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少奶奶的話,名冊奴婢已經造好了,您先忙著,奴婢先請秀姑大姐去瞧瞧吧。」張媽媽聽了很有眼力介地將早就備好的名冊拿了出來,遞給一旁的秀姑。
她是聰明人,原是在廚房裡做個管事娘子,突然被主子找出來管院裡的事,興奮的同時,也猜度著主子的意思,第一天便讓她領人抓了少爺身邊的紅人,幾乎是送了個功勞給她,這會子又把選人如此重要的事情也交給她,是信任,也是試探。
她在這府裡呆了一輩子了,該看的不該看的全看到了,主子們之間的爭鬥她自然是清楚的,服侍少爺也有年頭了,這個院裡的人,有啥風吹草動的,她都明白,只是,不關已事,便睜隻眼閉只眼罷了。
少奶嫁進來時間不長,她原是很瞧這個主母不上眼的,太年輕,又心軟,就是有那惡奴欺到了頭上去,也不肯下狠手,張媽媽就歎氣搖頭,這府裡,你弱別人就強,保不齊哪一天少奶奶又會走了少爺的老路,被人害也還不知道呢。
好在慢慢的也看出來,少奶奶並不傻,她只是心善,卻也被逼著在改變,玉兒那事就是最好的證明,當少奶奶將她提出廚房時,她知道,自己也是那被懷疑之人,更是少奶奶第一個想收服之人,所以,她幹得很賣力,也很仔細,不過,如此一來,勢必是要得罪一些人的,比如說,秀姑。
秀姑是少奶奶的奶娘,自古以來主母身邊最信任的人便是奶娘,自己管了院裡的事,自然是搶了秀姑一部份權柄的,張媽媽深知自己在少奶奶心裡的根基比不過秀姑,所以,處處不搶秀姑的先,凡事以秀姑為主,盡量不讓秀姑對自己產生反感,這樣才有機會在少奶奶心中積累起信任來,她深深懂得,這王府既是主子們的,也是奴婢們的。
在奴婢圈子裡,沒有好的人脈,同樣哪一天被玩死了也不知道呢。
錦娘看著張媽媽就凝了眼,她並不太想讓秀姑插手新進的這批小丫頭的事,一是秀姑才來王府也不久,對那些小丫頭也不熟,就是去看了,也就看個表面,作用不大。
二嘛,這事她原就是想要試探張媽媽的,當然想讓張媽媽一手操持的好,將來真出了啥錯,她究起責任來,張媽媽也不好推卸……
正沉吟著,秀姑倒是先開口了:「那張妹子,咱們就先去吧,少奶奶這會子也不得閒,先帶我瞧瞧去,這屋裡人手還真是少呢,豐兒幾個都忙不過來了。」
錦娘聽得一怔,眉頭就皺了起來,這個秀姑……真是越發的沒規矩了,只是當著張媽媽的面,她也不想給秀姑太難堪,只是臉色還是沉了下來,也不作聲,端了茶在喝。
張媽媽果然發現少奶奶並不高興,心中一凜,立即發現自己聰明過頭了,少奶奶似乎不太想讓秀姑去呢,也是,原是要試探自己的,如今自己拉了秀姑去,那選人的事就得落一大半責任在秀姑頭上……可這會子話也不好回還……
倒底是看了多年眼色之人,少奶奶沒鬆口,張媽媽便不說就去,站在堂前就隨意地扯起家常來,胖胖的臉上帶著一絲討好的笑:「秀姑大姐,聽說您那兒子如今也在前院裡當差呢,多大年紀了?還沒娶媳婦吧,一會子瞧瞧那些個丫頭,看看有中意的沒,找個出挑點的收回去孝敬您。」
