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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章 十六 文 / 若花辭樹

    諸人一走,柏冉就偏了偏身子,歪坐著,議事許久,她腿都坐麻了,歇一歇。臨淄侯對她十分不標準的坐姿絲毫不以為怪,問道:「你看趙王為何針對?」

    柏冉想了想,道:「恐是小人作祟。」趙王若是這般魯莽無腦,也不用謝回等人愁白頭了。

    臨淄侯扶額,他原本想以此為典型,來講解一二,結果她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隨著柏冉越來越大,臨淄侯許久沒在她身上找到過存在感了:「言語勿要太深刻。」

    柏冉抿了抿唇笑,稱諾。而後又一躬身,道:「孫兒欲出府一趟,外飯前回來。」作為未成年,出門是要招呼大人知道的。

    臨淄侯擺擺手。

    柏冉便高高興興的出去了。

    走到院子裡,揚聲令人備馬,她要出去。

    這幾日天氣愈發熱起來,謝氏胃口不大好,柏冉留意著,那日陳羨之送她的醬菜讓謝氏多下了幾口飯,便想著今日再去討點。這年頭,各家有各家的私房菜,菜譜是私藏,外人想吃,只能去蹭。這醬菜就是陳氏私房菜,其他人家做不出來。

    「大郎。」家令親自牽了馬來,想要扶她一把。柏冉揮揮手,自己踏上馬鐙,輕鬆翻上馬,然後帶著一大群護衛浩浩蕩蕩的去找小夥伴了。

    這邊即便人被削了也不著慌,一面安排人參劾那生事的御史誣告,一面還出手反擊,搶地盤。

    安排得有條不穩。柏冉還跑去小夥伴家搶了一罈子醬菜回來孝敬她娘。美中不足便是半道兒被夏氏發現,揉了一回小臉做了代價。

    另一頭趙王簡直焦躁欲狂,大聲斥罵:「那御史究竟意欲何為?不經我便動了柏氏,置我於何地!」他有動作也不會衝著柏氏這塊硬骨頭去,那御史根本沒經過趙王的同意私自上本!

    趙國國相蘇仲明也頗覺頭疼,底下人急於立功不聽指揮了,闖出禍來,確實要主子代為收拾的。他先勸住趙王道:「當頭首要是與柏氏修好。」

    「臨淄侯豈好說話耶?」趙王原打算向他哥哥探一探底的,現在還是先擺脫柏氏的反擊再說吧,「盯緊京城動靜,定要尋機與柏侯說開才好。」

    蘇仲明也是這個意思,忙吩咐下去。

    不好說話,他們馬上就知道臨淄侯不好說話了。起頭的御史被踢出京去外放一小縣做縣丞,這輩子是別想升回來了;龍城督軍被拉下來了,有副手頂上,副手姓夏,出自世家夏氏;龍城所在的隴西郡郡守也遭申飭,大失顏面。接著臨淄侯把執金吾弄下來,奏本中寫「良心敗壞,難堪為官」,有這兩句話,執金吾將來想要起復都難。召回京師,罰金一千,閉門思過一月的柏義輔一出來就頂了執金吾,擔負京內巡察、禁暴、督奸等職。

    一系列動作,乾脆利索。

    臨淄侯久未親自上陣,此番動動筋骨十分舒爽。他仍老當益壯呢。

    趙王有苦說不出。這些事都完了以後,狡辯是沒有用的,只能修補。他命人整飭了兩車禮物,並派蘇仲明親自送去京師,有些話不能宣諸於口,只能擺出姿態來讓臨淄侯知道。蘇仲明來到京城,意外聽說,將執金吾搞下來的主意是柏侯世孫出的,不禁心下一動,趙王嫡長女八歲了。

