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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舊) 第二章 《關山萬里》 文 / 四海無人對夕陽

    大雪初晴,林間的路上積了厚厚一層積雪。若在白晝,這雪想必十分刺眼。此刻夜闌人靜,明月高懸,雪光十分柔和,將天地間微微映照亮了。

    地上,樹上,天地間,全是雪。只有眼前樹木還裸露著主幹,在夜色裡現出深黑的顏色。因距鄴城還有一段路程,平日裡人跡罕至,此地出沒的狼並不怕人,三三兩兩地並排站著,揚起頭,衝著明晃晃的月亮高聲嗥叫。

    苻堅心念一動,沖身後招了招手,早有知機的侍衛將御弓奉上。伸手接過,眼裡卻是始終盯著那狼,慢慢拉弓至滿,驀地鬆手,「嗖」的一聲,箭羽破空而出,將狼生生地釘死在地。

    剎那間,身後的隨從隊伍歡聲雷動,喝彩如潮。苻堅哈哈一笑,將弓箭扔給力士,方才回頭:「景略,這張狼皮,朕賞給你了。」

    王猛卻有些魂不守舍,低頭皺眉地也不知道在尋思什麼,隱隱約約地只聽見自己的名字和「賞」字,愣了一會兒,方才含糊著依禮遜謝:「陛下厚愛,微臣愧不敢當……」一邊說著,一邊卻是一臉的茫然,教苻堅看了失笑:「景略在想什麼呢?這般專注。」見王猛一時沉吟,也不追問,只是一臉的笑,過了片刻,突然容色一端,一本正經地說:「勞煩景略來安陽接駕……朕想來想去,實在是過意不去。」

    這話說得客氣,只是眼裡卻掩飾不住地閃著戲謔的光。王猛一時有些茫然,知道這陛下是在說笑消遣,可也不敢認真怠慢了,只得連聲道:「豈敢豈敢。」

    苻堅瞧了他一眼,臉色越發地沉重,搖頭道:「漢時有個名將叫周亞夫的……景略知道麼?」也不等王猛說話,逕自又道:「朕聽說他之所以是名將,全靠一句『文帝至而周亞夫不出細柳營』。這回朕躬來了,景略一口氣從鄴城跑到安陽……想來『名將』二字,景略此生恐怕是不用想的了。這教朕怎生過意得去?」說完了,縱聲大笑,身下坐騎一時受驚,急躥了幾步,將道路兩旁樹木上的積雪震了下來,一時間雪霧飛揚。

    王猛一時失笑,過了片刻,不緊不慢地回:「陛下內聖外王,將來少不得要名留青史的。按史家筆法,名君之下,必有良臣,微臣等著雞犬升天的那一日呢!」看苻堅笑個不住,又道:「周亞夫,沽名釣譽之輩而已,豈足為訓?」

    苻堅一怔,旋即又笑,搖頭道:「你啊……還是當年的熱罵腔調。」當初王猛初得苻堅寵信時,老臣不忿,指斥王猛說他們種的地,米飯卻教王猛這漢人吃了。王猛也不客氣,當街回敬,說光種地就是好的,還打算讓老傢伙們連飯也做好哩!氣得老臣跑到苻堅那兒告狀。苻堅早就想收拾這幫居功自傲、橫行不法而又手握大權的老臣,哪會認真為難王猛?聽了非但不責罰王猛,反而將告狀的人打了一頓,趕出宮去。一轉眼,這就是十餘年前的事情了。此時苻堅提起,兩人不由都有些感慨。

    王猛一直有些怔怔,聽了這話,神色漸漸明朗起來,看了苻堅一眼,道:「微臣的性子,一輩子得罪人,若非陛下庇佑,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不過……該說的話,微臣還是要說。」

    他說感激言辭時,苻堅一直面有詫異之色,聽到這裡,方才失笑:「有話就說!這般曲裡拐彎的,倒讓朕不習慣了。」

    王猛一笑,方道:「比如說這一次,微臣照著陛下的方略,破燕便如摧枯拉朽一般。這會兒燕國已是甕中之鱉,指日可破,何勞陛下提師遠征?太子畢竟年幼,一旦京中有變,悔之何及?」

    歸根到底,陛下畢竟還是氐人,不論平日裡多嚮往「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張良,骨子裡還是想著關山飛渡、沙場點兵。

    苻堅聽了卻是大大的不以為然,哼了一聲,道:「苻宏也不算很小了,朕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也頗知道一些事了。況且,還有太尉李威幫襯著,出不了大事。」

    其實這就是王猛方才有所顧慮的地方。他身為臣子,不好說太子庸弱,然而實實在在地說,這太子與他的父王,相差又何止以裡計!苻堅自己,**歲的時候辦事就一板一眼的像個大人,十一二歲的時候已經延攬了眾多賢人名士,十六七歲的時候,「東海王苻堅」已經聲動大秦。可苻宏……也快有十五了罷?除了有個太子的名號,哪有半點老子的英雄氣象?