秀姑先是見張媽媽站著不動,心裡有些不豫,但一聽她說起這個,倒是聽進心裡頭去了,她原是中意四兒的,可如今她也看出來了,四兒是個心氣高的,一般的人也瞧不上眼,自從與冷侍衛出去辦過幾回差,那就沒將別的人挾進眼裡去過,這事她也知道強求不得,只是急,兒子眨眼也就十八了,同齡的都做爹了,再不找,就更難找了,所以,一聽張媽媽的話,心裡就更迫切了,巴不得立即就去看看那幾個丫頭就好。
「那咱們快瞧瞧去吧,王府裡的家生子應該比一般人家的要好得多吧,就是不知道能看得中我那兒子不。」錦娘心一急,抓了張媽媽的手就要走。
張媽媽微微一笑,拖了她一下道:「莫急,莫急,這事還是等少奶奶選好了再說,大姐你想呀,少奶奶是什麼眼光,她挑回來的人肯定個個兒都是好的,今後又就在這院裡辦差,什麼心性脾氣您也能暗中察看著,再在裡頭挑一好的回去,那不得更放心麼?」
這樣一說,秀姑便覺得很有道理,也就不急著去挑人了,眼巴巴地看著錦娘,巴不得她這就能去給她挑個好媳婦回來似的。
錦娘不由對張媽媽的急智又服了幾分,竟能用這法子將話給圓回來,又還兩邊討好了,一個也不得罪,嗯,是個辦事圓融的,比起秀姑來,真是不止強了一點半點了。
看冷華庭也用完了飯,便起了身,四兒給她拿了錦披,豐兒也拿了大絨披子給冷華庭披上,又放了個手爐子在他手裡,才讓錦娘推著冷華庭出了門。
王妃屋裡,上官枚正一臉怒氣地坐著,見錦娘推著冷華庭進來,臉上的怒氣便更盛了,王妃倒是很閒適地喝著茶,一臉笑容地看著進進門的兒子媳婦。
錦娘來給她請安一般都很準時的,昨兒晚了,今兒又晚了,她是過來人,當然知道少年貪歡,庭兒那麼多年連個通房也不肯收,便是誰也看不上眼,如今倒是對錦娘寵愛得很呢,嗯,過幾天得請了劉醫正來府給錦娘請個平安脈,若是那病好了,怕是明年就得給自己懷上個小孫子呢。
錦娘給王妃請了安,又給上官枚去行禮,上官枚雙眼卻是要噴出火來一般,狠狠地瞪著她,錦娘被她弄得莫名其妙,昨兒在裕親王府裡,上官枚可是在口舌上佔盡了上風的,這會子又來瞪自己作什麼?沒哪兒得罪她了呀?
人家對自己不待見,錦娘的禮也就行得草草的,眼睛飄得遠遠的,也懶得看上官枚,自推了冷華庭到一邊,找了個繡凳挨著他坐了。
不等王妃開口,上官枚便冷哼道:「我屋裡的杜媽媽昨兒晚上不明不白的被人殺死了,不知道弟妹可是知曉?」
當然知道,明明就是自己的主意嘛,阿謙的手腳還蠻利索的,錦娘聽了倒是高興得很,一直沒來得及問冷華庭這事呢,倒是在上官枚這裡聽到了最想聽和結果。
「呀,杜媽媽死了麼?被人殺了?怕是平日裡做多了傷天害裡的事,被苦主報復了吧。」錦娘一臉驚詫莫名地說道。
上官枚聽得一滯,噌的一下自椅子上站了起來,怒道:「你這是幸災樂禍嗎?」
錦娘不急不緩地拿了瓶潤膚露來,拉過冷華庭的手看了看,柔聲對冷華庭道:「相公,跟你說過好多回了,每天出門時得塗點油,你總是不聽,來,我給你抹抹,一會子手又裂口子了。」根本不理上官枚那一茬,看都不看上官枚一眼,任她飛火四濺。是幸災樂禍又怎麼樣?你的人是該的,沒怎麼你算是姐姐我仁慈。
「我以為你會天天幫我塗的嘛,你可有兩天沒給我塗了哦,娘子塗著舒服,多塗點,嗯,這……這……還有這裡,都疼呢。」冷華庭也是微笑著攤了手給錦娘看,嘴裡控訴著她對他的不夠關心,兩個人親親熱熱的,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
