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將自己的身家和過往全說得清清楚楚的,明明白白,條理又清,錦娘立即就對她產生了好感,而且,對她是陳姨娘身邊服侍過的經歷更是感興趣,喝了口茶,問道:「你在陳姨娘屋裡做過幾年?」
青玉聽了便看了張媽媽一眼,微躬了身子回道:「回少奶奶的話,兩年。」
錦娘不知那陳姨娘死去多久了,更不明白,為何青玉服侍過陳姨娘後,就會一直沒有了差事呢?
「這兩年一直沒分派到差事麼?」奴婢們沒有差事就領不到月錢,生活就會艱難的,青玉看著就是個伶俐的丫頭,為何沒人用她呢?
青玉臉色微變了變,微抬了頭,有些詫異地看了錦娘一眼才道:「少奶奶不知麼?先前服侍過陳姨娘的人除了死了的,都沒了差事,府裡也不給派,奴婢在家呆兩年了。」
錦娘聽了更是心驚,看來,當初陳姨娘的死,定然也是有問題的,唉,這府裡的事還真是複雜得很啊,上回聽王妃說,陳姨娘原是住得離劉姨娘不遠的清茶小苑裡的,上官枚還說要讓孫玉娘一嫁過來,就住進去的……
想到這裡,錦娘也不著急去問她關於陳姨娘的事,看了張媽媽一眼道:「這個留下了,這十幾個丫頭裡,還有哪幾個是服侍過陳姨娘的?」
張媽媽聽了眼睛一亮,一連點了四個出來,錦娘一一問了她們些話,又挑了兩個留下了,再在餘下的人眾裡又選了一個出挑本份一點的,一共選了四個,餘下人便全退回去了。
秀姑對那青玉很是中意,見錦娘最先選中了她,很是高興,也不等錦娘吩咐,就忙著張羅那幾個丫環的住處,錦娘一時也沒給她們幾個分等級出來,說是先試用一個月了再看,能幹出挑又實誠的,就能做二等大丫環,現在每個人都領三等丫環的例,每個人機會均等,能不能上位,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錦娘這做法讓秀姑愣怔了半晌,她以為錦娘會一下就提了青玉作二等的,沒想到錦娘會一視同仁,不由有些急,到了背避處,囁嚅著對錦娘說:「少奶奶,能不能讓那青玉直接作二等,我瞧著她就是個不錯的。」
錦娘聽了心裡越發的不喜,秀姑越發的自私了,心思真沒用什麼在自個身上,想想又覺得同情,可憐天下父母心吧,秀姑男人死得早,只這麼個兒子,好不容易拉扯大的,想著今後要靠他呢,只是,自己曾早就跟她說過,好生跟著自己,自己會養她老的,唉,難道不是親生的,就怎麼也難貼心貼意麼?
她既開了口,總要給她些面子,只是屋裡的事,還真不能全交給她了,那張媽媽看著就是個精明想事的,自今天挑來的這批小丫頭就可以看得出,她是用了心的。
自己院裡的丫頭們連連出事,全因那幾個都被別人收買了,懷有異心的,再要選人,當然就得選放得心的,她故意將服侍過陳姨娘的幾個丫頭都挑出來,就是讓自己能省心,從青玉的話就可以聽出,陳姨娘必定死得蹊蹺,而她們定然是那邊院裡的主子都不信任,排擠打壓過的,又一兩年都沒差事,生活正困頓時,這個時候誰去扶她們一把,都會心存感激,對自己忠心的可能性就要大了幾成。
再觀察一些時日,若是張媽媽真是對自己忠心,以後秀姑的事大可以多分些給張媽媽,自己也能鬆泛一些,這樣一想,便對秀姑道:「您也不必急,我看著青玉也是好的,只是得給每個人平等的競爭機會不是,青玉靠著自己的努力上了位,她自個也會覺得光彩一些,您那兒子我會留意的,前面回事房的差事如今也沒有空缺,這樣吧,自明兒起,讓他跟著富貴叔學做買賣去,我在城東的那個鋪子眼看著就要開張了,讓他去搭把手,總在府裡當小廝也沒個前途,以後他出挑了,就升個管事什麼的,人家姑娘見了也會喜歡一些。」
