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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11章 文 / 石頭與水

    待兩家宅子收拾好,蘇先生便退了先時租的宅子,各遷了新居。

    這些事,趙長卿都一一寫在信中,托鋪子裡的人捎去了邊城去。以往在家時只想見一見外頭的世面,結果這出來了,又極是思念故鄉。

    凌氏收到趙長卿的來信喜之不盡,親自命趙長寧念了予老太太聽,笑道,「這孩子,再不必我操半點心,樣樣都能打理好。」當初兒子自蜀中回來說到夏家的事,凌氏可是狠氣了一場,在家坐著罵了夏家三天三夜。後來趙長卿來信,更兼夏中了舉,凌氏便不大生氣了。自從知曉夏中了進士,還考進了翰林院,凌氏就半點不氣了。當然啦,現在自己兒子也是進士,雖然是進士中的孫山,那也是進士呢。趙長寧考了進士回來,還得了西北軍的差使,趙家足擺了兩日的酒。酒席上說起話來,凌氏的下巴險些翹到天上去,不單是為兒子高興,她還話裡話外只管不經意的說,「哎,阿寧去歲考了舉人出來,我只說,他年紀小,今年只當是去見識見識。反正阿騰、梨果、阿白,還有他大姐夫都要下場的……哎呀,你說他大姐夫啊,比阿寧考得好,二榜三十名,去了翰林院,已經定下來了……他大姐夫雖好,還不及阿白,阿白可是探花!如今就是路遠,蘇先生經不得顛簸,也沒回來。阿白在咱們家,那跟阿寧都是一樣的,咱們這就是一起擺了酒……」總之種種炫耀,無比噁心。

    凌氏在親朋好友中很是出了一把風頭,即使有人實在看不慣凌氏的臭顯擺,也只得酸溜溜的說一句,「誰叫人家兒子女婿都中進士了呢。」要擱自己身上,說不得更顯擺。

    這年頭,進士便是進入了士族階級,進士名下有多少田畝是不必納稅的。進士更有了當官的資格,哪怕品級再低,也是有品的小官兒,如趙長寧這走了大運的,起頭便是正七品。當然,在軍中那是玩兒命的差使,何況武官地位素來不比官。而且,趙長寧是進士出身,這又有許多不同。

    似趙勇當年,家裡花銀子托人,也只能自沒品級的小旗做起,熬了大半輩子熬成個千戶,這還得說趙勇格外的有運道。

    到趙長寧這裡,自己考了個進士出來,趙家在外頭也能冒充一下書香門第了。

    凌氏還將趙長卿畫的幾幅園子圖給老太太看,指著畫上說,「老太太您看,是四進的宅子呢,多寬敞哪。他們小孩兒家也會拾掇,這花園子,忒齊整。待哪天咱們有了空,我服侍著老太太去住他個一年半載的,咱們也到帝都見見世面。」凌氏說這話格外有底氣,無他,這宅子是她閨女花銀子置辦的。

    趙老太太眼已有些花了,戴著水晶磨的眼鏡瞧的仔細,還時不時的撫摸兩下,笑,「知道長卿過得好,我這心裡就安了。」

    如今兒女們皆有出息,婆媳兩個說起話來也都是笑呵呵的,儘是喜色。凌氏笑,「您儘管放心,先前在蜀中我記掛,這去了帝都,總有蘇先生在,我托了蘇先生照看她,長卿受不了委屈。」凌氏覺著,這十幾年,真沒白與蘇先生交往。多好啊,蘇白中了探花。整個邊城的新科進士,蘇白是個尖兒!可惜蘇先生沒瞧上趙蓉,想到趙蓉,凌氏又是一陣堵心。眼瞅著趙長寧的親事就要定下來了,趙蓉可怎麼辦呢。

    晚間,凌氏免不了與丈夫念叨一通趙蓉的事,「我去平安寺給阿蓉打卦好幾回,大師說阿蓉命相不差,也不是孤寡的命,這阿蓉的親事可怎麼著呢。如今十八,雖有些大,也不算離譜,同齡般配的不是沒有。阿寧說是哥哥,兩人龍鳳胎,一樣的年歲,阿寧的親事定下來,阿蓉可再耽擱不得了。」

    趙勇道,「她若實在不願,這親便不好說,沒的與人結仇。」強扭的瓜不甜,何況一輩子的大事。

    凌氏揉揉眉心,「你說,是不是阿蓉這名兒沒取好。你看長卿長寧這名字,大氣又好聽,當時你去給阿蓉算卦,也該給她按著『長』字論。兄弟姐妹都是在『長』字上取的名兒。」凌氏琢磨著要不要將次女的名字改為趙長蓉。

    趙勇升了官,上了年紀,日子順遂,人也微微發福,頜下留起短鬚,他便喜歡有事沒事的摸一摸鬍子,道,「你這沒影兒的話,那會兒我是一道去平安寺請大師算的名字,阿寧阿蓉一道取的,難道還有偏一個向一個?」

    凌氏直頭疼,「那你說,她這是怎麼了?天底下除了阿騰,難道就沒好的了?阿白在咱們家住了多少年,她就跟個瞎子似的看不見。不然,若是能跟蘇先生結親,我也十分願意。」

    趙勇一笑,「不單你願意,我也願意。」當初他就看蘇白好,說來也是無緣,蘇先生十分願意長卿,長卿選了夏家。他倒也願意將次女許給蘇家,可惜蘇先生相不中趙蓉。當初蘇家尚且微末都如此,如今蘇白這般出息,這話,如今更是提都不必提,提了也是叫蘇家為難。何況人家蘇先生已在帝都為蘇白尋了親事,晚矣!

    凌氏念叨,「咱們長卿跟阿寧,運道都旺。你看長卿,自嫁了夏家,夏家罪也脫了,女婿更不必說,去歲舉人,今年便是進士,這都是咱們長卿旺家的緣故。」當初楚家出事,多少人先時眼氣的人閒言閒語,話裡話外的說趙長卿命硬,凌氏沒少為這個生氣,如今總算是揚眉吐氣。

    說到長子,凌氏更忍不住笑,「你說多懸,咱們阿寧,舉人就是最後一名,這進士又是最後一名。」

    趙勇素來知足常樂,笑,「管他多少名,榜上有名就行,哪裡就料到他能中呢。」說長女運道旺,趙勇心下頗多感慨。倒是長子,這有運道是實打實的。別人說同進士如何如何,趙勇自己半點不覺不好,想他們趙家,自老祖宗起就是打仗的,何時拿過筆桿子?到了長子這裡,考了進士出來,才算真正給家裡光耀了門楣。趙勇覺著,兒子中了進士,比他做五品千戶都格外榮光。

    凌氏道,「今天柳太太跟我打聽阿寧的親事,咱們還是早些跟阿寧

    寧定下來吧。我看,張千戶家的閨女就不錯。張千戶與你關係也好,家裡也清楚明白,張太太一個人生了五個兒子一個閨女,旺子孫。張姑娘自小也念過書,早便跟著方太太管家,是個能幹的,模樣脾氣都不差。比阿寧小兩歲,今年十六,先時你這官兒沒升上來,阿寧中秀才時,我便覺著方姑娘好。張太太也是有意的,那會兒方姑娘才十四,實在年紀太小,不好明說。後來,阿寧中了舉人,張太太就十分樂意了。我是想著,阿寧要去帝都春闈,這些事倒分他的心,便壓了下來。如今他中了進士,成親也體面。張家門第雖不比柳指揮使,我一想到當初柳三的事就信不過柳家家教,還是張家,咱也不高攀,高高興興的結了親,阿寧有人知冷知熱的服侍著,家裡這些事,我也有個臂膀。」

    柳指揮使雖位高權重,趙勇亦放不開當年柳三之事,點點頭道,「成,阿寧是長子,現在考了功名,也有了差使,早些成親也好。對了,尋個日子,叫孩子們彼此見一見,起碼有個好眼緣兒,今年定下來,明年成親。」