王妃看著就想笑,但又礙於上官枚正在發火,只好強忍著,看著錦娘和冷華庭的眼神既寵溺,又欣慰。
「孫錦娘,我在跟你說話呢。」上官枚怒不可遏,對錦娘大喝道。
冷華庭聽了便不耐地抬起頭,妖艷的鳳眼冷冽凌厲,對上官枚說道:「大嫂,你磨症了嗎?你家瘋婆子死了,關我娘子什麼事,你再對她吼一聲試試?」
這是冷華庭第一次對上官枚說話,以前他看到冷華堂夫妻全是不理不睬,或兩眼看天,或直接無視,難得他今天肯跟她說話,卻是紅果果的威脅,上官枚也不止一次看到冷華庭拿東西咂人,今兒只威脅她,算是給足了她面子了。
她不由氣得胸口起伏不停,瞪著眼睛回道:「我好生跟她說話,誰讓她不理我來著?」語氣卻是放緩了好多,看來,心裡還是有畏懼的。
王妃見了忙說道:「哎呀,枚兒,杜媽媽死了,這也不能怪到庭兒和錦娘頭上去,你也不想一想,錦娘才進府多久,庭兒身子骨不好呢,他們兩個能做什麼?你快別說這話了,莫說庭兒聽了會生氣,就是母妃我聽了也不高興呢,你無憑無據的,不是找茬來的麼?」
上官枚也覺得理虧,但杜媽媽死得蹊蹺,她只得罪了錦娘,是杜媽指使人殺了平兒和珠兒,當然只會懷疑是錦娘使了人殺了她,只是,確實無憑無據啊……
想著杜媽媽慘死的樣子,她一咬唇,紅了眼圈對王妃道:「母妃,你可要給枚兒主持公道,杜媽媽雖是犯了錯,但父王已經責罰了她,她不能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我一定要找出兇手來替她報仇。」
錦娘聽著就在鼻子裡哼了一聲,上官枚耳尖,聽了便更是生氣,對錦娘說道:「你哼什麼,難不成,只有你院裡的人死了,就弄得閤府上下雞飛狗跳,我院裡的人死了,我就說都不能說麼?」
錦娘聽了又是哼了一聲,面帶譏笑地對上官枚道:「她是咎由自取,父王也說了,不過是個奴婢,死了就死了吧,那樣認真作什麼,你就是查到兇手又怎麼樣?殺珠兒和平兒的兇手我也找到了,結果呢?父王還不是高高提起,輕輕放下,沒怎麼著他們麼?我說大嫂,你認為父王會對你們偏心一些?」
這話正戳到上官枚的痛處,她一直就認為王爺和王妃對冷華庭偏心,不管冷華堂如何的努力,自己如何討好,他們都對半傻子的冷華庭要好很多,錦娘這話讓她又氣又無奈,確實,就算查出是錦娘暗中下的手那又如何?王爺既然肯放過自己夫妻,當然更不會追究冷華庭和錦娘,想到這裡,她氣得只能打落牙往肚裡吞,一甩袖,也不跟王妃行禮,就向門外走去。
誰知還沒出門,就看到劉姨娘急匆匆地走了過來,一見上官枚要走,扯了她的手就往裡拖,上官枚正惱火著,一把甩開她的手道:「姨娘這是作什麼,別拉拉扯扯的。」
劉姨娘聽得一滯,冷哼道:「你不是來討公道的麼?一起去,你大舅也失蹤了,使了人找了他好些時候了,尋遍了整個京城也沒見著,怕是出事了。」
上官枚一聽,更加篤定這事與錦娘和冷華庭有關,但才錦娘那番話也說得明白了,就算知道是她們做的又如何,自己也無法拿她怎麼樣,就是告到太子妃那去,也是沒用,太子妃講的是憑證,再說了,杜媽媽倒底只是個下人,太子妃也不會為了個奴婢來找錦娘的晦氣,她還等著錦娘進宮去幫她規制宮人呢。
