好地活著回去了!」
許諾聽了,激動的心慢慢地平靜了下來,用力地點了點頭。
而此時的連哲予走到了冰棺前,看到蘇末離那張蒼白而冰冷的臉,眼前再一次一陣陣的發黑。
身子無力地靠在了冰棺之上,他顫微微地伸出手去撫摸她的臉。
即便她現在如此冰冷毫無生氣地躺在冰棺裡,躺在他的面前,連哲予仍然沒有辦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她真的就這樣悄悄地離開了他離開了這個世界。
只是指腹剛觸到她的肌膚,一種鑽心的冰冷便幽幽地透過指尖傳遞到渾身上下每一個毛細孔,傳遞到心房,瞬間就將他整個人完全凍僵了。
她,真的真的死了!
她的臉冰冷徹骨,再沒有他熟悉的溫度,她再也不會對他笑,對他嬌嗔,對他生氣,對他哀求,對他落淚
再也不會對他說——哲予,我愛你。
往事瀝瀝在目,她卻已經與他陰陽兩隔。
這一次,他們徹底沒有了未來。
這一次,她不僅將他的心徹底擊碎,更無情地帶走了他的靈魂
他,這輩子,活著,與死著,形同無異
連哲予閉了閉眼,突然將蘇末離抱了起來,兩人的臉頰緊緊相貼,他溫柔至極地在她的耳邊說:「末離,我聽到你心裡說的話了。我想要告訴你,我也愛你,從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就深深地愛上了你,從來沒有一分一秒停止過。從前不會停止,現在不會停止,將來也不會停止。跟我回去吧!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
說著就抱起了蘇末離轉身大步流星地朝庭院外走去。
此舉一出,眾人皆大驚失色。
宋小慧與兩個老人急忙攔在了面前,「連哲予!你瘋了!你這是要做什麼?她已經死了,你要帶她去哪裡?」
連哲予看了看他們,突然『撲通』一聲,雙膝跪在了他們面前,低聲說:「請讓我們在一起吧!這是我的心願,也是她的心願!」
連哲予說著就衝著他們磕起了頭。
一下、兩下、三下
當他的鮮血染紅了灰白的水泥地面,宋小慧終於禁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既然你們如此相愛,為什麼你當初要彼此不信任?這造的是什麼孽?!」
宋小慧的母親也抱著宋小慧失聲痛哭。
最後還是宋小慧的父親開了口,「既然如此,那麼我們便把她交給你了!你能夠在這種時候及時趕來,我相信末離在九泉之下若有知,也願意跟你一起走的!因為她從來就是一個不懂得計較,腦子一根莇的傻孩子!走吧走吧!我放鞭炮送你們上路!」
此話一出,連哲予感激涕零,對著老人又是一陣磕頭。
而許諾又激動地想上前,林千木再次按住了他,「許諾,咱們等了這麼久,難道還怕再多等些時候嗎?」
許諾聽了,咬咬牙,最後卻還是聽從了林千木的勸導,靜靜地佇立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連哲予地鞭炮響徹天空中抱著蘇末離緩緩地走出庭院。
他的雙拳緊緊地攥成了一團,他的雙眼充滿了仇恨的血絲。
老人蒼涼而深厚的聲音悲愴地響起,「末離!你一路好走!」
在場的眾人在聽到老人的送別之聲後,想起蘇末離到這裡的時間是如此的短暫,可是卻為了他們而獻出了年輕的生命,不禁百感交集,都禁不住落下了淚,齊齊地隨在了老人的身後,一起送別蘇末離。
連哲予抱著蘇末離抱在了車子的後座,在蘇末離的耳邊低聲說:「我們回家,跟他們說再見吧!」
說著舉起蘇末離蒼白而僵硬的手朝著村民們了揮手。
這樣的舉動立即令現場失了控,孩子們一擁而上,圍著車子放聲大哭,「老師老師!你不要走!不可以不要我們!」
看著孩子們的淚臉,聽著他們的哭聲,連哲予也終於禁不住落下了淚,淚水不僅將他的臉頰打濕,更打濕+了蘇末離冰涼的臉頰
一時之間,悲愴的氣氛將這座寧靜的大山深深地籠罩,讓人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車內車外的人們,哭得痛徹心扉。
就連很少動情的佐治也禁不住淚眼婆娑。
也不知過了多久,人們才紛紛上前將他們的孩子拉開,目送著車子載著他們喜歡的如天使般的女孩緩緩離開
連哲予從上車以後,就一直緊緊地抱著蘇末離,與她臉貼著臉,默默地流淚。
佐治不安地看了看他,看了看身後,欲言又止。
從村子裡出來之後,林千木與許諾的車子便一直尾隨在後,跟得那樣緊,很明顯欲圖不軌。
他想要加快速度擺脫他們,可是泥濘的山路讓車速根本就快不了,如果強行加快速度,很有可能翻車。
所以,儘管心急如焚,卻不得不壓抑著不安的心將車子開得穩穩當當的。
他只盼著連哲予可以從悲傷中清醒過來,能夠看到他們所面臨的危險。
車子很快駛上平坦的柏路馬路,雖然地勢險峻,但總算可以加快速度了。
佐治一踩油門,開著車子飛飆了起來。
而後面的車子也不示弱,仍然緊緊地跟隨在身後,如影隨行,怎麼也擺脫不掉。
佐治越發地擔心起來,因為他發現在那輛車子的後面,還有好幾輛車子也一直緊緊地尾隨。
很顯然,那是林千木與許諾的人馬!
