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電圖緩慢地起伏,讓左宵默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用盡了方法,無數次在她的耳邊和她說話,說著以前的過往,說著自己的感情,可她卻一點回應也沒有,彷彿失去了靈魂的木偶,靜靜地躺在那兒,任憑他怎麼努力,也喚不醒她。
「小昔,你知道嗎?邵啟鵬因為爆炸,傷到了中樞神經,呵,或許下半輩子就要在輪椅上度過了。」左宵默輕輕為她剪著手上細長的指甲,嗓音淡淡的,絲毫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邵啟鵬是否會過得悲慘,與他何干?他只希望能讓她早點醒來。
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錯覺,凌小昔的指尖似乎有短暫的抽動,左宵默屏住呼吸,緊張地看著她,氧氣罩下,她的紅唇緩慢地張開,似乎在無聲地說著什麼話。
「小昔,你是不是想說話?」左宵默激動地問道,頹敗的眼眸閃閃發亮。
「呼……呼……」急促的呼吸聲在安靜的病房裡無限擴大,那雙緊閉了多日的眼眸,顫抖著睜開,左宵默如同雷擊般,整個人徹底愣在了原地,似乎被她甦醒的事實,給驚呆了。
整個人顯得傻乎乎的,哪裡還有平日的運籌帷幄?哪兒還像商場上無往不利的總裁?
「你醒了!」他激動萬分地反手握住凌小昔的手腕,這個流血不流淚的男人,此刻竟微微紅了眼眶,從左家破滅後,他鮮少哭泣,眼淚是懦弱的人才會擁有的奢侈品,可是,只有她,能一次次讓他的情緒變得混亂,一次次讓他為她心痛。
凌小昔的視線有短暫的失明,直到適應了房間裡昏暗的光線後,瞳孔才開始聚焦,看清了身旁激動、亢奮的男人。
眉頭微微一蹙,她想要起身,但渾身的力氣彷彿被抽空,五臟六腑甚至有疼痛感正在源源不斷地朝她襲來。
這裡是哪兒?
視線從左宵默的身上挪開,在四周掃視一圈後,她驀地瞪大雙眼,她記得……
突如其來的爆炸,如同野獸般可怕的大火,還有最後,那抹撲到自己身上,將她推開,卻被狠狠壓在石塊下的身影。
啟鵬哥哥……
凌小昔臉上浮現了一絲驚恐,她艱難地抬起手臂,想要將氧氣罩摘掉。
「不行,你現在還不能起身。」左宵默強勢地按住她的肩膀,沉聲說道:「我知道你想知道什麼,邵啟鵬沒事,他是安全的。」
至於醫生給出的診斷結果,左宵默捨不得告訴她,也不願意在此刻去刺激她。
凌小昔聞言,激動的情緒明顯平靜了許多,乖乖地躺在病床上,心裡提高的大石,終於落了下去。
還好,啟鵬哥哥沒事,不然的話,她這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
真是太好了……
「你先休息,我去叫醫生。」左宵默替她掖了掖被角,匆忙離開了病房,他甚至忘記了,在床頭的警鈴可以用來進行緊急呼救。
看著他略顯倉促的背影從病房外的走道上閃過,凌小昔疲憊地閉上雙眼,她不想再去想他為什麼會守候在自己身邊,不想去想,他狼狽不堪的樣子,她很累,連呼吸彷彿也變得極為艱難。
混沌的大腦開始高速旋轉,她仔細回想著那晚的情形,那場爆炸,絕對是有預謀的!爆炸的起因應該是來自於廚房,是誰幹的?
走道上很快有零碎的腳步聲響起,披著白外褂的醫生帶著自己的團隊推門走了進來,在為凌小昔做過詳細的身體檢查後,他才笑道:「病人已經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不過還需要住院觀察幾天,排除體內的有毒氣體,直到身體技能恢復正常指標,才能辦理出院手續。」
左宵默重重點頭,將醫生的囑咐牢牢記在心裡,他已經不再想要看見她奄奄一息的模樣了。
等到眾人離開房間,他再度坐回椅子,癡癡地看著她,手掌微微顫抖著,緊握住她的手腕,力道極重,彷彿一鬆開手,她就會徹底消失在他的世界中一般。
「你總算是醒來了。」左宵默喃喃道,嗓音竟有絲絲顫抖,緊繃多日的神經在這一刻,終於勉強放鬆下來。
凌小昔沒有睜眼,無動於衷地任由他握緊自己的手腕,甚至連眉頭也不曾皺過一下。
「小昔,你好好休息,調查的事交給我,我不會讓那些傷害過你的人,安然活下去的,絕不。」話語彷彿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一般,冰冷、生硬,甚至帶著一股子嗜血的暴虐!
凌小昔手臂微微一顫,睜開眼睛,紅唇一張一合,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隔著氧氣罩,她輕不可聞的話語根本無法傳入左宵默的耳中。
「你現在最要緊的是把身體調理好,至於其他的事,不用操心。」左宵默可以猜到她的心思,卻蠻橫地插手了她的私事,膽敢傷害她的人,不論是誰,哪怕拼了他多年來努力的一切,他也要讓對方血債血償!
