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嵐不是決絕的人,所以即使不願意,也還是保持著溫水煮青蛙的姿態繼續跟阮碧紗膠著纏著曖昧著。可是,那是在以為對方沒心上人的情況下,一旦知道,那種感覺還不如不知道——雖然有點自欺欺人,好歹自得其樂、甜蜜滿足。
要是知道還繼續傻呵,那就是缺心眼了。
陳清嵐不缺心眼,甚至不乏心眼,所以她無法繼續下去了。
可以疏遠無果後,她便想擺正「我們長長久久地做好朋友吧」的心態,可心態還沒擺正,還在努力地調整、說服呢,丫就找上門了——儘管這種說話有點自作多情兼遷怒,可陳清嵐不管,她就是覺得生氣,不錯,她生氣了,儘管臉上一副淡定模樣,可她真的生氣了,尤其是看她笑盈盈的說著曖昧、引人遐思至極的說話還一副若無其事的淡定表情,她早已經積聚滿腔的惱火便像是遇到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爆發了——
佛尚有三分火,何況她區區一凡人?!
所以陳清嵐瞬間做了決定,一個跟她溫和性格不怎麼相符的近乎決絕的決定:你不是喜歡玩曖昧?那就來玩真的吧,要不然就永遠別玩了。
當然,這些話說出來就只剩下兩條路了:要不來真的,要不然就連朋友也別做了——很是有點撕破臉的味道。
陳清嵐總覺得說出來的話比心裡暗自嘀咕效力強,她甚至連撕破臉的退路都想好了:讓總公司另外派負責人來,要不然就讓周正負責,她回總公司。聽起來很懦弱,像落荒而逃——不,就是落荒而逃,可是陳清嵐覺得現在懦弱些,難過一小會,總比以後長期心痛、淚流滿面好。
可是可是可是人阮小姐坦然的接受了啊!
陳清嵐很想大叫:這、不、科、學!
驚喜?沒有,她現在只有驚,一點喜也沒有。
她很想把送花的抓來詳詳細細、一點不漏的盤問一遍,然後再給個大大的差評:怎麼可以居然沒有全程錄像、監視?!你知道我內心多麼焦躁、不安、心急嗎?你明白度日如年的感受嗎?一點也沒體諒顧客的心情,差評差評差評!
不,現在不是胡思亂想野馬脫韁的時候,把奔騰如黃河的思緒收一收,陳清嵐再一次的跟電話那邊的客服確認:「收了?你們有先給她看卡片嗎?」
電話那邊的客服也快抓狂了,沒見過這麼大方又這麼龜毛的客人,付錢那個爽快,售後那個麻煩但她仍然維持著甜美溫柔的聲音回答——一切為了愛情——還沒有見過生活中的百合啊,聽說收花的還是個絕世大美女,嚶嚶嚶,得閒絕對要去圍觀一下。既然收的是大美女,送的應該也差不到哪裡,兩個美女站一起
「喂?」不知道客服姑娘已經開始遐思神遊,得不到回答的陳清嵐皺起了眉,心下越發侷促不安——都說魯莽是要付出代價的,她現在似乎已經感覺到了。
發現自己想太多了的姑娘連忙收斂心神,端正認真嚴肅的回答客人:「是的。我們的送花人員嚴格按照客人你的要求,是先給客人看了卡片再送的花,卡片也按照客人你的要求寫得清楚明白。」
「那你們有問她明白了意思了嗎?還是讓她看了卡片就直接把花給她了?」聽起來好像差別不大,但差別大了去了!陳清嵐越想越覺得這些送花的不靠譜。
「問了。」
「怎麼問的?」
客服小姐覺得自己要抓狂了:啊啊啊啊啊深呼吸,淡定,「要不,我把送花人員的號碼給你,你親自問她?」
陳清嵐毫不猶豫:「好。」
「」客服小姐連抓狂的力氣也沒了,再也維持不住崩潰的表情,有氣無力地呻_吟:「號碼我發你手機上。」
「嗯。」
送花的小妹妹還沉浸在阮碧紗的美色和對愛情的浪漫想像中,當下不厭其煩、盡心盡意的把經過包括她的心理活動以及她對阮碧紗各種猜想詳詳細細的告訴了陳清嵐,陳清嵐聽完後還是覺得:不、可、置、信!
不過聽送花小妹的口氣,阮碧紗貌似、明白她意思了?
陳清嵐懵了。懵完後還是沒有喜悅湧上心頭,只渾渾噩噩的想著:怎麼辦呢?
