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逑,依舊平靜的看著潭面,在她聽到身後那個男人一如既往的語氣,她的臉上,有著嘲弄,有著憎恨,不過更多的卻是惋惜與難以言明的決然。
「呵。我就知道,你還是你,我還是我,死了的人,不管他是誰,不管他與你是什麼關係,只要是死了,那便就是曾經了;大哥,他就是燕伯手下的那個米凡。」
孤逑的聲音,由低轉高。孤逑的語氣,從自嘲變化為肯定。
她的聲音,堅決毅然。
她的眼角,那一滴又將墜落激起水花漣漪的淚。
輕輕,蒸發了。
漸漸,乾涸了。
她的臉,恢復了似冷艷,卻又似更多活潑朝氣的表情。
她的背影,在吳雨辰的注視下,在這一刻她回答了他的時刻,變得,蕭瑟,卻又挺拔。
孤逑,此時此刻的孤逑,是多麼想轉過身去,狠狠地一個巴掌,一個充滿這十幾年哀怨的巴掌,甩在身後的那個男人臉上,之後,再和這個男人,深深的,重重的擁抱在一起。
她,不是第一次產生這種想法。在每一次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這種萌芽,都會在她的心中萌發。
她,也不是第一次,將這種剛剛起有萌芽的想法,扼殺。
她,沒有動。還似潭面般波瀾不驚。
剛剛的臆想,就如同她淚劃破潭面的那一滴淚。漣漪浮起,轉瞬即逝。
「你做的很好,這一次,比每一次都漂亮。我原本以為虎山的那一次,就是你做的最好的一次,可是,卻沒想到,你這次,更加漂亮。」
吳雨辰說著,他的臉上,衍生出了笑,意味悠長。
他轉過身子,面對著米凡,將腋下的木匣,輕輕的放在了地上。
他再一次抽出那把寶刀,精心的,仔細的,擦拭。一下又一下的緩緩的擦拭。
吳雨辰,默默的,擦著刀。
彷彿,這一刻,只有他,與刀。相互依存。
孤逑,不知什麼時刻,轉過了身子。她的臉色,有些難看,有些不自在。
場上,沒人知道,在這個精心如同照料嫡子般擦拭寶刀的男人,說出,虎山兩個字的時候,她的心,重重的,沉了下去。
那一刻,她的呼吸,如同被遏制。這個世界上氣息中的氧,那個生命源頭之一的東西,彷彿,拋棄了她,不再對她,慷慨的給予了。
她,轉過身,無非,是在想尋求那份慷慨。
而在她尋覓的過程中,一個沙啞悠然的聲音,打破的她的追尋,同時,也讓那一份慷慨,重新,對孤逑,拆開了大門,再一次,無私的給予給她。
「米凡,你和我,都是熟識,我問你三個問題,每個問題,我都只問一遍,你要做的,只是點頭,或是搖頭就行了。你,自己要思考好。生,與死,在你自己的手裡掌握。」
他嘴裡說著,但是他的眼睛依舊盯著他手裡的刀。沒有一絲的渙散。可是他的嘴角,已經被嗜血兩個字,佔據。
米凡,跪在地上,他,想站起來,但是,他的雙腿,都已被孤逑用一種隱秘的方式,弄得動彈不得。
他,現在能做的,只有兩件事,一個是聽。
聽著,眼前不曾看他一眼的那個男人以詢問方式發出的質問。
再有,他能做的,只是思考。
思考,眼前這人每一次的提問。
思考,他每一次的回應。
還要思考,他每一次回應後,自己距離生死的距離!
「你聽著,現在是第一個問題,以你的地位,是接觸不到墨碟的,這次燕叔把墨碟交由你去運送,出乎意料,他竟會交給你,所以,肯定是有人在燕伯的耳邊說了什麼,但是那個人卻不是你,你一定還有同謀,你告訴我,是不是四飛燕那四個傢伙中的一個?」
吳雨辰的語氣,很平和,很友好,在他語氣的烘托下,他手中那把再怎麼擦拭也難以掩蓋血腥的刀,好似也成了一束銀色的花。在月下,閃閃發亮的花。
米凡,仰著頭,他的嘴,被封住了,他,看著他的身形,看著那束花,他,對他的話,根本沒有思索,他重重的點了點頭。
吳雨辰輕輕的「恩」了一聲,他緩緩的蹲下身子,將自己的花,輕輕的放在地上,讓他靜靜的躺在這冰冷的地面。
「很好,第二個問題,既然是四飛燕中的一個,那麼,也就代表著,那個背叛者手下的燕巢裡面的雛燕,也都是,與他一同叛變,對嗎?」
吳雨辰的眼睛,看著米凡的眼睛,這一刻,他的瞳,深邃難以預料。他的眼,彷彿,已經米凡的心,看破,刺穿!
