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十四章風雲將起
同一時間,金洋那批人也在議論,一幫人說到今天會場省裡幾位領導的態度,猜來猜去的眾說紛紜,也都好奇趙大喜的講稿裡到底寫了什麼東西,能讓蘇書記為之動容,還撿起來帶回家去了。
聽著這麼多人議論趙大喜,金洋和幾個跟他關係比較好的,臉上紛紛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
那吳秘書終究是氣憤不過,一句話脫口而出:「有用嘛,就算他志比天高,也是命比紙薄!」
這句話說完四周圍馬上安靜下來,金洋狠狠瞪他一眼,吳秘書也知道他自己說錯話了,趕緊摘掉眼鏡心虛低頭。話已經說出口了,包括鄭區長秦市長在內都有所警覺,這幾位都是何等聰明的人,心裡同時會意看來金洋,對趙大喜起了殺心。
趙大喜自然不知道這些事情,反正這次人大會已經沒他什麼事情了,乾脆把代表證一收,扯著宋主任小雪兒還有徐燕,四個人找個地方喝杯咖啡,叫了咖啡牛排披薩餅,宋主任又坐的滿心尷尬,面對大塊的披薩餅不知道該怎麼吃。趙大喜自然幫他解圍,示意他左手刀右手叉,放自然一點。
那女記者小雪還開玩笑:「宋主任小心點啊,別把您假牙粘掉了。」
宋主任老臉跟這兩個城裡小妞混在一起,氣場上首先就輸了,還好身邊趙大喜能處之泰然,還能震的住這兩個小妞。趙大喜熟練的切一塊牛排,沒好氣塞進小雪嘴裡,趕緊把她嘴先堵上。
小雪一邊嚼著牛排,一邊含糊不清的笑:「謝謝啊,能讓趙經理親手餵我吃飯,我好榮幸啊。」
徐燕送她一記白眼:「就你話多,喜歡你乾脆嫁給他啊。」
宋主任被這兩個城裡小妞開放式的說話風格,又弄的心驚肉跳,大城市可真是不一樣啊,這話要在北山大街上說出來,這兩個就得被人說成傷風敗俗了。尤其穿著也大膽前衛,兩個都穿著袖子很短的貼身襯衫,小胳膊粉嫩嫩的都露在外面,小胸脯都漲鼓鼓的,讓男人看的面熱心跳。
還是徐燕有點正事,鬧了一陣正經下來:「如果真是蘇書記欣賞你,那恭喜你了,蘇書記新來廣東正是用人的時候,也破格提拔過一些人的,你趁機一飛沖天也是有可能的。」
她還是滿心的為情郎著想,趙大喜也正經回答:「我可不想一飛沖天,我還在北山哪都不去。」
他兩人說話別人也插不進嘴,徐燕聽到他話又著急了:「人哪有不想陞官的嘛,我爸跟蘇書記關係也不錯,走動走動完全可以把你調到省裡來的……你跟大城市有仇嗎,多少人做夢都想著來廣州做官?」
這回連宋主任都跟著幫腔了:「是啊,徐記者說的對,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錯過了可就沒有了。」
趙大喜有些煩惱的抓抓頭髮,跟這幾位真是說不清楚,所謂爬的越高摔的越重,他是有自知之明的人。古往今來的政治爆發戶就沒一個能善終的,想一想還是耐著性子,跟這幾位解釋一通。
隨手拿起一盒火柴,在桌上擺了個一個正方形,又擺了一個尖朝下的倒三角形,然後把嘴閉上不說話了。徐燕幾個人看看他用火柴棍擺出來的圖形,互看一眼也就明白了,正方形四平八穩,倒三角風一吹就倒,趙大喜是決意長住北山了。徐燕眼神一黯也就不說話了,其他兩位也不知該怎麼勸她。
氣氛正有些尷尬的時候,突然有個服務員遞過來一張紙條,說是門口有位先生,讓送給趙大喜趙先生的。趙大喜原本不太在意,看見紙條上的字跡以後,臉色先是一沉隨即變的陰沉起來。
