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朗如今在崇文館做一編纂,這一職務,寬鬆閒適,不沾錢物,每逢年節盛典,又可以錦繡文章顯於人前,很是清貴,自然,與之相應的便是,崇文館也與朝政相絕,除了皇帝召見,少有自請覲見的。
今日長公主回門,顧太后早盼著見女兒新婚過得如何,必要留飯的,皇帝做胞弟,自是躲不得,早朝都是草草便了的,如此這般,誰有事會選了今日來陛見?
即便今日襄城回門,表親到場,但也是女人的事,顧朗這表兄湊什麼熱鬧?
柏冉本能地有種怪異的感覺。
那邊顧朗卻已看到柏冉了,他停下步子,轉身朝柏冉作揖:「好久不見柏兄。」
胡說,大婚那日你是送親郎!柏冉心中那股怪異越發明顯,她笑了笑,上前道:「顧兄面聖來了?可巧,我也有事欲見陛下。」
顧朗臉色有那一剎那的不自然,眼神也不那麼磊落,笑容卻還繃得緊緊的:「陛下令我做一文章,這幾日就要,恰好襄城表妹今日回門,兩下相撞,便不請自來了。」
柏冉更疑惑,襄城回門與你這呆貨有何關係?只覺不好,柏冉決定將他打發了:「我有事要密奏陛下,恐怕要勞顧兄改日再來。」
顧朗嘴邊的笑意果然一凝。
顯然是很有內情的樣子,柏冉看這呆貨很是不捨的模樣,再細細一想,好像多年前的上元節,她送襄城小兔子燈籠那回,就是顧朗帶襄城出宮的!
柏冉警鈴大作,朝殿門口的長恩使了個眼色,合作多年,長恩與柏冉已有一定的默契了,他當下會意,一臉焦急的上前道:「駙馬可來了?陛下正等您吶!」
顧朗聽到駙馬二字,氣息一窒,還沒等他開口,柏冉便一臉歉意:「顧兄……實在對不住,只是政務要緊,不敢耽擱,只好……」又轉向長恩:「今日非沐休,顧兄還要坐衙,毋要耽擱了。」快派人送他出宮,別留著礙眼。
他們站這有一會兒了,長恩才像剛見到他們似的,走來說陛下急召,顧朗若相信,那就不止是呆,簡直是蠢了,這明擺了是柏冉欺負他,不想他待宮裡。
泥人還有三分血性呢,呆貨也是有尊嚴的,也是懂得反抗的,你不讓我在宮裡,我偏就不走。顧朗一句話沒說,拂袖而去。
柏冉立即向長恩使了個眼色,長恩忙令身旁的小內宦跟了上去。
「陛下等了駙馬許久,這卻不是假的,駙馬快進去吧。」先帝晏駕,長恩仍舊留在昭陽宮侍奉,他做事沉穩,很有方寸,品階升了升,已是司馬倫近身內侍。柏冉給他三分敬重:「適才,勞你相助了。」
長恩笑:「舉手之勞。」
二人相視而笑,柏冉回頭望了眼顧朗離去的方向,方理了理衣物,入了殿去。
有事要密奏這話,自是唬顧朗的,顧朗信了沒有另說,至少人是支走了。
司馬倫一見柏冉就站了起來,沒等她行禮,便跳下來,拉住她衣袖,抬著腦袋仔細打量了她一番,點點頭,神色間便露出了些滿意來:「卿這幾日,過得可好?」
柏冉暗暗翻了個白眼,皇帝越來越有皇帝的樣子,也有皇帝的思維了。幸而顧子見是她親選的,是個極謹守禮法之人,她不怕他將皇帝教歪了。
「臣謝先帝好女。」婚事是先帝定下的,這會兒已是沒機會當面謝恩了,柏冉面對人家兒子說了句謝。
就是對阿姐很喜歡了?司馬倫彎起嘴角,笑得適意:「那便好,我與母后都掛念著阿姐,今日就不走了,留了午飯,讓母后與阿姐多處一會兒,以後,你們也常來。」
「但憑陛下安排。」
司馬倫坐回到坐榻上,又令柏冉也坐,拿出了書上不明白的地方來請教。明明已給他請了先生了,放著先生不問,還留到她來,柏冉對兼職帝師也習慣了,當下便與他分說起來。
