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彝,爾之所奏可有甚憑據麼,嗯?」
父子相處如此多年下來,誠德帝對弘晴的狠辣性子自是有數得很,又怎可能會不清楚弘晴只要出了手,那一準是有著十足十的把握在,心下裡自不免為四阿哥的命運很是捏了把冷汗,若是可能的話,誠德帝倒是很想就此拂袖而去,將此事暫且揭過,奈何想歸想,做卻是沒膽子這麼做了去的,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照著規矩喝問了一嗓子。
「回陛下的話,臣之所言句句是實,俱有據可查,臣此處有狀子六份,皆是遭不公待遇之民眾控訴刑部官員之徇私枉法者,另有供狀四份,皆為刑部官員之指認書,臣所奏之一、二條罪狀盡可依這些狀子詳查了去,至於慎郡王行鬼魘之術的證據便在其府中,一查便可知根底!」
誠德帝的言語中可謂是寒氣十足,然則陶彝卻是一點都不放在心上,一抖手,再次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幾疊紙,高高地舉過了頭頂,朗聲便作出了回應。
「皇阿瑪,此必是小人構陷兒臣,殊不可信,陶彝其人奸詐,又與朝中奸佞勾搭為奸,必欲置兒臣於死地,實乃公報私仇也,兒臣懇請皇阿瑪明鑒!」
一聽陶彝這般說法,四阿哥顯然是急了,也不等誠德帝開口詢問,他便已是高聲嚷嚷了起來,說得倒也算是義正辭嚴,可其煞白的臉色卻無疑暴露出了心底裡掩藏不住的虛,叫囂之言不過是色厲內荏罷了。
「陛下,臣以為是非真假一查便能知根底,今,陶大人既已拿出了證據,是與否只須查了去便可,臣懇請陛下下詔明查!」
四阿哥的喊冤之言方才剛落,就見禮部尚書榮柱已是大步從隊列裡搶了出來,高聲力挺了陶彝一把。
「陛下,臣以為榮大人所言甚是,真假與否,一查便知,臣懇請陛下明斷!」
「陛下,臣附議!」
「臣亦附議!」
……
隨著榮柱的出列,工部尚書沈河等人也很快便跟著站了出來,紛紛高聲附和榮柱之言,僅僅不過片刻功夫,站將出來的朝臣已是多達百餘位,其中雖也有聲援四阿哥的,可攏共算起來也不過十數人,還盡都是其之門下奴才,相較於力挺陶彝的百餘位朝臣來說,差距實在是太過明顯了些。
「皇阿瑪,兒臣冤枉啊,此必是大哥指使陶彝陷害兒臣,這等公報私仇之行徑,殊為過分,兒臣冤枉啊,皇阿瑪,兒臣懇請您為兒臣做主啊……」
眼瞅著情形不對,四阿哥可就真的慌了神,也自顧不得許多,毫無顧忌地便反咬了弘晴一口,試圖利用誠德帝對弘晴的不滿來將水攪渾了去。
「晴兒!」
誠德帝生就一刻薄寡恩的性子,對素性孤僻的四阿哥,不能說完全沒有感情,可也當真不多,大體上也就只是利用之關係罷了,從本心而論,四阿哥會不會被參倒,誠德帝其實並不甚在意,他在意的只是四阿哥掀起的輿論攻勢會不會因著其之倒台而徹底煙消雲散了去,從此一條出發,誠德帝自是不怎麼情願見到四阿哥被一舉整垮了去,只是這等群情激奮之際,哪怕身為帝王,誠德帝也實是不好強行將眾人之建議壓將下去,正自頭疼不已間,冷不丁聽得四阿哥當場指控弘晴造謠陷害,誠德帝的精神立馬便是一振,也不管台階下如今已是跪滿了朝臣,拖腔拖調地便點了弘晴的名。
「兒臣在!」
以弘晴之智商,自不可能會猜不出誠德帝在此際將自個兒叫將出來的用心何在,不過麼,卻也並不在意,神情淡然地便從隊列裡行了出來,恭謹萬分地便高聲應了諾。
「你四弟指控你設謀陷害於其,對此,爾可有甚要說的麼,嗯?」
果然不出弘晴之所料,誠德帝一開口便擺出了攪渾水之架勢,言語間的寒意可謂是十足得很。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對此一無所知,也實是不知該從何說起,是非與否,兒臣相信自會有公論。」
弘晴壓根兒就沒理會誠德帝的逼問之口吻,神情淡定地便給出了個答案。
「公論歸公論,朕只是想聽聽爾對此案之見解,有甚想法但講無妨,朕聽著呢。」
誠德帝既是打定了要攪渾水的主意,自然不可能如此輕易地便讓弘晴矇混過了關去,不依不饒地便死纏著弘晴不放。
「陛下,臣弟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面對著誠德帝的胡攪蠻纏,弘晴的臉色雖是依舊不變,可眼神裡卻是有著道厲芒一閃而過,剛想著給誠德帝撂下句「實在話」,卻冷不丁見四爺從隊列裡大步行了出來,高聲打岔了一句道。
「四弟有話只管直說好了。」
這一見站出來打岔的是四爺,誠德帝心中自不免暗喜不已,沒旁的,概因四爺一向與弘晴不睦得很,此際站將出來,又怎可能會有弘晴的好果子吃,而這,恰恰正是誠德帝所樂見之場面,他自是不會去阻攔四爺的進言,很是客氣地揮了下手,乾脆至極地便准了四爺之所請。
「謝陛下隆恩,臣弟以為徒爭無益,左右慎郡王府就在內城,離此並不算遠,一來一去,也實用不了多長時間,且查上一查,斷耽擱不了多少時間的,還請陛下明察則個。」
四爺先是恭謹地謝了恩,而後不緊不慢地便提議了一番,所言所述卻顯然大出誠德帝的預料之外,當即便震得誠德帝目瞪口呆不已。
「嗡……」
四爺在朝中一向站在弘晴的對立面上,自康熙年間起,就沒少在朝堂上互噴,彼此間的關係可謂是差到了極點,這冷
不丁地為弘晴幫腔了一把,未免太過匪夷所思了些,不說誠德帝茫然不知所措,群臣們也盡皆傻了眼,亂議之聲頓時便大作了起來。
奇怪,這老傢伙到底在玩甚把戲來著?