    凌氏將嘴一撇,「別跟我提那沒見過世面的小子,早偷著去瞧了人家張姑娘好幾遭。有一回給人家張公子瞧見,叫了他去家裡喝茶,他還在人家吃了午飯,你說這得多厚的臉皮哪。虧得人張家脾氣好,沒打了他出來,還給他飯吃。」當然,這也可見張家是極願意的,不然如趙長寧這種去偷看人家閨女的,不打他個半死算他好命。更兼因兩家在議親,張家便沒將趙長寧的唐突放在心上。其實張家公子不是沒意見,私下說趙長寧不大穩重,叫張太太訓斥了兩句,「小孩子家家的,好奇罷了。你這是什麼嘴臉,你那會兒議親的時候,還跟不上阿寧呢。」張太太可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尤其趙長寧非但進士考出來了,人也生得濃眉大眼,很符和張太太的審美觀,覺著閨女就是比自己有福。張家公子實在受不了他老娘的口氣,醋溜溜道,「可見真是丈母娘疼女婿哪。」張太太一句話,「嫌老娘不疼你,找你岳母去吧。」於是,張家公子徹底敗下陣來。

    趙勇笑,「還有這事,我竟不知道。」

    凌氏道,「怪丟臉的,怎麼這樣上趕著呢你說,真跟沒見過世面的傻小子一樣。咱家別的不說,丫環也有幾個。」

    趙勇不以為然,「丫環跟媳婦能一樣麼?當初我也時常去岳父家尋你,去了還不願走,屁股沉的要命。」

    凌氏忍不住笑,輕捶丈夫一記,「多少年的事還拿出來說。阿寧早些成親也好,他是長子,開枝散葉,家裡才興旺。」

    「很是。」趙勇願意張家的閨女,很大一個原因是張太太會生,張家五子一女,都是張太太生的,這也是一種了不得的本事哪。

    說到孩子,凌氏又開始發愁,與丈夫絮叨,「當初長卿這親事,一直拖到二十上,我這心都給她拖老了。好歹是嫁出去了,雖說當初我不大滿意夏家,你們父女都說好,也只得隨她去。好在,女婿還算有出息。你說,這都成親小三年了,女婿眼瞅著就是翰林老爺,長卿這肚皮一直沒動靜,可如何是好?你想想,我十八上就有了她。她今年二十二了都。」

    趙勇又不是婦科大夫,哪裡能知其中緣故,道,「兒女多是天意,哪兒能說有就有呢。你也別急,該來的總會來。這幾年,女婿一直科舉考功名,不知有多費神。阿寧考功名你還要說暫不提親事免得他分心呢。兩人還年輕,不用急。」

    「趕明兒瞧個好日子,我得去廟裡給長卿燒燒香,替她求一求子孫。平安寺的香火,還是極靈的。再問一問大師,看阿蓉什麼時候能嫁出去?」凌氏越想越不得勁兒,問丈夫道,「你說說,咱們家的閨女,不敢說一等一,那也是數得著的閨秀,怎麼就在姻緣上這般不順遂呢。人都說好女不愁嫁,在我這兒,真能把我愁死。不知上輩子造了什麼冤孽,這輩子要受這些搓磨。」

    趙勇開解妻子,「你也別急,緣分到了自然就到。只要嫁的人可靠,日子如何都是小兩口自己過的。阿蓉說年紀大,也才十八。長卿二十上嫁人,如今也不差。」

    「趕緊閉了這烏鴉嘴!」凌氏給丈夫氣笑,輕啐道,「這正愁阿蓉嫁不出去,長卿這是誤打誤撞,到了阿蓉二十上,難道還去給她尋個流放的罪官?就是罪官好找,如夏家這樣一下子就翻身的,一萬個裡頭也挑不出一個來。也就是女婿爭氣,才沒叫人看了笑話,不然咱家怎麼抬得起頭!」

    趙勇忍笑打趣,「你這頭抬的夠高了,以後可得收著些,別出去張口兒子,閉口女婿的。仔細人家笑話。」

    凌氏美滋滋地,「他們願意笑話,也讓自己兒子、女婿去考個進士出來,那時就不笑話我了,包管比我強不到哪兒去。」

    趙勇一笑,「梨果年歲也不小,親事怎麼說,梨子有沒有提過?」

    凌氏道,「不要說梨果,梨子跟長卿同歲,論月份還是他大些,我本想給他說門親事,他還說要過幾年。過幾年都什麼歲數了?雖說他如今家資豐厚,不比梨果是進士出身哪。梨果的親事好說,如今就有人與我打聽,還都是不錯的人家,你想想,梨果現在是妥妥的翰林老爺,哪家不願意把閨女嫁給他?當初梨果中了舉,就有許多人打聽。我前兒問了他們兄弟,看梨子的意思是另有盤算,是想梨果去帝都尋一門親事,將來有岳家做倚仗。」

    趙勇點頭,「這也有理。」

    「是啊,闔族中他們兄弟是個尖兒。」凌氏感慨,「真是此一時彼一時哪,當初出了小梨花的事,兄弟兩個何等淒惶,誰能料得到今日。」

    趙勇道,「所謂苦盡甘來,便是如此了。不說他們兄弟有才的有才,能幹的能幹,如我這樣的,當初娶你的時候只想著,這輩子能做個總旗便知足。將來有了兒子,我活得年歲長些,將總旗的位子傳給兒子,咱兒子就是自總旗干,兒子熬一輩子,能熬個百戶出來,我到了地底都能笑醒。」

    sp;凌氏笑,「說這喪氣話。你如今就是正五品,阿寧這進士也才七品官,要熬到五品,且有的熬呢。」

    趙勇道,「將來就看阿宇如何了?哪怕考不上功名,在衛所給他安排個事兒,也好安排。」如今說這話,趙勇格外有底氣。

    「阿宇長喜,都是有福的。苦日子他們沒趕上,長卿小時候,穿件綢子衣裳那得是過節走親戚。」凌氏愜意的拈粒松子剝殼,道,「當初大哥想做個書吏,要一百兩銀子打點,還是幾家湊出來的,哪裡敢想能有今天?就說大哥,跟大嫂雖沒個兒子,大姐兒她們姐妹三個小日子也過得足實。過年過節的置辦多少東西去看大哥大嫂,比兒子也不差。如今騰哥兒也有出息,父親知道騰哥兒中了進士,高興的厥了過去,這幸而家裡開著藥堂,大夫什麼的方便,也是嚇死個人。」

    想到岳丈驚喜過度翻了白眼,趙勇如今都覺好笑,道,「岳父年紀大了,盼阿騰出息盼了多少年,以後可別這樣,倒把咱們嚇著。」

    凌氏笑,「父親也不只是為阿騰高興,阿寧、女婿都中了,老人家這才高興過去了。」

    趙勇只管附和老婆,「是啊是啊。」

    其實,凌氏身為凌太爺的女兒,父女兩個,多少都有些相似的。

    如凌太爺,如今逢人說話,開口便是「我家孫子如何如何」,要不就是「我家外孫如何如何」,待將孫子外孫都顯擺了一通,便念叨到了夏「我家外孫女婿如何如何」,大家聽得耳中生繭。又不好叫老頭兒閉嘴或換個說辭,只得繼續聽,繼續忍。

    凌太爺如今再無心事,躺在炕上與老伴念叨,「就是到了地底下,也有臉見列祖列宗。若能看著阿騰娶房媳婦,就是立刻閉眼亦能瞑目。」

    凌老太太道,「你想閉眼自己閉去,我還得等著見重孫呢。」

    凌太爺想了想,道,「那我也等見了重孫再閉眼吧。」

    凌老太太歎氣,「如今阿騰功名有成,這親事,也該與老二提一提。」

    「是該提一提了。」凌太爺道,「憑阿騰的人品,娶房好媳婦不難。」

    凌老太太道,「是啊。要我說,阿蓉就挺好。雖不比長卿能幹,那孩子癡心哪,這都幾年了,還是放不下阿騰。」凌騰喜歡長卿,這事,凌家人心裡都清楚。只是,人家趙長卿如今羅敷有夫,娶不到姐姐,娶了妹妹也是一樣的。當然,這是凌老太太的觀念。凌老太太怎麼都想不明白,如何凌騰就不樂意呢?趙蓉對他,當真是一片癡心哪。

