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花前月下()
夜深了，栩苵躺在她香香軟軟的花彫大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腦中不停閃過與笙歌相識的片段，他淡淡的笑容，清澈的眼眸，溫暖的掌心，策馬的飄逸一一掠過眼前。
「哎，他在幹嘛呢？」
黑夜中，她自言自語的淺淺語調更顯寂落。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劉鎮呆久了，居然開始迷戀起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單調生活。
看來自己真是瘋了，好日子不想過，居然還想念那起早摸黑的窮日子！
她煩躁的揉了揉自己的長髮，閉眼繼續睡覺。可是翻來覆去半響就是睡不著，她鬱悶的長歎一聲，索性不睡出去走走！
夜涼如水，月光華美。
栩苵披著外衣信步在後花園，偶爾聽見蟈蟈振翅的演奏聲，長長的迴廊裡，每隔一段掛一個燈籠，朦朦朧朧的很有情調。
晚風徐徐。
府裡的人都睡下了，她一個人漫無目的的瞎逛著，突然瞥見前方的河畔居然並肩坐著兩個人。只是這夜色朦朧，加之河岸垂柳輕搖，隱隱約約的她也看不清到底是何人？
這麼晚了，會是誰呢？
好奇心作祟，她躡手躡足輕聲靠近，藉著月光打量，竟然是哥哥和幻香。只見他倆十指相扣，幻香更是甜蜜的將頭靠在他的肩上。
原來他們是一對啊！
栩苵心中驚訝之餘又有些許生氣，幻香是她在古代見到的第一個人，從此朝夕相對，她早已視她為好友。沒想到她居然瞞著她談起了地下戀情，如此不露聲色，根本就沒把她這個朋友當回事。
她越想越覺得委屈，決定悄悄躲在樹後，偷聽他們講情話，以後笑話他們，看他們還敢不敢有事瞞著她。
今夜天空晴朗，明星綴落夜空，點點星光投影河中，水面波光粼粼美輪美奐。
幻香仰頭靜靜的望向星空，心中百轉千回。
五年前，家鄉惡匪橫行，她與母親避禍而出。流落京都，卻不料禍不單行母親身染頑疾。她舉目無親，無錢無勢，求醫無門反遭羞辱。
在人生最落魄的時候，她邂逅了為重病妹妹尋醫問藥的栩家少年，他仗義解圍，慷慨解囊出資為她母親治病。雖然天不遂人願，最後母親還是含淚離去，但他的這份恩情她是記下了，也欠下了。
所以在他好心給她盤纏歸鄉的時候，她毅然決定跟他回府照顧他體弱的妹妹，即使為奴為婢她也心甘情願。
情愫就這樣在情竇初開的年華悄然種下，只是她不曾想的是，一直被她視若神邸，只可仰望高不可攀的男子，此刻居然就在自己身邊，心中百感交集，她朱唇輕啟，幽幽道，「要是能永遠這樣該有多好！」
栩政軒側頭衝她溫和一笑，輕輕攬過她的肩，柔聲道，「當然可以永遠這樣！如今妹妹已經平安回家，我們的事就不必再拖了，過幾天我就去和爹娘說我要娶你，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永遠也不分」
幻香越聽越驚，還不等他說完，就慌忙打斷，「不可以，不可以！」
栩政軒一愣，「為什麼不可以，難道你不願意嫁給我？」
「我當然想」我當然想嫁給你，可是那於她而言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她搖搖頭，剛才還明亮的眼眸有些暗淡，「你不要說出去，如果被夫人知道了，定會將我趕出栩府。我只是個丫環，不想攀龍附鳳，也不曾奢望能嫁給少爺，只要能遠遠的看著你平安幸福，我就心滿意足了！」
「我不是少爺，我只是栩政軒！若不是當初帶你回來，你也不會成為丫環！你相信我，我不會讓你沒名沒份的跟著我，我一定會告訴爹娘，讓你堂堂正正的做我的妻子，栩家的少夫人」栩政軒急切的表明心意，聲音因激動越說越大，在這個寂靜的夜晚顯得尤為響亮。
幻香趕緊摀住他的嘴，小聲而焦急的說，「我信，我信，求你不要嚷了，要是讓別人知道」
「被別人知道怎麼著？」
突然的一聲質問，將二人嚇了一大跳，趕緊站了起來。看見從樹後出來的身影之時，幻香大驚失色，戰戰兢兢道，「小，小姐」
