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栩栩,我們回家!
幻香照做著,可是折騰了半天,不但一點作用都沒有,反而讓身體大損,疼得眉頭糾結在一起。她微喘著氣扯著栩苵,斷斷續續道,「妹妹妹我生不出來保保孩子保孩子」
「大人都沒有了,要孩子有什麼用,誰來養?幻香,你抓著我的手,再使一次勁孩子就出來了,你加油啊!你難道不想看著孩子長什麼樣對,就是這樣,用勁」
「啊」幻香皺眉咬緊牙根再一次用力,可是還是無功而返,她半睜著眼睛,累到虛脫,無聲無息的躺在床上。
突然,穩婆傳來一聲驚呼,「見紅了,見紅了,再這樣下去,大人小孩恐怕都要」
「我不是說過,都要給我保住,你們是不是都不想活了啊!」
「王妃,您殺了我們也沒用啊,夫人已經難產兩個多時辰了,無論怎麼就是生不出來啊」
栩苵脫口而出,「那就刨腹產啊」
「刨腹產?小的不解,還請王妃明示。」
栩苵心裡一頓,古代還沒有刨腹產啊,她一直都知道古代生產危險性極高,基本是聽天由命。可是,這一次,幻香的生死就擺在眼前,難道就要這麼無助的聽天由命嗎?
正當栩苵猶豫不決的時候,手被人輕輕握住。栩苵看著幻香滿是淚痕的臉,心中犯疼,柔弱如她怎麼經受得起如此折騰啊,臉色早已慘白如雪。她低聲痛苦的呻吟著,望著栩苵的目光有些祈求和絕望。
「不要怕,幻香,你一定不會有事的!」栩苵安慰著幻香,扭頭無奈的沖穩婆道,「無論如何,要想辦法保住大人」
「不要,不要」幻香惶恐的打斷,聲音低沉卻倔強,「我要孩子,保住孩子」
「幻香,你還年輕,以後還會有很多孩子。現在是保重身體要緊啊,你不要糊塗了」
「妹妹,我早就該死了。如今這般苟活著無非是為了孩子,如若孩子都沒有了,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我已生無可戀,你就讓我去和政軒團聚吧求你了,妹妹,保住我的孩子,保住栩家的最後一絲血脈啊」
栩苵連連搖頭,「我不能,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去死啊你不要逼我,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的,妹妹,你也是位母親如果那日早產你也面對相同的問題,你會如何抉擇?是不是也會和我一樣!活著給我的只有痛苦,妹妹,你讓我解脫吧,沒有政軒,我不想活著,不想啊」
幻香哭著哀求讓她死,栩苵呆呆的看著她,一時茫然不知所措。她握著幻香的手,如此鮮活的生命,她怎麼能狠心的讓一切消亡?
