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病房外,左宵默癡癡地看著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女人,手掌輕輕貼著玻璃窗,彷彿要把她刻到自己的腦海中,怎樣也看不夠。
她又一次在他的面前命懸一線……
即使他擁有了一切又如何?卻連自己心愛的女人,也保護不了,冷峻的臉廓浮現了絲絲淒苦,左宵默無力地閉上眼,第一次覺得,這個世界太過殘忍,殘忍到哪怕他擁有滔天的手段,也無能為力。
「老哥。」左若欣抱著保溫盒從走道上走了過來,眼眶紅腫,眼眸裡更是血絲遍佈。
「不是在守候邵啟鵬嗎?」左宵默瞬間收斂好外露的情緒,即使在自己的親人面前,他也不願意有絲毫的示弱。
左若欣的視線越過他,看向病房中靜靜躺著的女人,曾經的嫉妒,曾經的羨慕,這一刻,通通化作了平靜。
「醫生有沒有說過嫂子什麼時候會醒來?」她澀澀地問道。
「不清楚。」左宵默搖搖頭,飽含著渴望的視線透過玻璃窗,直直落在凌小昔的身上,他希望她能早點甦醒,他甚至期盼著,能夠代替她遭受這一切。
恨不得頂替她,讓自己躺在病床上。
胸口早已疼到了麻木,渾身的血液彷彿被冰凍了一般,什麼感覺也沒有,只有看見她時,他的心彷彿才跳動著。
「外面的記者,不處理嗎?」左若欣不敢再多提凌小昔,害怕引起左宵默的傷感,將話題轉移開來。
醫院外的記者仍舊沒有離去,大有得不到想要的消息,就死守在這裡的跡象。
「隨他們去。」左宵默滿不在乎地說道。
他如今哪裡有時間和想法去應付這幫可惡的記者?他只希望靜靜地守候在她的身邊。
左若欣微微垂下頭,低聲開口:「老哥,我知道你現在很難受,我也是,可你好歹吃點東西吧,從昨晚到現在,你什麼也沒有吃過。」
左若欣何嘗不痛苦呢?她愛慕的男人被下達了會終生殘廢的通知,甚至如今一條命還懸在閻王殿外,隨時有可能被收走,可她卻不能倒下去,或許左家人骨子裡都有如出一轍的偏執與堅韌,即便是曾經任性的左若欣,這一刻竟也咬著牙挺了過來。
「我還不餓。」左宵默揮揮手,「你自己去吃吧,我想再多守著她一陣。」
「可你就算守在這裡,嫂子也不見得會……」餘下的話,左若欣沒有說,左宵默冰冷、暴虐的眼眸,讓她膽戰心驚,根本不敢再去刺激他的情緒。
緊了緊懷中的保溫杯,她微微紅著眼眶,轉身離去。
在隔壁大樓的重症病房裡,邵啟鵬渾身插滿了氣管,氣若游絲地躺在病床上,如果不是心電圖偶有起伏,他看上去與死掉竟沒什麼兩樣,臉色慘白得近乎透明。
邵樂穿著無菌服坐在床沿,微微佝僂的背脊盡顯老態,他沒有哭,只是眼眶微微有些泛紅,褶皺的手掌緊握住邵啟鵬的手腕,「啟鵬,爹地不會讓你有事的。」
左若欣呆呆地站在病房外,痛苦不已地看著裡面的畫面,只覺得一顆心,彷彿被千萬隻螞蟻啃噬著一般,鑽心的疼痛,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手掌用力揪住胸口的衣衫,她垂著頭狠狠喘了幾口粗氣,想要讓胸腔裡的疼痛緩解一些。
「老爺呢?」李管家渾身熱汗地走來,急切地問道。
左若欣指了指病房的方向,他敲了敲玻璃,示意自己有急事要向邵樂稟報。
邵樂冷著一張臉從病房裡走出,和管家走到角落裡,低聲交談著:「美國那邊怎麼樣?」
「老爺,我已經聯繫過美國最知名的醫院,他們答應會在今天派出專家專程趕到國內為少爺診治,這些人在人體神經中樞以及骨科方面都有不少的建樹。」當然,如果連這幫專家也毫無把握,恐怕……後面的話管家沒敢說,畢竟他不忍心在這個節骨眼上太過刺激邵樂。
「嗯,」邵樂微微鬆了口氣,如果國內的醫療手段無法醫治好他的兒子,他就從國外請人前來,總會有生機出現的。
深夜,凌小昔體內的麻醉劑藥效散去,疼痛從神經末梢傳來,她的四肢開始痙攣、抽搐。
「醫生!」左宵默一直守在病房外,見她出現異常的掙扎,急忙驚呼一聲,此時的他,哪裡還有平日裡的威嚴?只不過是一個正在為心愛的女人提心吊膽的平凡男人。
俊俏的面龐,佈滿了焦急與擔憂,還有抑制得極深的恐懼。
醫療人員迅速進入病房,替凌小昔注射鎮定劑,四五名護士強行壓住她的身體,謹防她在無意識中大力掙扎。
左宵默在窗外看得心都快碎了,生平第一次,他恨不得殺了此時極為無能的自己。
從沒有這麼害怕過,害怕著她會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手掌在身側黯然握緊,他咬著牙,陰惻惻的目光死死地盯著病床上不斷抽動的女人,「凌小昔,你若敢離開我,我必定隨你同去。」
即使是死亡,也不能將她帶走。