秀姑聽得眼睛一亮,少奶奶原是應了她會給兒子找個好差事的,只是院裡一直事多,少奶奶忙得就忘了,她也沒好意思提,這會子少奶奶說要讓她兒子跟著老富貴去,她便知道,這是給她一個天大的好處呢,兒子看著就是太老實,主要是總關在大院裡,也沒見過什麼世面,出去跟著做買賣,保不齊就操發挑了,以後也能出息呢,這樣一想,秀姑也就將青玉的事放下了,忙給錦娘行禮致謝,心裡是充實得很,少奶奶沒白吃她那些年的奶啊,還真是個知恩知義的人。
丫頭們的事理清了之後,錦娘便想著二太太送給自己的那盒香片來,原是打算秀姑去查的,這會子她改了主意,正好用這事試試張媽媽也好。
秀姑走後,錦娘就把張媽媽招了來,張媽媽仍是一臉的笑,她原就是微胖的臉,看誰都是一臉的笑意,看著就親切討喜。
錦娘也就拿了一片香片給她,神情很鄭重:「張媽媽,這香片您聞聞看,她們都說好呢,我怎麼一聞了就有些暈乎呢,還說是加了薄荷的,應該就是醒腦的啊。」
張媽媽自錦娘手裡接過聞了聞,先也是一副很享受的樣子,後來目光卻閃了閃,定定地看著錦娘,欲言又止。
錦娘便疑惑地看著她,鼓勵道:「有什麼問題嗎?有的話不防直說。」
張媽媽深吸了口氣,像是下了好大決心似的,「桑和蓮在一起是沒有錯的,薄荷也清腦,這幾樣都是上好的料,只是奴婢還是勸少奶奶少用這香為好,奴婢那口子原就是府裡制香的,所以,奴婢對香還是瞭解一些的,剛才聞著,總覺著這裡面加了別的,那味道淡得很,又夾在幾個香料裡,一般人是很難分辯出來的,具體是什麼,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少奶奶既是聞著不舒服,那就別用了。」
錦娘聽著嘴角就勾起一抹笑來,看來,自己還沒有看錯人,張媽媽剛才定是做了番思想鬥爭的,以她的能力,幾十年只在相公院子裡混一個廚房管事,原就有蹊蹺,如今看來,她以往不出頭定然是不想太摻合進主子之間的事,一直明哲保身著,這樣雖然沒什麼權勢,但卻安全,或許,相公中毒之事,她也會瞭解一二呢。
「媽媽說得是呢,我年輕,不懂事,以後要煩勞媽媽多幫我看著點,這香片裡也不知道究竟加了什麼料,媽媽能否拿去幫我查驗查驗呢?」錦娘一副很真心受教的樣子,語氣也極是尊重,讓張媽媽不由得就怔了眼,心裡泛起一絲暖意來,看來,這個主子明白得很,孰好孰壞,她眼睛亮著呢。
張媽媽眼睛微潮,又對錦娘行了一禮才道:「少奶奶言重了,少奶奶是奴婢的主子,以後只要用得著奴婢的地方,您儘管吩咐就是,奴婢一定不負少奶奶之托。」
錦娘聽了滿意的點了點頭,又問:「媽媽如今的月例每月是多少?」
「回少奶奶,奴婢領的得二等管事媽媽的差事,月例倒也不少,每月五兩。」神情很坦然,既無得意也無不滿。
「那再漲三兩吧,每月自我的月例裡撥出,以後這院裡還有很多事得你費心呢。」錦娘淡淡地笑道。
並沒有一下番倍,就是給張媽媽最近表現的獎勵,留有後著,是要看張媽媽以後的表現的,張媽媽聽了心中更加舒坦,她雖然也為少奶奶辦過幾件事,但若月例漲得太高太快,定然會招這院裡其他人的忌,這樣不多不少,又體現了獎罰,她也沒有心理負擔,最好了不過。