「你自去吧,我懶得找了,這個公道咱們討不回來的。」上官枚聲音放緩了一些,自上次杜媽媽那事後,她對劉姨娘比以往要好多了,只是仍是瞧不起她的出身,不肯恭敬對她。
劉姨娘眼圈一紅,對她道:「你死的是個奴婢,可是我失去的可是親兄弟,娘就那麼一個哥哥,雖說是混了些,但到底是親骨肉,如今他生死未卜,有一線希望,總是要救一救的。」
上官枚聽了也有些動容,劉姨娘平日裡看著尖刻輕浮,實則心機深沉,對自己兒子和親人還是很有心的,想著自己反正也無事,且看看劉姨娘又有何本事與王妃去鬧騰吧。
轉了身,上官枚與劉姨娘又一起進了正堂,王妃正與錦娘在說著什麼,劉姨娘一見冷華庭也在,心裡就有些發緊,被他打得次數多了,終還是有些畏他的火的。
王妃見她二人攜手而來,心裡也明白了七八分,不露聲色地看著劉姨娘,劉姨娘倒是先恭敬地給王妃行了一禮,才拿了帕子拭了下眼角的淚珠道:「妹妹也知道不該來叨擾姐姐的,只是……畢竟是骨肉親情,如今大哥突然失蹤了,姐姐,不看僧面看佛面,父親雖是不認我和哥哥,但是……總是血脈相連,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死了吧。」
這一番話聽得錦娘一陣莫名,劉姨娘這意思難道……難道她與王妃原來是……一個府裡出來的麼?
王妃聽了也是震得手一抖,手上撥弄著的珠子差點掉到了地上,好一陣才抬眸怒視著劉姨娘道:「你胡言亂語些什麼,什麼骨肉親情,本妃聽不懂,那人自是你的哥哥,與本妃何干?再亂說一句,本妃讓人打了你出去。」
劉姨娘聽了不由淒楚一笑,淚眼朦朧,顫著聲音道:「姐姐,你又何必裝不知,若不是他性命相憂,我又何必來討這個嫌,你們不認,我自更不想認,這麼些,我們娘仨在外面也沒死了,以前沒求過你們什麼,如今當然更不想再求,只是……你就真的那樣鐵石心腸嗎?」
王妃聽了一聲冷笑,輕蔑地看著劉姨娘道:「鐵石心腸?你好像忘了你們曾經做過什麼事了,當著小輩們的面,別讓本妃說出不好聽的來,如今你也夠體面了,別再揭了那層遮羞布,反倒讓自己難看。」
劉姨娘的臉色便白了白,眼裡露出一絲難堪,卻仍是咬了咬牙說道:「姐姐何必死揪著過去那點子事,都好些年了,如今咱們姐妹也算有緣份,能……同在一個府裡過著,你……你就發發慈悲,放過大哥吧。」
王妃聽了更是氣,斜睨著她道:「發慈悲?你那混球哥哥可是為了何才遭此一劫的?你心裡應該比本妃更清楚,你們行那下作之事時,可曾想過骨肉親情?可曾想過要發發慈悲?快別裝那慫樣了,本妃看著噁心。」
劉姨娘聽了臉上由白轉紅,又由紅轉白,咬著唇低頭默了好一陣,突然抬了頭,譏笑地看著王妃道:「你也莫要猖狂,總有一天,你也會有要求我的那一日,如今是王爺被你迷住了,王爺也不可能保你一世,到那時,你可別再跟我談什麼姐妹之情來。」
王妃聽得大怒,劉姨娘這是在拿世子之位威脅自己呢,她那意思很明顯,王爺不可能長壽百年,冷華堂總有要繼位的那一日,到時,自己這個嫡母怕就地位不穩了,而沒有繼承權的小庭和錦娘同樣也不會有好日子過呢。
