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皇帝要的便是一呼百應,政令暢通,若不然,這麼個皇帝當起來也就沒甚滋味可言了的,旁人如何看不好說,至少誠德帝是這般認為的,只是都已上位兩個多月了,可誠德帝卻愣是沒能享受到這等舒爽,這不,頭一道政令就被人打了回票,裡子面子都丟了個乾淨,當然了,誠德帝是不會去檢討自個兒行事的莽撞,只會遷怒於人,於是乎,盛怒之下,連下數道旨意,將早先鬧得最為歡快的十四爺與嵩祝一體都拿下了,順帶著將趙申喬這麼個無辜者也被趕回鄉下去安度晚年,這麼大的個動作一出,滿朝武自不免都為之心驚肉跳不已,一時間還真就沒誰敢為上述三人說甚好話的,如此一來,誠德帝的權威也就算是初步確立了下來。
所謂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誠德帝就是這麼個多疑的性子,儘管已是順順當當地拿下了十四爺等人,可誠德帝卻並未就此鬆下了緊繃著的心弦,足足又等了近半個月的時間,直到見朝中並無反對之聲浪,這才正式下了成立「軍機處」的詔書,著勇親王允祥、仁親王弘晴、張廷玉、馬齊、方苞、李敏銓六人為軍機大臣,督辦諸般國政,辦事處設在了午門外的朝房附近,並調數十名五、六品的官員為軍機處行走,著善捕營派一隊大內侍衛日夜在此輪值,非軍機處之官員,無召令不得擅自入內,至此,「軍機處」這麼個古來不曾有的古怪**機構就這麼誕生了。
說軍機處古怪,那是因為這東西說是內閣麼,還真有點那麼個意思,可又不是內閣,概因軍機處並不設定員,也沒有編製,誰能進軍機處,完全由著帝王之心願,說你是,你就是,說你不是,你就不是,要說決策功能麼,也有那麼一點,可實際上麼,所有的決策權力都在皇帝的手中,軍機處其實就是一個智囊團罷了,只是又不是普通意義上的智囊團,還有著執行皇帝指令的強大能力,說是皇帝的打手兼走狗集團也不為過,有了這麼個怪胎在,只要皇帝不是太愚笨,都能輕易地掌控住朝廷大局,於鞏固皇權來說,著實是一把利器。
時光荏苒,一轉眼已是四月初,恩科也已是波瀾不驚地結束了,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軍機大臣李敏銓也以貢生的身份參與了殿試,最終得了個二甲第九名,撈到了進士出身,算是補上了其非科舉出身的短板,其傳奇故事當即便紅遍了朝野,風頭一時無兩,當然了,李敏銓能中進士,以及其與誠德帝之間的君臣際遇之傳奇能如此快地傳遍天下,完全都是誠德帝在背後推動的結果,目的麼,就只有一個,那便是試探一下朝野的反應,看看還有誰敢跳出來生事的,結果麼,自然是令誠德帝大為的滿意,朝野間除了一致的好評之外,並無甚雜音出現,至此,誠德帝總算是放心了下來,遂下了明詔,將定於誠德元年四月十一日行大朝議事之典。
乾清門御政乃是祖宗家法,原有五日一朝之說,然,大清開國以來的兩任皇帝其實都沒做到,順治帝就不說了,其在位的時間雖有十八年之久,可其實真正主政卻並無幾年,乾清門聽政一事也就不過是隨心所欲罷了,啥時想起來,就啥時玩上一把,壓根兒就沒個准數,至於康熙老爺子麼,年輕時倒是嚴格執行五日一朝的制度,可從中年以後,也就漸漸地改成了七日一朝,後頭又變成了十日一朝,到了晚年,更是全然不朝了的,然則不管怎麼說,大朝議事之規終究是祖宗家法,沒個理由就隨意不朝,終歸不是個事兒。
說起來,誠德帝上位也已是四個半月了的,可愣是就不曾大朝過,不是他不想,而是不敢,此無他,頭一道政令就被群臣們硬頂了回來,誠德帝難免心虛,真就怕到了大朝時,會有甚更令其難堪的事兒發生,正是出自此等考慮,除了登基大典那一天曾接受群臣朝拜之外,誠德帝愣是連續四個多月不敢召開朝議,而今麼,政令已然能做到暢通,而四爺、八爺等野心勃勃的弟弟們似乎都安靜了下來,誠德帝自以為已能徹底掌握朝局,自也就不想再關起門來當皇帝,而是想著要好生享受一下帝王主持朝議之威風了的。
「來,再給朕看看,可有甚不對處麼?」
對於自個兒的第一次乾清門聽政,誠德帝可是分外重視的,這不,一大早就起了,匆匆梳洗了一番,又隨意地用了幾口早膳,便已是一迭聲地喝令隨侍宮女們為其穿戴整齊,這都已是臨要上朝了,誠德帝還在不厭其煩地檢查著自身的衣飾,末了更是讓最寵的妃子嚴氏又為其檢查了一遍,不自信之情可謂是溢於言表。