一旦開上寬敞的道路,勢必對他們追擋圍阻!
在這種時候,就算他與連哲予長了翅膀,只怕也在劫難逃!
更何況,如今連哲予的身邊還多了一個連氣都不會喘的蘇末離!
佐治正焦急不安之際,突然感覺到腰間被人動了一下,低頭一看,腰間的槍已經不見。
連哲予的臉上已經沒有了淚痕,一臉鎮定冷酷,搖下車窗,拿著槍瞄準。
佐治不安地提醒,「少爺,他們人多,我們主動挑釁只怕吃虧。」
連哲予冷冷一笑,突然扣動扳機。
槍打在左側山體上一塊懸掛了一半的巨石之上,火星四濺。
打完之後,連哲予收了槍,復搖上車窗,淡淡地說:「加快車速!」
佐治很不理解他的這一古怪行為,但是知道他一向足智多謀,既然這樣說這樣做,那麼便一定有著足夠的理由。
當下應了一聲,一腳將油門踩到底,將馬力加到最大,車子四輪幾乎離了地,如脫弦的利箭一般破空而去。
後面的車也欲加快速度,可就在這時,突然上空傳來『轟隆一聲,一塊巨石帶著幾塊小石頭就凌空砸下。
林千木一驚,急打方向盤,車子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彎,最後停住。
雖然堪堪地躲避了被石頭砸中的危險,可是身後的車輛卻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剎車不及,結果一輛接一輛地撞了上來。
連哲予通過後視鏡看到那連環相撞的戲碼,不禁冷冷地笑了。
老虎不發威,還當他是病貓!
他只是沒興趣跟他們玩而已,若他真要出手,他仍然有著讓他們像從前一樣痛不欲生的能力!
巨石砸下的動靜不小,更在附近作業的部隊循聲跑來,伸手攔下了他們,便緊張地問:「你們沒事吧?後面有人出事了嗎?」
佐治探出頭,假裝驚慌失措地說:「沒砸中人。可是首長,這起事故是人為!他們開槍打山上的石頭,想讓石頭滾落下來砸死我們!幸虧我們開得快,這才僥倖逃脫了!」
「人為?」眾官兵一驚,立即齊唰唰地向事發地點奔去。
而這時,林千木與許諾等人都氣急敗壞地從車上下來,手裡已經握著烏黑的槍欲徒步追擊。
誰知道卻看到一隊官兵衝了上來,他們身上雖然沒有武裝,可是毫不畏懼地喝道:「放下槍!」
林千木與許諾對視一眼,不得不放下了槍,任由士兵們將他們擒住按+壓在地上。
看著身後的這一切,佐治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笑道:「看來這一次,他們要花很大的功夫才能解釋清楚為什麼拿著槍追擊我們了!」
連哲予沒有吭聲,只是疲憊地閉上眼,輕輕地將頭靠在了蘇末離冷冰而僵硬的肩膀之上。
佐治不敢多說,自加快速度朝前開去。
現在雖然是秋天,可是天氣仍然十分火熱,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佐治只覺得自己隱約地聞嗅到了一股腐朽的氣息。
雖然蘇末離一直躺在冰棺裡,可是到底過了這麼多天了,而且現在可是在車內,就算不發臭,那死亡的氣息仍然讓人感覺心裡瘆得慌。
可是連哲予似乎完全不覺得,他與她緊緊地依偎著,彷彿她仍然活著,她只是累了睡著了
他們最後在連哲予的一個朋友家前停下了。
連哲予與朋友並未多說話,只是彼此默默地擁抱了一下,朋友便讓他登上了自己的私人豪華飛機,親自駕著飛機將他們送回去了。
本來想留下參加葬禮的,可是看連哲予並沒有舉行葬禮的意思,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麼,所以也不好多說,便又告辭而去。
冰棺早就令人準備好了的,連哲予將蘇末離輕輕地放入冰棺之內,然後令人搬到了樓上的臥室裡。
佐治看著他這一系列的古怪之舉,忍了半天,終於禁不住試探地問道:「少爺,我去籌備葬禮的事情吧?」