正要喝斥劉姨娘,一直沉默著的錦娘站起身來,走到劉姨娘身邊說道:「請問姨娘,妾為妻臣,若是妾在妻面前胡言亂語,無禮頂撞,依著家法來,要受何刑?」
劉姨娘聽得一楞,她自在這府裡橫行慣了的,王妃一直對她忍讓三分,從來她對王妃說話也是沒什麼尊卑高下,撒潑弄混的事常有之,王爺也總看著冷華堂的面上睜隻眼閉只眼,又加之老夫人也對她寵愛有加,就更助漲了她驕橫的脾氣,府裡上下也早就見慣不怪了,如今錦娘突然說起禮儀規矩這一茬來,她一時還有些懵,沒弄懂她的意思,怔怔著,半晌也沒說話。
那邊上官枚冷笑著站起身道:「弟妹,劉姨娘再怎麼著,她也是長輩,長輩有錯,也由不得你一個小輩來說道,我看,不懂規矩的怕是你吧。」
錦娘聽了眉頭一揚,對上官枚道:「哦,大嫂,請問錦娘剛才可是做錯了何事?說錯了什麼話?」
上官枚聽了不由冷笑道:「你可真是貴人多忘事,才說的話就忘了麼?你才說姨娘衝撞了母妃應該受什麼樣的家罰,莫非,是我聽錯了麼?」
錦娘了哈哈一笑,嘴角勾著一抹譏誚:「大嫂,這話可是你說的,錦娘可沒有說,錦娘只是在誠心請教姨娘,若妾室對正妻無禮頂撞,要受何懲處,錦娘嫁進王府不過月餘,自然是想弄清楚和明白了,若哪天相公也給我娶一房姨娘回來,讓姨娘欺負到我頭上去了,我還無知到不知該用什麼法子治她,說得好聽呢,人家說我是寬宏,說得不好聽,人家會說我軟弱可欺,讓那些不知死活的狐媚子小妾們更加猖狂大膽了去。」
一番話說得上官枚啞口無言,沒想到自己心一急,竟然落在她設的套裡,反倒讓她撿了自己的口實,拿這去作興劉姨娘。
而王妃也是被錦娘說得臉上一陣羞愧,錦娘句句話雖是在助她,卻也是在怨她太過軟弱可欺,明明佔著大婦的身份,卻讓劉姨娘一再的欺到了頭上去呢。
而劉姨娘卻是氣得渾身發抖,錦娘竟然口口聲聲地罵她是狐媚子,更把剛才用在王妃身上的那猖狂二字還給了她,讓她如何不氣,她在這府裡也就受過冷華庭和上官枚的氣,這兩個人都是她沒法子惹的,對冷華庭最多也就是暗中動些手腳,對上官枚那是忍氣吞生,誰讓她是正經的郡主,又是自己的兒媳呢,如今這孫錦娘也大膽地對付了自己起來,她以為,自己就是那樣可欺負的麼?
劉姨娘怒氣沖沖,一雙柔媚的大眼怨毒地瞪著錦娘,突然一抬手便向錦娘打了去,錦娘沒想到她真的猖狂,意然敢打自己,正要揚手檔上一檔,便聽得劉姨娘一聲尖叫,突然朝自己跪了下來,再仔細一看,她哪裡是跪,明明就是半趴在地上。
一轉眼,就見冷華庭推快速推了輪椅過來,抓住她的手一扯,罵道:「你好好的跟只瘋狗理論什麼,被她咬了可怎麼辦?快快過來。」他見劉姨娘揚手之際,便將手裡的那個潤膚油彈了去了,擊中了劉姨娘膝彎的穴道,這才免了錦娘挨那一巴掌,他平日裡打咂別人的事幹過不知多少回,但方纔見錦娘挨打時,一顆心就快要提到喉嚨眼口了,心急之下,拿什麼就咂什麼了,這會子才又心疼,將錦娘給他的那瓶藥給弄沒了,不由更是氣,衝口就罵。
劉姨娘趴在地上僵著身子動彈不得,上官枚也是嚇得倒抽一口冷氣,忙去扶劉姨娘,劉姨娘也是一時氣急,忘了屋裡還坐著個閻王似的人物,這下腳被制住,上官枚不扶還好,一扶便痛得揪心,忙哎喲著對上官枚道:「莫動我,莫動,痛死了。」
