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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章 十九 文 / 若花辭樹

    手上雖然沒兵,但也算可以間接操控部分軍隊了,柏冉稍稍安心了點。大頭兵就不養了,養大頭兵很貴的,勞民傷財。

    現在的重點問題是如何使那些阿翁隱藏的將軍們也能聽她的使喚。柏冉很懂得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也很懂得在什麼樣的位置,就要做什麼樣的事。

    不過,要讓那些沙場上一路血拼出來的將軍聽她這沒什麼實質建樹的小孩指揮,眼下看來是不可能的,暫且可以放一放。話說,不管其他人怎麼樣,執金吾柏義輔是肯聽她幾句的,金吾衛相當於皇城佈防警衛軍,在京城地界上,柏冉暫時也能高枕無憂。

    晚飯過後,柏冉慢吞吞地踱去臨淄侯那裡,把她和謝氏商議出來的想法一說,臨淄侯略略考慮,便同意了:「說與你阿娘知道。」他本也有一番計較,不過既然柏冉自己提出來了,他不會打回就是了。自己的事自己能處置也是好的,日後便是闖禍,也有自己收拾的本事。

    柏冉倒不知臨淄侯想了什麼,見他答應了,才笑道:「就是孫兒與阿娘商量的。」她起初沒說是與謝氏共商的結果,是留一道線兒,若是阿翁不允,也免得阿娘聽說後尷尬。

    臨淄侯瞥了她一眼,想的倒是周到。伸手從書案上扒拉出幾道奏章給她當家庭作業:「明早送回來,還要呈陛下御覽的。」

    柏冉雙手接過,退下去寫了。

    第二日一早,交回了皇帝的奏章與她寫的心得,見解,柏冉跨上馬,領著一群僕從,照舊到閔老頭那裡去學習文化知識。閔老頭覺得自己的青春全揮灑在柏冉這裡了,申請明年要出京遊歷:「你已逐漸上手庶務,至多到十二,你阿翁便會為你謀一出身,你需好好準備才是。旁的,這數年下來,你學得已很有樣子,夠用了。」

    任他苦口婆心,柏冉表示不放行,躬身恭敬道:「學生小有所成,正該奉養先生。」哪都別去,好好在京城呆著。閔老頭是個路癡,且出門還不愛帶晚輩或弟子,在這多事之秋,萬一迷路,被哪個居心叵測的藩王哄走了怎麼辦?

    閔老頭拍案:「師命怎可違!」

    「學生直言極諫,望先生納之。」

    閔老頭就著坐榻一歪身體,表示不愛聽,你快改口。柏冉裝作不懂,垂手出來,到門口還囑咐閔老頭的老管家:「先生似是乏了,正在小憩,老翁莫去擾他。」

    老管家欣慰道:「大郎有心。」

    裡面裝睡的閔老頭:這小孩真討厭!

    過了大約月餘,陳氏太夫人,陳羨之的祖母鄭國夫人要做八十大壽。柏氏自然也收到邀請了。介於鄭國夫人的輩分與陳氏眼下也是有實權的,去的人不少,臨淄侯、謝氏和柏冉都去赴宴了。

    到了陳府,柏冉隨著臨淄侯,謝氏入後院和貴婦人們一處閒聊。

    屋子裡炭盆燒得通紅,暖融融的,夫人們皆都解下大氅,坐到一處說著近日京中有什麼新鮮事,又有誰家添人了,哪家與人聯姻了。女人天性八卦,到哪都不變。說著說著,便有人旁敲側擊的問起柏冉來。

    謝氏笑道:「依舊跟著山潛先生唸書。十分頑皮也是先生好性子,才肯教她。」

    眾人就各種誇柏冉聰明好學,話題慢慢的就往柏冉婚事上挪去,玩笑著道「不知哪家淑女,可堪為配。」

    夏氏左右看看,見眾人都支著耳朵聽這邊的動靜,方含著笑意,微微揚聲道:「可惜我家沒有適齡的女孩,不然私底下也要厚著臉皮求一求了。」

    眾人心便提起來了,說親可沒有說的如此直白的,幸好她家沒人,不然是答應還是不答應?不答應面子上都下不來,答應了,大家都該悔死了,這麼樁好姻緣被人輕輕巧巧的捷足先登。

    心剛放下一點,就聽謝氏含著清淺的笑意,緩緩的說道:「唯此一子,珍之愛之,欲多留幾年再談婚事,君侯也是這個意思。」

    那刻剛放歸遠處的心頓時直接沉到了底下。只有女孩想多兩年不願早嫁的,從沒聽過男孩太過珍愛要晚說姻緣。只是借口罷了,但即便只是借口,意思是說的很明白了。眾人各有各的計較,也只得暫熄了念頭,又說起旁的事來。

    夏氏趁無人時朝謝氏促狹的眨了眨眼,謝氏莞爾,亦回以一笑。

    夫人們的宴席上,小有波瀾,仍算得上平靜,後院男子那頭,卻頗跌宕起伏。總歸結起來一句話,柏冉一個不小心,把姜泰氣得滿臉通紅羞憤欲死。

    事情得從頭說起。柏冉隨臨淄侯入到裡頭,兩人便分開了去。柏冉自去找她小夥伴。陳羨之今日是主人家,要招呼客人,一見到柏冉,就一把攬住她,對賓客道:「此吾摯友,不分彼此。」

