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十六章風雨飄搖
北山賓館在風雨飄搖中過了一天時間,總算沒有鬧出太大的亂子,當天下午趙大喜案專案組,總算等到了東官市局的警力支援,警車路障把賓館周圍守的水洩不通。張漢凜然色變,知道情況正在朝著更糟糕的境地發展。
晚上六點,趙大喜聽到門外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
兩個守門的東官警察正在勸阻什麼人:「你們不能進去,專案組有嚴令,趙大喜現在不能見任何人。」
又傳來張漢爆怒的聲音:「給我滾開,老子當警察的時候你們還穿開檔褲呢。」
突然連續幾聲啪的脆響,應該是爆怒的張漢幾個大巴掌,煽在那兩個警察的臉上,兩個東官來的警察不說話了。房門打開,兩個女孩前後進門,走在前面的徐燕一臉的焦急,走在後面的林海草臉色也蒼白。張漢朝裡面揮一揮手,然後把房間門替他們關上。
趙大喜看一眼林海草再看一眼徐燕,臉上不由自主露出苦澀表情。這兩個到這時候也不分彼此了,也早就沒了吃醋的心思。
三個人對坐床邊互看一眼,徐燕還能保持鎮靜:「我看沒什麼事,你做過些什麼我很清楚,我覺得你沒犯法。」
趙大喜是真的慘笑了,心說你哪知道老子重生之前,這趙大喜是個什麼玩意,老子也不過是替人擋罪冤枉的很,當然這話說出去也沒人肯信,也只能爛死在肚子裡面。
林海草也還算正經,輕聲說話:「廠裡已經停工了,姐讓你放心,她會安排好一切。」
趙大喜振奮起精神,他給趙永海留了一條錦囊妙計,很快就應該起作用了。
徐燕不甘示弱又說話了:「怕什麼,你要是怕你就先走吧,我陪著他。」
這話是衝著林海草說的,林海草性子柔順也不想惹她,也就把臉轉到邊上去了。趙大喜本來想說她兩句,再一想算了吧,自己也還不知道有幾天可活,還去爭這些沒用的幹嘛。徐燕心眼是比林海草小一些,這也正常。
兩女一直在房間裡呆到深夜,才無奈走了,她們剛走又有人來。
一個三十來歲的眼鏡斯文男人推門進來,笑笑:「辦公廳,田中勤。」
趙大喜一頭霧水跟他握了個手,實在不認識這位老兄,這位田老兄倒是也不客氣,自己找地方坐下閒聊幾句,說是來瞭解情況的。趙大喜也只能應付幾句,看看牆上時鐘差不多半夜一點,時間上是差不多了。
數分鐘後北山賓館突然炸開了,各房間紛紛亮起燈來,走廊上不停有人走動。田中勤稍覺意外推門往外面看了幾眼,突然被一個人衝進來撞的一個趔趄。張漢撞進來的時候一臉的氣急敗壞,連衣服扣子都扣錯了。
張漢撞進門後沉聲說話:「大喜,你千萬穩住了,剛剛接到電話你的廠裡起火了,消防隊正在往趙家村趕。」
趙大喜就像被人重重的砸了一拳,全身劇震後臉色慘白,最後一屁股坐到床上。那辦公廳來的田中勤也反應過來,臉上也露出錯愕震撼的表情。
第二天清晨,趙家村。
火已經基本撲滅了,趙家村廠房完全化為灰燼,到處都是塑料製品燒焦的氣味,煙灰仍在四散飄落。
張漢踩過火災現場,用手在斷牆上隨手一抹,眼神一黯回頭說話:「是汽油,有人故意縱火。」
這話一說出來,在場北山市的人個個眼睛噴火,就連站在外圍的北山警察也紛紛露出憤恨表情。更外圍趙家村父老默默無言看著火災現場,眼中深刻的仇視,讓幾個專案組的人不自覺的避開視線。
周書記氣的臉色鐵青,緩緩說話:「簡直欺人太甚,都在欺負我們北山沒人了嗎!」