人阮小姐是接受了,接受了後怎麼辦呢?
從來沒追過人的陳清嵐不知所措了。正常人約會就是逛街、看電影,送禮品、吃飯吧?可是那是妖怪啊,阮小姐能瞧上這些嗎?陳清嵐糾結了,甚至有一種「早知道就不了」的後悔,阮小姐曖昧讓人煩惱,不曖昧也同樣很讓人煩惱啊!陳清嵐癟了,下決心之時興起的雄心壯志如東流水那樣消失無蹤了,只有滿腔的無措和糾結。她甚至忽然連見阮碧紗的勇氣也沒了——多為難多無措多心慌!
陳清嵐想了老半天也想不出個之所以,又不能打電話跟阮碧紗溝通一下:喂,你到底怎麼想的?只好自己一個人繼續糾結。就這樣熬著過了下午,到了傍晚,到了晚上,到了第二天
陳清嵐覺得不行了,總得面對。
也許見面沒有想像中難呢!
第一步都走出了,沒理由自己後退幾米。
這樣想著、安慰著、建設著,陳清嵐懷著一種「深呼吸、淡定」的精神去見阮碧紗了。
大概是天氣好了,出門的人也多了,陳清嵐好不容易才尋著個車位。她停好車,面上淡定、心裡緊張的朝碧草堂走去,一路暗忖要不要買束花或者禮物?正尋思著,眼角瞄到白童子帶著個棒球帽跟同樣帶著棒球帽的簡太太的兒子簡小明在手拉手好朋友的啃著雪糕她正想叫白童子,忽然白童子前面的老太太跌倒了,屁小孩火箭筒似的就衝上去了——
陳清嵐心裡「咯登」的猛跳了下,什麼「你扶起就是你撞的」、「小孩扶起老太太被訛」諸如此類的新聞風起雲湧腦海,她暗叫不好,掏手機拍照也來不及了,就是不知道作為孩子直屬人的朋友能不能當證人,會不會被認為是「護犢子」而無效?她看看四周,人不少,就是沒個敢搭手的,現在的層出不窮的碰瓷、訛詐早寒透世人的心了,要好心還被倒耙一把,那真比吃了蒼蠅還讓人噁心。陳清嵐心想白童子都上了,自己好歹也算白童子認識的人,不能撇著不管。這麼多人,沒人見義勇為,總該有敢說真話的吧?於是連忙大步上前——這時候白童子已經把老太太扶了起來,別看白童子人小小,力氣卻是出奇大,撫著比她高不知道多少體重也不算輕的老太太絲毫沒吃力表現——
「老太太,你沒事吧?」
白童子看見她叫了一聲,「陳小姐」叫完親暱的上去抱她大腿,雪白小臉蛋一臉陶醉的磨蹭著她褲腿,陳清嵐:自從上次和尚唸經之後,白童子看見她就這份德性,要不是看著可愛,那真活脫脫一隻小色狼。
老太太揉揉後腰,臉上倒是一副良善人家的慈容,「唉不小心踩著個什麼滑倒了。沒事。小朋友,謝謝你呵。」她特意回頭對白童子道謝,陳清嵐看她那模樣不像碰瓷的,不由得暗鬆了一口氣。
老太太想彎身撿起掉落的袋子,陳清嵐連忙撿起來遞她手上,袋子裡裝的是香燭元寶之類的東西。老太太笑著道謝了。
「謝謝你們了。現在的人啊怕訛詐,看見老人家跌倒都不敢扶了。這風氣啊你們是好心人謝謝了。我住附近,我先回去了。小朋友,有空來奶奶家玩,奶奶住在前面巷子屋子前有課桂花樹的。我給你做好吃的,老奶奶做的桂花糕可好吃了。」老太太念叨著,語氣溫和,倒不惹人厭煩。白童子聽見吃的就特別聰明,「奶奶,你走路不方便,我送你回去。」
他長得雪白粉嫩,睜著一雙天真的圓溜溜的眼睛,甭提多可愛了,老太太歡喜得直點頭,「哎哎。這」她想點頭,忽然想起「他家裡的大人」陳清嵐,又轉口,「沒事。老奶奶自己回家就好了,你跟你們趕緊回家吧,有空記得來玩,前面巷子,長著一棵桂花樹那戶人家就是了。」
陳清嵐:難道她沒看出他的「醉翁之意」嗎?