紙條上只有潦草的四個字:速回北山。
宋主任也湊過來看了一眼,有點茫然往門口看,門口當然早就人去樓空,送紙條的人早就走了。徐燕和小雪也都看到了紙條上的內容,一時之間也沒反應過來。趙大喜臉色幾個變化,突然驚醒嚇出自己一身的冷汗。這警告來的太及時了,聯想到金洋這幾天格外的安分,很反常的低調,他早覺得情況有點不妙。
慢慢呼出一口氣後,慢慢站起來:「我要回北山。」
宋主任也憑本能嗅到一絲危險,深一點頭:「明天上午還有半天的會,我想辦法幫你找個缺席借口。」
趙大喜看一眼徐燕,送她一個安慰的眼色,然後轉身匆匆出門,回停車場開上自己的豐田車,一路超速開回北山。
數小時後晚上十一點,酒店房間。
宋主任正在收拾行李,突然被一群人推門進來,有穿檢查院制服的有胸口戴國徽的,外面還有幾個警察。
一群人來勢洶洶把房間搜了一遍,又衝著宋主任喊話:「趙大喜呢?」
宋主任這時候表現出老練沉穩的一面,故意裝出茫然表情:「不知道啊,一直沒回來。」
胸口戴國徽的口氣更加凶狠:「請你配合省紀委工作,你最後見趙大喜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
宋主任雖然早有準備,還是被省紀委的名頭嚇了一跳,老頭咬緊牙關支吾一陣,還是為趙大喜爭取一些時間。這群人也不是傻子,被他拖延了一陣也不耐煩了。
人群裡有個幹部模樣的人狠聲說話:「跟他費什麼話,直接去北山抓人!」
大群人亂哄哄的退出房間,宋主任又一陣心驚肉跳,心中默念菩薩保佑,趙大喜能過的了這一關。
趙大喜提前兩個小時趕回趙家村,只來得及給張漢高成昆打個電話,坐在辦公室裡呆了一陣,心裡很清楚趙大喜的大限到了。九九年末千僖年初,趙大喜被公審後執行的槍決,突然全身上下起滿了雞皮疙瘩,好像記得跟白家昌是在同一個刑場上死的。巧合也好命運也罷,都讓人心裡滲的慌。
他自然是不肯安天命的人,怎麼也要逆一回天了,沉下心思寫一張紙條,把外面趙永海叫進來。趙永海坐在輪椅上骨瘦如柴,看氣色總還算精神,把紙條塞進他手裡,千叮嚀萬囑咐,這張紙條先不要看,一旦我後天以後還沒回來,你就照著紙條上的吩咐辦事,人命關天的時候千萬不能出岔子,一步走錯你我叔侄可就陰陽兩隔了。
緊要關頭除了自己的嫡系血親,他連高成昆張漢也是不肯信的,不擇手段也都是被人逼出來的。剛剛給趙永海留好了錦囊,後腳張漢高成昆就到了,兩兄弟也感覺到不同尋常的氣氛,臉色都有些陰沉。
張漢沉吟一陣決然說話:「成昆,馬上送你二哥出境,去澳門去泰國,去哪都行。」
高成昆咬牙點頭:「好咧,我去開車。」
相比兩兄弟的心急火燎,趙大喜也被激發出狠勁,獰笑一聲:「我不走,死了也要拉幾個墊背的。」
張漢高成昆知道他心意已決,眼睛裡也都有點冒火,趙大喜臉上表情更加陰狠。
片刻之後才冷笑出聲:「北山是什麼地方,在北山想動我趙大喜,來試試吧。」
凌晨三點,大批小車開進趙家村,一紙公文免了趙大喜身上的公職,隔離審查。
高成昆陰笑一聲就想發難,硬被張漢扯到邊上,兩兄弟旁觀趙大喜被人押上小車抓走了。那張漢也是見識卓越的人,知道不能讓車出了北山,一出北山趙大喜就算完了。緊要關頭把高成昆抓過來耳語幾句,高成昆頻頻點頭辦事去了。
車過十公里外三零二國道,迎面被一場車禍給攔住了,四車連撞把國道堵的水洩不通,趙大喜坐在車裡心理逐漸冷靜下來,知道前面那場車禍是自家兄弟的傑作。
