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心過後,皇帝歎了口氣,道:「那就駁回趙王所請,所存庫糧皆用作賑災罷。」
臨淄侯道:「臣明日請同僚商議具體賑災事宜。」
「去吧。」皇帝很疲憊,他有預感,這是一個他對趙王強硬的開端,兄弟鬩牆,終不可免。
臨淄侯退下。
回到家,看看時辰,把柏冉叫過來一說。柏冉微微的笑起來,道:「小公主果然有點本事。」
皇帝在這祖孫倆心中的評價真不怎麼樣,他們對他早不抱希望,只把他做怪去刷,誰刷下來是誰的本事。聽到襄城公主能說動皇帝,臨淄侯亦覺得這位少在人前出現的公主頗不簡單。
「這些話,是顧皇后教她說的,還是她自己想的?」臨淄侯拿著面聖的手笏敲了敲案幾。這是做評估,評估太子身邊的人的能耐。
「想來是她自己的意思。」顧皇后的風格不是這樣的。柏冉早就覺得襄城殿下有一顆凶殘的內心,終於又讓她發現了一次,柏冉覺得十分欣慰。
臨淄侯終於發覺不對了:「你與她,很熟悉啊?」這彷彿在說自己人又帶點無奈與縱容的語氣不對啊。
「見過幾次面,兒覺著,殿下可交。」柏冉坦坦蕩蕩道,隊友的選擇很重要,襄城殿下很有戰鬥力且還夠聰明,不會坑隊友。
「那趙王呢?」那貨也不笨,就是運氣不大好,去年是被豬隊友御史坑,今次是被對手襄城殿下坑。
說著說著就牽扯到站隊上了。
柏冉近日也思索這個問題,太子正統,隨著太子對名聲好,再且,皇太子可塑性很強,還能教導的,潛意識裡,她也不願與小公主對上了,這麼鮮明的一個人,若是隕落了,柏冉也覺得惋惜。然而,照皇帝目前的壽數來看,太子若即位必不會太大。少帝權臣,日後定有一番扯掰的。萬曆與張居正,漢宣帝與霍光,都是前車。
「趙王性暴戾,且好兵事,這樣的人,扶起來怕自傷。」能控制,但一個不好就容易傷到自己。柏冉不得不感慨,沒有什麼都好的事啊。
此次旱災,涉及頗廣,卻也不難辦。幾場烏合之眾的農民造反,不需多費勁都剿滅,朝廷派送糧食種子予百姓渡此難,又懲治了災害最嚴重的州郡刺史郡守,以安民憤。
倒是此次帶兵剿滅刁民造反的幾路軍隊的中級將領攢了個軍功,得以陞遷,算是喜事。
外面鬧騰著,只消不累及京師,天子腳下總是很太平的。過了幾日,皇帝打發走了趙使者,見天氣挺熱,決定往千秋山避暑。各家俱收拾行裝,隨著御駕往千秋山去。
安頓下來後,皇帝說,許多新的世家子、勳貴子皆有能耐,將來便是國之棟樑。他老人家想見見這些棟樑之才,考校他們的本事。
這麼一來,就舉行了一場狩獵。
柏冉最近喜歡的已經不是蹴鞠了,她新迷上制墨,清冽的山泉水製成的墨,墨色鮮亮而均勻,有著一股蘭香,甚是雅致,她製成後,首先便孝敬了謝氏,等謝氏用著好,方送了些出去。
一時間,京城風靡蘭香墨。皇帝後知後覺的知道了,找來柏冉向她討:「許多人都有,怎地不給朕?」
這貨打發走趙使者,心中難受了一陣子,又能吃能笑了。
柏冉很大方,給了兩方,只有兩方。物以稀為貴,給多了便是尋常。
皇帝也不嫌少,當著柏冉的面,一方送去東宮,一方給了襄城公主。
「我要年輕人陪我狩獵,看看諸卿本事,你也莫謙虛,要為你家爭一榮光才好。」柏氏人雖多,這一脈卻只有柏冉一個,什麼事都要壓到她身上。
柏冉很官方的回道:「必不使陛下失望。」皇帝組織的活動,底下往往有深意。
皇帝挺喜歡柏冉,從去年召她入宮,又召過幾次,幾乎要引為忘年交。這回宣她來一是討墨,再就是勉勵她要出頭。
皇帝不說,柏冉也不會放過這次機會,她夠年紀出仕,需謀一出身,臨淄侯固然能操作的漂亮,但在天子面前過了明路又是另一回事。況且,此時柏冉在考慮,從文還是從武。從文,隱秘處那一部分武將恐怕不會聽她話,從武,邊疆挺危險的,這回比較安全的平亂她又沒趕上。
真是萬事都需仔細考量,沒有什麼是不勞而獲的。
千秋山,陰面勢峭,陽面平緩。故以陰面建屋避暑,陽面用以遊玩。森木蔥蘢,灌木繁蔭,動物養得肥壯,正是狩獵的好時期。