他以前從不相信,會有一個女人,讓他心甘情願地隨她赴死,可是這一刻,他無端地起了一個念頭,如果她死了,他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意義?他們兩人的仇恨,糾結了半輩子,那麼,餘下的時日,就繼續糾纏下去吧。
鎮定劑的藥效很快發揮了作用,醫生長長呼出一口氣,走出病房:「病人只是無意識的感覺到了疼痛,這種跡象很正常,不用太過緊張。」
「她什麼時候才會醒來?」左宵默啞聲問道,神色極為憔悴,極為狠絕。
甚至整個人被一股死氣纏繞著。
「這……我也說不準,或許很快,或許……」醫生並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凌小昔吸入了太多有害的氣體,雖然度過了危險期,但她是否會願意清醒,還是一個未知之數。
左宵默刷地一聲沉了臉色,渾身的氣息有瞬間的混亂、暴虐,嚇得醫生忍不住打了個機靈。
醫院外時不時有記者不滿的驚呼聲響起,他們瘋狂地叫囂著自己擁有知情權,示意醫院的保全放他們進去。
左宵默疲憊地站在走廊的盡頭,指縫間的香煙明明滅滅,緩慢飄起的白色氣體,模糊了他那張陰鷙如魔的容顏。
「文修。」撥通紀文修的私人電話,他的嗓音極為沙啞。
「老闆,夫人的情況怎麼樣?公司這邊你不需要擔心,並沒有任何的異常。」
「我讓你查的事,有線索了嗎?」左宵默沒有理會工作上的任何事,逕直問道。
紀文修無奈地歎了口氣:「抱歉啊老闆,對方太狡猾,我一點線索也沒有掌握到。」
「是嗎?」左宵默突兀地將通話終止,深深吸了口香煙,臉若寒霜。
究竟是誰在針對她?究竟是誰和她有著這樣大的仇恨?
三番四次想要致他於死地。
左宵默心煩意亂地扯了扯領口的紐扣,微微敞開的衣領下,古銅色的肌膚鑲嵌著性感的鎖骨,碎發零碎地從額頭上滑落下來,在他的眼角周圍灑落一圈深淺不一的暗色。
當晚,邵樂從美國特地請來的知名專家齊聚一堂,利用最先進的科學技術準備替邵啟鵬做身體檢查,左若欣和邵樂忐忑不安地等候在檢查室外,他們期待著,卻又害怕著,希望能得到一個好消息,但又恐慌著,會得到一個噩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終於,三個小時後,專家從檢查室裡魚貫而出。
「很抱歉,病人的中樞神經受到嚴重的重創,已經不可能有痊癒的可能了。」他遺憾地看了眼兩人,宣佈了這個讓人絕望的消息。
邵樂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竟兩眼一翻,心臟病復發,陷入了昏迷。
又是一陣手忙腳亂的搶救,整個邵家徹底亂了,邵樂病情復發,作為繼承人的邵啟鵬昏迷不醒,偌大的邵氏,若非有著無數精英的支撐,恐怕早已被其他企業合理圍攻,成為了一塊肥肉。
好在邵樂在第二天就甦醒過來,在悲痛後,他迅速整理好自己的心情,開始著手調查究竟是誰製造了這起瓦斯爆炸的意外事故!傷害了邵家人,這筆血賬,他必定要對方百倍償還!
隱藏在暗中的黑手彷彿人間蒸發了一般,一點線索也沒有留下,公寓因為火災被警方暫時封鎖,政府出面,讓民眾暫時居住在不遠處的快捷酒店中。
警方介入調查,可進展卻極其緩慢,媒體的報道也是千篇一律。
紀文修勒令左氏所有員工不得在背後議論這起意外事故,同樣,左氏方面也不願意接受任何一家媒體的採訪,關門謝客。
「你究竟什麼時候才會醒來呢?」左宵默穿著淡紫色的無菌服,坐在床沿,握著凌小昔微涼的手腕,輕聲問道,深幽清冷的黑眸溢滿了悲痛與淒涼,「我寧肯你醒來,像以前一樣,哪怕只會說讓我痛苦的話,也好過你現在這個樣子。」
回應他的,只有房間裡心電圖滴答滴答跳動的聲音。
凌小昔戴著氧氣罩面容平靜地躺在病床上,彷彿對外界的一切全然不知,已經三天了,她絲毫沒有清醒的跡象,左宵默冷硬的臉廓,甚至長出了不少的鬍渣。
整個人多了幾分頹廢與落寞。
再不負曾經的俊俏。
執起她的手背輕輕貼在自己的臉頰上,眼眸緩緩合上,他輕聲道:「小宇這幾天一直在打電話問我關於你的消息,他看過電視,認出了你,呵,那孩子一向很聰明,我沒有允許他來看望你,你也不希望孩子見到你這個樣子的,對吧?」
平淡的聲線帶著不易察覺的輕顫,他遠不如表面上的這般平靜。
「小昔,我很後悔,我答應放開你的手,結果就是讓你一次次陷入危險嗎?」他抬起頭來,深深地凝視著她蒼白的容顏,心猛地一抽,像是被誰狠狠地捏了一把,鑽心的疼。
「醒來,我認識的凌小昔不是這麼容易被打倒的女人,你有著不輸給男人的堅韌與剛強,我一直相信,不論遇到什麼事,你都能扛過去,這次也不會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