負責辦案的也不是傻子,知道每在北山多呆一秒鐘,就多一秒鐘的風險。
很快有人下車交涉:「你們怎麼回事,告訴你們趕緊把路讓開,我們可是在執行公務。」
前面一大票人本來正在爭吵,突然掉轉目標一起簇擁過來。
小洪不用裝眼睛也紅了,破口大罵:「執行你奶奶的公務,告訴你老子車撞了正火著呢,你想找死你就直說!」
他這一開罵等於開了個頭,他身後一大幫人紛紛破口大罵,一時間群情激奮大有動手劫車的架勢。負責押送趙大喜的車隊一共四輛小車,其中一輛車上坐著四個警察,真動起手來就是擺設。
出來喊話那人滿心的冤枉,哪知道碰上這麼一群吃了槍藥的,沒頭沒腦被罵了一頓。這人被小洪一罵也有點慌了,趕緊縮回車裡。
車裡幾個人商量幾句:「能調頭嗎?」
司機面色為難直搖頭:「這是國道,調頭往西南可就是深圳了。」
車裡幾個人一起啞口無言,無奈只能另想辦法:「打電話給當地交警隊,讓他們快點來處理現場。」
幾個人想想這倒是個辦法,就有人問了查號台打給交警隊,雖然是大半夜的,交警隊倒是有人值班,值班員滿口答應火速派人清理現場。哪知道離「車禍現場」一公里外,一輛拖車幾輛警車,車裡一票交警正在陪著政法委張書記抽煙聊天呢。
小洪也是個膽大包天的人,一看車隊裡只有四個警察,明顯是動了歹毒的念頭。趙大喜隔著車窗衝他搖頭,意思讓他不要亂來。小洪有些不情願的領人往後退開,或坐或站遠遠盯著這邊,一副虎視眈眈的樣子。車上人看了一陣,再笨的人也明白過來了,這哪是車禍現場這分明是在演戲。
有人反應過來之後驚呼出聲:「劉處長,這些是趙大喜的人!」
劉處長臉色數個變化,終於驚慌失措扯上趙大喜衣服領子。
這劉處長也是真怕了,一時慌亂的大聲嚷嚷:「趙大喜你想造反嘛,趕緊讓他們走!」
趙大喜臉色從未如此陰沉,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再動我一下試試?」
遠處小洪那幫人又紛紛站了起來,劉處長臉上的肉不自覺的抽了幾下,終於還是下意識的把手鬆開。趙大喜若無其事,整一整被他抓出皺紋的衣服,然後閉上眼睛小睡一會。心裡冷笑就這麼幾個人也敢來北山撒野,簡直是在開超級玩笑。
前面的路仍舊堵著,快天亮的時候又出事了,天一亮趙家村裡消息就傳開了,趙家村父老眼睛也跟著紅了,全村三百多能動彈的紛紛抄起農具,步行追了十多公里,太陽剛剛出來的時候,押送趙大喜的車隊被趙家村人圍了。八點多鐘,各村在趙家村工廠裡做活的也趕來了,裡三層外三層把國道徹底堵癱瘓了。
劉處長大顆的熱汗順著額頭直滴下來,本來帶了四個警察四把槍,滿以為足夠了,哪知道這裡民風如此彪悍,幾百號男女老少個個手裡拿著傢伙,眼神凶狠都直勾勾的,只等有個什麼風吹草動的就一擁而上。眼下這國道上就好像個火藥桶,隨便濺起一點火星子,這四輛車上二十幾個人,就得被周圍憤怒的百姓大卸八塊。
劉處長熱汗流的更多,終於服軟了:「趙村長,你也不想鬧出事情對吧?」
趙大喜抄著胳膊咧嘴冷哼一聲,繼續閉著眼睛睡覺,場面就快失去控制的時候,張漢陪著周書記趕到了,大批北山警察裝模做樣維持秩序,把幾個村的父老先勸住,這樣再出現的晚一會,這幾位省裡來的同志連人帶車,都得被拆的連骨頭也剩不下。
周書記顯然也是剛剛得到的消息,臉色陰沉來敲車窗:「我是北山市委書記周天慶,同志,請出示你們的證件。」
車上這幾位再也不敢橫了,乖乖把證件拿出來,都是證件上印著國徽的公務人員。
