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轎穿出石壁,緩緩飄落在阿武之南的草地上。凌雲身子一傾,撲倒在鬼轎之前。卻看閻羅四婢朝阿武山跪倒,只顧低頭哭泣。凌雲怒喝,眼中淚水不斷:「快放了我,讓我去陪鬼姬」閻羅四婢置若罔聞,泣聲不止。凌雲轉而哭求道:「求求你們,讓我陪她去,她一個人會孤單寂寞的求求你們。」
「轟隆」天地巨震,阿武山搖晃不停。原是冰潭之水沖破山巖,頃刻間便要倒塌。閻羅四婢擦了一把眼睛,又將凌雲推入鬼轎之中,載著他朝南飛走。
霎時間蹄聲不絕,驚呼不斷。匈奴大營連帳拔起,數萬鐵騎匆匆列隊往西遷徙。空空、彩兒、南宮雨欣、逆風行都在隊列之中,是他們提前招呼冒頓,這才有備無患。倏爾鳥獸哀鳴,拔山倒木。阿武山從中斷裂,洪浪滔天。
可憐玄冥一族苦苦支撐至今,等待的卻是如此絕境。偕老扶幼,跌跌撞撞地往西逃命。畢竟腳力有限,哪裡跑得過那山石水木,落後的人在哭喊中被淹沒不見。玄伯跪倒於地,仰天悲慟:「蒼天啊,我玄冥族到底何罪?如今落得如此下場嗚嗚嗚」悲傷之餘,也顧不得逃命,眼見天子來使,即將脫離苦海,沒想異變突起,唯有滿心絕望。
「爺爺」一個髒兮兮的小孩兒,約有六七歲光景,忽然走到玄伯身前道:「爺爺爺爺,仙人來救我們了。」
玄伯抬頭,循著小孩兒目光望去。不遠處,一隊人影朝此飛來。不由得心中一喜,抹去眼淚向高空狂呼:「仙人救命,仙人救命」
那隊人馬飛近眼前,卻是一群女子。個個身穿玄黑勁甲,可謂體態玲瓏,英姿颯颯。再看他們都成一般打扮,馬尾辮子垂腰飄動,背後橫搭一把長弓。
帶頭女子是個背負白樺長弓的女子,約有三十年紀。俏麗的臉上顯得幾分滄桑之色,一雙眼卻精光閃動。聽她道:「小依,速速搭救他們。」身後的女子年紀稍小,應聲道:「師傅寬心,我等這便救人。」說罷,三十幾個女子同時吹響口哨。半天之中即刻飛來數只雄鷹,這些鷹兒足有半人之高,一看便不是凡物。
女子們落入人群,快速將族人扶到雄鷹背上。或兩人乘一隻,或三人一隻,眨眼就安排妥當。只在他們前腳一走,背後當即被洪水淹沒。
那些女子駕著雄鷹飛遠,只剩帶頭的與那喚作小依的女子。背白樺弓的女子皺眉道:「小依,前翻叫你來查,可知阿武山到底是何妖物作孽?」小依漫不經心道:「有甚妖孽,村民們都說這一帶由玄冥太子庇護,妖魔鬼怪全都逃之夭夭了。」
白樺弓的女子慍怒:「你行事如何不肯上心?今日若不是我及時趕到,可憐了那數十條性命。」
小依一聲舌頭調皮笑道:「是是是,師傅您老教訓的是。『飛燕子』名震江湖,體恤百姓,是我粗心大意,幾乎誤了你的聲譽。」
白樺弓女子忍不住一笑:「什麼時候變得油嘴滑舌?看我回去不打你。」
小依「嘻嘻」一笑:「飛燕子什麼都好,就是對自己的徒弟心軟,我就不信你捨得打我們二十八星宿。」
白樺弓女子搖了搖頭笑道:「不要再說,跟我到那源頭看個究竟去。」
二人施展身形飛在洪浪上方,看那情形應無一物能從中生還。冰潭水分流三股,一股面南奔流,一股朝東,一股向西。縱然流經三里之遙,依舊去勢不減。再過片刻,水面減低,再也不見昔日巍巍的阿武高山。只有那一堆堆的巨石土丘,左右不過廢墟一片,狼藉不堪。
小依定神俯瞰,手指下方驚了一聲:「師傅師傅,快看快看,地上有字兒。」
飛燕子手搭涼蓬,將那遼闊的廢墟一收眼底。果真有字兒,石土堆積,冰水分流,不知不覺間現出一個大大的「思」字來。飛燕子驚愕:「竟有這等奇事,不知是哪位高人擺弄,仰或巧合而已。」
「師傅,那裡有人」小依再次驚叫。飛燕子瞥眼望去,一個人影駐足在「思」子「心」中一點處。距離過遠,沒能看清那人臉龐。只看他背負玄黑古劍,頭髮雪白,悵然若失地望著前方流水,一動不動。
