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一群人重回道觀,道觀卻也面目全非,所過處儘是殘簷斷壁。只看見那道紅光接天而下正罩住王素心,王素心軀體不停顫抖,一雙眼睛散發著綠色光芒。
莫長風面對王素心盤腿坐在,手捏劍訣,看是專心致志的施法。
「這魔頭玩的什麼把戲?」猴子臉一陣冷笑。其實他是看出莫長風專注施為,再也不能分心應付其它,這才有恃無恐。正如他所想,天下間的道術千變萬化,所施放的方式各不相同。雖然都須吟咒捏訣,可時間上差異就大了,有的在吟詠一念間便隨心所發,而有的卻要聚集周邊自然之靈,循序漸進,慢慢達到最終威力。莫長風施的這道法術名為「驅神劍訣」本是重傷對手元神的功夫,可這時王素心元神為人所控,體內其實比旁人多了一股元神。莫長風只能以此逼出那蛇魔的元神,可劍訣威力太大,施為的同時又要提防誤傷王素心本命元神,這中間倘或稍有差錯,那王素心勢必魂飛魄散。
方臉道士笑道:「這還看不出來,魔頭看上了那妖女,偏偏妖女是要他命的,搞得他殺又捨不得,不殺又會誤了自家性命,當真被美色迷了心啦!」
猥瑣漢子擠上前來:「嘖嘖那妖女還真是長得標緻,若是換了我,哪怕能與她睡上一回,死也值得了,這個叫牡丹花嚇死,做鬼也風流哈哈哈」他那笑聲顯得極其淫穢不堪。
鼠眼朝猥瑣漢子笑道:「得了,恐怕你還沒將妖女衣服脫光,自己就進了人家肚皮了。」這一句又是引得眾人大笑。
莫長風深知這群人不懷好意,故意擾亂自己,可別人這般侮辱心愛之人,心下憤怒之極,稍不留神,體內靈力一亂,氣海翻滾起來,一股腥味衝破喉嚨,噴出一口鮮血。趁著這個機會,王素心猛烈反抗,幾乎掙脫束縛。莫長風趕忙收拾情緒,重新入定,緩緩壓回局勢。
「呸,你們這群人好不要臉」南宮雨燕抱著凌雲,氣得酥胸起伏地罵道。
猥瑣漢子「哈哈」一聲:「可別忘了,是你哥哥拉我們上山的,說好一起對付魔頭,誰想中途殺出個妖女叫大伙吃盡了苦頭,他們才是我們的敵人,你倒是有心偏袒魔頭,難不成春心萌動,看上那魔頭了?」
南宮雨燕氣得只跺腳,通紅著臉叫道:「你你胡說。」
鼠眼漢子冷冷道:「胡說不胡說我們幾個說了不算,大伙都瞧在眼裡,那魔頭曾為你折了一臂,而你這時又這般袒護他,敢情私底下你們是有姦情的。」
南宮雨燕又氣又急:「你你們血口噴人。」
方臉道士冷哼一聲:「若要說我們冤枉你也行,上去一刀結果了那魔頭,我們便信你。」說完將腰間短刀拋到雨燕身前。
「好了,都安靜些,看看情況再計較」南宮翎英一聲大喝,人群這才安靜了些。南宮翎英向眾人掃視一圈,心底憤恨不已:這群人好歹毒,剛剛竟想激起雨燕去殺魔頭,而他們卻在後坐享其成。說到底不過叫人打頭陣,好去試一試那魔頭是否真有餘力反抗。就算雨燕真能殺了魔頭,恐怕他們要從中阻撓,傳說中的仙祭還在魔頭身上,怎能讓他死去。若殺不了,雨燕白白丟了性命不說,到底會叫魔頭走火入魔,更稱了這群人的心意。魔頭是要殺,可我南宮家的人也不做冤大頭。
南宮翎英想通此點,便朝眾人叫道:「魔頭太過陰毒,豈是一人對付得了,大伙該齊心協力,到時併肩子上,他便是插上翅膀也休想逃跑。」
方臉道士一群被識破了心思,總顯得些無奈,但想想南宮翎英說的也不是沒道理。可誰都不願做出頭鳥,也不願做落尾兵,你看我我看你,推推擠擠向莫長風圍了上去。
