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片刻,凌雲與鬼姬都無話說。凌雲的閃電印記漸漸暗淡,人也躺在地上。鬼姬修行日深,瞧得出凌雲眉心印記古怪,急道:「雲哥,你且收了靈力,莫再放光了。」
凌雲咬牙道:「我也想,可靈力跑到頭上便不聽話。」
鬼姬心中恍然,暗道:「原來他不會收發靈力,我那門派的《攝魂寶典》倒也可以幫他,只是寶典不傳外人。雲哥雖為鬼婿,卻未行門派大禮」瞥眼望凌雲越發虛弱,終是鐵了心:「管不了許多,先救了雲哥再做打算。」轉對凌雲道:「雲哥,你聽好了:三魂歸闔門,七魄朝天闕。玄陽往虛沖,太陰度靈元。分明惡鬼相,還靈托生門。法身既我身,通劫運鬼神。」
凌雲氣力竭盡,膻中若決堤之洪,靈力一去無法收拾。聽鬼姬所語,忙凝神運靈。盡讓靈力往天靈,既是鬼姬所說闔門之處。靈力灌腦,越發血脈膨脹,瞪大眼睛:「甚三魂七魄,與靈力有何干係?」鬼姬不著忙,淡淡回道:「三魂聚體,七魄藏身,皆脫不開人之七情,性之六欲。雲哥,你且安定心神,將七情六慾一一上心,靈力自會與神識相應,欲去則去,欲頓則頓。」凡七情,有喜、怒、哀、懼、愛、惡、欲,六欲卻是色、聲、香、味、觸、法。凌雲穩定元神,先有「哀」字上心,也好在氣虛所致,黯然之際悄悄落淚,眼前儘是兒時的種種淒楚。靈力運轉速度陡然放慢,緩緩遊走。後又是「怒」字,卻是憂憤之情,靈力暴漲,衝擊愈烈。再有「懼」「惡」生念,只到「愛」字時稍微一頓,只將彩兒那張臉兒細細回想,倏爾思索與她牽手遊蕩,比翼雙飛好不自在。當此「喜」字橫生,便又生出「欲」念來。
七情修盡,只覺心力憔悴,頭痛不已。這時間實在危險,他不知大凡瘋癲之病多因七情不調,故而喜怒、愛恨、哀怒、俱惡皆不分明,致使慾念迷茫七顛八倒。凌雲能經此磨難實在巧合。
後又到了六欲修行,「聲」「香」「味」「觸」「法」皆不在話下。唯有那「色」卻是渺茫,「色」本喻為有形有相之事物,凌雲眼中所能見畢竟有限,是以諸多事物尚能擱置,唯有男女之色本是生理所需,未經此事又怎能輕易割捨。況且凌雲生來沒近過女色,陰陽調和只是生理所能,從未拿起又何談放下?這當口七情五欲修完,不解「色」念便要前功盡棄,當場猝死。
「啊」凌雲一陣咆哮,心中儘是女子美妙身姿。靜湖邊濕漉漉的肖燕燕,石洞中彩兒半裸的背影,眼前俏生生端坐的鬼姬。一時慾火焚身,苦不堪言。鬼姬急得上前相扶:「你怎的了?可是哪裡出了岔子?」
凌雲一把推開鬼姬,抱頭跪地,聲音嘶啞:「你你離我遠點,我不想害你。」
鬼姬感受到凌雲火熱的身子,心下有些明白,不覺愣住神情,暗暗道:「他這是色念不解,無法休得陰陽相濟之法,我該怎麼辦?」
凌雲抱頭撞地,須臾便頭破血流。慢慢昏迷之下,終於失去理智。抬頭笑望鬼姬,血紅的瞳子隱隱發光,立起身子一步步走了過去。鬼姬慌忙退後,只到水潭邊緣,退無可退,雙手抱胸驚慌道:「你你你要做什麼?不要過來」
凌雲充耳不聞,跳到鬼姬前雙手抓住那薄瘦的肩膀。鬼姬慌忙拍打凌雲,口中喃喃道:「惡鬼相,托生門,通劫運鬼神。這這才是真正的攝魂靈術」原來那《攝魂寶典》講求魂魄馭靈,七情六慾中皆藏有一劫,如若不能通劫不但無法修成,且將自送性命。