飛燕子暗思:「如此境況下卻能安然無恙,定是個了不得的人物,許是那字兒就是他弄出來的。」罷了,回頭對小依:「走,我們下去問他一問。」小依覺著那身影詭異,心中不願,訕訕道:「不去了罷!要是個妖魔怎好?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莫去惹他。」飛燕子惱她:「渾丫頭,你不去便好好呆在此,我去瞧瞧。」小依撅嘴:「不要不要,回去又得說我不尊師訓,輕慢門主,我與你一起去的好。」
二人再看去,哪裡還有什麼人影。四周環顧,更不能見到。只能運了法身緩緩飄落下去,這方只是個石丘,賴得堅牢穩固,沒能被洪水沖垮。雖不見人影,卻見地上掉了把劍柄,側旁還刻有一段小字兒。二人驚疑,撿起劍柄,端頭構造古樸,正中一個「道」字顯眼。再細看,柄上還刻有兩個古篆字。二人不識那兩個字,自秦朝掌天下,遂統一天下文字,早已改了古篆字體,此時能見的多是小篆體,劍柄上似物非物,有形非形的古篆著實讓兩個姑娘傷透了腦筋。
須臾,小依蹲在地上道:「這裡有能識的字兒。」
飛燕子收了劍柄望在地上,原是一段飄灑之文,上書「凌雲之物」四個稍大的字。飛燕子臉上一僵,望著凌雲二字稍稍發了會兒呆。往下看「天地不仁,萬物蕭索,魔道冥冥,唯情不墜。泰阿有劍,正邪兩分,三道合一,真身既現。」
小依皺眉:「糊里糊塗,這寫的甚麼?」
飛燕子凝神思慮,須臾答道:「想是哪位前輩托物尋人,故而留下這段術語。」
小依道:「是那凌雲麼?天地渺渺,上哪裡找他去?」
飛燕子道:「我也不知,且收了物件,日後好好尋覓罷!」
小依卻又展顏一笑:「好師傅,那是個劍柄麼?送與小依好好把玩把玩。」
飛燕子一沉臉:「胡鬧,這不是我們的東西,你如何玩得。要玩劍柄是麼,回去我往鐵匠鋪買一堆,叫你玩個夠。」小依努起小嘴不再言語,飛燕子暗暗將地上字語記住,隨後帶著小依飛離原地。
阿武西北,草原遼闊,正值晴天萬里,雲蹤全無。冒頓舉帳遷移,只敢往地勢高處行進。前部旌旗招搖,彩旃蕩蕩,冒頓騎馬在前,英武盡壓三軍氣勢。中部押運牛羊牲畜,綿延四五里,但聽羊鳴馬叫,斥唾不絕。後部道旗紛飛,許多道者背負仙劍,恬淡從容,壓陣在後。
一行人都不言語,逆風行讓道者將空空幾人圍在正中,就像囚徒一般。彩兒低頭行進,心神不定。南宮雨欣三步一停,五步一走,不時回望阿武後山,只在道者催促下緩緩前行。空空那酒壺就是不會空的,這一路酒香飄飄,聞得逆風行心癢難耐。空空「呵呵」一笑,對著逆風行道:「窮酸,你要帶我們去哪裡?供飯不供飯?」逆風行道:「你們可以走,但那妖精得留下。」
空空莞爾一笑:「你是看上彩丫頭子?」
逆風行惱怒:「胡說,護道除妖,天經地義。」
南宮雨欣卻突然叫了起來:「你才是妖,你才是魔,洞中吃人不吐骨頭。」
逆風行大怒,順風一掌將南宮雨欣打飛出去:「竟敢污蔑我。」
南宮雨欣怒目相向,其餘人都驚疑地望著逆風行,不知那癡人不吐骨頭是怎麼一回事情。逆風行怒哼一聲:「我們走」說罷帶頭走去,撇下南宮雨欣不聞不問。空空望著南宮雨欣,笑了笑:「該去哪兒就去哪兒罷!他不殺你也是造化。」
南宮雨欣坐在地上,眼中噙著淚花,癡癡道:「雲哥哥呀雲哥哥,你當真被那大山壓死了麼?雨欣不信,一點都不信,當年蛇王爺那些惡魔都沒能取你性命,你定會好好的。要等著雨欣,雨欣回去找你。」說完,站起身子,一瘸一拐的向後方走了回去。
再說長城以北有座高山,喚為北冥。因那山頭常年烏雲壓頂,遠看竟是烏黑一色,又有「烏山」之名。長城蜿蜒山腳,在北冥之前也被壓下了那雄偉氣勢。禽鳥騰飛之時,許是怕了北冥,都要繞道飛行。
一頂轎子飄飄下落,停在長城之外,北冥山腳。抬轎的就是閻羅四婢,他們一臉憂傷,默默站在鬼轎之前,牛頭面具的侍婢恭敬一聲:「主人,到了。」轎中坐的正是凌雲,渾渾噩噩,神識不清。他的心中只有鬼姬臨行的匆匆一瞥,腦子裡儘是那嬌俏的佳人倩影。也不知多少淚水,一直穩穩地掛在臉頰,通紅的眼睛眨也不眨。婢女又叫了一聲:「主人,到了,請下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