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襄城被這樣頻繁而急促的聲音吵醒,她睜開眼,轉頭看去,卻見柏冉盤腿坐在不遠處的坐榻上,手中慎重而小心的磨著一方印章。
襄城笑了笑,掀開被子走了過去,赤、裸的雙足踩在地面上,卻並不覺得冷,她在柏冉的身邊蹲下,輕聲喚她的名字。
柏冉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抬頭望向她,緊蹙的雙眉滿是不耐,冷漠的語氣絞的人心口發疼:「你做什麼?」
襄城氣息一滯,壓下了那不適感,指了指她手中的東西道:「大早的為誰刻呢?」
柏冉更是不耐:「反正不是你。」說罷起身,拂袖而去。
襄城愣在當場,明明昨晚還是好好的,她們還……她一急,喊住了正要出門的柏冉:「你去哪裡?」
柏冉側過頭來冷笑:「你管得可真多,欲以公主之尊脅迫於我?」
襄城抿唇不語,這種情況下,即便有千言萬語可解釋,她也不願開口,她只想知道柏冉怎麼了,或許要去探一探她近日做了什麼?究竟是哪裡出了錯。若非絕途,襄城真不想做這樣的事,但眼前這個滿臉不耐的瞇著眼看她的柏冉又是如此的陌生。
「哼,你別四處亂走,安生在家待著。」柏冉最終甩下這樣一句話。
襄城眼睜睜看她離去,即便阿冉完全像變了一個樣,她也沒哭沒鬧,只是思忖為何會有這樣的轉變,最差能差到什麼地步,她該怎麼做,才能使得柏冉對她一如往昔。只是每想一點,心口便如墜上一塊石子,一塊壘著一塊,直到她覺得那種深潛心底的絕望再也無法抑制的瀰漫開來。
臉上忽然涼涼的,襄城睜眼,便見狐狸蹲在她榻前,剛才那種涼涼的感覺是它的在舔自己。耳邊依舊有「沙沙沙」的聲響,低頭一看,原來是狐狸的爪子不斷的撥著墊子。
是個夢啊。襄城舒了口氣,看了看身旁,那裡已經空了,被子也完全涼透,顯然那人走了有一會兒。這個時候也許都要快散朝了吧。
襄城皺了皺眉,明知柏冉有公務要忙,她還是想她能等著她醒來再走,而不是讓她醒來後面對冷冰冰的屋室。尤其是……做了那樣一個不詳的夢,她更想得到柏冉的安慰,得到她肯定的愛意。
真討厭,那麼盡職盡責做什麼。她有些任性的想著,撐起一點身子,錦被順著她絲綢般順滑的身子滑下,露出赤、裸的身軀來,那軀體上還有一個個暗紅的痕跡,襄城大覺羞赧,連忙又將棉被扯了回來。
狐狸好奇的看著主人的一系列動作,兩隻爪子抬起來,搭在榻上。襄城探出手去摸了摸它的耳朵,狐狸瞇起眼,舒服的蹭著她的掌心。襄城無力的笑了笑,手一直順著它毛茸茸的腦袋直摸到它的下頷。受到主人這樣貼心的愛撫,狐狸表示很歡樂,吐著舌頭,嘴巴咧得像是在笑。
「還是你好……」襄城自言自語,小嘴嘟起,因那個夢而不安的心情半點也沒好轉,反而更糟糕了,「不像那個人,沒良心,心裡必是沒有我的。」
說完,更無望了。
也許,是她還是不能對柏冉放心。又興許是昨夜之後,她對柏冉更在意了。
接下去便是令人備水沐浴。
襄城沐浴洗漱後,又恢復了她往常端莊的模樣,見天色已近午,便找了阿蒙來問道:「給駙馬準備的午飯送去了麼?」
阿蒙為難道:「不曾,駙馬離府前說了,今日不定要走去哪裡,令府裡不必送飯。」
襄城點了下頭,昨晚一鬧,她都忘了前一日發生了什麼,阿冉今日一定很忙碌,還有母后和大郎,也一定受驚了。
襄城便令人備車,等午飯後便入宮去看看。
結果,一到中午,本該到處忙碌的柏冉卻跑回來了。
襄城一見她還驚訝道:「你回來了?」頓了頓,又不高興,傲嬌地想,在我想見你的時候你不在,眼下我已不想見你了:「來回跑也不嫌累。」
柏冉沒發現她媳婦心情頗起伏,笑呵呵的淨手擦臉說著:「不累不累。」仔細看了看襄城臉色,深感抱歉地垂下眼瞼道:「你累麼?今日就該躺榻上歇一日。也怪我,不能好好照顧你。等得了閒,我便陪你四處走動。」對吃了媳婦還不能好好陪一陪她覺得很內疚。
她愧疚,說得襄城也愧疚了,深怪自己越發任性,不過一個不著邊際的夢,卻遷怒到她身上,襄城有些不敢看她:「你忙你的,我,我不累,下午便入宮去探母后。」
「不必,我去過了,你下午哪兒也不許去,只能在家歇著。」柏冉忙阻止她。
襄城意外:「你去母后那裡了?」
「嗯,我去看過了,母后精神不錯,沒了趙王這生事的,雖則受了一下怕,但也頗覺值得。往後會越來越好的。我向母后稟了,你受了小驚嚇,派我去請安。」
夢啊預兆啊不安啊一下子都被拋到了腦後,襄城愛寵的摸摸她的耳朵:「你好乖。」
柏冉瞇起眼的樣子和狐狸如出一轍,扒住襄城的手,眼角眉梢都帶著得意:「我最乖了。」
親親膩膩的吃了頓飯,柏冉又馬不停蹄的跑走了,不止是清除造反的後續工作,還有自家黨羽內部的事——執金吾大早便親自來稟,昨日那校尉是大理寺卿劉璋之子,劉璋,資深柏黨,自他爹起便跟著姓柏的混,到如今他都六十有餘了,仍跟著柏氏。
這樣的一個人,忠心是有的,但也糊塗,仍是那句話,孩子都教不好,還會做什麼?
