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柏冉與襄城的小日子過得頗為舒心,一個是首相,掌著大權,一個是皇帝唯一的姐姐,最是親近不過,更棒的是首相大人沒有造反的心思,一心一意扶持少帝,司馬倫長大後不感念她這份忠誠都不行。
總之柏冉的日子過得十分安逸,白天上班是辛苦了些,但一想到晚上與休沐能膩在殿□旁賣萌求愛撫又覺得幹勁十足。
到她們成婚的第五個年頭,就有一件不得不面對的矛盾顯露出來了——她們沒孩子。不管是顧太后還是柏氏族人都很著急。
沒下一代怎麼行?從哪方面看這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柏冉不大在意,湊到她跟前說的人不多,就算有那麼一兩個,她一個眼神殺過去,也都閉嘴了。襄城受的壓力就比較大了,成婚一久,女人間說的話題總少不了丈夫孩子。
連安陽大長公主,私下裡也熱心的給她薦有效的秘藥。襄城哭笑不得,壓力是有的,卻也很淡然,早在決定與阿冉相攜此生之時,她便已接受了不會有下一代的命運,她暗暗思忖,再過兩年,慢慢放出她不能生子的消息,大約就能消停了,有先帝那單薄的子孫福在前面杵著,想必也不會有人懷疑。況且,懷疑什麼呢?能生還不生?沒這樣的。
襄城決定好了,也沒與柏冉說,她私心也希望可以替柏冉分擔,這數年下來,私事公事,柏冉能辦的都會先辦了,要徵求她意見的也多會先擬出幾個方案來一起參選,這樣的生活雖輕鬆,但她也心疼柏冉這樣費心費力的維護她照顧她。
入夏,滿朝搬去千秋山避暑,因這兩年風調雨順,很是太平,朝廷便召藩王回京面聖,宗室間也聯絡聯絡感情,再有,若各地藩王有出色子孫,也好推薦入仕。立朝年久,司馬氏也累積出了一個很大的數量,已不能如開國時那般個個封王封爵,由此,許多宗室的生活其實並不寬裕,不能啃老本了,自然,就要自己勞動,能出仕的便出仕,好過就這麼沒落了,等下回朝廷再召宗室,卻連入京的資格都沒有。這般自輝煌到蒼涼的落差,是很令人難受的。
說到此次藩王入京,便不能不提一個人,那就是梁王,哦,就是原先的趙王世子,趙王謀逆,爵位就沒有了,為安撫世子,便令封他為梁王。封地倒沒變,只將趙王改稱了梁國。
「可惜了前趙王妃。」襄城感慨了一句。
那年趙王反,敗後死於當場,之後妻兒論罪,司馬策寫奏表八百里加急送入京來,請赦其母,願以爵位來贖。可惜,還是沒能挽得住前趙王妃那一條命。
並非是奏表送遲了,那時朝廷已經允了,赦一條婦人之命,拿回一個爵位,挺划算的,但前趙王妃仍是投繯了。
柏冉倒不覺得可惜:「她怎麼肯活著?娘家被夷三族,丈夫兒子孫子滿門都死了,與其讓她畏畏縮縮的做個庶人過完下半生,對她而言,還不如去死,至少,還有人讚她一聲骨氣。」