周書記大事面前倒也不含糊,冷聲質問:「紀委要抓北山的人大常委,怎麼也應該跟北山市人大提前打個招呼吧,就算北山地方太小沒什麼臉面,好歹也得通過東官市吧,同志,你們這事辦的可不太光彩。」
劉處長也不傻,一看怎也糊弄不過去了,乾脆耍賴:「事情是上級領導定下來的,我們就是執行公務來的,其他的一概不知。」
張漢等的就是他這句話了,從後面站出來冷笑幾聲:「這好辦,人可以交給你們審查,但是必須在北山市審……請吧,北山賓館的空房間還多著呢。」
周書記畢竟穩重,說話還算和氣:「同志們請吧,打電話給你的上級領導,要提人請走正規手續。」
劉處長早就被嚇到服軟了,也就哼哼了幾聲不說話了。
張漢這才登上車頂喊幾嗓子:「鄉親們都散了吧,相信政府,會給趙村長一個合理的說法。」
趙家村父老都知道他跟村長的關係,一看見他說話了,才拖家帶口紛紛往原路返回。
車到北山賓館,趙大喜被單獨關押在頂樓一間客房,那劉處長驚魂未定,勉強喝幾口水嗓子還有點幹,一夜沒睡眼睛也有些血絲。張漢使幾個眼色下去,來了幾個服務員端來熱水毛巾,先把這二十幾位省裡來的同志安頓好吧。
上午九點,人大會現場。
主席台上小田也出了點汗,湊到蘇書記身邊耳語幾句:「書記,趙大喜被隔離審查了。」
蘇書記小吃一驚:「什麼時候的事情,誰下的命令?」
小田斜看一眼不遠處,那身材高大的領導幾眼,咬牙說話:「昨天晚上的事情,紀委下的命令……我剛接到的消息人還沒出北山。」
蘇書記也扭頭看了那人一眼,這畢竟是官居一品的封疆大吏,很沉穩。
臉色只稍有些變化,就小聲吩咐:「你馬上去北山,把情況弄清楚。」
小田知情識趣輕一點頭,出了會場也就叫車走了。
再說北山賓館這邊,趙大喜也沉穩下來,不急不慢的洗臉刮鬍子,房間門突然打開,張漢和周書記同時進門。
張漢回身把門關上,沉聲說話:「周書記托了一個省裡的朋友,情況基本弄清楚了,這次他們是有備而來,你的人大常委資格已經被東官市人大罷免了……而且,據說是咱們北山市,有人給省紀委寫了匿名信檢舉揭發你,還列舉了你數條罪狀。」
周書記面色也有些為難:「檢舉你的是誰還沒弄清楚,這是嚴格保密的事情。」
趙大喜心裡反倒安定了,還能笑的出來:「我一個小小的村長,能動用到省紀委來審查我,這事要是說出去,我可真是有面子了。」
張漢和周書記對看一眼,卻沒有他這麼好的心情,主事者誰都心知肚明肯定是金洋,至於那個寫匿名信的可就不好猜了。趙大喜一個人被關在北山賓館,難得有時間靜下心來,痛定思痛為什麼會陷入如此絕境,答案已經很明顯了,因為他趙某人跟金洋比起來不夠無恥,待人待事太過寬容了。
中午十二點,北山賓館外面聚集的人越來越多。
劉處長幾個人隔著窗戶看出去,賓館外面黑壓壓的一大片人,也數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看穿著打扮都像是農村來的,有抱孩子的有開拖拉機的,都在朝著樓上張望。要不是有北山警察控制場面,恐怕人群早就衝進來了。
另一扇窗戶前面,張漢語調還算平靜:「劉處長,外面都是老王鄉趕來的群眾,都是來替趙大喜鳴冤的。你要想把人提走可就抓點緊了,群眾情緒有點不太穩定,我們北山小地方警力有限,可不敢保證你們專案組的人出入平安。」
劉處長嚇的打個哆嗦抓起桌上的電話,抓電話的手已經有點不受控制的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