在場省市兩級專案組的人,臉上紛紛露出羞愧表情,誰放的火有人心知肚明,確實太過分了,人抓起來就算了還要燒了人家的廠子。更有人在心裡破口大罵金洋這個蠢貨多此一舉,何必把路都走絕了呢。
張漢擦掉手上的汽油殘渣,氣急之下說話也有點陰陽怪氣:「還燒死了個人呢,死的是趙大喜的侄子趙永海,管倉庫的,下半shen癱瘓的殘疾人……屍體就在村委會裡躺著呢,專案組的同志,有沒有興趣去看一看。」
他身邊有老王鄉派出所的所長,也陰陽怪氣的附和:「去看看吧,死的挺慘,整個人都燒沒了。」
專案組有份在場的二十幾個人同時打個寒噤,但凡不是白癡,都聽出來北山市上下,心裡面都憋著一股子邪火。金洋這一把火放的實在是太愚蠢了,太不是時候了,一下就把北山上下的火氣給激起來了,現在的北山就是個巨大的火藥桶,隨時都可能爆炸。
周書記默然站了一會,輕聲說話:「大喜怎麼沒來,不過就是隔離審查嘛,總得讓人回家看看,但凡還是個人的,這點良心總還有吧。」
這話是故意說給別人聽的,連周書記這麼沉穩的人,話裡話外都帶著怨氣,可見趙家村父老心中得恨成什麼樣。
張漢又嘿嘿的冷笑:「沒敢讓他來,這廠子是他花了兩年時間建起來的心血,兩年的心血一把火燒了,怕他受不了。」
專案組的人終於聽不下去,再看一眼淒慘的火災現場,抬腿默然坐回車裡。
趙家村三百多口人這時倒沉默了,在趙家村廠子裡幹活的臨村老百姓也都在場,五百多口人眼睛都直愣愣的,五百多口人五百多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省裡來的專案組,又不說話,任誰都會覺得頭皮發麻,冷汗熱汗出了一身又一身。村口還有一些年輕小伙默默的搬石頭,把出村的大路生生給堵上,許進不許出。
也不知道是誰突然扯了一嗓子:「讓他們給永海償命!」
這一嗓子剛喊出來,趙家村父老心頭一口火終於爆發出來,一擁而上抓頭髮扯領子,把人從車裡拖出來狠揍一頓。周圍一大群北山警察裝沒看見,紛紛坐進車裡不管不問,連周書記也冷著臉沒說什麼。
這頓打把專案組的小車拆的只剩下輪子,幾十號人連車也不要了,連滾帶爬往北山警察車裡面鑽。張漢看看鬧的差不多了,才出聲先把趙家村父老安撫住。事情並沒有因此完結,這一把火,徹底把北山百姓給激怒了。
上午九點,北山這顆大炸彈終於爆炸了。
這一把火燒起了北山百姓心中怒火,老王鄉十個村,臨海鎮十八個村,高家口鎮四個村,加上城區老老少少也不知道多少人。在高成昆帶領下圍了北山賓館,趙家村三百多口人人披麻戴孝,還把趙永海燒剩一點的屍骨用白布一包,擺在賓館門前顯眼的地方。三百多人燒香拜墳,情況終於失去控制。
東官市局是那位更趙大喜有仇的副局長領人來的,看一看外面黑壓壓的人群足有上萬群眾,還有人有組織的衝擊防暴警察盾牆。東官市調來的防暴大隊已經有點頂不住了,在人群的壓力下步步後退,好幾個人都被磚頭石塊砸傷了。
這哥們一急眼,扯著張漢衣服破口大罵:「我命令你,派人出去求援,叫部隊來!」
張漢斜眼看他無奈攤手:「我可是出不去,電話線不通還可以打手機嘛,打手機趕緊叫部隊去嘛……要不你連我也一起革職了吧。」
那副局長也是真急眼了,居然還真的拿手機往外面打,也幸虧現場還有能沉住氣的。
劉處長劈手奪下他手機,也罵人了:「你瘋了嗎,你還嫌事情鬧的不夠大嗎?叫部隊來,你還真打算把北山整個都剷平了?」
副局長也蒙了:「那怎麼辦?」
劉處長咬緊牙關抓起電話請示上級,片刻之後放下電話,出了一大口長氣:「上級指示,撤吧。」
副局長更蒙了:「啥意思,那趙大喜的案子怎麼辦?」