    這還需回國與王從長計議,暫且放一放。蘇仲明滿臉誠懇地拜訪柏侯,眼中幾欲流淚:「殿下聽聞,羞愧難當,那事,實非殿下之意。」

    臨淄侯大度擺手:「豈是殿下之過耶?內侄瀆職,正該罰他。」

    這是罰麼?柏義輔春風得意了好麼。蘇仲明滿嘴苦澀,又解釋了一番。

    臨淄侯看著也差不多了,順勢而下,橫豎是場烏龍,他也沒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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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仲明此來,還入宮面聖,奉上趙王家書一封。

    顧皇后走到昭陽宮外,遇上了下了學過來的襄城。

    襄城先見禮,而後道:「聽聞父皇今日未進午膳,兒擔憂,便來看看。」顧皇后聽罷,一聲歎息,撫摸了一下襄城的額頭,這一下頗帶了一股無奈的意味,然後牽起她的手一起走去。

    守在門前的內官長恩見皇后與公主一起過來,眼中一亮,迎上前去,不等人發問,便都說了:「陛下閱過趙王殿下的書信後,便悶在裡頭,連午膳都沒令擺,空腹入內室睡去了——娘娘與殿下來了就好。」

    顧皇后自然知道這前因後果,依舊聽長恩說了一遍,方領著襄城走了進去。

    昭陽宮寬敞大氣,內有設筆墨紙硯的几案,案前有四張坐榻,兩邊各二,依次擺設,為顯朝廷重賢而供大臣稟事而坐。此時裡頭空無一人。

    顧皇后一進來並沒直往內室去看皇帝,而是先到了那張御案前看了一眼。案上整齊碼放了兩疊奏章,正中有一紙書信,就這麼沒遮沒掩的放那,上面還有兩指重重的指痕,顯然是先頭閱信之人捏出來的。

    襄城也看了那信一眼,聯繫門外時長恩所言,當即便知道這信,便是她十七王叔送來的。

    顧皇后眼中如淬寒冰,怨毒的恨,不過只瞬間又收斂起這不喜與厭惡,轉身來柔聲與女兒道:「你進入瞧瞧,陛下見了你,興許就高興了。」

    襄城乖巧點頭,微微提起裙角往內室去。她掀開象牙編織而就的門簾,頓了頓,轉頭回望,只見顧皇后拿起那紙書信,只看了一眼便面如寒霜。

    襄城那細緻如畫的雙眸也暗了下去,她微微垂首,薄薄的嘴唇抿成一道冷冰冰的線,沒發出半點兒聲響,踮著腳尖走了進去。

    顧皇后粗粗掃了一眼,便氣得幾欲撕了那紙。

    皇帝與趙王早不如早年親厚了,尤其有了襄城之後,皇帝自是要為女兒打算的,但也虧得是女兒,皇帝與趙王便是有不合之處,趙王也多忍讓,趙王一忍讓,皇帝必然另尋他處補償於他。

    直至東宮出世,這兄弟二人,才真正將矛盾挑了出來。皇帝念著姜太后生養恩情,又顧忌與趙王手足之情,行事便不果決,總是猶猶豫豫的,他有心削弱趙王力量,因而臨淄侯那些動作,皇帝順水推舟推了一把,趙王此番寫信來,顧皇后原以為照他那暴躁性子,必然激言發難才是,不想竟是來與皇帝一同懷念童年舊事的。

    顧皇后一看那滿紙的「曾記否……」、「憶往昔……」,「阿娘在時……你我兄弟三十餘載,弟就藩在外,無一日不思念阿娘,思念阿兄,及至母后過世,弟滿心惶然,抬頭望天,驚覺世間可相依者,唯阿兄一人……」就噁心的慌。

    皇位之爭,自東宮正位就已是不死不休的情勢,皇帝若想皇太子順利即位,與趙王撕破臉是遲早的事——其實眼下已撕了一半了。趙王卻彷彿一點不知,還拿著舊日破事來引皇帝傷懷,引他心軟!

    偏生皇帝就吃這一套!

