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十六去後,朝議又接著往下繼續著,只不過無論是奏事的朝臣還是誠德帝,顯然都有些心不在焉,所謂的議事自也就不免有些草草,所有事宜大多都是三言兩語便做了定論,渾然不見往日裡那等朝議紛爭激烈之場面,所有人其實都在等待著老十六那頭的消息之傳回。
「啟奏陛下,莊親王已歸,正在宮門外候見。」
等待復等待,近一個時辰的時間過去了,就在眾人都等得有些心焦之際,卻見李德全急匆匆地行進了廣場,疾步搶到了御前,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宣!」
一聽老十六已歸,誠德帝萎靡著的精神不由地便是一振,有些個迫不及待地便下了旨意。
「喳!」
誠德帝的金口這麼一開,李德全自是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往宮門方向趕了去,不多會,便見老十六氣宇軒昂地沿著宮中大道行進了廣場。
「臣弟叩見陛下!」
老十六龍行虎步,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喜色,不過麼,倒是沒忘了朝規,但見其疾步搶到了御前,規規矩矩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只一看老十六那副神色,誠德帝的心頭當即便是一沉,只是禮不可廢,盡自心中難受已極,可還是強撐著帝王的架子,煞是威嚴地便叫了起。
「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誠德帝既已叫了起,謝恩乃是題中應有之義,老十六雖在心情激盪之際,卻也不會忘了此點。
「情形如何了?」
儘管已然猜到結果不甚美妙,可誠德帝的心中到底還是存了一絲的僥倖心理,待得老十六行禮一畢,誠德帝已是迫不及待地發問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話,臣弟已然徹查過了慎郡王府,果然在其後花園的春逸軒中發現了施行鬼魘之術的痕跡,現場不單查獲了祭壇等物,更在軒中地面下挖掘出了一枚帖有仁親王生辰八字之扎針草人,另,經突審,慎郡王之貼身書僮趙三成已招供,證實春逸軒中諸般部署正是出自慎郡王之親手佈置,現,劉將軍已率部封鎖了現場,請陛下明示行止。」
老十六心裡頭向來不怎麼藏得住話,先前之所以沒急著道出徹查結果,那是因著禮數所限,而今麼,誠德帝既是發問了,他自不會有甚遲疑可言,朗聲便應答了一番。
「這不是真的,皇阿瑪,這全是大哥構陷所致,皇阿瑪,兒臣冤枉啊,兒臣冤枉啊……」
一聽老十六坐實了自個兒的罪證,四阿哥當場便崩潰了,甚至連出列的力氣都沒了,一頭便跪倒在了地上,磕頭如搗蒜般地便嚎啕了起來。
「哼,來人,將弘景革去頂戴花翎,交宗人府議罪!」
誠德帝原本就無所謂四阿哥的死活,考慮的只是圍剿弘晴的輿論攻勢不能亂罷了,而今見已難有保住四阿哥之可能,自是毫不猶豫地便將其當棄子處置了,但見誠德帝面色一沉,猛拍了下龍案,聲色俱厲地便斷喝了一嗓子。
「喳!」
誠德帝此令一下,侍候在側的眾大內侍衛們自是不敢稍有怠慢,齊齊應了諾之下,自有數名身強力壯之輩一擁而上,不容分說地將四阿哥架了起來,不顧其之哀嚎與掙扎,拽著便往外拖了去。
「朕乏了,今兒個便議到此處罷。」
被迫處置完四阿哥之後,誠德帝原本就蒼老的臉龐頓時便更顯蒼老了幾分,心力憔悴之下,哪還有甚接著議事的心思,面色難看地丟下句場面話,便即起身走了人。
「退朝!」
誠德帝這麼一走,侍立在側的秦無庸自不敢輕忽了去,趕忙扯著嗓子高呼了一聲,而後便匆匆領著一眾宮女太監們小跑著追在誠德帝的身後,就此轉入了門後,至此,一場大戲也就算是落了幕……
「王爺的心思很重啊,莫非今兒個之早朝出了甚岔子了麼?」
四阿哥是順利被拿下了,可弘晴卻並無多少的興奮之意,本來麼,這等兄弟相殘就不是啥好事來著,加之對四爺的突然變臉還存著濃濃的猜疑之心,這等情形下,弘晴自是無心跟朝臣們多蘑菇,甚至不曾去工部部署下一步事宜,乘了轎子便直接回了府,一路晃蕩著便進了內院書房,方才轉過門口處的屏風,正翻閱著本折子的陳老夫子已是就此抬起了頭來,只看了弘晴一眼,眉頭立馬便是一揚,微有些詫異地便發問了一句道。