莫長風心中叫苦不迭:只要再多一點時間便可逼出蛇魔,可這些人來得不是時候事到如今也顧不了許多,只要能救素心,縱使粉身碎骨又有何懼。這般一想,更不理會旁人,盡力收攏心神,一意迫走蛇魔。
那許多人自是小心翼翼地上去,卻都驚懼莫長風修為,不免顯得畏畏縮縮。南宮翎英心知這是捉拿莫長風最後的機會,倘若延時一久,莫長風逼出了王素心體內的怪物,即刻就有反手一擊的餘力,索性橫搭長弓朝莫長風背後就是一箭。
「砰」莫長風背中一箭,身子向前方撲去,一道血箭噴將出來。只看這時空中炙陽一抖,旋轉的速度越發緩慢,金光中的女子猛烈掙扎,幾乎就要擺脫糾纏。莫長風哪裡肯放棄,不顧背後的傷痛兀自重新盤腿而坐,強行收斂靈力,再次穩住劍陣。
這麼一來,眾人當然看得真切,頓時消了懷疑,各自祭出仙家法寶,直朝莫長風招呼過去。
莫長風本就少了一臂,更是沒有餘力去抵抗眾人攻擊,虧得空中法寶錯亂,免不了相互碰撞,倒也少去了幾分威脅。可總有法寶擊在身上,雖不能將他致命,單言那份痛楚自是鑽心入脾。卻要賴得眾人並非有意要了他的命,出手當是留了幾分餘力,若不然,不反不抗,定是要活活被分屍。
「嗨」莫長風又是一聲大喝,獨手劍指連點,幾道劍影穿透王素心,劍影所過,一道黑影突然衝出王素心體內。那黑影也是個女人身形,只可惜單單有個形狀,外貌是看不見的。不料黑影女子只出去了一丈不到,竟又反衝回來與王素心合為一體。莫長風儼然成了血人,但仍舊不顧身後危機,又向前邁了兩步。
「住手」雨燕大叫一聲,飛身到了莫長風背後,懷裡仍舊緊緊抱著昏死的凌雲。
眾人一驚,紛紛穩住自家法寶,盡量避開南宮雨燕。他們雖不將雨燕放在眼裡,可皇家獵苑的強大勢力也不願吃罪,若是一個不留神殺了南宮世家小姐,那就跟皇家獵苑結了大仇,與皇家獵苑結仇便是死去一般,誰也不願冒這個險,都將目光放向南宮翎英,意思是:你妹妹要救我們的敵人,看你要怎麼辦?
「四妹,你要做甚?」南宮翎英雙眼幾欲噴火。
「大哥」南宮雨燕含淚道:「以往大家都說他是個魔頭,我是深信不疑的。」
南宮翎英急道:「明白就好,你快回來,別誤了事。」
「不」南宮雨燕一聲大叫,向莫長風退了過去,直到與他相距幾遲,就這樣背對著背「你們說他是個魔頭,可他卻為了救你們三番四次鋌而走險,就連摯交好友都為此送了命,一定是你們弄錯了。」
「你」南宮翎英氣得渾身顫抖「你這叫愚昧膚淺,怎就叫魔頭騙了過去,他是我皇家獵苑的死敵,是天下正道的死敵,這個事實不能改變,永遠不能,你快回來,否則,別怪我大義滅親。」
南宮雨燕只能流著淚默默地搖頭,她知道這麼做的後果,她也怕死,可不知為何?就是不願這般看著莫長風死去,不去想那許多顧慮,只這一步,再也無怨無悔。
莫長風又是幾道劍光飛去,那黑影女子果如前翻,離了王素心不遠又復折返。莫長風暫時是死不了的,這也便是「鬼差」的好處,哪怕流乾了血水卻不能立刻死去,只是「七日必死」激發的潛力多用去抵制創傷,還要助他發動「驅神劍訣」未免有些力不從心,這時行動遲緩,步履沉重,只如身體被抽空。
王素心總在黑影離身之時便能清醒過來,望著眼前觸目驚心的血人,早將那梨花寒雨打濕臉頰,在金光中伸出手去,想要牽住面前的男子,卻無法穿透金光劍陣。只能顫抖著嘴唇「莫大哥莫大哥」一遍遍吟詠這個令她心痛的名字。