「喀嚓」衣服撕開,香肩裸露,半身只披一條紅肚兜。鬼姬愣在當場,心中著忙:「怎麼辦?怎麼辦?難道我」思慮間,凌雲早將鬼姬緊緊摟在懷中,口中喃喃吼著「彩兒」的名字。鬼姬要救凌雲,只因《攝魂寶典》因人而異,自家修煉時,所經劫難卻不是「色」念。如今措手不及,反將自己搭了進去,任由凌雲擺佈。
陰陽交融,雙修合體,靈力自從全身經脈緩緩歸入靈膻。魂魄安定,就如經歷一場暴雨後的寂靜。凌雲緩緩睜開眼睛,週身寒冷,低頭一顧,只見渾身光滑溜溜,一絲不掛。急忙從地上撿起衣物匆匆穿上,打點完畢,望向前方。鬼姬的身影靜靜的佇立在水潭邊緣,凌雲心中一暖:「是我對不起她,日後便一心一意待她,絕不可再生二念。」忽而又想起彩兒與文清,心寒到底:「文清我也對不起她,定要以命報答。彩兒彩兒麼?她只當我是仇人了,又何必想她,況她心中只有天哥可我就是忘不了她。」
鬼姬緩緩轉過身子,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臉龐,卻聽聲音幽幽道:「今日之事我不怪你。」凌雲忙上前兩步,鬼姬大喝:「不要過來」凌雲愣在原地。鬼姬終於哭出聲音:「情字一物勉強不得,我知你心中無我,那時依舊喊著『彩兒』的名字。可我不怪你,一點都不怪,真的」凌雲急道:「日後定會好好待你,做鬼婿就做鬼婿。只要你高興,別說高祖劉邦,就是九天玉皇我也去殺。」
「不必了」鬼姬淡淡道:「留得住你的人,終究留不住你的心。你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去,不用再來管我。」凌雲叫道:「你已經是我的人了,為麼不相信我?你讓我做什麼就做什麼,我凌雲若負鬼姬,必遭天誅地滅。」鬼姬忽然哭喊:「我讓你去殺了彩兒,你去不去?」凌雲渾身一軟,跌坐在地,呆呆道:「你何苦這般?」鬼姬抽泣一聲:「罷了,我知你做不到,走吧,不用再理我,就當沒我這個人。」鬼姬本是個冷冰冰的人兒,心性高傲,豈能容忍自己的男人心裡只有其她女子,那份憂憤與悲傷無人懂得。
說話之時,頂空石頭堆積潭底,水面悄然上升,不經意間已到二人駐足之處。凌雲暗叫糟糕,若不早早脫身,便要被活活悶死。再看上面墜石不斷,二人毫無把握脫身。
凌雲跳上前來,一把拉住鬼姬的手:「跟我走。」鬼姬流著淚,甩開凌雲的手,憤怒道:「你自己走自己的,與我無關。」鬼姬本來有傷,此時尚且虛弱,若無凌雲相助,在此地唯有一死。凌雲卻不同,得鬼姬合體雙修,可謂人、鬼、魔三道齊修。雖則靈力不多,但神識清明,身子輕盈無比。不再理會鬼姬拒絕,一下將她嬌軀橫抱懷中。起腳一躍,向著冥冥高空縱身直上。
半空之中,運起驅神御風訣。「轟」一塊巨石壓頭打下,凌雲不閃不避,左手摟緊鬼姬,右手橫空指畫。彩光劍影打裂石頭,二人只從正中穿插上去。卻就在這彈指之間,凌雲收靈不及,側邊石塊碰撞巖壁橫飛過來。兀自把鬼姬摟到側身,軀體義無反顧地迎上石塊。「砰」的一聲巨震,整個人身心一頓,知覺全消。兩手自然一鬆,鬼姬跌落下去。