    凌太爺道,「阿蓉是不錯。還是要問問阿騰的意思。」真是作孽,孫子一顆心就在長卿身上,趙蓉年紀小,不知什麼時候對孫子有了這等心思。唉,若是別人家女孩兒,凌太爺少不得心裡要罵幾句的,奈何出這事的是自己外孫女,只得一聲歎息了。

    其實,凌二舅凌二太太也在為凌騰的親事發愁。

    以兩夫妻的口才,都說不通凌騰。凌二太太氣得心絞痛,揉著胸口道,「我真恨不能再去廟裡唸經,好在有個清靜。」

    凌二舅道,「說這有什麼用。先時我只當他內疚,如今長卿都成親好幾年,他怎麼倒不願意成親了呢。」

    凌二太太咬牙,「別跟我提那小狐媚子!」

    凌二舅臉一冷,怒道,「要不是你當初做的好事,兒子的姻緣早成了!」凌二舅綿軟了些,跟凌氏兄妹感情不差,便是對趙長卿,亦有幾分愧疚。

    凌二太太嘟囔,「哼!咱兒子,堂堂進士,什麼好的尋不著,難不成還要她一棵老歪脖樹上吊死?」

    凌二舅低聲斥道,「你別這樣不識好歹成不成?去歲一過年就去了帝都,租房子安置什麼的,還不都是人家蘇先生著人幫忙,樣樣打點的妥當,不需他們操一點心,只管唸書就行。到天冷時,衣裳鞋襪的都出銀子置辦。阿騰去帝都這一年多,攏共沒花多少銀錢。何況他還斷了手臂,咱們不在身邊,那還是外甥女婿幫忙接的。你拍胸脯想一想,咱們有沒有沾長卿的光!別的舉人到了帝都,租房吃飯就得自己操心。人家幫了咱們,不求你感激,你還這樣不識個好歹,以後誰敢幫阿騰?你不為別的,就當是為了阿騰,能不能別說這種話!」

    「好了好了,你還不知道我,我不過是過個嘴癮。」凌二太太擺擺手道,「我是為阿騰的親事著急。我知道長卿好,你看她多有運道啊。當初我是不好,嘴壞,攪壞了她的親事,可她當初要嫁,無非就是嫁個衛所的小總旗,哪及如今,夏家轉眼便發達了,她這搖身一變就是翰林太太。你說說,誰有她的運氣?別人都說她旺夫呢。」說到這事,凌二太太就無比眼氣。當初聽到趙長卿在蜀中被婆家刻薄的事,她心下偷樂許久。其實,趙長卿是好是壞與她有甚相干呢?不過,人心就是這般奇怪,聽到趙長卿過得不好,凌二太太就是無比開心。結果,這才兩年多,夏家便發達了,那夏的名次,比她兒子還好,怎不叫人無端氣憤!當初興災樂禍時尚且能說幾句哈哈笑,如今夏凌騰一樣進翰林,凌二太太便不敢隨意說趙長卿的不是,無他,她也知道好人緣兒的重要性。真得罪了夏,這不是給兒子招禍麼。

    凌二舅心說,若不是當初妻子太過刻薄,將趙長卿娶進門,也沒如今這許多事。

    凌二舅道,「若沒個知冷知熱的人,我總不放心他一個在帝都做官,雖說有小廝服侍,到底不如女子細緻。」

    說到兒子,凌二太太又另是一片慈母心,立刻道,「可不是麼?這孩子,你說怎麼就鑽了牛角尖呢?我真是沒法子了。」

    凌二舅道,「你看,阿蓉好不好?」

    想到趙蓉,凌二太太淡淡道,「我說這話你別惱,雖說長卿比阿蓉能幹,

    ,要我說,阿蓉比長卿好。阿蓉她娘也與我提過兩遭,只要兒子點頭成親,不要說阿蓉,只要是女的,出身正經,我不挑門第,個個願意。」如今趙家比先時更加興旺,趙勇升了正五品不說,趙長寧也狗屎運的中了進士,西北軍裡得了官兒,雖不比她兒子,同進士也是進士呢。更不必說趙長卿走狗屎運成了翰林太太,說不得將來官場上也有用得著姓夏的地方。這般想著,凌二太太也有些情願趙蓉。

    凌二太太是想到做到的人,道,「正好兒家裡有女婿家送來的南面兒的鮮果子,金貴的了不得,明兒我帶些去瞧瞧妹妹,探一探妹妹的意思。」

    凌二舅道,「你還是先把阿騰說通。」

    凌二太太生就是個顧前不顧後的性子,她道,「我現在不能跟阿騰說話,但凡一開口,胸口的小火苗蹭蹭的往上躥。你去說吧。你們父子感情深,我不去費那個吐沫星子。」

    凌二太太第二日用過早飯的就去了趙家,凌氏這些天人逢喜事精神爽,見著凌二太太也沒撂了臉,笑,「二嫂倒有空來我這裡坐坐。」反正自己閨女嫁的不錯,先時那些事,凌氏也懶得再與凌二太太算舊賬。

    凌二太太笑,「昨兒,三姐兒女婿給我送了些南方的果子來,叫櫻桃的,紅潤潤的,我吃著還好,就想著給妹妹送些過來。」

    凌氏笑,「有勞二嫂想著我。」

    「瞧妹妹說的,家裡可有誰,你二哥就你這一個妹妹,心裡很是惦記妹妹。」凌二太太感歎,「就是阿騰,能有今日,也離不開妹妹疼他。」

    凌氏實在受不了這等沒邊兒的恭維,道,「二嫂快別這樣說,我不通詩不通的,這話是打哪裡來,我受之有愧。」

    凌二太太懇切道,「不瞞妹妹,自阿騰中了進士,我這心裡比往日清明了許多。他這樣大小伙子了,我倒常想起他小時候的事。那會兒咱們多難哪,一家子隔三差五才能吃回肉,阿騰打小就由父親教導著學了些蒙學,我看他不似那等笨的,就為他上學的事發愁。好先生不好請不說,就是好請,憑咱家,也得勒一勒褲腰帶才請得起。還是妹妹,求了你家老太太,讓他去朱家族學附學。這打好了底子,才有他往後的出息。阿騰小時候,妹妹家也不寬裕,哪年不給他做兩身新衣裳。就這麼一個娘家侄兒,妹妹疼他的心,比我也不差。」凌二太太說著忍不住眼眶微紅,拈著帕子拭淚道,「我是個糊塗人,這一輩子都過的糊里糊塗。我心裡早悔了,可先前怎麼有臉來見妹妹呢。若不是因我的緣故,長卿也不能一嫁那老遠。我只要一想起先前做的事,就愧的了不得,我拿什麼臉來見妹妹?如今聽說長卿女婿考得好名次,咱們家這些孩子,數他是個尖兒,這樣的有出息。長卿運道旺,過得好日子,我這心裡總能稍安,也能厚著臉皮過來同妹妹說兩句話。便是妹妹心裡有火,打我幾下罵我幾句,我也認了。」

    姑嫂多年,凌氏真是看透了凌二太太。若不是打慣了交道,尋常人真得給凌二太太這一番剖白蒙蔽了不可。凌氏是深知凌二太太的,說起人話來,那絕對是說的比唱的好聽,實際上幹的事兒凌氏都不想再提。年輕時,她也覺著二嫂機伶,與二嫂更為親近。這過起日子來,還是大嫂實誠溫煦。

    聽凌二太太叨煩一通,凌氏笑,「二嫂也別自責了,如今長卿女婿有出息,她日子順遂我就放心了。前兒長卿托人捎了信來,說新買的宅子收拾好了,還說他爹爹要當差沒空,讓我跟老太太閒了也去帝都瞧一瞧。四進的宅子,還帶個花園子,長卿都畫了畫一併捎了回來。那原是一位翰林老爺的宅子,這翰林老爺致仕回鄉,宅子托人出手,足花了四千銀子。我的天爺,你說這帝都的宅子,一處倒頂咱們邊城四五套了。」