    苻堅自己原也知道,可為人父母者,對子女再怎麼失望還是有些癡心妄想,因而總不肯相信太子這般無能。這時也不多說,右手在空中一揮,馬鞭「忽」地發出破空聲響,便似前方黑暗中隱著萬千敵人一般,臉上滿是天不怕、地不怕、有如雄獅般睥睨一切的神氣:「再說,誰敢?!」

    便在此時,空氣裡隱約傳來「劈啪」聲響,片刻後,夜幕中突然跳出一點紅光,彷彿墨汁入水,在夜空中迅速洇散開來,將北邊的大半天空染得通紅。

    夜幕撕開後,鄴城,現出了宏麗的輪廓。

    飛紅流紫的夜空下,始建於曹魏的銅雀台高聳入雲,隔斷了苻堅遠眺的視線。

    這是鄴城的城牆,也是鄴城最壯麗的風景。氣勢雄渾,似要與天地齊壽,姿態奇麗,如同與日月齊光。即使是今天,即使它已不能阻擋苻堅的腳步,仍能令他油然生出折服之意。

    道路前方突然傳來幾下馬蹄聲響,一騎執著松明火把從遠處疾馳而至,到了兩人跟前,那騎士猛地一勒韁繩,滾鞍下馬:「啟……啟稟陛下,鄴城破了!」

    苻堅收回視線,身形一凝,旋即縱聲大笑:「好!」似乎有些得意忘形,然而這當口也不及細想,只話風一轉,說了聲:「你及時來報,很好!」身子往隨行侍衛方向略略一探,劈手奪過松明火把,雙腿一夾,策馬朝鄴城方向如疾風般絕塵而去。

    鄴城城北的城樓已然失火,空氣中翻滾著陣陣熱浪,城中有兵器零星相交,料想只是小股燕人負隅頑抗,不足為患。曾與秦、晉鼎足而立、三分天下的大燕皇朝,此時已如玉山傾頹,在大秦天王的腳下顫抖、乞降。

    苻堅心中似有風雲之氣在鼓蕩、激揚,一時難以自持,仰天長嘯,城頭秦軍發現天王駕臨,頓時號角齊鳴,歡呼萬歲之聲,有如山崩海嘯,連腳下的土地,都似乎在微微發顫。

    「恭喜陛下建此不世之功!」

    饒是王猛便在苻堅身邊,此刻又有意高聲,萬千秦軍排山倒海的歡呼,還是將王猛的話壓得異常微弱,竟至細不可聞。

    苻堅哈哈大笑,回頭大聲道:「今日你我君臣,共建此功。我為不世之主,卿為不世之臣。人生至此,快何如哉!」

    火光照耀下,他的神色異常坦蕩。

    鄴城的家家戶戶都開了門,擺出香案,迎接王師入城。不管情願或者不情願,這都是必經的過程,否則,不過是閻羅殿上添幾個新鬼罷了。通往鄴宮的大街兩旁,所有燈盞一齊點亮,映著積雪,暈染開溫暖的明黃,一路蜿蜒伸展。道旁站著鎧甲鮮亮的秦兵,跪著鄴城百姓,擺著鮮花香案,一時熱鬧非常。

    苻堅往四周瞧了瞧,滿臉都是笑容。過了片刻,有人上前來報,說是燕國皇帝慕容暐與太傅慕容評等人已在傍晚時分向北逃竄。其他小國留在燕國的質子,聞說了這個消息,便放火燒了城門,迎秦軍入城。苻堅聽說已經有人順著道路追趕燕國皇帝,也就沒放在心上,只回頭朝王猛笑道:「朕從長安帶來的那幫大臣,這會兒還在路上呢。咱倆也不必忙著去鄴宮,倒不如揀條小路,看看鄴城景致也好。」

    當下二人便帶了一眾精兵,四處遊玩。

    鄴城是皇都,連小巷都是青石鋪就,但與大街相比,不免狹窄了許多。好在時值深夜,又兼城破,巷子裡除了秦軍搜捕零散的敵人,再無旁人。苻堅一邊與王猛隨意說笑,一邊指點著店舖、民居的結構。他不比王猛,生就的尊貴人物,極少見到這些尋常人家的物件,一時大感新鮮,處處都要問。正指著一件在問的時候,突然聽到鄰近巷子傳來女子的哭鬧之聲,一時不快,便拉了王猛一齊過去看。

    原來是幾名秦兵在非禮一名燕女。

    行軍打仗,再怎麼嚴整軍紀,其實也難免燒殺搶掠。說來原因也簡單,士兵供養微薄,若非如此,誰肯出力?

    苻堅雖然貴為天王,倒也明白這些關節,平日裡該裝糊塗的時候也就裝糊塗過去了,這時迎面撞見,不禁有些猶豫不決。

    那幾名秦兵早已錯愕,燕女趁著這當口,掙脫了他們的掌握,膝行到苻堅腳下求告。哭哭啼啼的,苻堅也沒聽清她在說些什麼。只瞧她頭髮、衣服都是凌亂不堪,不禁皺眉。這燕女的五官不算頂美,神情卻頗有幾分動人,也難怪這幾個秦兵把持不住了。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王猛卻狀似無意地咳了一聲。苻堅心下一凜,當即拔出佩刀,將為首秦兵斃於刀下,環視四周秦兵:「逼**女,是謂奸軍,犯者斬之!」眼見眾人惶恐戰慄,他卻又微微一笑,朗聲道:「今日眾將士克敵立功,數日之內,必有殊賞!然而,鄴城既已攻下,城中百姓,便是朕之子民。設若再有今日之事,立斬無赦!」

    附近民居的百姓,其實都掩在門窗之後,看到苻堅仁德愛民,威風凜凜,有如天神一般,不由一陣歡呼,比起先前數萬秦軍的陣勢,雖然遠遠不如,但其中擁戴之情,卻更令苻堅歡喜,和著秦軍的謝賞之聲,真有幾分「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氣象。苻堅、王猛看此事妥當了結,都是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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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註釋:

    內聖外王:最早出自莊子,後成為儒家最重要的思想。當時東晉許多人崇尚老莊,但王猛入世積極,應是堅定的儒家弟子。內聖外王的意思是,一個人應該不斷加強自身的內在修養與道德,成為聖人,然後就可以對外安邦治國。這是中國古代儒生的人生信條。用在這裡,汗,當然有拍mp的意思,不過在眾多帝王之中(尤其是在當時),苻堅算得上「仁者愛人」,離這個標準還是相對較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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