柏冉抽空將柏黨眾人叫來開會,開篇便直戳重點:「毋使子孫累家祖賢明!」
這句話太有針對,劉璋聽得老臉通紅,連連請罪:「下官糊塗,犬子不肖。」
柏冉擺了擺手:「這事怕是沒完,你好生準備著。」過不了兩日必有御史彈劾。眾人默,也怪劉璋兒子沒腦子。那是殉國的人,人剛死,屍骨未寒,便有人去搶奪他的家產,欺凌他的家人,在這正商議如何撫恤的時節,沒有御史彈劾就怪了。不止彈劾,還能拉上劉璋本人,運氣好點,證據足點,還能將他從大理寺卿的位置上拉下來,令他回家教孩子,理由都是現成的——「不可使良臣之子無父教」。
絕對的豬隊友!
柏冉沉著臉:「這樣的當口,人人都想再進一步,千萬別大意了。」趙王一死,空出來的好職位不少,誰不想自己的人去頂?
眾人唯唯稱是。
柏冉再訓:「家中兒孫必要教好了,不管男孩女孩,即便不出眾也好生約束,別出來惹事,有本事的更要好好教導,別一時不察耽誤了孩子前程。」那個校尉,他的前程是肯定沒有了。
眾人也深覺這話有理,柏氏世家,族中教導孩子是有一套規矩的,不必害怕,如劉璋等剛顯貴一兩代,許多事都不足,仍在摸索著將家整頓,便更要上心。
訓誡過了,眾人戰戰兢兢的退出去。
柏冉想,這回各州刺史怕是能空出好幾個,要不要讓阿據去頂,再三考慮,還是不要,阿據歷練不夠,現在給他一個刺史,怕是會弄巧成拙。又考慮了一下族中的其他子弟,能升的就升一升,他們各自有父祖看顧,她只需統領大局,不需多細緻,只是要看看哪些位置好的,有個數,說不定會有人走她的門路。
據說柏相心情不好,週身繞著慢慢的黑霧,若沒要緊事,還是避一避吧。相府長史聽從自家君侯的書齋中出來的大人們好心提醒,也頗膽戰心驚,正考慮手上那些事並不多急要不要緩一緩再說,就見君侯笑瞇瞇地從身前走過,腳步又快又急的朝內院走去。
長史納悶兒,低語道:「這不是挺好?」
身後小廝踮了踮足:「君侯是去見殿下吧?」
長史頓時了悟——難怪!
這一日剛剛教訓了自家黨羽要教好孩子,第二日別人家的孩子出漏子了,還不是一件不小的事——趙王次子在忠僕協助逃匿了。
滿朝都覺晦氣,一個被入了罪被廢為庶人的宗室子能做什麼?誰也不怕他,就是覺得竟被他逃脫了很是晦氣。
朝廷第一時間發了海捕文書,卻還是沒抓回來。一時間上自昭陽宮下至普通黎民都不大高興。
待這事稍稍淡了,陌伯庸緊接著被押解回京,這也不是一件開心的事。朝廷在藩國丟了人,就算柏冉這樣等著看陌伯庸笑話的都覺得很沒面子,恨不得將這貨塞回他阿娘的肚子裡重新再造方好。陌伯庸最終被判削去官職,永不得錄用。陌毅再是著急不滿也沒用,司馬策不肯饒,他爹犯了事,但介於他早已投靠朝廷,手中又有兵,腰桿直,朝廷還真沒想為一個如今還未顯達的小官去惹了他,而且本就是陌伯庸無禮。
都不是什麼高興的事,直到臨近正旦,州郡官員回京述職,京中一熱鬧,方沖淡了些不快與陰雲。
柏據也會來了,正好趁此便將他與八娘的婚禮辦了,同時也昭告柏謝兩家再一次聯姻。
作者有話要說:就知道有推倒,你們一定會興奮。
好像再一章還寫不完,也許還要兩三章。不是匆匆忙忙的結尾,是真的就是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