下午,錦娘便從前院招了富貴叔來,富貴叔在前院也呆了不少日子,早呆得心急如焚了,他是勞作慣了的,一停下了就想丟了魂似的,今兒錦娘一招,他就急急地來了。
錦娘與冷華庭一起在花廳裡見的富貴,錦娘便將城東自己那小鋪子裡的鑰匙給了富貴叔,又叫了原先管鋪子的管事來,讓他帶著富貴叔去看地方,想讓富貴叔先看看行情,好早日將生意做起來。
又把秀姑的兒子喜貴交給了富貴,讓他帶著,喜貴長得像秀姑,還算清秀,只是神情有些害羞,估計沒怎麼見過世面,在錦娘面前頭都不敢抬,唯唯諾諾的,錦娘看著就皺眉,特意囑付富貴叔要多關照他一些。
富貴叔卻對喜貴很是滿意,「少奶奶,做買賣其實就要實誠人,要想將生意做久,都老實人最能招回頭客了,有時候,吃虧是福呢。」
錦娘聽富貴這話就覺得他有見識,對喜貴便放心了好多。
秀姑拉著青玉躲在屏風後頭偷聽,青玉卻對喜貴印像不太好,怕也是看不上他那木吶樣,秀姑在一邊看著就急,對自己兒子恨得牙根發癢,不過,倒是很感激富貴叔那一番話,總算沒讓自己的臉丟盡去。
第二天,冷華庭還是聽了錦娘的,使人請了冷華軒來,冷華軒很高興地來了,一臉的受寵若驚和愧意,進門時,有些期期艾艾的,錦娘便笑著請他進來,對他道:「三弟,你二哥是什麼脾氣你最清楚了,他不過就是一時之氣,你們打小兒關係就好,他哪能就不喜歡你了呢。」
冷華軒聽了便兩眼發亮地看著冷華庭,冷華庭表情仍是冷冷的,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對他吼道:「不是要陪我玩兒麼?杵在門口作甚,一口子冷風全灌屋裡來了,你想冷死我啊。」
冷華軒聽了不但不氣,還喜出望,笑嘻嘻地跑了進來,幾步便挨到冷華庭的身邊,甜甜地喚了聲:「二哥……」
錦娘正端了茶喝,被這一聲喚雷得差一點就噴了冷華庭一頭一臉。
冷華軒卻毫無感覺似的,膩在冷華庭身邊蹲著,一副討好的乖寶寶樣,錦娘真的無語了,明明是個謫仙般的俊俏帥哥,怎麼一看到自家相公就不正常了。
冷華庭瞪了錦娘一眼,伸了頭過來就要錦娘擦他臉上的茶水,錦娘笑得樂不可支,老實地拿了帕子幫他擦,可仍是忍不住要看著冷華軒笑。
冷華軒到底還是被她笑得不好意思,羞澀地抬眼喚了聲:「二嫂……」那語氣拖得長長的,帶著撒嬌的味道。
錦娘立即抖落一身的雞皮,無奈地轉過頭去,不再看他,一會子豐兒沏了茶過來給他奉上,他也不起身接,仍是蹲在冷華庭身邊,仰著臉,原本溫潤的星眸裡閃閃發亮,帶著儒慕崇拜的神色,「二哥,咱們下棋好不,你要讓小軒一子,你說過的。」
豐兒端著茶杯,也是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冷華軒,對這位三少爺原本映像很好的,如今也是看著他無語了,怎麼一個人的氣質可以瞬間改變這麼多呢?這王府裡的男主子就沒一個是正常的。
棋盤擺好,冷華庭與冷華軒二人對奕,錦娘就坐在邊上,拿了起給冷華庭做的那件冬袍繼續繡邊,有事沒事的說下棋局戰況。
二人下得認真,偶爾冷華庭會嫌錦娘囉皂,拿眼瞪她,冷華軒就會抬起頭對錦娘溫暖一笑,坐久了,氣氛也就越發的融洽起來。
錦娘就很隨意地對冷華軒道:「小軒啊,素琴那丫頭也怪可憐的,聽說被二嬸子關著呢,原是你屋裡的丫頭,你可得多照看些。」
冷華軒聽了就凝了眼,臉上原本單純的笑容也有些發僵,眉眼不抬地對唔了一聲,並沒說話,繼續與冷華庭下著棋。
