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夷洞天裡終年白晝,並無日月交替景象。過不多時,兩人便在天光照耀下到了那盤腸山上,按下遁落到了山心空洞之中。
鄧鈞四下打量,只見週遭嵐煙繚繞,視線過了三五丈外便不再清明。空地正中有孤零零一座拱門,上雕仙禽瑞獸、符菉吉紋。
兩旁門柱上有各有一排鳥篆,寫的是:福地不積雨潦;仙山自起嵐霏。居中一方匾額流轉濛濛青光,另有四個篆字書於其間——或有一塵。
見字,鄧鈞笑說道:「這位一塵子前輩是個實在人,寫的是實情哩。瞧這盤腸山的模樣,當真是一絲雨水也積不下,俱都漏盡了去。」
蔡青鋤也自莞爾,當下道:「且進去瞧瞧,說不定便有機緣入懷。」
兩人正要往進走時,卻見那門戶光華一綻,自後面送出一人來,是個身著繡袍、雲靴、玉冠的白面青年。此人一臉郁色,見得有人觀望,瞥過一眼後,說道:「兩位還是先去別處吧,眼前這座仙府之中有人爭鬥,進去怕會遭到殃及。」
「哦?」聞聽這話,鄧鈞拱手一禮,道:「在下出身青城劍宗,身邊這位是五行宗的師姐。不知師兄如何稱呼?內中又是甚麼人在爭鬥?難道是在爭搶仙府之寶麼?」
那人打量鄧鈞一眼,回了一禮,問道:「可是青城劍宗的掌教神秀真人?」
鄧鈞奇道:「你認得我?」
「在下怒蒼派李慶,日前曾隨本派掌教柳真人到訪過貴派山門。其時貴派清虛子長老告稱真人你真自閉關修行,於是抱憾未曾得見。」
聽得這話,鄧鈞便想起清虛子曾說過怒蒼派柳照影到訪之時,忙道:「原來如此!貴派掌教曾舍下靈丹賜予我養那老鴉,日後還要回訪一遭謝過。」轉又問他:「李兄,仙府之中是甚麼狀況?」
那李慶不過是先天境界的修為,感應到眼前二人修為都要比自家高,當下謙道:「真人當與我家掌教平輩相交,喚我一聲李慶便可。」提及仙府中的事,他苦笑道:「裡面並不曾出甚麼寶貝,是兩位旁門散修衝撞了一個五台劍派的門人,被他用一柄仙劍追殺得四下奔逃。另有許多人氣憤之下也捲了進去,鬥得混亂。我修為不濟,生怕遭受殃及,便趕忙飛遁高天之上出了仙府。」
鄧鈞與蔡青鋤對視一眼,當下向李慶作別道:「李兄先去別處仙府轉轉吧,我與師姐進去看個熱鬧。」
待那怒蒼派的人走了,蔡青鋤便對他說道:「我未見五台劍派來過旁的人,仙府之中與人爭鬥的十有**便是朱洪了。他那天魔誅仙劍的劍身乃是一塊萬載寒鐵煉成,內中被太乙混元祖師封入了一隻域外天魔,威能介於法寶與至寶之間,可謂犀利難當。」
「進去一看便知;若是他,或可趁亂成事。」鄧鈞應付了一句,旋即與她一併邁入門戶之中。
一塵子造這仙門與外間佈置的接引仙光同出一轍,鄧鈞只覺身形一閃,眼前景物便生了變化。抬眼看時,見得所謂仙府並非房舍之內,目光所及處乃是連天海水。居中一座偌大島嶼,其上與佈置著勾簷斗角的連綿樓閣,又有閒亭小榭、藥圃花園,俱都被光華包繞著,也不知內藏寶物,還是禁法的使然。
見此,蔡青鋤當即歎道:「早向師父打聽過此間景致,如今真個看在眼裡,才知一塵子前輩當初佈置這仙府時花了幾多心思。若非此間天地元氣實在太過稀薄,想來這般妙境早被人占為修行之地了。」
鄧鈞卻對這吃不得、賣不得的美景不甚在意,只道:「師姐,那島嶼深處天地元氣躁亂,想來便是有仙流爭鬥之所。你用後天五行旗助我隱去身形,咱們這便去看看。」
蔡青鋤點了點頭,祭出法寶將二人身形遮住隱去,旋即飛遁而起。
到了半天上,果然見得島嶼之上有二十餘位煉氣士分作兩方拚殺不休。鄧鈞凝神細看,見得當中一柄仙劍威勢甚猛,劍氣吞吐之下,竟壓打得五六件法器搖搖欲墜,當下問道:「師姐,那是不是朱洪的天魔誅仙劍?」
蔡青鋤點頭道:「正是天魔誅仙劍,可是怎麼未見他身形?」目光逐一掃去,她忽地訝道:「那是五台劍派的太乙五煙羅!這件法寶不是在莽山被人下手奪了去?」