或許是凌小昔的甦醒,左宵默低迷了多天的情緒明顯成直線上升,每天守候在病房中,和她說話,大多時候是他一個人在絮絮叨叨地說著什麼,而凌小昔不曾給過他任何的回應。
七日後,凌小昔被醫生特許取掉身上的氣管,送入普通病房,邵家的人一次也不曾出現在她的眼前。
她的臉色依舊有些憔悴,體內的細胞仍舊沒有達到正常的指標,血液裡還留有有害氣體的殘渣,需要慢慢地稀釋掉。
「我要去見他。」凌小昔將手臂從左宵默的掌心抽出,身體軟軟地靠在床頭,淡漠地說道。
這幾日,他對她的溫柔與體貼,她是看在眼裡的,說不動容那是假話,可是,他們之間隔了太多的障礙,僅僅是那份仇恨,就已讓她無法再朝前踏出一步。
左宵默含笑的眼眸驀地陰沉下去,「邵啟鵬那邊有邵家和若欣在照顧,即使你去了,也沒用,更何況,他還沒有甦醒,現在根本不能讓任何人探視。」
「你在撒謊。」正如他瞭解凌小昔一般,凌小昔何嘗不瞭解他?「告訴我,啟鵬哥哥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他的隱瞞,讓她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她是親眼見到邵啟鵬被石塊狠狠壓住的,那樣的重量,那樣的傷勢,怎麼可能是輕傷?這些天,沒人在她面前提起他的名字,甚至連左宵默也避之不及,這更讓凌小昔覺得不安。
「什麼事也沒有。」左宵默矢口否認,她現在的身體情況,如果把實情告訴她,恐怕會讓她的病情再度反覆,到時候說不定會出現不必要的麻煩。
左宵默怎麼敢拿她的身體做賭注?即使知道這樣做,當真相被揭穿的那一天,她或許會怨怪他,他也只能這樣選擇。
「他現在還在重症病房,根本不允許任何人的探視,即使你去了,也見不到人的,有邵家請來的看護日日夜夜的照顧,難道你還怕他會出事嗎?」左宵默機械地扯了扯嘴角,揚起一抹略帶安撫的淺笑。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自然一些,希望能矇混過去。
凌小昔深深地望了他幾眼,或許是他這一刻的模樣太過自然,她心裡的疑心不自覺淡了幾分,「好,過幾日我再去看看他。」
「嗯。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左宵默抿唇一笑,只是那笑達到眼底,卻不達心裡。
「叩叩叩。」忽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他鋒利的眉頭微微一皺,起身打開了房門。
身穿警服的兩名警察走了進來,他們早就得到了醫院方面的聯繫,確定凌小昔的病情好轉後,才前來進行口供記錄。
「你好,凌小姐,我們是偵辦這起故意傷人案的刑偵人員。」警察拿出證件,左宵默接過仔細看過後,微微頷首,指了指病床上臉色略顯蒼白的凌小昔,沉聲說道:「她的情況不適合太長時間的詢問,希望你們動作快點。」
對於這幫調查了數天依舊沒有任何進展的警察,左宵默的口氣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
兩名警察苦笑著對視一眼,也不好意思計較左宵默惡劣的口氣,只當沒有聽見,這位可是金主,誰敢輕易得罪他?那不是自找死路嗎?
「有什麼問題你們問。」凌小昔冷靜地說道,暗地裡狠狠瞪了左宵默一眼,示意他不要胡鬧。
「在案發時間,凌小姐是否有留意到什麼不對勁的事情?請你仔細想想,任何一條線索都有可能成為警方破案的證據。」
「沒有。」凌小昔幾乎毫不猶豫的搖頭,當時她根本沒有察覺到任何的不妥,直到爆炸發生的瞬間,甚至也沒回過神來,如果不是邵啟鵬最後推開自己,恐怕她早已被爆炸炸成了碎片!
一抹苦笑爬上她蒼白的嘴角,凌小昔明亮的眸子不自覺黯淡下去。
「那麼,不知道這個人凌小姐是否有印象?」警察拿出一張從公寓監控錄像中得到的截圖照片,遞到凌小昔的面前。
她仔細看過後,頓時臉色驟變。
「看來凌小姐是認得了?」警察眼眸一亮,他們在層層排除過當天進入公寓的可疑人物後,才找到了這名陌生的男人。
「是,他是負責我人身安全的保鏢。」凌小昔危險地瞇起雙眼,複雜的眸光轉向了一旁的左宵默,這名保鏢是他派到自己身邊來的,上次的槍擊案,也是對方及時救了自己,可是為什麼,他的身影會出現在公寓中?
「什麼?」警察驚呼一聲,明顯被這個消息驚呆了。
「不錯,的確是他。」左宵默快步上前,仔細分辨過照片裡的人物後,重重點頭:「他在左家做了多年的警衛,我前些天派他二十四小時貼身保護我的愛人。」
他理所當然的口氣讓凌小昔微微一怔,愛人……
這個曾經帶給她無數甜蜜的詞語,如今卻只讓她感覺到了濃濃的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