劉處長火冒三丈又罵上了:「我說的不清楚嗎,專案組都撤了你還想怎麼辦,無限期擱置!」
張漢這才拍拍褲腿站起來,掏一掏耳朵說話:「要撤了啊,走後門吧,我怕你們要是走前門,很難走的出北山賓館……回家以後記得燒一燒香拜一拜佛,我可是聽說燒死的鬼挺厲害,幾位可別把趙永海的怨魂帶回去了。」
專案組一大群人同時毛骨悚然,不敢再出聲說話。只求能早一點離開這鬼地方,以後再也不想來了。大群人在張漢的引導下出了後門上了小車,還怕讓人認出來把車牌都擋上了,頭也不回的開出北山城區。
趙大喜出了北山賓館的大門,抬頭看看天上是艷陽高照,心裡卻是如水一般的寧靜。自出了北山賓館的這一刻起,他就再也不是上輩子那個文藝小青年了。面前黑壓壓的上萬北山父老,都在眼巴巴的看著他。突然後面有人放起了一萬響的「大地紅」,還有人放炮。趙大喜往四面八方恭恭敬敬的鞠躬,各村百姓齊齊叫了一聲好。
遠近幾面寫著「還我清白」「還我公理」的大旗搖了起來,把現場氣氛推上最高點。
張漢看看專案組已經走遠了,才大喇叭喊話:「專案組已經走了,鄉親們回去吧。」
在北山一場大亂發生之前,事情總算被壓下去了,審查趙大喜的事情最終是鬧了個不了了之。
第二天在廣州市區一家酒店房間,房間裡氣氛也有些沉悶。
那高大的李姓領導破口大罵:「蠢材……愚蠢之極,誰讓你去燒趙大喜的工廠,誰讓你去趙家村放的火,你放火就算了,你還把趙大喜的侄子給燒死了。現在好了,你知道東官老百姓怎麼議論專案組的,老百姓罵專案組是皇協軍,反動派,你滿意了!」
金洋和幾個手下被他罵的抬不起頭,金洋結結巴巴的叫冤:「我沒有啊,我冤枉啊,趙家村的火不是我放的啊!」
周圍一幫人紛紛搖頭,都琢磨著這話真是挺新鮮,不是你放的火還能有誰,演技不錯。
金洋的表情也很有意思,叫了一陣冤枉也沒人理他,一口血憋在胸口下不去上不來,臉色已經憋的醬紫。
那李姓領導也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騰的一下起身揚長而去:「我跟你的交情到此為止,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從今天以後我不認識你……這事就算完了,我會讓人做好善後工作,就這樣。」
李姓領導拍拍屁股走了,金洋傻楞楞的站在當場,有些著急一把扯住一個走的慢的。
這時候金老闆都快哭出來了:「真不是我放的火……」
被他拽住那人趕緊把手甩開,如避瘟神一般匆忙走了,剛剛房間裡人還挺多,突然一下就走光了。
人都走光了還剩下一個馬鄉長,也有點傻了:「金老闆,那我怎麼辦,你說的只要我肯檢舉揭發,這次就一定能弄死趙大喜……」
金老闆強壓下一口黑血,從錢包裡掏出五百塊錢:「那個誰……辛苦你了,拿著這五百塊錢打個車,回家去吧。」
金老闆把五百塊錢往地上一仍,也領著手下人走了,諾大個房間裡只剩下一個馬鄉長,臉色逐漸變的死灰。
半小時後,賓館大門外。
馬鄉長一步高一步低的剛出大門,就被幾個年輕人給攔下了。
小洪似笑非笑的盯著他說話:「馬鄉長想去哪啊。」
馬鄉長手腳明顯在劇烈的抖,在他癱軟之前幾個小青年把他架進車裡,一路開車回趙家村。
第二天清晨,趙家村墳地。
趙家村人請來了靈山上的道士,重金打造了一口棺材,全村父老上山葬了趙永海。領頭的趙大喜臉色憔悴,鬍子拉碴的也沒修過,看著趙永海的墳頭突然心如刀絞,推金山倒玉柱拜了三拜。
墳前趙永海的老娘哭過了,倒平靜了:「永海癱了這幾年,喝過藥撞過牆就是沒死成。這回死了也好,倒乾淨了。」
