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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章 十八 文 / 若花辭樹

    謝氏坐在堂中等柏冉回來,柏冉沒等到,卻等來了柏原送回等家書。柏原從年初開始收門生,很有開山著學的架勢。前兩年他變成名士後,不是沒世家找他做老師,他是一一都推卻了的,每日居無定所,四處游訪,把中原九州都踏了個遍。直到去年走到了青卞山,見這處山明水秀,便想留著做隱士來的。

    奈何他名頭越來越響,寫的詩篇已有人爭閱,不羈放蕩的言行也為人所傳頌,逐漸成了個海內名士。到了青卞山沒兩日,就有當地望族世家風聞,領著孩子欲來拜師。他想閒著也是閒著,為家裡教幾個弟子出來,以後也好給阿冉做幫手,便應了。擇了一個資質上佳,底子也不錯,約莫十二三歲的少年收入門下。一開了這個例子,家人送來的,自行來拜師的孩子越來越多,他又斟酌著收了三個,眼下他共有四個門生了。

    弟子不在多,在乎能否成才,且還需把握好人品,不然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學生,臨到頭卻投了政敵,他能被他爹抽死。故而,他這一兩年內都不欲再收新徒。

    柏原來信,就是把這一年都事大致說了說,總要讓家裡知道他也不是光顧著遊山玩水,經營名聲的,他也在為社會做貢獻。

    看完信,謝氏就坐著出了會兒神。錦娘在一旁見了,心內歎了口氣,卻也無從勸起。幸而,不多時,就有一青衣小婢趨步入內道:「大郎回來了。」

    謝氏方提起些精神來。過了一會,柏冉就往這來了。她換了身輕薄的外衫,趿拉著木屐過來,一條腿踏入了門檻,回頭對身後跟著道書僮僕從道:「我與阿娘有話說,你們都在門外候著。」

    跟著她的僕從皆有眼色,立即便退出十步開外。

    謝氏見此,一揚下巴,身後服侍的婢子也都退了出去。

    堂上剩下母女倆,柏冉坐到謝氏身旁,臉色少有的認真:「兒之姻緣,恐累阿娘費心。」

    謝氏知她不會無緣無故說起這個,必是宮裡遇上什麼事了:「仔細道來。」

    柏冉便將皇帝的話大致說了一遍,並道:「皇室如此,別家定還有,早做打算方好。」如今時局敏感,她這地位,正是塊香餑餑,京師適齡女孩很多,瞄準她的定然不在少數。

    謝氏明瞭,她將手邊道書信遞給柏冉,趙王欲以嫡長女安興郡主招柏冉為婿。正是這一件,讓謝氏方才出了神。此事,著實棘手。

    柏冉看罷,放置一旁,道:「阿爹能知道,說明趙王已放出消息來試探了,待過幾日,必能傳至京城。公主郡主同出一宗,帝室女孩皆有傲氣,不宜為配。」話是這麼說,但她總有種與小公主不僅緣盡於此的第六感。她為毛要有這樣的預感……難道在不知不覺間,她已變做蘿莉控了麼……她從前明明控御姐來著……

    在謝氏看來,帝室不帝室的倒無妨,為難的是柏冉這身份。時人待姻緣,多有算計,如何能獲利最多。柏冉也算計,只是她的是如何相安無事不被發現,其他的,倒先擺一邊了。謝氏見柏冉皺著眉頭想的專注,不禁又生起愧疚,若不是……,阿冉到了這個年歲,也是百家求的時候了,原該享受小女孩的羞澀期待,在父母膝下承歡,何至於現下這百般糾結,既不能不娶,又恐委屈了人家一生,還需防備著不能被揭穿了,竟是只餘計較與惶惶,毫無半點喜悅了。

    柏冉好不容易從「我不可能變成了蘿莉控的啊,我明明不是蘿莉控」的凌亂中掙脫出來,久不聞謝氏說話,便梳理了下思路,將自己的計量道出來:「不如誰都不能答應,乾脆,就散出消息去,近幾年,兒都不議親。」過幾年,應當會有稍明朗些的格局了。到時看人也能單純點。柏冉預備祭出拖字訣。

    謝氏一想,道:「需說與君侯知道。」言下之意,便是同意她的想法了。柏冉便微微的露出點笑來:「阿翁那我去說。」她知道謝氏並不喜與臨淄侯多接觸。禮數是禮數,但十年前那番對話,謝氏與臨淄侯、柏原除卻面上禮數,再無其他更多可言。她也是個極為傲氣的女子。

