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甄宓將自己嚴嚴實實地裹在被裡,她不想讓曹丕看到自己紅腫的眼周。
她靜靜聽著曹丕在床邊走來走去的聲音,衣料摩擦的簌簌聲,男子腳下的踱步聲。如果不是因為一個接一個的差錯,此刻她應該聽到的,會不會是袁熙的聲音。如果不是因為陰差陽錯,她所深愛的曹丕此刻又會在誰的身前。
正是因為她知道,她想要曹丕,她愛著曹丕,她甚至對著這些差錯的發生懷著一絲謝天謝地的感激,她才愈加覺得她對袁熙不起。
甄宓躲在被下的身體蜷縮起來,她極力忍住不讓自己啜泣。
她難過,是因為錯怪了袁熙,害死了袁熙,侮辱了袁熙,冷淡了袁熙。
而她痛苦,卻是因為她知道,在她的心裡,她和曹丕之間,再也無法回到過去。
如何叫她放下袁熙慘死的一幕,如何叫她忘記她對袁熙做過的種種。
她甚至還在袁熙衝進鄴城找她的時候,絕情的說出了他不配。
甄宓不禁死死咬住了錦被,她怕只要稍稍鬆口就會哭出聲音。
曹丕見窗外飄起了稀稀點點的雪花,微驚了驚,今年的雪來的真早。他回頭見甄宓還在床上睡著,便輕輕地走到衣櫥跟前為她取出了一件細絨披風。他又細緻地將披風疊好,放在了甄宓的枕旁。
他知道,依甄宓的性子,見到如此不成氣候的小雪,必然不會多加穿衣。
所以,她不會照顧自己的地方,就讓他為她想著,為她記著。
曹丕自顧地淡笑了一下,走出蘭皋堂後,才又恢復到他人眼中的冷倨。
房內安靜了許久,確定了他已離開,甄宓才緩緩掀開被子。
紙窗外的雪絮已經越飄越大,白茫茫的光映進屋子,刺的她雙眼微疼。
她注意到了枕邊的披風,心中湧上難耐的酸楚。
簡單的梳洗過後,她披著披風,走到了屋外。眼周還紅紅的充著血,她漫無目的地邁著步子。
雪花散落在她的肩上,發上,她甚至忘記了戴上兜帽。
再冷,也渾然不覺。
直到走到涵涇潭邊的岔路口,再不能向前一步,她才回過神來,停下了腳步。天寒地凍,她卻沿著潭邊的高石坐了下來。
今日遠遊數月的曹植恰好回府,在回白溪洲的路上,他怎麼都沒想到進了曹府後,第一個遇見的人竟是甄宓。
當他遠遠地看見甄宓危坐在石上的背影,濃濃熟悉、些許陌生,恍如隔世。
他穩了穩心情,上前走了幾步,停在了她身後,低低地喚出:「嫂嫂。」
聽聞有人喚她,甄宓的身體一僵,她不想叫別人看到她在流淚,便遲遲沒有回頭。
以為她未聽見,曹植又喚了聲,「嫂嫂?」
甄宓知道不能再躲,便勉強起身,迎上曹植的目光。
曹植設想過無數次他們之間的重逢,設想過她的光鮮,設想過她的幸福,甚至設想過她的淡漠,卻萬萬沒有想到,如今在他眼前的,竟是她的狼狽。
紅腫的雙眼,沾濕的長髮,滿靨的淚痕。
曹植愣在了原地。
他頓時亂了心緒,調整了好久才道,「我來向嫂嫂介紹個人。」
他伸出手牽過了站在他身後的一位女子。
「成姿,這位是我向你提過的二嫂。」他是不是做錯了,是不是不該這樣,可事到如今,他已沒有回頭的餘地。
成姿依言向甄宓行了一禮。
甄宓垂眉著回了禮,卻不經意地瞥見對面的女子明顯隆起的腹部。
她終於驚詫著看向曹植,就看見了女子的手腕自然地勾上了曹植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