也許幻香的難產是抑鬱所致吧,這些時日的幻香,整天苦著臉,以淚洗面。至愛不在,活著真的已然成為一種折磨。
劇痛再次襲來,幻香惶恐的拽著栩苵的手,每一次的疼痛都在栩苵白皙的手腕上留下深深的紅痕。
幻香的氣息越來越弱了,「妹妹成全我吧,我不想再痛苦下去了,保住孩子,這是我今生唯一求你的事你帶應我吧,小姐,小姐,我求你了」
她叫栩苵「小姐」了,栩苵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意思,然而面對幻香的聲聲懇求,她不能不無動於衷。
栩苵愣愣的看來幻香許久,清冷道,「按夫人說的做。」
話一出口,幻香眼中就流露出一絲釋然,她輕聲道,「謝謝」
這聲感謝,栩苵無力承擔,唯有握著幻香的手低聲道,「對不起,對不起」
「王妃,我們要助夫人生產,請您先出去。」
「你們做吧,不用管我。」栩苵伏在幻香身側,卻見一個穩婆將一方手帕條讓幻香咬住。
很快,幻香清婉的臉就皺成了一團,疼痛讓她想喊也喊不出來,尖叫聲到手帕裡只剩嗚咽。栩苵這才知道,保孩子就意味著謀殺大人。只見一個穩婆負責接生,另一個則從前至後的重重推擀著幻香的肚皮。
來自外力巨大的疼痛,讓幻香身子不停的戰抖。栩苵終於明白為什麼穩婆要她出去,如此殘忍的接生方式,栩苵真的是聞所未聞。
栩苵本能的想要阻止,卻被幻香一把拉住了。她看向栩苵的目光努力保持平和,可是身體的巨大不適抖動還是洩露了她所承受的巨大痛苦。
「幻香,幻香」栩苵將幻香冰涼的手放在自己早已香汗淋漓的臉龐,她是那麼的無能為力,無助絕望將栩苵重重包圍。可是,她不能讓幻香看見她的脆弱,她要給幻香安慰,讓她勇敢起來。
「唔唔」身體如撕裂了一般,幻香扭做一團,嘴裡喊不出一點聲音。
痛苦已經持續了兩個多時辰了,幻香心裡明白,再這樣下去,孩子真的會有生命危險。她惶恐不已,右手死死拽著床單,左手握著栩苵,尋求一切可支撐的力量。
當穩婆再次推幻香肚子的時候,她奮然發力,不顧一切的將身體裡聚集的力量朝下體擠去。
這是所有力量的孤注一擲,幻香的身體被微微抬起,有什麼東西破體而出。終於,那聲遲來的哭聲讓所有人如釋重負,幻香也隨之重重的倒在床上。
「幻香,幻香」栩苵喊著她,回頭驚見幻香身下的半截床單都被血浸濕。頓時惶恐的大叫,「快去請太醫,快去」
「王王妃,男人不能進產房的,產後大出血,就算是太醫來了也沒有辦法」
「你不試一下怎麼知道,快去,請太醫!」
「這不合規矩,太醫是不會來的!」
「什麼狗屁規矩,人都要死了,守著破規矩有什麼用?你們不敢去,我去!」栩苵勃然大怒,起身想走,卻被幻香死死拉住。
栩苵慌亂道,「幻香別怕,我去請太醫,止住血你就沒事了!」
「不要讓男人進來,不要」
「幻香!」
「沒用的,我的身體我知道你留下來陪我,不要走,不要走我不要一個人默默的死去,你」
「不會的,幻香,你不會死的,不會」
「妹妹,你你聽我說」幻香忘著栩苵傷心欲絕的臉,語氣漂浮道,「我死後你將我將我挫骨揚灰,灑在落洄崖那樣,那樣,我就可以永生永世和和政軒在一起」
「不要,不要,你不要離開我所有人都離開我了,求求你,幻香,不要對我這麼殘忍。你堅強一點啊,求你了,你勇敢的活著,好不好?你還有孩子啊,你還沒有伴他長大,你怎麼捨得離開」
「孩子,孩子」幻香茫然的雙眸中出現一絲神采,栩苵也不等穩婆包好孩子,就讓她們抱了過來。
「恭喜夫人,是個小少爺!」
幻香想抱孩子,可是手臂連抬起的力氣都沒有。栩苵趕緊將孩子抱至她的臉龐,哽咽道,「幻香,你看看他多可愛啊」
失血過多讓幻香渾身上下沒有一丁點血色,她抬起蒼白的手輕輕放在孩子的臉頰上,幸福的笑了。沒有將死的惶恐,也沒有不能相伴的遺憾,有的只是滿足。