    這等卑鄙賤人,將來若要她的兒女匍匐到如此卑劣之徒的腳下,她就是死了也閉不上眼!顧皇后氣得發抖,幾欲暈厥。

    自然不能光顧著生氣,氣完之後還得想對策。顧皇后深深順了口氣,將紙張撫平,放回到原處,也沒入內,走出門後吩咐人過會兒好生送公主回去,便自走了。

    到了晚間,皇帝親自送襄城公主回來了。

    他面有戚色,又似不忍,又似愧然,對顧皇后道:「龍城將軍一職空出來了,那副將一直暫領事務,也無甚出錯,便予了他吧,省得從他處調人來,又要一番動靜。」

    副將樊榮,出自一個不大不小的世家樊氏,是大司馬連先隆門下嫡系將領。邊境鎮將主要有二,一是龍城將軍,一是趙將軍,二人各據一城,嚴防匈奴來襲。趙將軍是趙王還在京時一手提拔起來的,現下又弄上來一個樊榮。不過區區三言兩語的家書,就使皇帝連邊境安危都許了出去,可見趙王本事!

    顧皇后掐了掐掌心,務要使自己平心靜氣,微微扯動嘴角,溫婉和順地笑道:「妾居後宮不懂朝局,陛下自拿主意便是。」

    皇帝微不可聞的鬆了口氣。他只怕皇后生氣。他本是綿軟之人,又重情,與皇后結縭近三十載,也不願讓她生氣的。但一遇上皇后與趙王相爭,皇帝從前是毫不猶豫便能選趙王的,現在略有改善,稍一猶豫後,依舊選的趙王。

    顧皇后深知皇帝這德性,因此並不阻撓,反順著他。皇帝理智曉得如此並不妥當,奈何心中難受,橫豎臨淄侯已削了這麼多人下去,就補償趙王一回。現下見皇后溫順,不由歉然,輕輕一咳,道:「太子今日乖否?來日長成,必得像皇后才好,引得世家女兒爭相嫁他。」

    他說罷,還笑了一聲,以為幽默。

    顧皇后心中半點也笑不出來,面上卻湊趣笑了笑,心道,不像我難不成像你?若是像你,即便即位也坐不穩,我與襄城不如早日投繯,也免見辱於賤人。這般一想,更堅定要將東宮教育權牢牢握緊在自己手中。

    話說到東宮身上,顧皇后便正好接了下去:「太子國之基石,延師一時不能馬虎。我想太子師傅需仔細挑選。聽聞柏侯世子在青卞山開山收徒,不知是真是假?」

    皇帝本想說皇太子還小,延師一事可緩緩再議,但一聽到柏侯世子,就明瞭起來,哪有老師不幫學生的?將東宮與朝臣捆綁途徑有二;其一,聯姻,此事關鍵,還是等過兩年太子出閣讀書後再說;其二便是太子太傅與詹事府、諸率,這三者都是前朝大臣中選的。

    這些人一入了東宮,自然得幫著皇太子,太子便由此有了一套自己的班子。

    皇帝垂眸一思忖,倒非不可,只是:「那柏原不肖臨淄侯,不喜朝事,當初離了京城便是要自尋自在去的,他如今是收了幾個弟子,卻混雜的很,世家之子有之,權貴之子有之,寒門子弟亦有之,全憑他心情,這般性情,只怕難以教好皇太子。」

    「也是,」顧皇后側臉看了看襄城公主,見她一直在聽父母說話,又回過頭來,笑道:「倒是世孫是個溫良謙儉又極上進的好孩子。我於七年前見過一面就一直記著,不如陛下召他來瞧,若是當真好,世子便能擔得起太子師傅,世孫小時他也教過一陣的。」

    皇帝一聽,也有道理,聞名不如見面,柏原他也見過幾次,生得相貌堂堂,極有世家風範,那柏冉小時就頗有樣子了,柏原能教好兒子,換個學生應當也行。有道是因材施教,柏原不是蠢鈍之人,應當懂得機變。退一步來說,即便不行,也好早作打算,將目光投向其他人。

    想了一番便應了,過兩日便宣柏世孫入宮來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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