    凌氏也算深知凌二太太的秉性,凌二太太此生別的不愛,除了愛官便是愛財。她便炫耀兩句叫凌二太太眼饞,凌二太太果然肚子裡不是個滋味兒,臉上還得賠笑,「長卿這孩子,打小就能幹,可真捨得。」

    凌氏笑,「誒,你別說,那宅子就是比咱們自家的院子好看。要說我家老宅就是三進,後來想著,他們兄弟姐妹的大了,再者,以後阿寧阿宇也得成親,後頭又買了兩進。就算不比那尋常的五進宅子寬敞,其實也不差了。可我瞧著,就是沒長卿在帝都買的好。」一面顯擺,一面吩咐丫環找出趙長卿一併寄來的畫,指給凌二太太看,「這是園子裡的景致,誒,這帝都人就是會打理花園子,花都能種出這許多花樣。瞧,這花架是新搭的,種的就是薔薇花。這太湖石上爬是紫籐說有百年的老籐根了,春天來時,那一簇簇紫色籐花,別提多好看……現在的孩子,比咱們那會兒會過日子,二嫂,你說,這要是閒了在花架下喝喝茶,賞賞花,多舒服。」

    凌二太太眼裡恨不能躥出火星來,想著這些原該是他家的,凌二太太酸溜溜道,「長卿可真能幹。」

    凌氏笑,「是啊,這孩子的脾氣,不知道像誰。自己掙錢自己花的氣勢,阿寧親事定下來,長卿給了他弟一套三進的宅子。」

    凌二太太眼珠子險燒紅了,壓抑著自己的心情,笑問,「妹妹,阿寧的親事定了?」

    「八|九不離十了,就是衛所,阿寧他爹的同僚,張千戶家的千金,比阿寧小兩歲,年紀上極般配的。」凌氏笑,「早兩年我就瞧著人家姑娘好,就是當時人家年紀小,不好開口提。如今阿寧有了正經差使,阿寧他爹同張千戶共事多年,彼此也知根底,我跟張太太也談得來。這就商量著把親事定下來,聘禮我已收拾的差不多了。」

    凌二太太本就為凌騰的親事躥火,如今聽說趙長寧親事都定下來了,她自覺自家兒子比趙長寧強百倍的,不想趙長寧親事都要定了,兒子比趙長寧年長六歲,還和尚呢。

    凌二太太這心裡啊,就甭提什麼滋味兒了。她定一定神,問,「妹妹,阿蓉的親事,你心裡可有人選了?」

    凌

    氏笑,「怎麼,二嫂是想給阿蓉做媒?」如今兒子有出息,丈夫官職也不錯,凌氏的眼光也上去了,哪怕趙蓉一心思慕凌騰,凌氏這姿態也端的起來。並不因此便死皮賴臉沒尊嚴,叫凌二太太看了笑話。

    凌二太太歎口氣,「如今阿騰不知是何緣故,他剛一回來沒空,不是這裡吃飯就是那裡喝酒,不是去看望先生就是拜訪同窗,我也沒拿這些事擾他。這好容易他有些空閒了,有好幾家給他說親,他是一家都不願意。並不是人家姑娘不好,他只說不願意成親。我問他緣故,他便道,再逼他立刻去平安寺出家。」眼瞅著別人家,家家都比自己順心順意,凌二太太說到寶貝兒子,實在心裡傷感,那眼淚便成串的掉了下來,「妹妹,你說,他是不氣死我不罷休哪。」

    凌氏只得勸凌二太太道,「阿騰心裡是不是有人選了?」

    凌二太太直歎氣,「我早與你二哥商量過了,他要是有人選,不拘門第,都成。可,不是這樣啊!」

    凌氏道,「阿騰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他素來孝順,二嫂好生勸一勸他便是了。」

    凌二太太嘴裡發苦,心頭發酸,直抱怨,「我這裡哪養的是兒子,分明是上輩子的冤孽。」

    這話凌氏可不愛聽,似笑非笑道,「看二嫂說的,我這侄兒,你出去打聽打聽,誰家有這樣出息的孩子?二嫂一輩子的富貴榮華都在阿騰身上呢,別說這過頭話,仔細折了福。」讓凌氏說,凌二太太真是上輩子燒高香,修來凌騰這樣的好兒子。不然憑凌二太太這潑才人品,誰真樂意去理她。

    凌二太太有心俯就,凌氏也沒駁凌二太太的面子,只是姑嫂關係到底回不到從前,凌二太太未用午飯,說了些話便告辭了。

    回家時,正遇著凌三姐兒回娘家,凌二太太問,「你怎麼來了?」

    凌三姐兒臉盤兒較先時圓潤許多,頭上簪三兩支寶石花釵,腕上兩中寶光閃閃的金鐲,通身富貴華麗,笑道,「看娘說的,我怎麼就不能來了。我來瞧瞧阿騰。」

    凌二太太說到兒子就堵心,道,「有什麼好看的,還不是一個鼻子兩隻眼。」

    凌三姐兒笑盈盈道,「世上都是一個鼻子兩隻眼的,進士能有幾個?阿騰中了進士,別的不說,咱家大門外頭先換了書箱子的石墩,以後家裡就是書香人家,該置辦的排場娘你也得置辦起來,別叫人小瞧了咱家。」凌三姐兒二嫁雖嫁了個商戶,家裡還有兩個十幾歲的繼子繼女,不過,她卻是心滿意足。商戶怎麼了,起碼不缺銀子使。男人年紀大些,卻是個會疼人的,這不,她頭上的寶石簪子便是新打的。

    凌三姐兒接了她老娘進去,扶著老娘坐了,丫環捧上茶來,凌三姐兒先接了,試一試茶溫方遞給老娘,笑問,「娘,我聽爹說你去姑媽家了,怎麼這早晚就回來了?我還說姑媽怎麼著也得留你吃飯呢。」如今凌三姐兒的脾氣著實大改觀,她先前最恨的就是趙長卿,這會兒不知怎地,自二婚後,對凌氏這個姑媽便格外的親熱起來,逢年過節的就跟丈夫去走動。給丈夫勸的,她脾氣也和軟了許多,再不似先前。

    凌二太太歎氣,「你姑媽在忙阿寧的親事,我也幫不上忙,沒的添亂,便回來了,女婿呢?」

    凌三姐兒笑,「在書房跟阿騰說話呢。自我成了親,阿騰一直忙於科舉,我家那個又是個東奔西跑的勞碌命,郎舅兩個也沒撈著好生說說話。這回阿騰再一走,不知何時能回鄉,趁著這會兒阿騰在家,我們多來兩趟,也親香親香。」

    凌二太太道,「這眼瞅著晌午了,廚下備些酒菜才好。」她是個好強的人,閨女嫁個商戶,實惠是得了,如今穿戴都較從前好,可商戶也是外頭三兩處鋪子的小商戶。如今凌騰已是進士,凌二太太想到閨女這親事,便有些不大滿意。

    凌三姐笑,「我叫小廝們出去叫了席面兒,不用家裡收拾了。」

    凌二太太勸她,「雖說你還年輕,這穿戴上也得節儉些,有兩隻金釵戴就罷了。你瞧瞧,寶石都上頭了,到底節儉些為好。」

    凌三姐笑的喜滋滋,「他打好了才叫人送到家來,我也不知道。這退又沒的退,只得收著了。」

    凌二太太道,「趁著還年輕,早些養下個哥兒,這才是第一要緊之事。」說年輕,在這個十七八做母親尋常的年紀,凌三姐兒實在也不年輕了,她比凌騰還大一歲,如今二十五了。但說年歲大,更談不上。凌三姐兒笑,「我如今已在吃藥調養,這也急不來。」