米凡,他的眼,在那深邃不見邊際的黑暗中中,尋找著光亮,可是他,卻怎麼,也找不到。他能做的,只有用最真實的事實,來回應他,以祈求,在這讓他恐懼的黑暗中,得到一絲的光明。
米凡,著了魔一樣,再一次,重重的點頭。
他的回答,在吳雨辰再次上揚的嘴角,得以知道,他的回答,讓這可無邊黑暗的主人滿意。
吳雨辰,的瞳,離開了他的眼睛,寒冷的月,此時卻如驕陽,淡淡的月光,超過了永恆的日光。
吳雨辰不知何時以走到了米凡的身後,他的一隻腳,似有意,似無意的搪在了刀柄之下。他的聲音,這在這一刻突然轉冷。
「你!還有那些背叛者,是不是,都是那個人的手下!」
這突入其來的轉變,使得剛剛好在兀自慶幸光明的米凡,在墜黑暗深淵。
他,猶豫了,他在思考著,不知道自己,這一次,要不要說實話,如果自己說了實話,那是不是身後那個魅影想要得到的。
米凡深深的知道,吳雨辰嘴裡的那個人,指的誰,他真的需要好好的思考。
可是,他想要思考,那如索命惡鬼的魅影,會允許他思考嗎?
答案很明確,不會!
在米凡猶豫的瞬間,吳雨辰搪在刀下的腳,猛地用力一提,那把靜靜聆聽著的刀,像一道閃電一樣,飛入了吳雨辰的手中。
而下一刻,這銀色閃電的尖銳,已經,重重的,壓在米凡的脖子上。那一絲鋒利的寒冷,刺在他的皮膚的下面。
一絲血痕,沿著刀,緩緩的,浮現。
吳雨辰握刀的手,在此刻,變得那麼有力,穩穩的,把這吞噬過無數鮮血的東西,擎在他顫抖的靈魂上。
「回答我!」
這是一個悄聲的歷喝。吳雨辰的眼神,透露他內心嗜血的本性。
他,輕咬的嘴唇,將殘暴再一次詮釋。
米凡,在那閃電劃破皮膚的一刻,就已經做了決定,他毫無疑問的相信,身後的惡鬼,會在下一刻,把他的頭,與身體分開。而且,再此之前,他還要接受一番非人的折磨。
他,不想嘗試,也不敢嘗試。
他,拚命的點頭,他現在已經忘卻了所以,他只希望那把即將粉碎他靈魂的刀,可以在他的回應下,與自己脆弱的靈魂遠離。
米凡還在不停的點頭,而吳雨辰,此時卻以收起了惡魔般的自己。
他,將刀,緩緩的拿開了。
再一次用著自己的衣服,悉心的擦拭。
米凡癱倒了,他,解脫了,他知道,至少現在,他的靈魂,不必在受那惡鬼魔刀的折磨。
吳雨辰,將擦了又擦的刀,重新放回木匣裡,他,如同剛剛到來時一樣,將木匣,夾在腋下。
他,看了看孤逑與另外兩名此時已有些木訥的女子,又看了看癱倒的米凡。
他,一步一晃的,向著來時的路線,逆向而行,他的嘴裡,那沙啞與宏亮再起:「孤逑,你們三個,走吧;米凡,我的人,會帶你去一個天堂。」
他的身影,漸漸的遠離。
而另外兩個高大的身影,卻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看著兩個大漢把癱倒的米凡架走。
當所有的身影,都消失在她們的視野之中。
孤逑,擺擺手,示意著另外兩個人離開。
當這已被吳雨辰用血腥覆蓋了的北壩上只有她一人的時候。
她,撿起一顆沙粒,扔進了潭水。
再漣漪泛起時。
她,幽幽的,自言自語的說道:「你看見了吧,他,對誰,都不會信任。這麼多年了,他從不曾,單獨的與我會面,我,也根本沒有機會與膽量,去殺他。不過,你放心,你的仇,我一定會報。我與那個人間,已經達成了共識。而他卻一定是把他結果的人。到那時,我就會去找你了。」
說著,她的眼,又一次泛出淚滴。
她,看著天空的月,那個一直邪笑的東西,她的淚,終於不受控制,似驟雨般,從她有些獰懼,卻難掩又興奮的臉上,滾落。
一滴,又一滴。
她,靜靜的享受著。
過了今夜。
他,還是他。
而她,也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