陳清嵐只好說:「沒事,就幾步路,我們送你回去。」
老太太姓李,是個孤寡。獨子是個軍人,前兩天被軍部正式通知「光榮」了。軍部對老人有優惠政策,但老人不想去什麼「療養院」,堅持不肯離開自己的家,軍部沒辦法,只能通知當地政府社區對老人多多關照。老人今天出去,就是去買香燭,老人有早晚上香敬天地的習慣,現在加上了兒子——
「家裡都沒香了。」老人解釋,臉上表情淡然,好像看透了。陳清嵐卻聽得心酸,白髮送黑頭人,總是讓人心裡不自在。
她想安慰幾句,又不知道怎麼安慰,只能異樣地沉默著。老人倒是看得開,歎一聲,「早有預感了,都好幾年不回來了。一點音信也沒。」老太太拿出水果、點心,還泡了花草茶招待她們,陳清嵐心想這老人家估計也是太寂寞了,想找人說說話,也就沒心急著離開了——她還是感覺不好意思見阮碧紗啊!怎麼辦?
「那大哥哥是什麼兵?」簡小明懵懵懂懂「光榮」的含義,隔壁的哥哥做作業就有「光榮的(犧牲)了」填空,隔壁哥哥說就是死了的意思。那老太太的兒子「光榮了」應該就是死了的意思。可是小孩子對「死」還不是很敏感,是以提問充滿了天真。
老太太特驕傲:「特種兵。」
陳清嵐心想老太太大概是「任何兵=特種兵」,結果老太太忒驕傲的補充了一句:「最厲害的特種兵。」
簡小明不懂「死」,對特種兵確是很懂的,他的玩具裡就有一個手持衝鋒鎗的特種兵玩具,手腳還可以動的,衝鋒鎗還會「砰砰砰」的響——
老太太像是難得找到了人說話,特高興,「我給你們拿相片,我兒子可精神了。」
不一會老太太拿來一個相冊,直接翻到後面,估計前面是兒時的相片——裡面身材高大、精神樣貌俊帥的小伙子,有穿著正裝的、有穿著便服的、有穿著訓練服的,還有一些與戰友的合影——
「我見過這個人。」白童子嘴裡吃著、手裡抓著,瞧他們瞧得起勁也不甘寂寞湊過來看熱鬧,看見相片上的帥小伙,忽然來了那麼一句,把陳清嵐聽愣了,老太太一呆之下更是激動得抓住白童子的手,聲音都顫抖了,顯然對於兒子的死並不如表現出來的那麼冷靜,甚至是不相信的,所以聽到一個「小孩童」說看見了才會這麼激動失態——「在哪裡?」
「山裡。」白童子咬著點心,吃了一嘴屑,敢情剛才一直沒哼聲就是忙著吃。「在一間大大的玻璃屋子裡看著外面。」
陳清嵐「咳咳」的發出提示警告音,這山裡有玻璃屋子聽著就好詭異好嗎?
老太太完全不覺得詭異,熱切的問:「哪裡的山?」
「南邊長滿唉」
話還沒說完,被陳清嵐一把抱起,「老太太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先走了。你你節哀順變。來,白童子,給跟老奶奶再見。」
白童子嘴裡塞著一塊蛋糕,含含糊糊,「再見。」
陳清嵐趕緊叫上簡小明走了。
老太太心急扯住陳清嵐不讓她走,「唉唉,別走,先說完。」
陳清嵐尷尬地笑笑,「老太太,小孩子懂什麼,亂說你別當真。他整天呆在家裡,估計看電視看人都差不多模樣你」
白童子想說話,被陳清嵐下黑手掐滅了,癟著嘴氣哼哼的小表情。老太太露出悵然的表情,想想陳清嵐說得也是道理,逐鬆開手不好意思的笑笑,「今天謝謝你們了。小朋友,得閒再來看看老奶奶,老奶奶給你們做蛋糕點心吃。」
白童子拚命的點頭,這傢伙只要有吃的,把自己賣了都願意。陳清嵐真是哭笑不得,阮小姐的教育嘖嘖。
到了碧草堂前,簡小明說要回家蹦蹦跳跳的揍了。陳清嵐踏上台階時又忍不住緊張了,於是她停住了腳步問白童子:「白童子,昨天你們小姐收到花有沒有說什麼?」
白童子可愛地看著她,「沒有啊。」
「那她有沒有說什麼其他的你告訴我,你喜歡吃什麼我都給你買。」陳清嵐覺得現在的自己特像誘拐孩童的怪叔叔。
白童子作出一副深思表情,然後微微抬高小下巴,悠悠的吐出了一句,看模樣竟似是學阮碧紗:「傻人!」
陳清嵐:
小蝶這時候恰好出門,看見白童子就嬌罵:「小混蛋,誰讓你出門的?讓我好找咦,陳小姐你來了?」
「嗯啊!」陳清嵐尷尬的點點頭。不知道小蝶聽沒聽到她剛才問白童子的,要是聽到了好尷尬啊!