趙大喜深吸一口氣,說話也很平靜:「你們都走吧,我一個人呆會。」
趙家村父老聞言收拾東西,扶著趙永海的老娘下山去了,等趙家村人走乾淨了,小洪才架著癱軟的馬鄉長湊過來,隨手把馬鄉長往地上一仍。馬鄉長面如死灰,他也知道沒弄死趙大喜,他這條命也懸了。
趙大喜回頭看一眼他,又衝小洪擺擺手:「你們也走吧。」
小洪幾個人知道他心情不好,也就耷拉著腦袋退遠一點,退到數百米外才停下腳步。
趙大喜慢慢坐到趙永海墳前,說話口氣仍舊很淡然:「馬大哥,你是馬家村人吧,你跟我都是一個鄉的鄉親。今天在永海的墳前我還叫你一聲大哥,你倒是說說,就因為我在鄉政府裡掐了你一把,你就跑去省裡舉報揭發我?」
馬鄉長痛哭流涕,大嘴巴子狠狠煽自己:「是金老闆找的我,我冤枉啊,是金老闆給了我錢,讓我去省裡告發你的……」
趙大喜面色沉靜一言不發,馬鄉長撲倒在墳前哭的一塌糊塗,整個人已經到了精神崩潰的邊緣。這時候趙大喜突然歎一口氣,幾顆熱淚再不受控制,順著大黑臉滑落地上,這輩子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心如刀割。
他言語之間儘是悲憤,話是對著墳頭說的:「永海啊永海,我只讓你一把火燒了廠子,你又何苦自作主張,非要搭上自己一條性命,是叔害了你。」
墳頭上這時候只有馬鄉長在,這人本來已經哭到人事不知,聽到趙大喜滿腔悲憤說出這麼句話來,嚇傻了。趙大喜把這驚天的大秘密,只說給他一個人聽,什麼意思,趙家村那一把火不是金洋放的,是趙大喜指使的,讓燒死的趙永海自己放的火?
馬鄉長全身上下的寒毛全體倒立,眼珠子瞪大佈滿了血絲,嘴角抽了一陣終於驚嚇過度,一頭栽倒墳前昏了過去。
趙大喜心裡仍舊如刀攪一般,任他怎樣運籌帷幄,怎也料不到會是這麼個結果。他那天急中生智給趙永海留了字條,讓他一把火燒了趙家村工廠,用這苦肉計以求絕處逢生度過難關,哪知道趙永海早就存了必死之心,存心想一命換一命。他這一死換來了風向轉變,激起了北山百姓心中怒火。
不管趙永海當時是怎麼想的,他成功了,這人窩囊了一輩子,這一死卻有些求仁得仁的意思。趙大喜有些辛酸閉上眼睛,更大顆的眼淚滴到黃土裡,瞬間消失不見。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日正當空的時候,馬鄉長突然猛的從地上坐起來。這人眼神先是很散亂,一會又變的直勾勾的。
看一眼趙大喜突然大叫一聲,眼中帶著驚恐拚命的往山下跑,小洪幾個人想攔住他,哪知道馬鄉長瘋了一樣見人就咬,小洪差點被他咬下一口肉,一下沒攔住讓他跑下山去了。跑了一會連鞋都跑掉了,一個沒站穩順著山路一直滾下去,滾的頭破血流還不覺得疼,站起來又接著跑。
小洪半信半疑的嘀咕:「瘋了,真瘋假瘋?」
趙大喜神色不變輕聲說話:「跟著他,別讓他出北山。」
小洪眼中閃過凶狠神色,領人從山上追下去,看看馬鄉長是真瘋假瘋。後來證實馬鄉長是真瘋了,瘋跑到國道上被車撞了,這人也是命大居然沒死,治好以後關到精神病院去了。北山人談起來都有些色變,都說這馬鄉長被趙永海怨魂纏上了,不然好好一個人,前幾天還去省裡揭發趙大喜,剛回北山怎麼就瘋了?
金洋聽到這個消息以後也大白天打個寒噤,這事畢竟太邪門了,哪知道馬鄉長是被幾句話,嚇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