這一生,她一直都認為自己是幸運的。即使此時此刻,她也如此。
她何其有幸,得主子垂愛,兩情相悅,娶在身側。從此,恩恩愛愛,唯她一人;她何其有幸,生死關頭,他們大義就死,卻將生的希望留給了她。有夫得子若此,真的足矣。
這個孩子耗盡了她所有的心力和生命,當人生走到盡頭的時候,幻香才發現,死其實並不可怕,活著才需要莫大的勇氣。
「妹妹,不要難過,我好開心終於可以去見政軒了,我好開心」幻香說著說著,居然落下淚來,她執起栩苵的手,虛弱的聲音好似夢囈般,「無論是生還是是死,只要能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就是一種幸福妹妹,我真的覺得幸福,希望希望你也能幸福」
幻香的手在栩苵的手中一點點冰冷,她淺淺的語調還在上空盤旋。栩苵茫然的看著她,一行清淚猝不及防的滑落而出。
「嗚哇嗚哇」孩子大聲的啼哭,好似挽留,又好似盛大的送別。
幻香輕合的雙眸再也不可能睜開了,記憶中,那個溫婉的女子再也不復存在了。她低頭嬌羞的模樣卻深深的刻入栩苵的心裡,栩苵永遠不會忘記,當她在古代甦醒的那一刻,有個女孩驚喜的喚她,「小姐」
第二天傍晚,在流宇帛的陪伴下,栩苵雙手捧著幻香的骨灰踏上了前往落洄崖的路。
馬車一路蜿蜒盤旋而上,無論怎麼顛簸,栩苵手中的白玉罐始終牢牢的抱在胸前。流宇帛坐在她的身側,輕輕摟著她的肩,一路上卻也未說一句話。
馬車內安靜得讓人肅然,那是一種對生命的敬畏。
「吁」的一聲,馬車穩穩停住。可是,栩苵仿若失神般,呆呆的坐著,並沒有起身。
短短的幾個月時間裡,就是這個冬天,栩苵幾近失去所有。流宇帛心疼她,伸手去接白玉罐,道,「還是我去吧!」
「不用了,我來!」栩苵避開流宇帛的手,淡然起身。
走下馬車的那一刻,崖頂狂風大作,險些將栩苵吹倒。她逆風而行,踩著地上的雜草,任透骨涼風吹亂她的衣襟、長髮。
清冷天地間,栩苵將白玉罐微微傾斜,風猝不及防席捲而至。幻香的骨灰乘著風飛瀉而出,輕盈的飄灑在空中,又慢慢的撫過每一寸土地。
「幻香,你終於可以和哥哥在一起了,你開心嗎」
風將栩苵的話吞沒,頃刻間,幻香的骨灰就被吹散不見。這世上,再也找不到他們生存過的痕跡了。
栩苵心裡一觸,素手慢慢放開,白玉罐就直線下墜,沉入深不見底的懸崖。
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指尖還殘留著白玉罐的冰涼,那絲絲涼意,一點點的透過皮膚,滲入骨髓。身體的寒意讓栩苵慢慢下蹲,縮成一團。她默默的盯著地上的草,癡癡道,「苵」
爹,曾經你說「苵」是生命力頑強的草。的確,我是很頑強,從來沒有倒下過。可是,爹啊,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苵」字的下面是個「失」。這一生,這顆草都在不斷失去,爹,你為什麼要我獨活,為什麼?
栩苵落魄無助的模樣落入流宇帛的眼,他走至她身側,輕輕抱住她。默契的沒有說話,只是用溫暖的胸懷包圍她,驅出孤單,注滿溫暖。
栩苵仰起頭,看著流宇帛緊皺的眉心。這一次,莫名其妙的不想去撫平,她太難受了,難受到見不得別人快樂。
一直以來,她都只知道快樂需要分享。可如今,她才明白,痛苦,更需要有個人來一起分擔。
狂風在耳旁呼嘯,似乎要吹散所有的記憶和思緒。栩苵蜷縮在流宇帛的懷裡,感念道,「幸好還有你」
流宇帛沒有回應,只是默默的將栩苵擁在懷裡。任夕陽的餘光將他們籠罩,那般清冷無望。
許久,流宇帛抱起栩苵,告訴她,「栩栩,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