襄城想了想那幾個不肯死的堂姐堂妹,最終都除籍入了罪,或沒入教坊做了伎人,或直接買賣成了奴婢,金枝玉葉落得那般下場,想一想,果然還是死了能保住最後一絲尊嚴。
說完前趙王妃,襄城便問司馬策:「這位堂兄我都沒見過,長相如何?」
「沒我好看。」柏冉揚首傲然道。
襄城笑著配合道:「那是自然,這朝裡朝外還有誰及得上郎君風華絕代。」還伴以順毛。
柏冉一雙桃花眼因心情愉悅變得很是生動,襄城偶爾有種她養了兩隻狐狸的錯覺,再摸摸耳朵:「好啦,快說來,我也好準備啊。」
她們家過兩日要請藩王們來聚會,自然還有往日交好的大臣和名士以及他們的夫人們。到時襄城作為主人家,是要出面招待的,若是認錯了人,就不好了。
「他啊,」柏冉仔細想了想,認真描述,「身材高大,與謝家四郎差不多,嗯,走起路來頗威風,寬額闊口,一雙眼睛尤為幽深,笑得不多,但並不嚴肅,看起來挺靈活的一個人,哦,還愛吃酸的,那一日備些酸梅湯吧——多一點,我也愛。」
「你哪日沒喝啊?不許你多喝,」襄城點著柏冉的鼻子,「這東西又酸又冰還燥,敗胃口。」
柏冉仰了仰頭便咬住了襄城的手指,含著口裡,牙齒輕輕的咬著,還用舌頭舔。襄城一下子就不知說什麼了,柏冉還看著她眉飛色舞的笑,舌尖舔著她的指腹故意弄出響聲來。
手上癢癢的,還濕濕熱熱,耳邊又有那頗淫、靡的響聲,襄城紅著臉不大利落的抽了回來。柏冉上前抱住她,笑得很快活。
到宴請那一日,下了帖子的賓客都到了,眾人在園中遊玩,投壺飲酒,下棋聊天,還有歌舞助興,又有放蕩不羈的名士,喝得醉了直接便仰臥大石之上,氣憤十分自在。
這一回本就是聚了大家來,拉攏拉攏關係,並沒有什麼要緊的話說,要緊的話也不能在這樣的場合說,自然是怎麼自在怎麼來。
本該圓滿的結束,奈何接近結尾的時候,柏氏一族老借無人與柏冉交談之時對她說了一句:「你年長無子,讓贊之如何放心?總不能這樣下去。」
這位老翁本也是好心,柏氏嫡支至今無後,他們族老也很不放心。
柏冉卻很自然道:「子息要看緣分,急不來。」
族老咬了咬牙,大著膽說了:「庶子生於嫡子之前雖不甚妥當,但事從權宜,想必襄城殿下也能體諒。」
柏冉吃了一驚,這老頭平時不聲不響的,怎麼突然來對她說這個,再看四周,已經有人注意這邊,並且豎起耳朵來偷聽得光明正大了。尤其是幾個邊遠的藩王,對京城的八卦特別感興趣,此時是滿臉盎然。
嘖,大家都很感興趣麼?嗯,正好可以將此事一了百了的解決。柏冉這般想,就說出一句讓人終生難忘的話:「是我不能生子,與殿下何干。」
在場的人都驚呆了,梁王那麼見過風雨的人都狠愣了一下。
族老臉面漲得通紅,心中大罵小畜生,這樣的話誰信啊,男人不能生子,掩且不及,哪會這樣說出來。為了維護長公主,連這樣的話都肯說,鬼迷心竅啊鬼迷心竅。納一侍婢生一子怎麼了,這不是變通之法麼?長公主不能生,那就讓婢子生,有了兒子,那婢子是放是留都無妨,長公主也可得一子,豈非兩下都好?