    他都這麼說了,柏冉便幫襯了他一把,招呼了幾個客人。待賓客都來齊了,陳羨之便領柏冉後院去與同齡人做一堆玩耍。路過湖邊一涼亭,姜泰在那處講佛。

    從前朝始,士人多喜鑽研玄學,玄學大家層疊而出,當世臨淄侯與閔靖遠皆是其中翹楚。相比之下。佛學在士人中是近幾十年方流行起來,從前,只有寺廟中的和尚才研習。

    姜泰顯然頗有領會,與亭上諸人高談闊論,餘光瞥見柏冉與陳羨之相偕過來,便朝那邊揚聲道:「佛玄二家有相通之處,汝祖汝師皆為大家,不知你有何妙解?」

    亭上諸人皆順著姜泰的目光看了過來。

    柏冉第一反應,這人好像在針對我。對於無緣無故的挑釁,她可從來沒有就乖乖受著的好性子。仔細辨認,發現是姜家那老不休後,半點猶豫也無,走上前,向亭中長輩團團做了個揖,方對姜泰道:「丈人有所賜教,晚輩不敢不領,先時離得遠,未領教清楚,丈人不妨再說一遍。」

    姜泰冷哼一聲,單手負在身後,輕捋鬍須,一副長者模樣,高聲道:「你聽好了。佛者,簡去心外諸法,擇取識心。以我人心識外物本相,我之心而為本宗。以外物諸相攝我心,外物而為本源。是以,外境塑我心,我心塑外境。」

    他說完了。柏冉默然,這是她前後兩世聽過的最功利的佛法解說了,開始聽著像是唯識論,中間似乎是法家言說,最後貌似是在說時勢造英雄麼?果然家學淵源。

    姜泰低頭斜睨著柏冉,道:「怎的不說話了?」

    此時佛法大約只初具形態,即便是高僧亦有迷惑的地方。柏冉默默下了個結論,而後向四周做了個揖,道:「丈人之言,不敢苟同。我只知,心生則種種法生,心滅則種種法滅,再無其他。」

    「則外境何如?」姜泰追問一句。

    「心外實境皆為空。境由心生。」柏冉再答。

    姜泰皺眉:「外境如何能由心生?豎子謬言!」

    柏冉不緊不慢地指向湖心,道:「便如湖水,丈人視之在動,風視之為靜。心正則身正,心邪則身滅,萬事萬物,皆由心生。」

    四周驀然一靜,邊角有一聲音由遠及近:「大善!」

    柏冉一看是陳大將軍並她外祖父謝回過來了。她也不謙虛,行過一禮便沒說話。姜泰心中不服,卻也尋不出反例來辯駁她湖水動和不動的說法,眾目睽睽之下,又不欲丟人,便氣呼呼道:「黃口白牙,投機取巧。佛法深妙,豈是豎子能懂!」

    柏冉倒沒生氣,微笑反駁道:「智不強則道不達也。丈人升天在我前,成佛必在我後。」

    四周眾人忍不住噴笑。這兩句話厲害,簡直擺明了說他蠢,姜泰一張老臉漲得通紅,偏生四周哄笑,他難堪不已,怒視柏冉,額角青筋暴起。

    陳羨之與他離得近,見他臉色難看,怕他對他的小夥伴動手,忙上前幫忙,高聲嬉笑著道:「不過切磋耳,何須動輒得?」話說得還算冠冕堂皇,奈何這小子嬉皮笑臉的面頰上滿是不屑與防備,又把姜泰氣噎,乾脆拂袖而去。

    陳大將軍看了陳羨之一眼,陳羨之收到父親意味不明的目光,心中一凜,給了柏冉一個「兄弟,靠你自己了」的眼神,乖乖的退到一邊。

    柏冉心知陳大將軍必有考校,只是她與陳氏沒多大干係,且幹掉一個姜泰心中很滿足,琢磨著回家要寫信給她爹顯擺顯擺「我把姜璟瑞他爹幹掉了」,因此便沒多緊張。只是恭敬候著。

    陳大將軍踱著四方步過來,饒有興味的看著柏冉,問道:「你適才說道,可知何為道?」

    這屬於思維發散題,人人都有不同的見解。柏冉想了片刻,答道:「道者,並行不悖。」

    陳大將軍大笑,轉頭對謝回道:「你這外孫,有胸襟。」

    謝回眼中顯出得意來,口上照例謙虛道:「有些小聰明罷了。不值得陳兄誇獎。」

    襄城站在湖對岸的幾棵冬青後,從頭到尾的圍觀了。她帶來的婢子笑著道:「那姓姜的氣了個絕倒,柏世孫好口才呢。」

    襄城也頗覺得解氣,滿京城對姜家有好感的就找不出幾個,更遑論被姜家踩得抬不起頭的顧氏還是她舅家。她心情明快的道了句:「我們走吧。」一轉身,身上的垂飾飄逸,有如華褂飛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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