「陛下英武過人,實乃天地間奇男子也。」
嚴氏乃是誠德帝龍潛時所納的最後一個妾室,就在去歲年初方才娶過了門,一直頗為的受寵,哪怕已是進了宮,誠德帝對其的寵愛也不曾稍減,十日裡總有五、六日在嚴氏處過夜,除了因嚴氏年輕貌美之外,更多的恐是因嚴氏善體人意、小嘴兒甜之故,這不,儘管都已是被誠德帝邀著檢查了四五回了,可嚴氏卻始終溫婉得很,並無半點的不耐之色,細心地又為誠德帝整理了一番,而後款款地便猛誇了誠德帝一把。
「哦?哈哈哈……」
望著嚴氏那溫婉的臉龐上滿是敬仰的小樣子,誠德帝很有種征服之成就感,忍不住便放聲大笑了起來。
「啟奏陛下,群臣已至乾清門前,請陛下明示行止。」
誠德帝的笑聲未落,就見秦無庸已是急匆匆地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邁著小碎步搶到了御前,一躬身,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好,擺駕乾清門!」
終於等到了這等能一展帝王雄風的時刻,誠德帝激動得臉色都已是通紅如血,但見其昂然地一揮手,已是語帶顫音地下了令。
「喳!」
誠德帝金口這麼一開,秦無庸等隨侍在側的大小宦官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齊齊應了諾,簇擁著誠德帝便往宮外行了去,儀駕十足十地便往乾清門迤邐而行了去。
乾清門外的小廣場上,群臣分成數個方陣整齊而立,在京之五
品以上官員都已是到齊了,排在最前頭的自然是諸王以及諸阿哥們,從四爺以下,盡皆到了場,便是連稱病在家多月的八爺也「抱病」前來參與朝見,數百人盡皆垂手恭立,一派寂靜中,一股子肅穆之氣自然而生,只是諸般人等的心中卻是思緒各異,感慨者有之,傷感者有之,憤憤不平者也有之,就連弘晴也一樣是心潮起伏不定,一個詞始終在心間縈繞不已——物是人非!
弘晴可是朝議的常客了,自打康熙四十五年正式入朝以來,也不知參與過多少回朝會了,卻從來不似今兒個這般感慨多多,沒旁的,儘管早就已料到自身會有跟誠德帝扳腕子的那一天,可他卻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如此之早,這才剛剛過了四個月多一點的時間,父子倆就已到了必須以陰暗手段來取得一個暫時平衡之地步——這月餘來,四爺、八爺表面上是步步退讓,以不跟誠德帝起衝突為首要任務,實際上麼,卻是在暗中與諸阿哥們勾勾搭搭,行代理人之謀算,在這等一派祥和的局面下,誠德帝顯然是麻痺兼陶醉了,自以為是地開始要對弘晴進行打壓了,趙申喬的被迫致仕只是個開始,近半月來,誠德帝可是小動作頻頻,陸續將工部、吏部等幾名弘晴一手提拔起來的官員外放去了地方,美其名曰是大用,實則卻是在撬動弘晴的根基,而這,已是觸及到了弘晴的底限,出手反擊也就屬必然之事了的,一切的一切,都將以今日的早朝為開端!
「皇上駕到!」
辰時正牌,就在朝臣們心緒煩雜之際,卻聽門後一聲尖細的喝道聲響起中,一身明黃袍服的誠德帝已在一群大小宦官們的簇擁下,緩步從門後轉了出來。
「臣等叩見陛下!」
這一見誠德帝已至,諸般人等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齊刷刷地便跪滿了一地,高聲見禮不迭。
「眾愛卿平身!」
誠德帝雖說對此番大朝已是憧憬了多日,可畢竟這還是第一次主持大朝,當真有些不是太適應,值得諸臣工們高聲見禮之際,其原本穩健的腳步卻是不免稍稍一頓,好在醒得快,倒也沒更多的失態之表現,幾個大步便已是行到了龍案後頭,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略一沉吟之後,方才虛抬了下手,聲線微顫地叫了起。
「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誠德帝的表現雖說失態之處並不甚顯眼,可在此的官員們又有哪一個不是人精,自是都瞧在了眼中,不過麼,卻是無人敢有甚放肆的點評,也就只能是假作不知地齊齊謝恩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