    「心裡有數就好。」凌二太太滿心為兒子的親事發愁,也就沒啥心思說女兒。倒是凌三姐兒打聽,「娘,你先時不是常念叨阿騰的親事,到底定下來沒有?姑媽都給阿寧定親了?我可得備份厚禮。上次托姑丈的福,才做了賣酒的營生。」凌三姐兒說起來眉開眼笑,想著姑媽為人不知外頭的事,姑丈是鼎鼎大方不過。這年頭,酒的生意最好做不過,只是,酒不同於別物,非得官府有人,官府允了,發下許可的書函印證,商家方可賣酒。當然,酒稅也是很高的。不過,酒水生意好,即使抽高稅,商人也樂意。如許姑爺,絕對是沾了趙勇的光。趙勇這人心軟,凌三姐兒許姑爺沒斷了上門,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許姑爺生就是個會鑽營的,趙勇厭惡凌二太太,還不至於遷怒凌三姐夫婦,便幫許姑爺牽了線。

    凌二太太道,「你姑丈那人,是不錯。」

    說到家裡的事,凌三姐笑,「娘,你說二姐兒多傻。先時長卿傻大方的把藥堂給了她,那鋪面兒,地段不是上好,也很不錯了。再者,長卿早做出了名聲來,一分銀子沒要的白給了二姐兒。我聽相公說,許大老爺,就是二姐兒母家大舅,原想著做軍中藥草生意拉二姐兒一把,讓她入些股在裡頭。這機會,別人做夢都想不到的。結果,二姐兒竟回絕了。你說,她傻不傻?」如今她日子光鮮,瞅著凌二姐便不似

    先時那般可恨。尤其想到林旭再次秋舉落榜,還不知要熬到何時才能出頭,就是一輩子熬到白髮的老秀才,這世上不是沒有。不說別人,她祖父就是其中翹楚。

    當然,這樣想有些大不孝了。凌三姐也只是心裡想想,不過,想到林旭幾番難中,林家境況貧寒,凌三姐這心裡就是一陣快慰。

    凌二太太道,「你管她呢。她當初那麼願意林家,天生受苦受累的命!」

    凌三姐道,「可惜當初跟二姐兒鬧得太臭,不然叫她引薦許大老爺給相公,相公倒是願意做藥材生意。」她二嫁的男人姓許,與許大老爺同姓,余都沒有半點關係。

    凌二太太不假思索道,「這有什麼難的?讓你爹去跟你大伯說一聲,怎麼非得去走二姐兒的路子。」

    凌三姐笑,「那一會兒我求求爹。」

    凌二太太見閨女一心一意的與女婿過日子,笑,「哪裡用你求,我跟你爹說一聲就是。」

    凌三姐喜笑顏開的應了,又道,「娘,相公昨兒與我商量,阿騰這去帝都做官,房子屋子可怎麼辦?咱家在帝都又沒個宅子。」她生就是個存不住事的,何況自覺嫁得如意郎君,笑道,「相公說了,阿騰這榜上有名,是一家子的大喜事。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我們出五百兩,夠不夠的,起碼別叫阿騰做官手裡委屈著。窮家富路麼,我們做姐姐、姐夫的,不能就近照看,知他手裡寬裕,也能放些心。」

    凌二太太說是愛財,也不能要女婿的錢,到時叫閨女在婆家難做。凌二太太道,「家裡不至於此,你們的銀子,只管自己存著。你弟弟的開銷,我早心裡有數!」

    凌三姐還要勸,凌二太太道,「行了,沒銀子時不會跟你們客氣的。你別成天一味的傻憨,你家裡婆婆還在呢。這事兒,即使是女婿的意思,也別開這個頭。沒有不透風的牆,你拿娘家的東西倒罷了,叫婆婆知道你往娘家拿銀子,心裡記你一輩子。」

    凌三姐笑,「婆婆不是那樣人,娘就放心吧。婆婆對我可好了,有什麼新鮮東西都忘不了我。」

    凌二太太笑一笑,「你兄弟進士出身,許家當然對你好。你這心腸,也別太實了。婆媳之間,你敬她,她敬你才能長久。」

    「我知道。」凌三姐伴著母親說了不少心裡話。

    待一時,許姑爺知道岳母回來,連忙出來問安,陪著凌二太太說了不少話,待中午大家用過席面兒,許姑爺又與凌騰說了半日話,方帶著凌三姐告辭了。

    凌三姐在路上問,「如何了?阿騰應了沒?」

    許姑爺笑,「咱們的親弟弟,如何能不應。只是阿騰不大知商賈事,他與趙掌櫃的弟弟趙翰林是同科,交情不錯,答應替我引薦趙掌櫃,至於成不成,就看我的本事了。」趙梨子原本貧宭之家,就是沾了趙安人的光,如今混得人五人六,那調味粉,小小的一樣東西,他聽出去跑買賣的人說,都賣到帝都去了,銀子賺的海了去。可惜他娶凌三姐娶的晚了,無緣得見那位趙安人,不然說不得有天大福氣。還是自己妻子蠢笨,先前沒與趙安人搞好關係。

    凌三姐道,「藥材的事,我與娘說了。娘說叫爹去問問大伯,若是便宜,引你與許大老爺認識。」

    許姑爺本就大幾歲,凌三姐相貌清秀,乍一聽凌三姐這話,許姑爺更是愛她愛的了不得,在車裡就抱住了凌三姐耳語,「我的乖乖,怎麼竟叫你去說,我尋個時機求一求岳父便有了。」

    凌三姐笑,「你我還不一樣,總歸一條心方能過得好日子。」

    許姑爺笑,「娘子這話很是。」笨雖笨些,妙在聽話,出身也夠,哄著便好,將來生了兒子,他們許家還不知要如何發達。

    待女兒女婿都走了,凌二太太問凌騰,「你姐夫同你說了些什麼?」

    凌騰笑,「姐夫想結交梨子兄弟,苦於無人引薦,不能相識,想讓我引薦梨子給他認識。我看他是想做些調味粉生意,或是胭脂生意。」

    凌二太太道,「你姐夫不比外人,他的事,你上些心。」

    「我知道。只是不懂商家如何做生意,姐夫也沒與我細說。」

    凌二太太好笑,「唉,這又不是要你做生意,你不是跟梨果認識麼,哪天擺席酒請他們兄弟吃頓飯,生意的事自有你姐夫去談,哪裡用得到你。你哪,唸書寫字成,做生意撥算盤?我的天爺,你要是去幹了這樁營生,祖宗家法饒不了你!」如今凌二太太是愈發以兒子是進士為榮了。

    凌二太太笑,「你姐夫著實是個上進的人。你姐姐還說呢,二姐兒那傻丫頭,好容易遇到長卿這個傻大方把個偌大藥堂免費送了她。許大老爺想提攜她發財,叫她入股軍需藥材,她都沒應。你說,是不是天生無福?你姐夫是個好交際的,想著什麼時候能認識認識許大老爺就好了,你姐夫本領大,有好事也能抓得住,這才是有福氣的人呢。」

    凌騰笑著應和一聲,「是,姐夫常年做生意的人,自然是會說話的。我聽說姐夫的酒坊能開張,還是姑丈幫他牽的線。」

    凌二太太笑,「是啊,要不說是一家子呢。你姑丈那人,脾氣好,也仗義,最是照顧小輩。那年,四丫頭婆家的鹽鋪子險被人坑了,也是你姑媽姑丈出頭才討得公道。你姐姐、姐夫也會做人,哪年過節過年的不過去問安呢。尋常莊子裡出產了什麼新鮮東西,先給你姑媽姑丈送去嘗鮮兒。」