栩苵負手而行，直視二人，語氣冰冷道，「這麼晚了，你們不睡覺，在這幹什麼呢？」
本來還很慌亂的栩政軒，一見是妹妹，便也鎮定許多，「妹妹這麼晚不睡可以，難道哥哥就不行？」
還敢強詞奪理！
栩苵環視四周，夜色濃濃，戲虐道，「哥哥還真是好雅興啊，這深夜賞月，賞花，還賞美人呢！」說罷，意味深長的瞥了眼他們。
幻香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才發現剛才太過慌張，與少爺緊扣的手竟然忘了鬆開。她嚇得趕緊抽出手，卻不料少爺反手將她拽住，微微施禮彷彿想要給她安慰。
栩政軒濃眉輕揚，看著栩苵坦蕩一笑，「既然已經被你看見了，我也沒什麼好遮遮掩掩的了。我與幻香真心相愛，又不是什麼見不到人的事，你大可以去告訴爹娘，反正我也正想說！」
雖然欽佩栩政軒的敢擔當，但她還是面不改色，傲然道，「你可是相府少爺，將來前途無可限量，與你相配之人必是豪門閨秀，怎是她一個小小丫頭可以企及的！」
栩政軒失神的看著栩苵，彷彿從來不認識她一般，定定的注視她半響，突然大笑起來，那笑聲狂妄中透著濃濃心酸。
栩苵亦覺得莫名其妙，只聽他痛心道，「我原以為我的妹妹是這世上最好的妹妹，善良，純真，不畏世俗。縱使所有人都反對我們，至少還有她是站在我們這邊的。今天我才明白，我竟錯得離譜，我愛之深切的妹妹不過也是個貪慕權貴，門第觀念惡俗的世俗之人！」
栩苵心裡猛然一震，說不出是喜還是怒！
她佯裝氣急調頭就走，惡狠狠的嚇唬道，「我現在就去告訴娘！」
「小姐！」噗通一聲，幻香跪在地上，把正要走的栩苵嚇得不輕，只見她眼淚嘩啦啦的流了下來，哀求道，「小姐，求你不要告訴夫人，是我勾引少爺，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告訴夫人，求你不要趕我走啊」
「幻香，你這是幹什麼？我只是試探哥哥的，並沒真的想要告訴娘啊，你快起來，是我不對，不該嚇唬你們，你別哭了，不要哭啊」栩苵手忙腳亂將她扶起來，愧疚的替她擦掉眼淚。她發現自己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本來想嚇唬哥哥，居然把她給嚇哭了。
幻香聞言止住了哭聲，完全呆掉，淚眼朦朦的看著一臉焦急的栩苵。
「試探我？」栩政軒糊塗了。
栩苵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是啊，我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心對幻香的。沒想到哥哥還真是見色忘妹，居然那麼損我！」
雖然她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在為有這樣一個重情重義的哥哥而感到自豪，也欣喜她愛的兩個人可以攜手白頭。
栩政軒不好意思的憨笑，我這妹妹是天底下最好的妹妹，美麗溫柔又善解人意！」
幻香破涕為笑，雖然剛才真的被嚇得不輕，但知道栩苵是為她好，心裡也不由得暖暖的。
「哥哥就少給我戴高帽呢！」栩苵失笑，隨即看著他幾分認真道，「雖然剛才那並不是我的想法，但我想在這兒有這想法的人還不少吧，哥哥打算如何說服爹娘？」畢竟據她所知，古代人還是很講究門當戶對的啊！
栩政軒搖搖頭，其實他也沒想好如何說服父母，但要與幻香在一起的意願是絲毫不會改變的。
剛才還緩和點的氣氛有陰霾起來。
見他們愁眉不展，栩苵拍了拍他們的肩膀，樂觀道，「不要擔心，我會幫你們的，雖然也不知道行不行，但我會盡力的！」
「真的？」
「當然！」她肯定的點點頭，上下打量二人嬉笑道，「我哥哥氣宇軒昂，幻香又溫婉美麗，真是天生一對呢！如此般配美好的兩個人，如若不能幫你們在一起，我都會恨自己呢！」
幻香鼻子一酸，自己一個卑微丫頭卻沒想小姐不嫌棄，反而願意幫她。心下感激，上前拉住她的手，動情道，「謝謝你，小姐！」
