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沒有他,天地失色
「京都就在前方,想回去見親人,就給我殺出去!」凌泓然大吼一聲,侍衛們一時間又昂起了激揚鬥志。
三年未見親人,他們夜夜思念,眼看就要到家門口了,怎麼能害怕退縮?如若止步彥厘城,就算是死,他們也不會甘心啊!
「殺」侍衛們一鼓作氣,奮力搏殺著。
然而,那些褐衣人一個個武功絕佳,出手狠辣,也絕非普通士兵。在相互廝殺中,侍衛們雖沒佔到上風,但那份盼歸的心,也沒讓他們那麼輕易倒下。氣勢上,侍衛們明顯高於褐衣人。
風在林間嗚呼,那低沉陰森的聲音,彷彿是在奏一曲輓歌,那般憂傷而冗長。
死亡的氣息在這安寧的郊外小路徹底爆發,野花的香味和血腥味在空氣中糾纏。然而,香味終不敵血腥味的強烈和震撼,一點點敗下陣,不知不覺中,被血腥全部侵蝕霸佔。
刀劍無情,戰場中,沒有人能全身而退。在褐衣人一個個倒下的同時,侍衛也損失慘重。直接死掉也許是件最痛快的事,然而,那份歸家的希望也隨之泯滅。所以,即使血流成河,即使身中數刀,只要能站著,侍衛們就絕不倒下。
一個侍衛猝不及防被人砍傷了右手,可是,此刻,他完全沒有精力去管傷口。只要有一刻的疏忽,下一個傷口就會是脖子。
他的手死死的握著長劍,血順著手臂緩緩流淌而下,他皺眉咬牙的同時,奮力將劍送了出去。前面的褐衣人驚訝的盯著插入腹中的劍,沒有半絲多餘的表情,陡然倒地。
突然,有個褐衣人凌空而起,刀凶狠而犀利的朝自己砍來。侍衛想用劍去擋,可是手中的劍卻被那個死屍死死的抓在手中。侍衛的鮮血順著劍身流淌而下,與敵人的血融合在了一起。拔不出劍,侍衛的臉瞬間慘白,不及多想,本能的徒手擋刀。
只是一瞬,鋒利的刀將修長的手臂生生砍斷,斷臂血淋淋的砸在侍衛驚恐扭曲的臉上。下一秒,無任何阻力,褐衣人的刀砍向他的脖子。倏然,刀落空,褐衣人抬頭,只見那個斷臂侍衛落入了凌泓然的懷抱。
殺氣如風般襲來,那個褐衣人還沒出手,就已然有劍憤然刺穿他的心臟,又在瞬間抽離。身子失去支撐,轟然倒地。
「將將軍,我」
斷臂侍衛的話還沒說完,就有箭「唰唰」的從樹上射了出來,凌泓然及時閃開,卻仍是眼睜睜看著一直長箭沒入身側侍衛的胸口,有盛大血花在這「充滿希望」的綠色叢林裡綻放,淒美而絕望。
凌泓然腦中一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有戰友死在他的懷裡了。可是,他仍舊如法坦然面對這種的死別。這個男人剛剛才弱冠啊,前不久,他們還在鹽城為他熱熱鬧鬧的舉行的成人儀式。問其娶妻時,他仍是羞澀如少年,卻也有淡淡紅暈浮在臉頰。只因家中已有青梅竹馬的戀人在等候,約定得勝回朝就舉行婚禮。
約定三年前,他們許下了無數約定。然而,能真正做到的又有幾人?他們早已在戰場化作白骨,何以對紅顏?