柏冉一身鮮亮的胡服,雪白的小臉襯得更是如玉瑩潤,頭上戴著玉冠,十分幹練的打扮,讓人一瞧就覺得精氣神俱滿。看看邊上有幾個以裝x出名的世家子高冠博帶,寬衣廣袖,柏冉很懷疑過會兒他們要怎麼拉弓。再看周圍,總還是精明強幹的人多。
參與狩獵的少年都翻身上馬,有幾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喜好以粉敷面,將自己打扮的陰柔俊秀的世家子好不容易爬上馬就摔了下來,痛得嗷嗷叫,被僕從摻下去。不遠處的公主郡君身上有品階的沒品階的少女們見此皆都捂嘴笑,她們在馬上坐得可穩穩當當的。
過了一會兒,皇帝駕到,眾人皆下馬行禮。皇帝今日心情不錯,笑著道:「天下大旱,四處受災,朝廷仁心以濟,衣糧送至四方,百姓無不感激……」
長篇大論啊,柏冉無聊的用腳跟蹭著地:皇帝你又虛榮了又話嘮了……
陳羨之站在她身旁,學著她的樣子,在地上蹭啊蹭。
邊上的人就餘光看著他二人蹭啊蹭,腳有點癢,忍不住的也跟著蹭啊蹭。
「今日君臣同樂,得獵物多者,朕有重賞。」開場白畢。地上留下了好幾個坑。
眾人上馬,帶著護衛僕從,朝林中進發。
「阿冉,我此次必要取得成績,要我父送我從軍。」陳羨之意氣奮發,他可心心唸唸許久了。
柏冉笑道:「不必多說,速去就是。」說罷一夾馬腹,先衝出去。
二人結伴一陣,獵了部分獵物後,柏冉道:「分頭行事。」一起遇上的獵物少不得得平分,分開,就全是自己的,積數大。
陳羨之也有此意,看柏冉身後帶的都是身形強健之輩,就將想要把自己數個軍中出來的士兵留給她的話按下,策馬而去。
柏冉引著韁繩一路走,腦子裡還在回憶四周的路線,哪裡動物出現的比較多,陳羨之從前與她來過數次,來前他們也將自己知道的事項交流過了,故而柏冉並不擔心他。由於此次是皇帝想看年輕一輩的本事,故而沒有像清朝狩獵那般幫忙把獵物感到一個地方,讓阿哥貝勒們當靶子射,因此頗是費勁,運氣不好的,說不定只能碰上幾隻小兔子,小松鼠
見到兔子之類的小東西有僕從代勞,大傢伙才是柏冉來搭箭。她或走或停,遠遠的見到有一隻通體雪白的狐狸,心下一喜,毛色這樣好,帶回去給阿娘做坎肩多好。
她令眾人皆止,自己驅馬上前幾步,搭上箭,瞄準就射了出去。與此同時。另一側,樹木遮擋之處也風馳電掣般的射出一箭,兩箭同出,一齊射中那狐狸。柏冉想要一塊完整的皮毛,故而是射狐狸腳,欲將它釘在地上,另一箭彷彿是逗小東西玩似的,也與她想同的做法,只是力道更輕,想是要活捉的樣子。
柏冉皺了皺眉,誰啊,和她看中同一隻獵物了。她驅馬上前,想著要不要爭,怎麼爭。
樹林中也走出一人一馬來,竟是一身騎裝的襄城公主。
柏冉一看是她,勒住韁繩,在馬上作揖道:「原來是殿下。」眼中閃過一絲惋惜,雪白的皮毛真的很襯她阿娘白皙的肌膚呢。
「是你啊。」襄城笑道。她原也在想另一箭是誰射出的,要不要爭,怎麼爭,見是柏冉,倒不好意思了。和熟悉的人爭東西總是不好意思的,陌生人的話就不怕了。
她自然瞧見了柏冉眼中的惋惜,咬咬牙,正想將那可愛的小東西讓出去,就聽柏冉在誇她:「殿下好箭法。」
柏冉一看那箭的射法,再看小公主剛出來時眼睛亮晶晶的就知道,這傢伙應該是想抓寵物的。她腦子裡已經在盤算著要怎麼再去找一隻差不多的動物剝下皮送給謝氏了。
就算自己吃虧,也不能讓身邊親近的人吃虧。雖然還沒將東西呈上,但柏冉已經起過要送阿娘東西的念頭,即便這時東西沒有了,她也要另尋來補上。
柏冉一面說,一面示意僕從上前,將自己的箭取回。
襄城見她退讓,有些不好意思,道:「謝過柏郎,還有那方蘭香墨,東宮與我皆喜之。」她身後有婢女上前,將那只可憐的狐狸抱回去,狐狸呀呀的叫了兩聲,沒有掙扎。
多好的皮毛啊,就要養起來了,柏冉好生可惜,興許日後養得更油光發亮,可以偷來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