族老出於責任,還是苦口婆心的勸了一句:「你,襄城殿下也不是不講理的人……」
話剛出了半截,柏冉便怡然自得地接上:「那是自然,我妻溫柔可愛,善解人意。」
那模樣,眾人都莫名的懷疑,若是柏相身後有尾巴,一定能搖起來吧?匆匆將這天馬行空的念頭趕出腦外,默默的消化這一十分驚人的消息。
這,這就是傳說中的妻奴吧。在婦女權宜還未縮減到一定程度的當朝,懼內並不少見,但到這樣徹底的卻是很少了。果然有所得必有所失,他官做得那樣大,但懼內,我官不大,但我沒怕老婆怕那麼厲害啊。說起來,還是我比較具有丈夫氣概。
柏冉說完還覺得很理所當然,我愛妻怎麼了?我愛妻我驕傲。待看到眾人千變萬化的臉色,她那小眼神頓時嘲諷起來,冷冷的四周掃視一圈,大家心肝一顫,又都恢復正常的臉色,還回以善意的笑容。
最後還是梁王說了一句:「夫妻情篤,實是大幸。」
那語氣,很是真摯,似乎還帶了一些遺憾與悵然,柏冉一愣,不禁便想到了他從前的妻子陌氏。但只一剎那,柏冉便將這想法拋出腦外,笑著回以舉杯邀酒。
現今的梁王妃正在後院坐著,聽聞與梁王也是舉案齊眉。沒有真正放到心裡去的,即便生離死別也不過如此,也只是在往後觸景之時,生起那一點微末的情,待一觸完景,這情又將撇到腦後。
襄城聽聞這個,已是散宴之後了,她本想說是自己的問題的,雖然她知道柏冉不在乎別人怎麼說她,可是她是宰相啊,她要在外交際,她不想有人因生不生子的問題在阿冉的身後指指點點。可是,可是,就這麼一下午的功夫,她又給了她一個驚喜。
襄城抱著柏冉在她嘴上用力的親了一口:「獎勵你!」
柏冉更熱情的回吻她,直到二人一齊倒到榻上為止。正欲更深入一些,狐狸進來了,叼著它的新玩具——一隻小小的籐球。
這貨越來越像家犬了。
襄城忙退開,把籐球拿過來,逗著狐狸玩。
柏冉恨恨地瞪那狐狸,本來多好,水到渠成好麼!就是你,搗亂!狐狸無所覺,跟襄城玩得高興。柏冉無力,又去看襄城,其實,白天的時候,當那老頭對她說那樣的話,她是有過一瞬間不適的,也是內疚吧,等她們老了,會孤單的吧。追求襄城的時候,她沒想到這個,現在想到了,卻很難過,可是即便那時便意識到這個問題,她還是捨不得鬆手,哪怕這樣的內疚會隨著日子的流逝一日日越積越多,她仍是寧願就這樣承受,也不想錯過和襄城在一起的機會。
襄城將籐球丟開,狐狸便歡樂的奔了過去,她回頭,卻見柏冉神色有一些難言的落寞,不由心慌,忙問:「阿冉,你怎麼了?」
柏冉回過神,笑了笑,示意襄城別擔心,她想了想,還是問:「殿下,你想有個孩子麼?我們可以找一個來養,剛生出來的,就像自己的一樣。」雖然她已經決定了要柏據做她的嗣子,並為此佈局良多,但,若是殿下想要有一個孩子,她會半點也不猶豫的推翻之前的所有佈局。
襄城倒是愣了一下,她們從未對這有過討論,見柏冉認真的望著她,襄城不由輕笑,她忽然覺得,這樣很好啊,以前雖然在壓力中淡然,卻也難免遺憾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但現在,她覺得這樣真的也很好。
「會不自在的吧?先不做念想,就算要有,也過幾年吧。」襄城笑道,狐狸啪嗒啪嗒的叼著球跑回來了,襄城摸了摸它:「它就很不錯,從小就養著它,也能當小孩一樣疼愛呢。」
柏冉頓時就囧了,看了看那只很迷戀襄城撫摸的狐狸,頓時覺得危機大起。這囧貨是想跟我爭寵麼?柏冉不滿的瞪狐狸一眼,默默的從襄城手中拿過籐球,輕輕一拋,就從窗口丟了出去,襄城和狐狸都愣了一下,柏冉指著窗外,很酷的道:「還不去找。」
然後狐狸就跑出去了,也不知何時才能找到,總之是不能跟某人爭寵了。
襄城反應過來,眼淚都笑出來了,戳戳柏冉的臉道:「你真小心眼,連這都要爭。」
柏冉臉紅,略帶些不好意思的轉過頭去,在心中默默道,取笑就取笑,反正你就是我一個人的。
襄城笑停了,看著柏冉耳垂通紅,很不自在的樣子,越看越覺可愛,越看便越覺歡喜。她伸手去碰柏冉的手背,柏冉仍舊沒有回頭,只是唇角清晰可見的揚起,那隻手迅速翻轉過來與襄城十指相扣。
作者有話要說:好了好了,又來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