「回師尊的話,岔子倒是不曾有,只是出了件蹊蹺事,唔,事情是這樣的……」
對於四爺的反常舉動,弘晴都已在心中反覆推演了無數回了,猜測倒是有不少,可要說到把握性麼,卻是難言可靠,此番之所以急著趕回府上,為的便是要尋陳老夫子討教上一番的,自不會有甚隱瞞,但見其緩步行到了几子旁,先是恭謹地行了個禮,而後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不緊不慢地將今兒個早朝所發生的諸般事宜詳詳細細地解說了一番,重點麼,自然是落在了四爺的詭異表現上。
「嗯哼,王爺怎麼看此事?」
聽完了弘晴的陳述之後,陳老夫子並未急著作出解釋,而是不動聲色地反問道。
「師尊明鑒,徒兒以為是有反常必為妖,所謂禮下於人者,必有所求也,四叔向來便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此一條,當無疑問,只是徒兒卻是推算不出四叔所欲何求,還請師尊指點迷津。」
在陳老夫子面前,弘晴自不會
去玩那些裝深沉的把戲,更不會不懂裝懂,直截了當地便將心中的疑惑道了出來。
「四爺乃梟雄之輩也,心中常懷大志,不貪財,不好色,所求者,無外乎權柄耳,瞄著的便是王爺這些日子正忙著的那份章程罷。」
陳老夫子笑了笑,也沒再賣甚關子,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鬚,意味深長地道破了謎底。
「嗯?這……」
儘管陳老夫子並未將箇中之所有關竅一一點破,可以弘晴之智商,卻是瞬間便醒悟了過來,臉色不由地便凝重了起來。
「王爺想來應是猜到了罷,呵,所謂殺雞儆猴,關鍵不在殺雞上,而是須得驚得住猴,而今麼,雞是殺了,猴兒卻不驚,不單不驚,還等著從中漁利,世人所言之事倍而功半莫過如此,王爺以為呢?」
早在弘晴決定拿下四阿哥之際,陳老夫子便已預見到了此事之結果斷然不會似弘晴所設想的那般美好,誠然,以弘晴之手段,要拿下區區一四阿哥,確不是啥難事兒,可要想實現殺雞儆猴的戰略目的麼,卻是連半點可能性都欠奉,箇中的道理說來其實並不複雜——殺雞儆猴的核心在於嚇住不知內情的猴子,可眼下之局勢麼,誠德帝要當偏心仲裁的架勢是如此之明顯,弘晴能看得出來,諸方勢力又怎可能會被蒙在鼓裡,在這等情形下,各方都在摩拳擦掌地等著亂中取利,又怎會在意區區一四阿哥的死活,毫無疑問,弘晴的殺雞行動之結果也就不言而喻了的,陳老夫子早先之所以不出言點破,一者麼,是因著拿下四阿哥並無太大的難度,僅僅只是舉手之勞而已,動了也就動了,當真沒啥大不了之事,至於其二麼,那便是弘晴這麼些年來過得太過順當了些,幾乎是無往不利,也該到了受些小挫折的時候了,正因為此,陳老夫子此際批判起弘晴來,真就沒給弘晴留啥情面的。
「師尊教訓得是,徒兒此事確是辦得毛躁了些,好在於大局倒也無甚關礙,也算是萬幸罷。」
陳老夫子之所言,弘晴其實先前便已推算了出來,心下裡自不免有些個悻悻然,這也不奇怪,任是誰花了偌大的力氣去部署,到了末了卻是做了場無用功,心中都難免會不爽,只是不爽歸不爽,弘晴卻是不敢在陳老夫子面前有所流露的,也就只能是虛心受教了一番。
「嗯,知錯而能改,善莫大焉,區區一四阿哥,拿下也就拿下了,卻也無須顧慮那麼許多,只是後續之手尾卻恐有失控之虞,王爺可曾考慮過應對之策否?」
弘晴既是認了錯,陳老夫子自不會死揪著不放,點評了一句之後,便即轉開了話題。
「師尊明鑒,徒兒以為但消牢牢握住軍權,大局便亂不到哪去,至於他人要如何,那便如何好了,左右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卻也無須擔憂過甚。」
儘管陳老夫子不曾對工業佈局一事發表過意見,可弘晴卻是清楚陳老夫子對這麼些事其實並不甚贊成,此無他,在陳老夫子看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登基之前,一切還是以穩為主,對此,弘晴卻是並不甚認同,概因弘晴很清楚歷史的發展潮流是怎生樣子的,華夏之地要想屹立在世界之巔,不付出些代價是斷然不成的,畢竟時間不等人,弘晴也實是等不起,當然了,這麼些理由實在難以明白說將出來,弘晴也就只能是含糊其辭地給出了個答案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