「小姐在後堂休息。剛吃過午茶,還以為你不來了呢!快進來。」小蝶揪著白童子耳朵就把扯進去了。陳清嵐尷尬地跟著進去了。
阮碧紗懶洋洋的躺在臥榻上翻書,旁邊的茶几上擺著一隻精緻的雕花水晶漏斗,點著香薰,花瓶裡插著一支紅艷的玫瑰——陳清嵐猜想也許是自己昨日送的那束裡的一朵,不由得面上發紅。阮碧紗懶洋洋的招手讓她過去,「吃飯無?」
陳清嵐說吃過了。阮碧紗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誑我。」
陳清嵐說沒有,我不餓。阮碧紗卻是不管,揚聲吩咐:「羅輝,與清嵐做些飯菜來。」
外面一聲應好,人卻是沒蹤影。陳清嵐想制止,阮碧紗卻是坐了起來拉著她坐下,溫聲說道,「日後到我這裡來吃飯,毋吃外面的東西如何,你不應承?」
陳清嵐不知說什麼好,那種不對勁感更甚了。她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氣看向阮碧紗笑盈盈的桃花臉,「阮碧紗你知道我昨天說的話的意思嗎?」
阮碧紗又懶洋洋躺下,伸手抽起了小花瓶上的玫瑰放嘴邊,就這樣唇上含笑、眼裡帶情頗有幾分戲虐的看著她——
「你說呢?」
陳清嵐不說話。
阮碧紗看她模樣又笑,「我自然知道的。你喜歡我,想與我在一起——」她跪坐了起來,柔媚地摟著陳清嵐僵硬的肩膀,在她耳邊吹氣,「那麼,清嵐你想與我如何在一起?嗯?」
那句話說得韻律十足,起伏跌宕,挑逗意味十分強,陳清嵐耳朵都要燒起來了。
「我」陳清嵐真沒想過。就是不想曖昧難受下去才決意挑明的,她就像個純情意味十足的小女孩,只要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就好,至於如何在一起、以後又如何,真,沒,想太多。
「嗯?」
溫潤的小舌尖羽毛似的若有似無的劃過她的耳垂了,陳清嵐整個人被過電似的抖了一下,她慌張之下跳了起來,面紅耳赤,心慌意亂,說話都有些抖索了,「那那你想怎樣?」
阮碧紗看她反應可愛,越發不肯放過戲弄她,「清嵐說喜歡人,自然是清嵐想怎麼樣,為何反倒問我了?」
陳清嵐想問:那你不喜歡我嗎?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問不出口。
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她是區區人類。她很快會生老病死,而她永遠年輕漂亮,她不可能要求那些什麼生生世世永永遠遠海枯石爛
好吧,她也沒想到那麼遠。
「我可以說我的想法。」她問。
阮碧紗含笑點頭,「自然。」
陳清嵐咬著唇,感覺自己的想法付之於口舌讓人難為情,就像某個醜聞明星說的「很傻很天真」,可是,她還是很想說,說清楚。於是她說了:「我只要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只想著我就好了。」
這句話聽起來很累贅,可是只有陳清嵐明白,它包含了很多意思,甚至帶了一種強求示威又示弱的意味:我知道你有其他喜歡的人,可是我不管,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你只能想著我。不在一起我不管;我知道你有其他喜歡的人,可是跟我在一起的時候,能不能只想我一個?我知道你有其他喜歡的人,可是,如果跟我在一起的時候,能只想著我一個人就該多好啊,能不能這樣呢?——陳清嵐後來想起,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小心眼又多心眼的邪惡女人。
阮碧紗媚眼流轉,光彩四溢,她含笑坐起,笑語裡分明一如既往的戲謔:「我心匪石,清嵐毋多慮。過來近我些,既相好,自當卿卿。」
陳清嵐:
陳清嵐深深後悔:也許那花送錯了。本來就不該送的阮小姐好像調戲得更起勁了!她更有理由調戲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一整天都心不在焉,所以才弄到這麼晚才更新~╮(╯▽╰)╭╮(╯▽╰)╭,看來我的」星期三之前不賺夠xx元,我就不上qq一個月」諾言很快要被執行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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