    凌騰聽了只是一笑,並未多說許姐夫,反問,「如今大妞妞如何了?」

    凌二太太道,「能如何?在二姐兒手下討生活唄。二姐兒自己有了孩兒,又是兒子,哪裡能有心待大妞妞。有一回二姐兒帶了大妞

    妞到你祖父家,我趕巧碰上了,身上穿了件綢子襖也是尋常,大妞妞這才幾歲,就開始學做針線了。」

    凌騰道,「女孩子學些針指女紅也沒什麼不好。」趙長卿小時候,很早就能扎很好看的花,心靈手巧,無人不讚。

    「明天我有空,去瞧瞧大妞妞,娘你收拾些東西,我好帶了去。」

    「家裡倒有些現成的果子。」

    凌騰眉毛一豎,「咱家總是大妞妞的外家,姐姐是個沒心肝的人,娘你還不記掛著些?她一個丫頭,尋常略略伸手便能照看了。怎地這般刻薄?本是至親,豈不疏遠。」

    凌二太太賭氣道,「她自有親爹親祖母,咱們給多少東西,還不知道填了誰呢。」

    凌騰道,「能填補誰?你既怕林家苛待她,就該多去瞧瞧。這樣撒手不管,只知說風涼話,算什麼?」

    凌二太太氣,「我是壞的,就你這做舅舅的是好的。你愛去就去,別來問我,我沒東西給她!我的東西,都省著給我孫子孫女的!」

    凌騰默默片刻,抬腳去了書房。

    凌二太太氣了一回,又與丈夫罵兒子不孝順,煩得凌二舅也躲了她出去。

    第二日,凌二太太氣鼓鼓的將禮單給了兒子,道,「十匹上好的春綢料子,還有兩筐白杏,我叫人買了八樣南香園的點心,你這親舅舅一併帶去吧。」

    凌騰「嗯」了一聲,問,「母親還生我的氣呢。」

    「哪兒敢,你如今是進士老爺。我以後還得看你臉色吃飯哩。」凌二太太沒好氣,「你就跟你老娘強吧!只當家裡東西大風刮來的!這料子,我都捨不得用!等哪天把你娘氣死,你就知道老娘的好處了!」

    凌騰溫聲道,「咱家本就不是大富之家,就過些尋常日子便好。我以後做官,叫人將俸祿捎回來,母親不必太過節省。」

    「切,我缺你那幾兩俸祿,自己留著花用吧。」凌二太太給長子整整衣領,道,「有心多想想自己,這二十好幾的大小伙子,不說我跟你爹盼孫子心切,你祖父祖母想重孫想的沒口子的絮叨,兩房就你這一條根,你趕緊把親事定下來,叫我立刻閉眼也行。」

    凌騰歎口氣,握一握母親的肩頭道,「母親別擔憂,我以後在翰林為官,就是在帝都尋一門親事也是一樣的。」

    凌二太太連忙問,「可有人選了?」

    「還無。」凌騰安撫著母親,「母親莫掛心,我心中有數,畢竟我隻身在帝都為官,總有些單薄。若能在帝都尋得親事,岳家亦是助力。」

    凌二太太一聽這明白話,哪裡還有不樂意的,想了想,「這話也是。只是我聽說帝都女孩子嬌慣的很,脾氣也不好,你要是尋,可得尋個會服侍人的。」

    「好。」

    凌二太太又一想,「要是人家門第好,就算脾氣嬌些也沒啥,大不了以後我讓著她。反正有丫環,便是不會服侍人也無妨的。」

    「好。」

    耐心的聽母親絮叨半日,凌騰道,「母親,我這就去了。」

    凌二太太叮囑一句,「不許在他家吃飯,撂下東西,給我放幾句響亮的話就回來!唉呀,這衣裳不大好,把你那件絳紅的袍子去換上,喜慶!你如何可是翰林老爺了!到時跟姓林的說一說,你現在是翰林老爺!他要非給你見禮,你不許客氣,叫他磕兩個才好!」

    凌騰揮揮手,「母親又說這些沒用的。」轉身往外走。凌二太太喚他,「叫你換了喜慶的袍子再去!」

    「難看。」

    「死小子,沒一回聽話的。」凌二太太轉身忙去裡間將兒子的打算說與丈夫聽,凌二舅素來信服兒子的智慧,歎一聲,「他長大了,想幫他操持,也幫不上忙了。」其實,早八百年前,凌二舅便幫不上什麼忙了。

    凌二太太只抱怨,「若能早說一句,也省我操這幾年的心。」

    「早先他也不知自己能這麼早中進士不是?」替兒子分辨一句,凌二舅道,「他既心裡有盤算,只管叫他自己做主吧。」

    凌二太太樂,「就不知將來給咱們娶個什麼樣的媳婦回來?」不待凌二舅說話,凌二太太已開始自己的幻想,「門第不能太差,尋常門第幫不了咱們阿騰。人也是講理,若真娶個潑婦,兒子生氣不說,日子也不好過。三則,模樣也不能太差,不然帶不出去不說,孫子孫女若隨了咱們阿騰還好,若是隨了這醜媳婦,得多受累哪……」

    凌二舅任老婆發夢,握一卷書在手,隨她去了。

    ******

    凌騰也沒提前遞帖子,這麼直接去了林家,凌二姐在藥堂,並未在家。林旭正在籐瓜架下看著大妞妞習字,邊兒上兒子寶哥兒邁著小步子跑跑顛顛,林太太守著針線笸籮做針線,還有個丫頭在井邊漿洗衣裳。

    林旭一見凌騰便笑了,起身相迎,「騰弟怎麼來了?」

    凌騰笑,「我來看看大妞妞。」又跟林太太問好。

    林太太笑,「親家大爺好。大妞妞,過來,這是你舅舅,還記不記得?」

    大妞妞生得不似林家人,一雙眼睛肖似凌騰,漆黑的瞳仁裡靈氣氤氳,眨巴兩下就笑了,「記得。去年剛過了年,舅舅就去帝都春闈了。走前還來看我來著。我聽娘親和爹爹說舅舅中了進士,很是了不起,大妞妞給舅舅道喜了。」過去給凌騰見禮,很有些模樣。

    凌騰不禁一笑,摸摸她的頭,望向小方桌上

    寫的大字,拿起來看,已寫的有些模樣,點頭道,「大妞妞的字寫的越發齊整了。」

    幾人便坐在籐架下說話,林太太端了茶果來,凌騰忙起身接了,「有勞伯母了。」

    林太太笑,「你們只管說話。咱們不是外人,不必這許多虛禮。」

    大妞妞把他弟弟領過來,教他叫舅舅。小男孩兒生得虎頭虎腦,刺了光頭,唯腦後留一攝頭髮梳成小辮,這叫子孫辮,寓意長壽。小傢伙眉宇間與林旭有三分相像,凌騰托在手裡顛了顛,小男孩兒便咯咯笑起來,一面笑一面奶聲奶氣的喊舅舅,凌騰不由笑問,「寶哥兒取大名兒沒?」

    林旭笑,「大妞妞也六歲了,姐弟兩個一併取的,大妞妞取了一個沛字,寶哥兒就叫林浩。」

    「大方,寓意也好。「凌騰道,「二姐姐不在家。」

    「你幸而早上來,要是下午,我也是在藥鋪的。」林旭笑,「自蘇先生走了,大妞妞也沒處去唸書,我便上午教她識字,下午去藥堂。蘇先生可好?阿讓兄弟也辭官去了帝都,你們見著沒?」

    凌騰道,「這還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去的帝都?」

    「今年過了年,剛過十五就動的身。」林旭道,「大妞妞給福姐兒寫過兩回信,聽大妞妞說,福姐兒他們已經在帝都安頓下來了,是不是?」

    大妞妞道,「福姐兒說她家就在帝都,家裡還有祖父、堂叔、堂伯在呢。她還認識了許多新朋友,我都擔心她會把我忘了。」

    林旭溫聲道,「你們時常通信,朋友之間不會忘記的。」

    大妞妞道,「舅舅,你在帝都是跟蘇先生和阿白叔叔住在一起麼?」

    「是啊。」

    「那你再去帝都,能不能幫我捎一封信?我寫給蘇先生的。」

    凌騰笑,「好啊,到時你寫好,我來拿。」

    大妞妞應了,又說,「舅舅,你要是找不到紀大叔住哪兒,就跟蘇先生打聽。福姐兒在信裡跟我說,她常去蘇先生家,蘇先生買了新宅子,聽說收拾的很好看。她還去過卿姨媽的家,卿姨媽還做點心給她吃呢。」