四爺這等出人意表的言語一出,饒是弘晴素來機敏過人,卻也同樣猜不透四爺的葫蘆裡到底賣的是啥藥來著,一時間也不禁為之犯起了嘀咕,只是心中猜疑歸猜疑,這當口上,弘晴卻也當真不好胡亂開口的,也就只能是眉頭微皺地站在一旁,等著看這麼場大戲究竟會走向何方。
「陛下,臣以為雍親王所言甚是,據臣所知,慎郡王行鬼魘之術便是在其府上後花園的春逸軒中,只消一查,便可知個中真偽,臣懇請陛下即刻下詔徹查!」
陶彝可是個機靈人,儘管也猜不透四爺的真實心思之所在,但卻斷然不會錯過這等趁熱打鐵之良機,但見其猛然跪直了身子,高聲便進諫了一句道。
「懇請陛下即刻下詔徹查!」
「陛下,臣等以為事不宜遲,須得趕緊徹查,以免消息走漏!」
「陛下,臣以為陶大人所言甚是,懇請陛下明斷!」
……
沈河等人原本正自驚詫於四爺的詭異之行徑,可一待陶彝率先開了炮,眾人立馬便全都回過了神來,亂紛紛地便都跟著出言附和不已。
「皇阿瑪,兒臣冤枉啊,兒臣冤枉啊,此乃大哥構陷兒臣,兒臣絕不曾做過甚鬼魘之事啊,皇阿瑪,兒臣冤枉啊……」
這一見大勢要糟,四阿哥當即便慌了,沒旁的,鬼魘一事,他還真就做了,先前之所以能支撐得住,那不過是自忖行事隱蔽,除了幾名絕對親信之外,並無旁人知曉此事,可眼下陶彝居然將行術之所在都點了出來,顯見那幾名親信中絕對有人走漏了風聲,甚或有內鬼之可能,一旦真查了去,下場怕是不堪得很,到了眼下這般田地,四阿哥也就只能是將全部的指望都著落在誠德帝的身上了。
「陛下,臣弟請旨前去徹查,還請陛下恩准!」
四阿哥哀嚎之聲未落,卻見老十六已然大步行出了隊列,亢聲請命了一句道。
「這……」
誠德帝格局雖是不甚大,可本性卻並不愚鈍,到了眼下這般田地,又如何不知四阿哥必是真的做了蠢事,但消一查,那一准跑不了,他這麼一倒下不打緊,前幾日剛才火將起來的對弘晴之輿論圍剿顯然也得就此玩完了去,這等局面顯然不是誠德帝所樂見之結果,奈何此際群臣激奮不已,誠德帝還真就不敢直接拒絕老十六之所請的,可要他下詔徹查麼,心裡頭又十二萬分的不情願,左右為難之下,一時間還真不知該說啥才好了。
「陛下,臣弟既蒙陛下寵信,得以執掌宗人府諸般事宜,自不敢有所懈怠,今,事既涉及我天家子弟,按律便該由臣弟出面主持徹查,此臣弟之職責也,還請陛下周全則個。」
老十六可不是啥善人來著,哪管誠德帝有多為難,這一見其半晌不吭氣,立馬亢聲便緊逼了一把,絲毫不給誠德帝留下甚轉圜的餘地。
「傳朕旨意,著莊親王允祿、善撲營統領劉鐵成各率本部兵馬即刻徹查慎郡王府,不得有誤!」
被老十六這麼一逼,誠德帝的臉色當即便難看到了極點,真恨不得即刻拂袖而去,只是想歸想,做麼,他卻是沒膽子這麼做了去,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寒著聲地下了旨意。
「臣弟遵旨!」
誠德帝旨意一下,老十六立馬便來了精神,也不管誠德帝的感想如何,高聲應了諾,會合了在一旁負責警戒的劉鐵成,點齊了人馬便浩浩蕩蕩地殺奔慎郡王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