上官枚這下急了,求助地看向王妃,王妃卻是陰沉著臉,慢慢地踱到劉姨娘身邊,突然揚起手就甩了劉姨娘一巴掌,打得連上官枚都嚇懵了,王妃向來溫婉和氣,幾時見她如此動怒過?一時不自覺地倒退幾步,下意識就想與劉姨娘離遠一些,免得自己也遭了魚池之殃。
劉姨娘更是不可思議地看著王妃,眼裡含著盈盈淚珠,顫聲道:「你……你竟然打我?」
王妃冷笑一聲,附了身,甩手又是一巴掌打在劉姨娘另一邊臉上,頓時劉姨娘一張臉上印上了十個手指印,她雙手捂著自己的臉,怒目嗔視著王妃,「你……好……好,你記著,今日之辱,他日我必討回。」說著就要爬起,卻忘了自己膝彎被制,根本爬不起來,一時又跌了下去。
王妃聽她還嘴硬,便對朝雲道:「去,請了家法來,今兒本妃倒要教訓教訓這個輕浮狐媚的賤人。」朝雲領命去了,王妃又低頭逼視著劉姨娘道:「剛才那兩巴掌是替錦娘打的,告訴你,錦娘是本妃的兒媳,你……敢彈她一指甲試試?本妃打得你好看。」
朝雲拿了家法來,不過是三根小竹片綁在一起的東西,打起人來不會傷莇動骨,卻是最痛,那竹片鬆鬆地綁著,抽在身上一彈一彈的,能將皮都夾了進去,劉姨娘一見就白了臉,委屈地一撇嘴,哭道:「姐姐……」
王妃不聽還好,一聽之下更是氣,拿了家法就往劉姨娘身上抽,劉姨娘痛得哇哇亂叫,一邊的上官格想要去拉,卻又不敢,心急之下撲到王妃面前跪下,哭道:「母妃,夠了,別的了,別打了,姨娘年紀也大了,怕是受不住呢。」
王妃這才放了手,對朝雲一揮手,道:「將她拖到院裡的小黑屋裡關上一天,反省反省,讓她知道何是妾為妻臣,何為尊卑貴賤,以後再在本妃面前無禮頂撞,本妃便往死你抽你,抽死你個賤人……」
話未說完,自己卻是淚流滿面,頹喪地後退幾步,頓坐在椅子上。
朝雲立即叫了人來,劉姨娘一見嚇得大哭起來:「姐姐……姐姐,清容再也不敢了,你……你看在父親面上,放過清容吧。」
王妃聽她說父親二字怒火又起,對朝去喝道,「還磨嘰什麼,拖出去。」
上官枚見了也不敢再勸,自己老實地坐回繡凳上,兩眼呆怔著,不知如何是好。
錦娘也是怔怔的,劉姨娘那話……難道劉姨娘原是王妃的親妹妹麼?那她與宮裡的劉妃娘娘也是親姐妹啊,怎麼……一時又想起在世子妃院裡,劉姨娘那兄長說的話來,劉姨娘的母親應該是外室,而王妃的父親似是不肯接劉姨娘的母親進府……怪不得,王妃一直對劉姨娘忍讓三分,可能還是看在骨肉親情的分上吧,只是,劉姨娘可真沒拿她當姐姐看呢……
劉姨娘被拖下去後,錦娘便想起今兒還有正事沒跟王妃說呢,正好王妃心情不悅,扯開話題總是好的,雖然,這話題怕也會讓王妃頭痛,不過,趁著上官枚在,早說早省事。
「娘,您也別為這事惱了,可別傷著身子了。」錦娘脫離開冷華庭的手,走近王妃,安慰道。
王妃慈愛地看著她,點了點頭,心情仍是不佳,錦娘便看了一眼一旁的上官枚,沉吟了會才對王妃說道:「娘,三叔昨兒找了我和相公呢,說是城東鋪子裡那個帳房先生年老昏潰了,可不可以換個人去,他又不敢自己來跟你說,讓我和相公來求您。」
王妃聽了便眉頭直跳,這個老三還是那麼混,才把老掌櫃富貴趕走,如今又想把使去監督的帳房也趕走,他難道想將那鋪子據為已有麼?
不由又看向錦娘,這孩子怎麼會摻合這檔子事,平日裡她不是很謹慎聰明的麼,怎麼為老三求起情了來?