凌泓然只是一瞬的失神,就有箭射穿他的衣袍,擦傷了他的手臂。凌泓然的手一陣刺痛,本能的鬆手,那斷臂侍衛的屍體就那樣悠然倒地。
侍衛們哪裡知道樹上還有人,大意間,不少人中箭倒地。凌泓然早出離了憤怒,他凌空而起,腳踩著褐衣人的頭,飛身而上那顆聚集著所有弓箭手的大樹。
那些人沒想到凌泓然會上來,驚慌中紛紛收回箭對著凌泓然。可是,有利必有弊,他們利用樹葉做掩護,同時也要面對,枝節橫生,動起手來很不方便的弊端。凌泓然猛然折斷一個小樹枝,揚手一扔,就筆直的插在了一個弓箭手的喉嚨處。
沒有片刻遲緩,凌泓然手中的葉片也同時飛出,如刀片般割破所有弓箭手的喉嚨。
「吱呀」樹枝不停的搖晃,所有的弓箭手都死在了樹上,夾在樹杈間,喉嚨的血奔湧而出,十幾個水柱從樹上噴灑而出。好似紅色的瀑布,又好似血色的噴泉,真是震撼人心的一大奇觀。
將毫無殺傷力的東西用做暗器,會損耗大量體力,凌泓然微微的喘著氣,正欲翻身而下之際。一記凌厲長鞭甩斷樹枝,直擊筋疲力盡的凌泓然。
還真的是一輪又一輪,凌泓然避無可避,那一鞭重重甩在他的胸前,整個人倒飛而出。
「凌泓然」掀開簾子看動靜的木槿正好看見這一幕,驚叫聲脫口而出。
話音未落,就有大刀砍來,木槿來不及躲閃。那耀眼的刀光就在眼中無限放大,突然身子被人一撞,只聽「叮」的一聲,大刀被人擋下。
「快進去!」那侍衛也許是怕暴露木槿的身份,並未叫她「夫人」,奮力的擋在馬車外,與敵人拚殺。
可是,身體瘦弱的他,早已是大汗淋漓,根本抵擋不了多久。當褐衣人帶著強大殺氣席捲而來的時候,侍衛的劍在與之相碰的那一刻,倏然斷裂。
刀縱劈而來,卻在臨近奔騰著鮮血的脖頸處猛然滯住,一條細長的紅鞭纏在刀刃上。那褐衣人驚詫抬頭,只見狂風中,一紅衣艷麗女子,手持無堅不摧的紅色長鞭,表情決然的盯著自己。
只是一瞬的失神,腹部就被半截劍刃刺破,褐衣男人倒地的那一刻。木槿和侍衛逃過一劫,卻沒有勝利的喜悅,只有將死的惶恐。
他們來不及鬆一口氣,更多的敵軍將所有侍衛逼到了馬車處。侍衛將馬車團團圍住,將木槿保護在身後。雙眉緊皺間,迎接他們的是,最後的殊死決鬥。
另一處,凌泓然從樹上跌落而下,在木槿喊自己的那一刻,心中煩亂不堪。他氣惱這個女人不聽命令的同時,也萬分擔憂著她的安全。
凌泓然的身體快速的往下落,卻在摔到地面的危急時刻,反手擊劍。劍插在地上,劍身被凌泓然壓彎到極致的時候瞬間反彈。凌泓然借助其力,快速旋轉四周,穩穩落地。
「嗯!」凌泓然悶哼一聲,胸口受重擊,有血順著嘴邊流了出來。他全身散發著寒意,眉頭也不皺的擦去嘴角的血跡。
「好功夫!」長鞭男人忍不住讚歎一聲,這是第一個結結實實受了他一鞭,還能站住的人。
長鞭男人是最不像死士的一個人,這麼多的士兵中也有他一個人開口說話。凌泓然猜測他是個頭目,卻沒有時間跟他糾纏,因為前方的馬車已然被人團團圍住,馬在不停的嘶叫。
長鞭男人轉身揮著長鞭,出乎他的意外,凌泓然並不像一般軍人戀戰。而是,借助他的鞭力凌空躍起,一下閃入包圍圈。
「凌泓然,你受傷了!」
當凌泓然一出現,木槿就敏銳的發現他胸口的那道鞭痕。衣服都被撕破,皮開肉綻的一道深深血痕,觸目驚心攀附在凌泓然結實的胸膛上。
木槿秀眉緊蹙,無不心疼的看著凌泓然。可是,凌泓然只是看了一眼臉頰帶傷的木槿,就暗罵一聲該死,一掌將站在門簾外的她擊回馬車內。於此同時,他順手將靠得最近的一個侍衛連劍帶人的甩上駕駛座。
「凌泓然,你幹什麼?」
在木槿驚恐的目光中,琉璃寶劍刺了一下馬背。馬再也不在原地躑躅不前了,吃痛的猛蹬了幾下後腿,發狂似的跑了出去。
前面擋道的褐衣人,頃刻間成了馬蹄下的冤魂。
「凌泓然,凌泓然」
木槿將手伸出窗簾外,拚命的叫喊,想要抓上他。可是,凌泓然被褐衣人團團圍住,連看她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馬車急速的奔跑著,發出「咕咕呀」的車輪碾地聲。道路兩旁的樹木一一從眼前掠過,木槿嘶聲力竭的喊著凌泓然,風將她的叫聲薄弱。在混亂中,她眼睜睜的看著凌泓然的身影一點點縮小,一點點的在天地間模糊
他離她越來越遠了,越來越遠
那種要失去凌泓然的感覺頓時湧上心頭,木槿驚恐的沖簾外大喊,「回去,回去」
馬車依舊前行,簾外沒有任何回應。木槿氣惱的想要起身,一個白顏色的什麼東西從眼前滑落,掉到車板上「咚咚」作響。
在看見它的那一刻,木槿鼻子一酸,眼睛發脹,淚卻堅強的始終沒有落下來。那是一塊羊脂玉,凌家的傳家玉珮,凌泓然從不離身,木槿雖見過無數次,卻一次也沒有機會摸過。
只因凌泓然說過,這是要給他未來的妻子。而那時的木槿,只是和他作對的丫頭,摸不得。可是,如今這危難時刻,他將他的寶貝交給了她,寓意何謂?