    大妞妞其實不大記得趙長卿,不過她聽祖母說,多虧了卿姨媽,她小時候才能跟著蘇先生唸書。當然,她現在也不大,只是大妞妞覺著自己做了姐姐,便是大人了。

    凌騰聽著大妞妞小大人似的說話,強忍著才沒笑出聲來。大妞妞陪著凌騰說了好半日的話,基本上只要她開口,連她爹都插不上話。過一會兒,大妞妞說,「舅舅,你跟爹爹說話,我去看看中午吃什麼。」她還似模似樣的說她弟弟,「阿寶,你先陪舅舅坐一坐,要聽話,知道不?」

    阿寶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瞅著他姐,奶聲奶氣就兩個字,「姐,糖。」

    大妞妞說,「天天就知道吃糖,看把你剛出來的小奶牙都吃沒了。」從荷包裡摸出塊亮晶晶的飴糖,她還得先咬下一大半自己吃了,剩下的塞她弟弟嘴裡。

    阿寶有的吃就很聽話,大妞妞就去找祖母說中午吃飯的事了。

    凌騰笑,「真跟個小大人一般。」

    林旭哈哈直笑,「這是我們家的話簍子,天天就聽著她說話,也就習字時能安靜片刻。」

    中午將用飯時,凌二姐自藥堂回家。這一年多沒見,凌二姐仍是舊時模樣,一身細棉布衣裙,頭上挽著元寶髻,只簪一支白玉簪,便襯得面若春花。

    大妞妞活潑開朗,人也懂事,只憑這一點,凌騰便感謝凌二姐。大家說起話來也別有趣味,大妞妞都跟在一邊兒聽著,反正聽得懂聽不懂的,她聽得還挺津津有味。

    中午吃飯時,因無外人,便坐一起了。大妞妞挨著凌騰坐,一個勁兒的招呼她舅舅,「舅舅,我家這酒好喝不?這可是我跟爹爹一起釀的,上等的葡萄酒,就是多喝幾杯也不上頭。我爹酒量不行,舅舅,你多喝點。來,我給舅舅滿上。」

    給大妞妞花言巧語勸的,凌騰一頓酒喝下來,已然微醺。這還是在凌二姐的勸說下,「你舅舅也沒多少酒量,別給他倒了。」

    不然,凌騰說不得真得醉倒在林家。

    凌騰自林家告辭就準備回帝都的事了,卻又聽得一件趣事,還是蘇白告訴他的,「梨子哥氣壞了,他那院子寶貝的很,多少人出高價買,梨子哥都不賣的。偏他又吹的神乎其神,說是在那院子,當官的住了陞官發財,考科舉的住了金榜題名。這不就招了賊麼,外牆都給扒禿了。」這說的是梨子買下的一處小院,最先是鄭家租過一段日子,沒兩個月,鄭大人由七品御史升至四品知府。那會兒這院子還不是梨子的,梨子這傢伙眼光賊,他瞧著鄭大人升了官,便出了三百兩銀子,把這處宅子買了下來。後來租給了夏家,夏家住了兩年,前罪遇赦不說,夏還娶了個好媳婦,自己三級跳,如今都是翰林老爺啦。再後來,梨子愈發迷信,及至梨果、趙長寧秋舉前,梨子還讓他們去住了兩個月,結果,倆人全都榜上有名。

    這些事跡,歷歷在目啊!

    而且,都是真人真事啊!

    梨子得此寶宅,甭提多美。他還特意吩咐僕人去那寶宅裡看守,院裡養了好幾隻大狗,生怕別人偷他一磚一瓦,動了宅子的風水。結果這喪天良的小賊,竟然一夜之間將外牆的磚扒了去,把梨子氣個半死。

    凌騰聽了此事,也不禁一笑,打趣蘇白,「我可是聽說阿白你的好事將近了。」蘇先生給阿白相看的事,趙長卿寫到了信裡頭,凌氏現在化身臭顯擺,尤其許多人自她這裡打聽蘇白的親事,凌氏便把蘇白在帝都結親

    的事說出去了,省得那些人再亂打主意。

    蘇白假假地,「這倒是不急。」他回來,主要是看望以前教過他的先生,還有關係好的同窗。

    倒是凌騰介紹了許姑爺同梨子認識,不知怎地,生意並未談成。梨子還與凌騰說了一聲,凌騰笑,「人情歸人情,生意是生意,你要全看人情做買賣,也沒有今日了。」

    梨子便也釋然了。

    去帝都的日子漸近,各家難免又生出許多不捨之情來。好在這次朱明堂夫妻是陪著朱慶一道去帝都的,一路有朱家打點,餘人便省下許多瑣碎。朱家素來財大氣粗,何況這去帝都的都是以後的翰林,兒子的同僚,他家也樂得料理。尤其這次凌騰為救朱慶還被人敲斷了胳膊,幸而沒誤了春闈,朱家對凌騰更有說不出的感激。

    袁氏還在臨走前特意去趙家走了一趟,同趙老太太說起話來,「反正這次大包袱小行禮的不少,姑媽有沒有捎給長卿的東西,只管交給我,我包管妥妥的給她帶了去。」

    趙老太太笑,「早我就想托你呢,就擔心你東西也多,倒叫你受累。」

    袁氏精明依舊,笑,「誒,這能受什麼累,無非就是多帶幾個僕從就是了。反正我們這回跟搬家也差不多,阿唐一個人在帝都,我實在不放心。雖說有大伯照看他,想一想大伯如今也上了年歲,若只叫大伯操心,不是做晚輩的意思。好在家裡也沒什麼事,我跟他爹就一道陪他去帝都,起碼房舍都給他置辦好,這才能放心呢。」

    趙老太太笑,「不但房舍要置辦好,阿唐年歲也不小了,你們是小長房,就他這一子,親事也得料理起來了。」

    袁氏笑得歡悅,「姑媽實實說到我的心坎兒上了。」

    此一時彼一時,當初都是趙老太太帶著闔家老小去朱家,如今這轉眼間,趙家也出了進士,趙勇的官兒熬到了正五品。而朱家自老太爺、老太太過身後,真正不比從前了。袁氏便也擺不起從前的派頭,時常來趙家走動,問侯趙老太太。

    還有趙長卿嫁的那夏家也邪性,前幾年還帶著罪呢,當初趙長卿嫁給夏,袁氏都不知她圖夏家些什麼,結果這夏家,三兩年就翻了身,夏非但得中進士,名次考的還很不錯。要早知趙長卿這般旺夫,袁氏真恨自己當初猶豫不決。好在自家兒子也不是不出眾,待到了帝都再尋閨秀,想必不會比趙長卿差的。

    趙家也沒與袁氏客氣,足收拾了半車東西要捎帶的,袁氏笑,「姑媽和妹妹只管放心,我是看著長卿長大的,待到了帝都,我們娘倆,也有個說說笑笑的不是。」

    趙老太太笑,「是啊,她嫁就嫁的遠,真是見不到摸不著,我這心裡沒一日不掛念的。你自來有見識,我就把她交給你了。」

    袁氏笑道,「見識不敢說,比她們小孩兒家多活了幾年是真的。」又說起趙長卿小時候來,「那會兒我剛過門兒沒幾年,如今一照鏡子,眼角的細紋一簇一簇的,笑都不敢大笑。偏我又是個愛說笑的,後來一想,算了,都是要做祖母的人了,管她醜俊呢。」

    大家說說笑笑,無比愉悅。

    及至到了出發之日,送別的人更是不消說,來了上百口子。趙家也去了,凌氏叮嚀了蘇白好些話。這許多年的相處,要說初時還有些勢利心,到後來真如一家人一般,只將蘇白當自家子侄待了。