王妃正在思慮,上官枚一聽便來了氣,對王妃說道:「母妃,可不能聽三叔的,他這是想在鋪子裡為所欲為呢,那鋪子可是連著京裡好幾大家子的利益,掌櫃的給換了就算了,如今又換帳房,三叔分明就是想中飽私囊。」
王妃也正是這想法,便對錦娘道:「你別搭理你三叔,他胡鬧呢,你可別跟著摻合,一會出個啥事情又扯到你頭上去。」
錦娘聽了便看了眼門外,心裡有些著急,嘴裡仍是勸著王妃:「娘,其實我看三叔也沒那麼混,挺清白一個人,平日裡只是懶怠愛玩了些,真做起正經事來還真是一套兒一套兒的,挺有主見的,反正他也就管半年,不如就依了他的,讓他全權管著,半年後,成與不成他也沒有借口了不是?」
「侄媳這話中聽,王嫂,我家老爺最近可真是用了心在做事呢,您可別聽那起子小人在您跟前兒嚼舌根,用老眼光看人。」錦娘話音剛落,果然見三太太一臉不豫地走了進來對王妃說道。
上官枚聽三太太一進門,說話就夾槍帶棒的,臉上就沉了,對王妃道:「誰不知道三叔啊,平日裡就知道喝酒狹妓,幾時做過一件正經事,城東那鋪子也不是沒讓他管過,管什麼樣兒的?差點就關門大吉了,先前就不該再答應讓他再管,相公平日還呆在家裡閒著呢,怎麼說也是王府裡的產業,憑什麼讓西府的人來管著,這也太不是個事了。」
三太太平日裡雖是怯儒,今兒怕也是被三老爺趕來的,但她最是不喜人家說三老爺半點不是,她講究的便是女子以夫為天,如今上官枚說話句句針對三老爺,心裡就來了氣,怪不得老爺讓她來看看呢,果然是有人反對的,便對上官枚小意地笑了笑,說道:「世子妃啊,這事……你說的也有幾分道裡的,只是你三叔可是長輩,晚輩如此說他還是不好吧。」
上官枚先前的氣就沒消,這會子又被三太太一攪合,心中郁氣更濃,說話語氣就加重了:「三嬸子,你怕是被三叔在家壓制慣了,連他那混帳本性都看不出來,城東鋪子可不是個小產業,真要被三叔弄敗了咯,怕是難得收場呢,您還是回家管著屋裡的一眾妾室吧,在外面的事情,您就少操些心。」
三太太聽上官枚當著自己的面罵三老爺混帳呢,不由氣得嘴都烏了,指著上官枚道:「你……你……別以為你是郡主就可以亂罵人了,哪有晚輩侮罵長輩的道理,王嫂平日裡性兒好,由得你無禮慣了,今兒……今兒……」
「今兒又如何,難不成三嬸子想代替母妃教訓我麼?哼。」上官枚不等她說完,便譏笑著截口道。
三太太確實也不敢教訓她,只是一口氣憋著進不得出不得,堵得心口難受,手也直抖著,坐了半晌,才賭氣對王妃道:「王嫂,總歸那帳房是要換的,你們應也成,不應也成。」
錦娘又趁機勸王妃:「娘,你看三嬸子這樣子,可別一會子氣出啥病來,老夫人雖是被父王罰到佛堂裡去了,但畢竟也是咱府裡年紀最大的,這事要是傳到老夫人耳朵裡,可又得怪您一碗水不端平了,說起來,三叔也就管著這麼間鋪子,諾大個王府,就算少了這間鋪子又如何?難道還能動了咱們府裡的根基不成?我說,您就依了三叔三嬸算了,您啊,身子也不好,多養著,這些碎心就別**。」
三嬸子這下看錦娘那眼光就充滿感激,府裡還是第一次有人肯說三老爺好話的,錦娘這話也是提醒了她,怎麼不想著去找老夫人呢,王爺雖說罰了老夫人,但終歸是要請出來的,王爺最愛名聲了,哪裡能將庶母一直拘著的理,嗯,一會子就去找老夫人哭去。