凌泓然,你將我打上馬車,放在我胸口的玉珮究竟是給我的,還是要我帶給京都的她啊?
木槿拾起玉珮,那是一塊剔透上層的羊脂玉。然,木槿見過無數奇珍異寶、價值連城,卻惟獨這一件,她想要!只因這上面的「凌」字,早已深深的刻在了她的心上,溶入了她的血液。
玉珮還帶著凌泓然的體溫,溫暖著木槿發抖冰涼的手心。
廝殺、慘叫聲早已遠去,彷彿那已是數千年前的事了。木槿呆呆的坐在馬車內,那一抹純白在她染血的手中是如此的突兀,她一次次擦著玉珮,卻意外的讓它上面的血越染越多。
有風掀開簾子,送進了迷人花香和點點凋零的花瓣。天地在木槿眼中失色,這花是紅色的、還是黃色的,她早已分不清。
木槿看著嬌花,心中大觸,縱使萬里山河,美景如雲又有什麼用?沒有凌泓然相伴,人生還剩什麼?是顧影自憐,還是行屍走肉?
她歷經多年深情等待,終於等到了陪她浪跡天涯這個承諾,難道就要這樣捨棄?
木槿不甘心,她要問個明白,這玉珮究竟給誰?就這樣和凌泓然分開,讓她情何以堪?他們不是要一起回去成親嗎,她怎麼可以將他丟在刀光劍影裡,獨自離開?
一定要回去,否則這一生就只剩悔恨!
木槿的人生早已和凌泓然緊緊繫在了一起,她為了他可以放棄所有。又怎會為了自己,而放棄他呢?
「回去,調轉馬頭!」木槿大聲命令道,可是外面依舊沒有回應。
木槿將玉珮揣入懷中,緊握著紅鞭站了起來。她掀開車簾,看著急切趕馬的侍衛,惱羞成怒道,「叫你調轉馬頭,你沒聽見嗎?快點給我回去!」
「將軍說了,讓屬下無論如何都要帶夫人回京都!」侍衛回答著,聲音卻在不知不覺中有些顫抖。
木槿盯著他抖抖索索的後背,冷然道,「你冷嗎?」
「屬下不冷。」
「那你抖什麼?難道你怕?」
「不怕不怕」彷彿心中的秘密被人窺探了一般,侍衛如驚弓之鳥,抖得更厲害了。
「不怕就給我回去!」木槿勃然道,那侍衛卻並有一絲回去的意思,反而將馬車趕得更快。不由分說,木槿從後面狠狠的甩了他一鞭。那侍衛沒料到有此一擊,猝不及防的從馬車上摔了下來。
木槿撿起車上的劍,一下子斬斷栓馬繩,熟稔的騎上馬背。自小她就和哥哥們一起長大,騎術她雖比不上幾個哥哥,卻也絕對是女子中的佼佼者。
木槿加緊馬肚,勒緊韁繩,剛才還有些受驚的馬立即鎮定下來。「駕」木槿輕喊一聲,馬折返停在了那個侍衛面前。
木槿瞪著他,無不嚴肅道,「你可知臨陣脫逃,該當何罪?」
「死罪!」侍衛匍匐在地。
「既然你知道,那就別怪我不客氣!」木槿長鞭一揮,已然纏上了侍衛的脖子。
「屬下只是想回家去見見孩子,並不是想棄將軍而去。屬下出征時,妻子已是身懷有孕,如今孩子都已經快三歲了,屬下連一面也沒見過啊」侍衛說著說著,不覺聲音有些哽咽。
那削弱的脊背卑微的彎下,只是為了能回家見見那從未享受過父愛的孩子。木槿心頭一酸,三年的鹽城生活,他們真的失去了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