    謝氏沒反對:「徐徐言之。」

    柏冉應諾,正要告退,謝氏拉住她衣袖,道:「先不忙走,與我留過晚飯。」

    柏冉自是答應的,雖說在自己院子裡也是一樣的食不厭精,可哪有和謝氏一起用飯來的有氣氛呢?謝氏即便一個字也不說,也不為她布菜,哪怕只是單單坐在那,柏冉都能感覺到融融的暖意。從八歲時,柏冉從謝氏院子搬出去有了個自己的院子,二人一起用飯道次數就少了許多。現在有這麼個機會,柏冉當然不會錯過。

    謝氏見她應得毫不猶豫,不由輕笑,讓她先去書齋看書,自己親去廚下看著。

    謝氏的書齋,寬敞整潔,焚著當季的香,清爽雅致。柏冉坐到書幾前,上有一卷書簡,半攤著,顯是謝氏正在讀的。柏冉便就著看了起來。

    是本醫典古籍。柏冉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謝氏本就粗通醫術,這兩年更是潛心鑽研,已頗有成就。柏冉自小有個頭疼腦熱的小毛病,都無需請大夫的。估計以後只要不是治不了的絕症,她娘都能從把她從黃泉路上搶回來。

    看了約莫有兩勘,謝氏過來了。柏冉正看的震驚呢,忙起身相迎,指著那卷書簡道:「這是秦敷的手書?」秦敷,前朝遺賢,醫術高超,救治百姓無數。新朝初建,需些名人雅士來貼金,高帝欲辟他做官,奈何此人腦子十分的死,號稱是「便是身死殞命,也不做新朝官」,把高帝氣個半死,一怒之下,下詔誅殺,還將他所著之書燒了個乾淨。

    他為人倔強,那救死扶傷的名聲卻名垂青史,換個時空,他那身醫術便是類似於華佗扁鵲的存在,那記載了許多病症詳解的醫書都被付之一炬,使多少人扼腕嗟歎。如今已過去百餘年,謝氏竟還能搜羅到他的手書,難怪柏冉驚奇。

    謝氏沒覺得怎樣,輕描淡寫道:「這有什麼難的。留心去找,總能找來。」

    柏冉簡直給跪,假土豪裝得再像,在某些方面和真的還是有差距的。她估摸著,自己要做到如她娘這般「視富貴寶物如糞土」,恐怕還需數十年。有些東西,還真是生在了秉性之中,難以磨滅的。

    謝氏見她發愣,便將手擱她腦袋上揉了兩下,道:「發什麼呆?你若是喜歡,拿去看就是了。」

    柏冉訕訕的笑了笑:「我就是拿去,也不過葉公好龍罷了。」

    謝氏便沒再多言。這麼一打岔,柏冉倒記起個事,問道:「阿娘,近些年各家送來的禮單還留著罷?」

    「自然,要做回禮參照的。」謝氏奇怪她怎麼問起這個。柏冉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就道:「我想看看。」

    「你想看什麼?」謝氏倚在細軟的隱囊上看著她笑道:「近兩年的禮單便裝了好幾匣子了,揀起來也頗費事。」他們家親友多,一年收的禮就好有幾百件,回禮略少些,但也少不到哪裡去。

    柏冉沒經過這些事,自然不知道,聽謝氏這麼一說,果然頗費事,不由便蹙起眉來。

    「你先說說要看什麼,我些許記得。」

    柏冉眼睛一亮,那倒好,也省了她統計歸類,直接就問了:「阿翁從前做過大司馬,按說軍中也該有人的,怎地這些年,兒沒見過幾個。便想從禮單上看看。」

    說到這裡,謝氏就明白她想看什麼了,凡事繞不過一個李子,面上再是疏遠,若是有瓜葛,總得在年節時的禮上做文章,不特是貴重的,但必是用了心的。

    謝氏低頭想了片刻,道:「京中有驃騎將軍與衛將軍,京外幾個校尉,還有不少將軍,雖無大禮,卻都或別出心裁,或恰逢時候,很是計較過的。」

    聰明人間說話不必太明白,柏冉聽完就秒懂。臨淄侯果然是隱了一部分勢力的。她原還琢磨,是將國家部隊收歸,到某些要緊關頭拿來用一用,還是自己養一批大頭兵出來——他們家有個不算小的侯國,養幾個號稱是護衛的大頭兵兵犯法——現在半點兒不用糾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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