錦娘見了便又道:「昨兒我去東府,就看到煙兒在哭,唉,我也是心裡有愧,早知道那天就把素琴那丫頭接過來算了,反正也不缺她這口飯吃,你說,她那肚裡的孩子是誰的呢,誰那樣無情無義,佔了她的身子,又要遺棄於她,總是親身骨肉吧,這樣做可真不地道呢。聽說二嬸子連飯都不肯給她吃飽,唉,懷著孩子呢,這要出了事,可就是一屍兩命了。」
冷華軒的臉色越聽越黑,終是沉不住氣,抬頭幽怨地看了錦娘一眼,「二嫂……」
錦娘聽了忙道:「好好好,我不說,不說,唉,我不也是心軟嗎?那天那丫頭跪在我面前哭呢,如今想起來,她還真可憐啊,若是……哪一天死了……哎呀,我會做惡夢的,她會不會怪我啊。」說了不說,又是囉囉嗦嗦一長串,冷華軒聽得一頭汗。
抬頭求助地看著冷華庭,冷華庭一記鐵砂掌就打在了他頭上,斥道:「嫂嫂說話就得好生聽著,你自己做過什麼自己清楚,你屋你的人怎麼會被別人弄大肚子?你還是和從前一樣,遇事就跑?」
冷華軒被冷華庭說得神色一黯,委委屈屈地叫了聲:「二哥,小軒改了好多,你……你不要總記著小時候的事了嘛。」
冷華庭聽了就把棋盤一推,瞪著他說道:「哼,那時你做了什麼?你能忘記我不會忘記,你如今不是跟他關係很好麼,還來看我作甚?你跟他玩去,粘著他就是,再別找我了。」
說著就要推著輪椅進屋去,冷華軒急了,忙一把扯住他的椅子求道:「二哥,你別氣,我真知道錯了,一會回去我會好好待素琴的,你別不理我。」
話音剛落,就聽院外頭有人哭喊:「三少爺,三少爺,快快救救家姐,求您了。」那聲音淒厲得很,像是煙兒的。
錦娘聽了便讓豐兒出去看,門簾子一掀開,就見煙兒哭著撲了進來,一下跪著冷華軒身邊哭道:「三少爺,快,快救救家姐吧,她快不行啊,二太太……二太太不知道給她吃了什麼,一大早就腹痛如絞,得快些請醫啊……」
冷華軒聽得一怔,立馬起了身,急急地向外走趕,錦娘看著也著急,在後頭追著:「三弟,三弟,可千萬別衝動啊。」
煙兒草草給錦娘行了一禮,轉身也追著冷華軒去了。
錦娘便站在門口看著那遠去的背影笑了起來,昨兒特意教煙兒用豬肉和菱角一起給素琴吃,那兩種東西分開來,原是沒問題的,但合在一起吃就有毒,但毒性發作得慢,卻不能致命,若素琴是昨天中午吃的,這會子發作最是正常,煙兒可是管著二太太屋裡的擦洗,這事一般都得一大早作完,所以,早上煙兒是沒時間再燉給素琴吃,她現在發作也正是吃過二太太送去的早飯後,所以,煙兒才會認為是二太太在飯菜裡給素琴下的毒,這全合了錦娘的計劃了。
剛才以冷華軒的表情來看,素琴肚裡的孩子應該是他的,只是他還未娶正妻,這個時代,正妻未進門,就算收再多的小妾和丫環也是不能先生兒子的,不然,便是對正妻的不敬,加之,二太太明擺著是要與寧王府結親,冷婉身份貴重,更加會容不得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冷華軒才不肯收素琴入房,而二太太也對自己的孫子又下不得手,才會落到現在的境地。
這會子冷華軒回去,指不定就會找二太太鬧呢,因為錦娘也看得出來,他對素琴還是有幾分情義的,才又被冷華庭訓了一頓,定是心裡更添了愧意……被親娘毒害自己心愛的女人和親生孩子的感覺,應該不好過吧,錦娘真的很想去看二太太現在的臉色,看她是不是還能保持那清冷孤傲的模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