她正要補上幾句幫襯錦娘,就見上官枚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說道:「帳房萬萬不能換的,那鋪子裡頭可是有我娘家的股份,二嬸子娘家的股份在裡頭,真讓三叔給玩沒了,我們可損失不起,娘,您要是真聽三叔的把人換了,我明兒個就去找太子妃去,太子妃可以是摻了一股在兒媳這裡的,這話我擱這,只要那帳房一換,那鋪子就會炸鍋的。」
王妃一聽也急了,忙對上官枚道:「鋪子也沒鬧出啥事來,經營也正常得很,沒事鬧到太子妃那去幹嘛,你也不想想,太子妃如今可是雙身子的人,哪裡有精力來管這事,你不是給她添亂嗎?」
三嬸子聽著太子妃的名字也有些怕,但想著來時三老爺說的,又來了勇氣,轉過頭,對冷華庭道,「小庭啊,你那日可也去過城東鋪子的,親眼見著了你三叔辦事的,你說句公道話兒,你三叔真渾麼?」
冷華庭眨巴著清純的大眼,無辜地看著三嬸:「三叔很好,三嬸,你在這羅索做什麼,讓三叔把那帳房打了出來就是,府裡派一個去,三叔就打一個出來,看誰還敢管著三叔,去吧,就說是庭兒說的,讓他打,打出了事算庭兒的,他要不敢打,庭兒幫他打去,只是三嬸啊,你們賺了錢可得分庭兒一些,庭兒也要養媳婦呢。」
王妃最是心疼冷華庭,見他這樣一說,就不忍再反對了,庭兒做事一向不太講道理,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這事與其讓他摻合進去打人,不如就依了三老爺算了,於是便道:「老三家的,你讓老三自個挑個好人去管著,好生經營著,別鬧出事來就成了,我也懶得管你們,只別拉著庭兒出去胡鬧就是了。」
上官枚一聽,又氣又急,不過她也是有些畏冷華庭的火的,他才只是一下,便將劉姨娘弄趴下了,誰的面子也不給的,算了,這事回去找相公商量去,相公一定有法子的,只是相公昨晚一晚沒回,也不知道去哪裡了,才自已出門時,還不見回,問了跟著的小廝,也說不清楚,她不由心裡更加的煩燥了,於是,也不行禮,便逕自走了。
三太太見了就撇了嘴,對王妃叨叨著:「我說王嫂,您也是太好性兒了,世子妃可越發的不將您瞧在眼裡,臨走連個禮都不行,哪裡將咱們當長輩看了,哼,仗著有個太子妃的姐姐就不得了了,這府裡橫行霸道,真真不像話。」
王妃聽了便歎了口氣,對三太太道:「我有什麼法子呢,她可是被大傢伙寵著的,我還沒說她半句,就有一大幫子的人來為她出頭,唉……」
三太太也聽出王妃的意思來了,府裡頭最寵上官枚的可不就是老夫人麼?以前上官枚最是喜歡巴著老夫人,王妃真要說她點什麼,老夫人還就護著,王妃也難做呢,不過,老夫人最是怕三老爺,小庭兩個幫了三老爺,自己也得幫幫王妃才是,一會子得去佛堂看看老夫人,三老爺受的窩囊氣也得讓老夫人知道知道,別總被那些個會巴結的虛假小人給蒙騙了。
三太太正要去佛堂看望老夫人,這時她的丫頭尋了來,稟報道:「三太太,不好了,那春紅姨娘上吊了。」
三太太一聽就跳了腳,罵道:「那個死狐媚子,成日介就知道爭風吃醋,看不得老爺喜歡別人,上吊就上吊吧,死了乾淨。」一轉頭,看錦娘正吃驚地看著她,三太太又尷尬一笑,不好意思地對錦娘道:「唉,小庭媳婦啊,那個,三嬸子也不是想要整治你送來的人,只是那妮子確實性情兒不好,與院裡其他人都合不來,成日介愛鬧呢,這個……她若真死了,就當三嬸子欠你一個人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