連哲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誰說要籌備葬禮?」
「那這」佐治禁不住有些驚駭地看向那靜靜躺在冰棺裡的蘇末離。
「她會一直留在我身邊陪我。等我死了,再一起合葬。」連哲予淡淡地說,疲憊地揮了揮手,「你走吧!我很累了,需要休息。」
「少爺,你千萬要保重。」佐治擔心萬分,卻覺得自己無能為力。
連哲予卻沒有再理會他,自轉身向衛生間走去。
佐治無奈地歎了口氣,只好慢慢地走了出去。
走到門外的時候,他不經意地回頭,卻看到連哲予端著一盆水走到冰棺旁,拿著毛巾替蘇末離擦著身子,一邊擦一邊喃喃自語。
聲音模糊,佐治聽不清他到底在說些什麼,只覺得自己全身上下冷冰冰一片。
少爺該不會是悲傷過度而瘋了吧?
可是,仔細想想,又覺得不可能。
因為在路上的時候,他那聰明的舉動都表示著他的思維不僅正常,而且反應像從前一樣機智果敢。
或許,他只是還需要消化蘇末離已經死去的這個噩耗吧?
佐治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地朝樓下走去。
連哲予拿著毛巾細細地替蘇末離擦洗著身子,一邊擦一邊輕輕地說:「瞧你多髒啊,你一向喜歡乾淨,怎麼會讓自己變得這麼髒呢?是在調皮在向我撒嬌嗎?呵呵。我喜歡。」
連哲予換了幾次水,反覆擦洗了幾遍,確定已經擦洗乾淨了之後,拿香水在蘇末離的腋下、手腕處噴了點香水,然後替她換上舒適美麗的衣服,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看著經過清洗打整過的蘇末離笑微微地說:「洗乾淨了,香噴噴的,像從前一樣美麗動人呢!」
說著在她額頭上輕輕印上一吻,然後起身去衛生間洗了個澡,出來後便在床+上躺下,側著身子靜靜地凝視著蘇末離那美麗而安詳的臉,眼睛一動不動
連哲予這次回來,就再也沒有出過門,一天二十四小時,除了吃飯洗漱,基本上就是躺在床+上定定地凝視著蘇末離發呆。
時間就在他的癡癡凝望之中悄悄流逝,轉眼就過去了大半個月。
這一天,佐治又匆匆地登門了,他走進臥室的時候,連哲予整個人像個石膏一樣靜靜地躺在那裡凝視著蘇末離,一動不動,完全將佐治當做了一個隱形人。
佐治搓了搓手,不知道如何啟齒,更不知道該如何將連哲予從這種癡+呆的狀態中拉出來。
他手足無措地圍繞著冰棺轉了三圈,正無助地再欲繼續轉下去的時候,連哲予冷冷地說:「你有什麼事?」
佐治見他終於主動肯說話了,不由大喜,急忙走上前輕輕地稟告,「少爺,華少的案子結束了,他被判了無期徒刑,明天即會被關押入獄。咱們營救方案失敗了,沒有人敢插手了。」
「樹倒猢猻散,我對那群官員向來就沒有抱多大的希望!」連哲予起身站了起來,走到書桌前拉開抽屜,拿出一張便箋遞給他,「去這個地方找一個叫湯米的人,找到他之後你會知道該怎麼做的。」
佐治看了看那陌生而不見經傳的名字,不由疑惑地問:「他能幫著咱們將華少救出來?」
連哲予不置可否地揮了揮手,「去吧!去了之後你會明白一切。」
說完之後不再多說,復又躺在了床+上,又像方才一樣癡癡地凝視著冰棺裡的蘇末離。
形狀與方才佐治進來的時候並無二樣,佐治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手裡的便箋,有種自己在做夢的錯覺
佐治來到了連哲予給的地址前,拿出便箋再次確認地址無誤之後,這才推門下車上前按響了門鈴。
這是一個佔地面積極廣的牧場,遠處有馬兒自由地行走在草地上,悠閒地吃著草兒。
周圍人煙稀少,方圓一公里處,沒有別的人家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