「顧先生授課是好,可我聽著,總覺得缺了點什麼,」司馬倫似有抱怨,「先生為人有些傲骨,學問卻太溫和了。」
柏冉會意,顧子見極重禮法,為人端方,這般要教出一個仁君是不難,但這位皇帝自小便因趙王的緣故嘗到了正道滄桑,性子裡不免就有些激進,顧先生的授課方式,就有些不對他的胃口了。
「顧先生是有德行有學問的人,陛下怎麼能說先生太溫和呢?」柏冉道,「先生是您親自請來的,若讓先生知道您這般評論,恐寒人心,對陛下名聲也不好。」
司馬倫也沒想換先生,不過抱怨一句,他歎了口氣,孩子氣盡顯:「也就與宰相言了。」
近午,司馬倫與柏冉去顧太后那用飯。走過一道迴廊,卻見那假山邊上,顧朗與襄城相對而立,正說得高興。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就是了。呆貨也懂得使心眼了?柏冉眉頭擰了起來。
那邊不知說了什麼,襄城眉眼帶笑,還連連點頭,顧朗俊秀的面龐也含著暖暖的笑意,望向襄城的眼神,格外柔和。
也不知他們在那站了多久了,柏冉心底的不悅越發明顯,她忽然就不想潛移默化了,她想盡快地用真實的自己將襄城留在身邊,而非現在,一切似乎都充滿了不確定。
司馬倫見了姐姐,喜動顏色,出聲喊道:「阿姐。」
襄城與顧朗一齊朝這邊望過來,二人動作一致,彷彿一種特別的默契,令柏冉酸得要命,表兄表妹啊,寶玉和黛玉也是表兄表妹呢。她牙都要酸倒了,還得含蓄地對走近了的襄城稱了聲:「殿下。」稱呼雖是中規中矩,語氣卻很親暱。
襄城面上的笑意,自眼中漸濃,一直擴到了嘴角,溫柔地望了她一眼,道:「怎麼才來?再遲點母后就令人去請了。」
「與柏相說得興起。」司馬倫笑吟吟道。
襄城便走到了柏冉的身旁,顧朗見此,自成一列,他也要去蹭飯。
自宮裡出來,柏冉做微醺狀,賴進了襄城車裡歪著。襄城見此,便令人取了壺熱茶來,路上斟與她喝。
柏冉飲了茶,趁襄城來接杯子將她的手握緊了不放,襄城面頰一紅,輕輕喚了聲:「阿冉?」
「唔?」柏冉睜著她純淨的大眼睛,看向襄城。
襄城笑了笑,拿了大迎枕來墊到柏冉的身後,讓她躺得舒服些,柏冉得寸進尺,順著迎枕滾到襄城的膝上,還順手環住了那纖軟的腰肢。
「誒!」襄城身子一縮,面上滿是窘迫,想推不捨,就讓她這麼抱著,總也不好意思。柏冉悶聲笑了起來:「要不,你躺我身上?」
「算了。」她那麼大方,襄城也不扭捏了,雖然依舊有些不習慣,側了側身,避開一絲絲,也由她去了。
柏冉便安心地合起眼,腦海中卻清晰地出現了襄城與顧朗站在一起的場景。他們俊男美女,瞧上去是養眼的,但事實上,一!點!也!不!般!配!!顧朗也就長得有那麼點上相了,就算如此,也還沒她好看呢,何況除了生得還成,他還有什麼?小時候還把襄城弄丟過呢。不靠譜,一點也不靠譜,她就不一樣了,她幫過襄城良多,襄城亦回贈不少,襄城與她才是真的默契。
柏冉暗戳戳的把情敵貶低順帶將自己拔高了一遍,就到家了。
作者有話要說:推倒就在眼前,表急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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