「呵，過不了多久，你可就要改口叫我妹妹了哦！」
栩苵眉開眼笑的打趣道，幻香臉頰立即緋紅，低頭嬌羞不已。栩苵將她的手交到哥哥手中，淘氣道，「你們繼續吧，妹妹我可累了要回房睡覺啦！」
說完，偷笑的轉身離開，徒留栩政軒與幻香怔怔的牽手夜色中，原本混沌不安的心也因她的承諾多了幾分期待。
自那夜以後，栩政軒便大方不少，經常探望妹妹之際，還不忘「順便」關心一下幻香。栩苵常常笑他這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每當這時，幻香的臉就仿若傍晚天邊的雲霞，紅艷動人。
雖然覺得這樣偷偷摸摸的也挺有意思，可是這段感情若想長久，終究要走向正規，大白於天下。栩苵如斯想來，便開始盤算著伺機向母親探探口風。
這日，風和日麗，栩苵和栩夫人相伴在後湖賞景。
路邊栽滿了各式花卉，爭相開放，花香迷人。
栩夫人嫻雅溫婉，歡愉賞花之暇，看著身邊乖巧的女兒，言笑道，「苵兒平時請都請不動，今天怎麼這麼乖，竟主動出來陪娘散步？」
栩苵挽著她的手，眼睛笑起來宛若彎月，「女兒陪母親逛園子本來就是件很正常的事嘛，再說我也好久沒和您一起好好說會兒話呢！在離家的這段日子裡，女兒每天最想念的可都是娘親呢！」
聽她這麼一說，栩夫人不禁笑了起來，隨和的面容略帶無奈，「你這張小嘴盡會哄人，昨日你爹還高興的在我面前誇耀，說苵兒最想的是他，今兒怎麼就換成娘呢？」
栩苵撒嬌的依偎在她身側，狡狤道，「我那是騙爹的，與女兒最貼心的自然是娘啦！」
「就知道你會說！」栩夫人寵溺的摟著她，驕陽艷艷，見她額頭有細小汗珠，關切道，「苵兒身體還沒全好，不宜在太陽下站太久，咱們去涼亭歇歇吧！」
「嗯！」栩苵點點頭，她也覺得這身體太差勁了，怕冷怕熱的，還動不動就虛弱無力。
涼亭建於荷花池上，走過彎彎長長的迴廊，坐於亭中，有淡淡的荷花清香瀰漫在空氣裡。
舉目四望，眼前皆是一片綠意。偶爾有初開的荷花隨風搖曳，露出頭來，給這幅綠油油的畫卷撒上一點點兒白，一點點兒紅。
婢女們倒上茶水便退至一旁，栩苵端起瓷杯，淺呷一口，舌尖被濃郁的桂花磬香纏繞，她靜靜的喝著，好似無心一問，「哥哥今年也該二十四了吧！」
「是啊！」栩夫人點點頭，心中欣慰道，「也該是成家立業的年紀了啊！」
栩苵來了興趣，托腮好奇的看著她問，「娘心中可有合適的人選？」
「這個倒沒有，不過就憑栩家在朝中的地位，想做咱家兒媳的人還不得從街頭排到街尾。這個娘一點也不操心，將來你的嫂嫂不是皇親國戚，那也得是豪門千金！」
栩苵不屑，「豪門千金有什麼好？一個個飛揚跋扈，蠻橫無理的，才配不上哥哥呢，再說哥哥也不會喜歡！」
栩夫人微愣，她自己不就是個豪門千金，怎麼還好意思說人家，不禁好笑道，「那苵兒認為什麼樣的姑娘才配得上軒兒呢？」
「當然是溫柔嫻靜的啊！」栩苵脫口而出，隨即細細打量起母親的神色，見她今日心情不錯，才小心翼翼推薦道，「我覺得咱府裡的丫環都很好啊，一個個溫柔可人的，大方得體，又懂得體貼人」
「呵呵」還不待她說完，栩夫人就樂呵呵的笑了起來，摸著栩苵的額頭道，「苵兒，你沒發燒說什麼胡話啊！一個小小丫環哪有你說的那麼好，做小妾都嫌地位低下，你還好意思說配得上你哥哥，莫要瞎說了，若讓人家聽見還不笑掉大牙」
栩夫人彷彿聽了個天大笑話似的，以帕捂嘴笑個不停。
栩苵也只當自己說的是笑話，哈哈的點頭賠笑。
心裡卻鬱悶的很，初戰失敗！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幻香死死哀求她不要說，在這門第觀念根深蒂固的古代，讓一品大臣的兒子娶一個丫環，簡直是癡人說夢！
不過，如果相愛都不能在一起，那麼人生還有什麼可以相信！
雖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她依舊信心滿滿，因為她相信愛的力量，只要哥哥和幻香足夠相愛，便沒有什麼可以將他們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