凌雲自知有愧鬼姬,且二人有了肌膚之親,就算得一夜夫妻。毫不猶豫,御風追了下去。眉頭緊皺,「哀」念上頭,牽引一股靈力透入眉心。霎時紅光閃閃,定眼抓住鬼姬軟綿綿的手掌,再次將她拉入懷抱。不料背後石頭打到,幾近撞得他心膽俱裂。
鬼姬癡癡地望著凌雲的臉,剛毅中帶著憂憤,眼神裡儘是堅定之光。忍不住伸出手掌,緩緩向那臉頰撫去。
凌雲開了紅光,倏爾便將上方看得清楚。又一波落石如雨,即便大羅金仙恐怕也難逃一死。抓住臉腮上鬼姬的手,低頭淡淡一笑:「你怕不怕?」鬼姬含笑的眼眸淚光閃動,與凌雲十指相扣,輕輕地搖了搖頭。凌雲突然「哈哈」狂笑一聲:「生不同寢死同穴,你我早有夫妻之實,黃泉有你相伴,值了。」不知不覺,在這將死之際,卻被鬼姬那含情脈脈的眼眸感動。再無其它念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便是三生難得的真情實愛。
「轟轟轟」上空的一波落石相距不遠。不再御風直衝,反而收了御風訣與石頭一同墜落。
凌雲輕輕在鬼姬額頭上親了一口,淡淡笑道:「有句話再不說,恐怕就沒機會了。」鬼姬含淚輕笑:「你說,我聽著。」凌雲將鬼姬的手指扣得更緊,微微笑道:「我有些喜歡你」鬼姬啼笑一聲,將頭貼在凌雲懷中。
就在凌雲瞑目等死之際,誰知懷中的鬼姬突然掙脫懷抱。法指打在凌雲靈膻之上,卻是施用了定神封靈的法決。凌雲瞪圓雙眼,大惑不解,喊道:「鬼姬,你要做甚?」鬼姬含淚一笑,又施法於半空托住凌雲,幽幽道:「雲哥,鬼姬的人與心都是你的了。可鬼姬希望雲哥活著,好好的活著。」說罷杏眼圓睜,望向高空落石,吟訣念道「三魂離體,七魄朝冥,陰冥鬼王,聽吾號令」罷了,只見十道黑影躥出體外,於頭頂結成藍光厲鬼頭顱。「砰砰砰」巨石被那厲鬼頭顱擋住不得下落,卻又越堆越多,重如泰山。鬼姬重傷不愈,此時勉強施為,又能堅持多久,不過垂死掙扎而已。可她心中卻另有打算。
口中接著便吟詠一段咒語,周邊狂風亂吹,不消半刻,一頂玄黑轎子穿出石壁。轎前後皆是四個纖細身姿,她們臉上戴著牛頭馬面與黑白無常的面具。前方牛頭面具的女子看清情況急得喊道:「主人,快快進轎。」
鬼姬三魂七魄已離本體,當此之際再無生還之念。鄭重道:「閻羅四婢聽令,凌雲為我鬼門關第十七代鬼王,從此你等要好生侍奉。」凌雲身子不能動彈,口中怒道:「鬼姬,放開我,你我同生共死,為何拋下我。」
鬼姬口中血水流出,漸漸難以支撐,兀自勉強一笑:「雲哥,鬼姬永遠與你在一起。活在你的心裡,讓你時時掛念,我便不會再去嫉妒彩兒。你好生珍重,鬼姬與你告別了。」說罷對著閻羅四婢大喝:「速速執行命令,如有違抗,盡皆逐出鬼門關。」閻羅四婢個個傷心落淚,面朝鬼姬稽首一拜,隨後將凌雲拉入鬼轎之中。凌雲雙目血紅,張口怒吼:「放開我,放開我,讓我與鬼姬一起」那鬼轎原有穿牆入壁之法,瞬間穿透石壁消失不見。
鬼姬輕輕一笑,緩緩閉上眼睛,任由落石將自己掩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