    李百戶也在其中,他是蘇家在邊城唯一的親人,蘇白這次回來,也去過李家兩趟。

    大家鬧哄哄的說著話,一時朱明堂拱手笑道,「叔伯兄弟、嬸子大娘嫂子妹妹們都請回吧,再說下去,就得在這兒過夜了。」

    這是去帝都做官,人們說是難捨,心裡是喜悅的,轟然笑了,都道,「他們年歲小,勞你路上多照看。」

    朱明堂笑,「有幸照看進士老爺,某臉上有光。」大家便上馬遠去了。

    如凌騰、蘇白等人都年輕,如今天氣不冷不熱,便都騎馬,路上有說有笑。朱明堂年歲大了,受不了馬上顛簸,與妻子一道坐車。忽聽得一陣笛聲傳來,朱明堂道,「誰吹笛呢?」

    袁氏笑,「能有誰,興許是孩子們唄。」

    哪裡有人在馬上吹笛,這笛聲有些悠遠,細聽來,正是一曲《祝青雲》。陳三郎笑,「這倒是好兆頭。」他沒考中翰林,這次去帝都是想謀個官位,聽得《祝青雲》,自然心喜。

    大家紛紛說起笛曲來,唯凌騰心下輕歎,目視前方,一路風塵,奔帝都而去。

    趙蓉在車裡坐了一時,收起笛子,便令車伕調轉回城了。

    趙蓉倚著車壁,閉眸淺思。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彷彿就在昨日。她記得那時她穿了一身桃花粉的衣裙,吹了一曲《祝青雲》,那人走將過來,笑道,「蓉表妹的笛子吹得真好。」

    她亭亭玉立如一株碧桃花,笑,「姐夫要去帝都春闈,願姐夫金榜題名,青雲直上。」

    那人便笑,「借表妹吉言。」

    ******

    如凌騰蘇白等人,家住大西北,自然要早日起程。住在蜀中的夏也不近,亦已準備回帝都之事。夏想到家裡這一團亂麻就心生疲憊。

    自夏老太太問,「咦,孫媳婦怎麼沒跟你一道回來?」臉上已有不滿。

    夏道,「長卿在帝都看著收拾宅子的事,我想著,這山高路遠的,帝都也離不開人,就沒讓她回來。」

    夏老太太便道,「既然買了宅子,我也去帝都見見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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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也不能不叫老太太去。

    結果,不只夏老太太,連帶著夏姑媽、趙蓮都要去,夏老太太這一動身,夏老爺夏太太自然也要去的,這麼一劃拉,一大家子全都去帝都。夏老太太還招呼夏二老爺一家子,道,「阿出息了,你們也跟著一道去見見世面。」

    夏二老爺笑,「娘,家裡這一攤子總得有人看著,還有大哥大嫂的鋪子,掌櫃夥計雖忠心,也得有個咱們自家人才成,我就不去了。」

    夏二太太話就比較直接,道,「我聽說帝都的東西可貴了,那宅子,小小的二進就得上千兩,這還是以前我聽後街上三嬸子家的老太太說的。咱們這一大家子去了,住得開麼?阿,你們買的多大的宅子?」

    夏笑,「我來得急,當時還沒買呢。」

    夏老太太道,「宅子小些也不怕,咱們又不是那等嬌聲慣養的,也不是去帝都長住,瞧一眼,開開眼界,見見世面,我就回來。誰要長住來著,沒的討人嫌。」

    夏忙笑,「祖母這是哪裡話,您去了,一家子在一處,團團圓圓的,這才是我們做晚輩的福氣。」

    夏老太太歎道,「我知你是個孝順的,我自己的孫子,難道我還信不過?只是,你這宅子不是咱們自個兒買的,住孫媳婦的宅子,就得知趣。」

    夏太太道,「看老太太說的,您又不是沒見過阿他媳婦,那是再知書識理不過了。這麼旺家的媳婦,在哪裡找去?阿娶了他媳婦這才幾年,翰林都考上了,都是媳婦運道旺,旺夫!如今媳婦在帝都收拾宅子,一片孝心,老太太這樣誤會她,倒叫人心寒。」

    夏老太太笑,「我就隨口一說罷了。既是不嫌我這老婆子,我便去瞧瞧世面。」

    倒是小夏姑媽回娘家時得知母親要去帝都時勸了兩句,道,「阿剛得了官兒,在帝都立足不易。那帝都,非但宅子貴,吃食也貴的很。咱們這兒,一頭羊也就一兩銀子,到了帝都,三兩銀子才能買一頭羊。阿她媳婦是個大方人,要換了別人,誰會用自己私房置宅子呢?媳婦私房置的宅院,那是媳婦的私產,小兩口住倒罷了,如今這般拖家帶口的去了,難道叫孫媳婦養夏家祖孫三代?哪裡有這樣辦事的?母親就是想去帝都,待阿這官做的官穩了,日子寬裕了,什麼時候去不成?何況先時阿他媳婦又不知道母親要去,這一大家子人忽然到了,樣樣不齊全,可得怎麼過日子呢?」

    夏老太太不愛聽這話,冷臉斥小女兒道,「一年一年的不回來,回來就堵我的心!她自己私房置的宅子,那也是她的宅子,咱家又沒要她的,不過是住上一住,怎麼了?你放心,你老娘手裡還有些老本,也不必吃用孫媳婦的!再者,她不就有些錢麼?阿可是翰林老爺!這樣的身份,難道配她個小百戶之女還配不上!有大把人願意出大筆陪嫁把閨女嫁阿呢!當初是你大哥一時走了背字,才叫趙家撿了便宜!不然,在那大西北,她能嫁什麼好人家,能像現在這樣當上翰林太太?做夢去吧!我去怎麼了?我是去看我孫子!」

    「你大嫂,天天說旺家旺家,既然這麼旺家,怎麼成親這三四年了,肚皮半點動靜都無!」夏老太太道,「阿都二十四了!像他這樣的年紀,別人不說,你看看馮家阿殷,那是阿的同窗,今年一道中了進士,人家長子都七八歲了!我看別人都當上曾祖母,我眼紅的恨不能躥出火來!」

    夏老太太一肚子氣,抱怨長媳道,「就沒見過這樣吃涼不管酸的娘,倒叫我一把年紀的來操孫子的心。」

    小夏姑媽歎道,「母親也說是一把年紀了,何必再去操孫子的心呢。」

    夏老太太眼睛一橫,「再叫我生氣,你還不如不來!」

    小夏姑媽也氣個好歹,只得去跟大嫂說,「唉,老人家年紀大了,脾氣就古怪。」

    夏太太笑,「別的倒好說,就是先前我也沒想著去帝都,這大包袱小行禮的,還沒收拾。老太太先時也沒透個信兒。」

    小夏姑媽道,「只得嫂子多擔待了。」

    夏太太笑,「做兒孫的,孝順是應該的,說不上擔待不擔待的。我知道,老太太一直念叨阿他媳婦的肚子,可這事也急不來,兩人都是大夫,身子也沒問題,該有的時候總會有的。」

    「是啊。」小夏姑媽笑,「阿他媳婦,真是沒的挑,那說話行事,都透著大方懂禮。眼瞅著宣兒他們兄弟也大了,我時常想,將來能娶個比得上阿媳婦一半的,我就知足了。」

    不怪兩個妯娌都與小夏姑媽交好,不僅僅是因為小夏姑媽嫁的好,更因小夏姑媽會做人,說話也和氣,嫂子們自然願意親近她。

    夏老太太執意要去帝都,也只得隨她去。夏老爺將家裡的鹽貨鋪子交給兄弟照管,還有剛置的幾百畝地,夏太太算了算家中的現銀道,「只有一千兩,咱們帶在身上,到了帝都也好補貼一些開銷。」這才將將三年不到,夏家連鋪子田畝都置辦了,還攢了一千兩現銀,實在也是生財有方。

    夏老爺道,「帶著吧。」

    夫妻兩個商量了些事,夏老爺忽然道,「你說,要不要去神仙宮燒柱香?」

    「燒什麼香啊?」

    「阿哪,如今功名有成,就差兒子了。」

    夏太太悄聲道,「我早燒過了,你放心吧,神仙宮一準兒靈的。先時阿只顧著科舉,哪裡有空生孩子。這回好了,做官起碼不必如先前那般夜夜苦讀,也是該操持著生孩子的事了。」

    夏老爺深以為然。

    於是夏家這一大家子便拖家帶口、車輛馬匹的去了帝都,待自水路下了船,夏便命小廝快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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