鄧鈞這時也見得場中有個丈許大小的五色煙球,便道:「說不定太乙混元祖師有將它奪了回來,轉手賜予了朱洪,又或者這法寶在五台劍派非只一件。總之,使那太乙五煙羅的定是五台劍派的弟子,別人即便是奪寶到手,也斷然不會在眾人之前顯露出來;便如我手中的銀龍燈一般,見光便要惹來大禍。」
見她點頭,鄧鈞又道:「在此鬥法,吐納天地元氣時入不敷出,若無丹藥支撐,用不多久兩方力疲之人便得逃出希夷洞天去。咱們隱跡於空中等候時機,不管那朱洪最後走是不走,都由我施展法術去制他,師姐你在一旁掠陣。」
瞧著紅袍童子又把自家送與的天罡寒沙丟了出去,蔡青鋤搖了搖頭,說道:「朱洪有太乙五煙羅護身,師弟你的暗算之法便不頂用了。那件法寶靈性非凡,外間法力入皮三分,便會自發護主。有它擋住殺手,朱洪便隨時都可安然逃去。」
「總要試試才知。」鄧鈞向下望去,見那五色煙球果然嚴嚴實實地將數劍攻殺法器擋在外面,目光不由變得灼熱起來,又道:「無雙、無對不嫌棄我的出身,我便當他們是好朋友;你肯當我作師弟,我便也真心喚你聲師姐。此乃是情誼所在。我交友本就不多,那朱洪心懷齷齪惡了師姐你去,自是容不得他好過。除此之外……」
轉看蔡青鋤,他微微一笑,又道:「咱們姐弟相稱,小弟也無須諱言。我出身不好,自幼在市井中吃夠了苦頭,早將這世事看得透徹——管是凡俗,還是仙流,講的無非是力大稱尊罷了。我要出人頭地,我那劍宗道場要興盛,這卻不是靠餐風飲露閉戶修行便能達成的;唯有學那雛鳥爭巢、幼獸爭乳,學那精怪食人滋補自身,利則相爭,這才有出頭之日。如此,有機會得下天魔誅仙劍、太乙五煙羅這等法寶,我怎會不盡全力?」
蔡青鋤笑道:「解釋恁多作甚?便如你所言,只要於親友無損,見利而慕卻是天道所在。搶寶貝又不是甚麼丟人的事兒,且看那南方魔教的妙化真君,連人家五毒教的鎮教蠱蟲六翅金蟬都搶去煉成了身外化身,卻有哪個敢說他是賊人了?便是我家掌教真人,當年也做過許多算計,否則那古樹老人怎會被逼出山門另立遁甲宗?」
紅袍童子不禁想起來了無相和尚的話,只在心中念道著:「這星辰雖江海浩蕩、土地廣大,可對仙流中人而言,卻還嫌太小……」
便在這時,下方爭鬥又有了變化。但見場中十餘人忽地十餘人忽地消失不見,只留下無主法器跌落在地。
蔡青鋤立時道:「是一塵子留下的虛空禁制發動了,將人傳去了外面。如此一來勝負便要分曉。」
「師姐,你操持好法寶,千萬不要顯露了形跡。待我施為。」鄧鈞放出毗摩、婆雅、羅睺、計都四尊黑神王,旋即雙目一閉,身子一震,神魂立時出竅,附到了早已拋出的神沙之上。
如今場中只剩七人,其中朱洪一方占三,另一方佔四。有天魔誅仙劍和太乙五煙羅在,孰強孰弱不問可知。
「鄭兄,玄關兄,你二位去拾散落的法器,勿等那干人復又進來取回;這四人由我自家對付!」朱洪開聲囑咐著自家兩位幫手,一邊祭出的天魔誅仙劍猛地爆發出無量劍氣,將敵對二人壓得無暇分身,一邊又用太乙五煙羅使了個困字訣,脫離自身朝另外兩個煉氣士罩去。
他得意之下,卻忘了那一塵子留下的虛空禁制並不會因他是五台劍派的門人便網開一面,眼看要將對方四人制住的關頭,卻被送去了外間!
但見那天魔誅仙劍在天上晃了晃便跌落在地;而那太乙五煙羅也縮成了拳頭大小的一團載浮半空,其上兀自有五色煙波流轉。
見此,非但是朱洪的兩個幫手,便連之前被壓著打的四位煉氣士也都愣了住,場中六人的目光俱都落在了兩件法寶之上。
兩方人物內心俱都掙扎著——威能至大的法寶就擺在眼前,哪個不想要?只是五台劍派勢大,沒本事將在場之人瞬息滅口,哪個又敢取?
便在這時,震天龍吟交相響起,場中六人循聲望去,但見八條黑龍舞動著猙獰巨首咆哮襲來;另有四尊面貌駭人魔神一類,騎著四條藍色長龍齊齊撲向天魔誅仙劍與太乙五煙羅!
ps:下周強推,所以這周欠下的人品要在下周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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