莫長風單膝著地,昏瑟的眼睛注目眼前夢幻的人兒,一遍遍告訴自己:堅持一會兒,再堅持一會,那蛇魔恐怕就抵擋不住素心就有救了。抬手又要捏劍訣,可總是打不出劍光劍影,這讓他急得眼淚刷刷打落出來。曾是不可一世的仙道奇才,受人羨慕的大派首徒,仰或是人人驚懼的殺人魔王,他都是個鐵錚錚的男子漢,不會流淚,即便折斷了手臂也不會掉落一滴眼水,而如今,面對著心愛女子手足無措之時,他哭了,哭得比誰都傷心,哭得比誰都絕望。心底唯一的知覺:素心完了,我已無力發劍陣我以後再也見不到那個溫柔賢淑的素心了
南宮翎英血紅的雙目瞪著雨燕:「從今日起,皇家獵苑南宮雨燕遁入魔道,再也不是我正道人士,正道之人得而誅之」一句話出口,做了一個平生最難的決定,作為南宮世家未來的繼承人,他有資格發下這道誅殺令,可想不到,這道誅殺令卻是對著自己的親親妹子,同樣也想不到,以往一向對他言聽計從的妹妹,今日怎會為一個素不相識的惡人違逆自己。
南宮雨燕笑了,不知是悲極而笑還是喜極而泣,緩緩將凌雲放到後方腳下,從背上取下了長弓。這一刻,她不再是正道大派的金枝玉葉,不用為了那些正派之道處處違心,終於可以隨心所欲做一件自己喜歡的事情。
眾人要的便也是這句話,有了這句話,即使殺了南宮雨燕也是不相干了,頓又重吟法決,朝莫長風這邊衝殺過來。
雨燕始終擋在莫長風身後,許多法寶被她的箭光擋住,可許多卻也打在了嬌軀之上。
王素心眼看長風危急,忽的把心一橫,用盡渾身力氣反抗體內蛇魔,捏起蓮花法決:「虛極所靜心歸善淵體若反明元神出竅」聲落,兩道虛渺人影沖體而出竟在上空纏鬥一處,兩道虛影一黑一白,白的樣子卻是王素心,那黑的還如先前,看不清樣貌。交斗幾時,黑影行動遲緩下去,白影鑽著空子朝那黑影天靈便是一掌。「嗷」黑影一聲慘叫,向下方草叢墜落下去。白影一震,飄飄蕩蕩的飛回王素心體內。金光劍陣這時消失不見,炙陽「匡當」一聲掉落地上。
王素心終於站起身子,只是也如莫長風一般,絲毫沒了力氣。二人相對一笑,各自又流淌著淚水,終究一點點爬向對方。什麼恩恩怨怨,什麼紛紛擾擾?還管那許多做甚?這一世,就只為這一個夢,而此時,他們的夢就在眼前,想來都已經足夠了罷!
南宮雨燕垂死一戰,口角掛著長長的血水,左邊臉頰被劃開一道深深的口子,身上的黑甲也被鮮血染紅了,那些傷口仍舊不停增多,開始是賴得護身靈罡,到後來靈力減弱,靈罡也衰減下去,故而傷痛便一下比一下重。可卻沒有後退一步,身後的凌雲靜悄悄的躺著,就像一個睡著了的孩子,顯得那般安詳。
南宮翎英面無表情,倘若早些出手,雨燕哪能撐到這時,可偏偏心下有鬼,不願在這當口耗費靈力。這時看到那三人都如強弩之末,便也不願再等。放下雨欣,拉開長弓對準雨燕口中大喊一聲「破」,金光箭飛矢直去。
南宮雨燕再不能擋哥哥這一箭了,任那金光朝眉心飛來,只能絕望地閉上眼睛。
「彭」一股熱浪沖臉而來,南宮雨燕神識一清,半響不覺箭光射到,忙睜眼一看。
金光箭憑空消失,雲端一聲嘯傲,金燦燦的鳳凰從天而降。
「金翎火鳳,穿心羽人那是穿心箭南宮拓」有人望著空中火鳳高呼,眾人頓時忘記攻擊,都靜靜佇立在原地。而南宮翎英的的臉上露出許多驚恐的表情。
只看一道白影從火鳳上翻落下來,站在莫長風與王素心身邊。這人穿一身灰白儒衫,年有四十左右,頭紮灰色綸巾,白淨的臉上沒有表情,看著卻像個中年書生,可惜那花白的頭髮與眼角的皺紋出賣了年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