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將進了十月,京城便下了一場初雪,姚姒一日日的派人出去打聽消息,恆王幾時回京城,也沒能聽個准數。眼瞅著再有兩個月便要過年了,便自己安慰自己,再怎麼著恆王是一定要回京過年的,到那時,便能和姐姐團聚。
才進京一個月不到,趙旆的信先後便來了三封,回回都安慰她,說是姚娡已經得知她們到了京城,只要恆王回京,她是一定能找得到她的。
為著這個,她夜裡點了燈,熬了幾宿,每回都趕在送信人要回彰州時,包上幾個大包袱叫人稍回去,裡頭無非是些做得厚實的冬衣和厚底鞋,怕他擔著心,信回得長長的,事無鉅細的把上京後的一些瑣事也都向他說了個遍,目的無非是要安他的心。
他們兩個這廂遙寄相思,定國公府中世子夫人曾氏卻是滿面驚詫的指著手中的信望著世子趙旌,「世子爺,五弟在信中說的可都是真的?」
世子趙旌笑著朝妻子頜首,覺得妻子的反應在自己意料之中,便笑道:「咱們兄弟七個,就屬老五最是桀驁不馴,性子也多乖張,他自小就被父親接到邊關長大,行事作風倒學了那邊的開放民風,他如今既然有了中意的姑娘,咱們作為哥哥嫂子的,自然要替他高興。」
世子夫人曾氏聽丈夫這麼一說,便猜到了他的意圖,這是要說服自己接受五弟看中了個喪母又被家族除了族姑娘家,光是這樣的出身,她想了一想,便覺著頭痛。
世子趙旌上前按了妻子坐在榻上,把她手中的信收起來,柔聲道:「五弟眼看著都快二十的人了,這些年又隨父親征戰在外,他還那麼小的時候便送到了邊關去。母親的心思我明白,我們兄弟七個,母親最覺得虧欠了他,是以在五弟的婚事上,就格外的挑剔,總想找個家勢出眾人品相貌都好的姑娘家配與他才好,在我看來,只要是五弟喜難就成,那姑娘出身上是低了些,還不,五弟頭一回求到咱們頭上來,這回還得勞煩夫人在母親面前多周旋了。」
曾氏知道丈夫一向對底下頭幾個弟弟很是愛護,這些年夫妻做下來,兩個人也算是恩愛有加,見丈夫這樣小意的求她,曾氏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朝丈夫嗔了句:「好好好,就你是個老好人,瞧你這大老遠的拐了個彎,不就是讓我在母親面前先替他瞞一陣子麼,這事兒妾身會看著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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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趙旌笑著肩並肩的坐在妻子身邊,溫聲道:「也不會要你幫著五弟瞞多久,五弟這回是半條性命都快沒了,人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才立了這份軍功,朝庭上現在還在撕扯不清,我猜著朝庭不拘著賞賜什麼,五弟年前是必定會回京一趟的,到那時,他自會與母親明說,到時我們再替五弟在母親面前說說情,他也大了,這親事是該定下來了。」
曾氏附和點了點頭,起身給丈夫倒了杯茶,親手遞到丈夫手上,笑道:「我瞧著五弟這事,咱們做哥嫂的還得用些心,那姑娘既然已經到了京城,不若由著妾身尋個機會相看一二,若果真人品模樣兒樣樣都好,這事我在母親面前也有個底兒在,若那姑娘並非五弟說得那樣的好,而是存著攀龍附鳳的心思,妾相的意思,這事兒還真不能由得五弟去胡鬧。」
妻子能這樣主動的去相相那姑娘,這真是再好不過了,「很是這個理,那就一事不煩二主,就叫為夫瞧瞧夫人的火眼金睛!」
曾氏嬌笑著甩了丈夫一記眼色,「不用對妾身用激將法,左右啊,這事成與不成,妾身算是兩頭都討不著好,瞧瞧世子爺給妾身找了個好差事!」
世子趙旌哈哈笑了起來,攬了妻子的肩膀就道:「不怕不怕,一切有為夫給你撐腰!」
合京城都知道,定國公府的世子爺夫婦感情十幾年如一日的好,世子爺身邊別說姨娘就是連個通房丫頭都沒,私底下時更是恩愛異常,這廂私底下打情罵俏都見怪不怪,屋裡服侍的丫鬟悄悄的就退了下去。
十月初六的半夜時分,恆王府的大門敝了開來,恆王妃劉氏領了府中幾名得臉的管事立在風雪中等了將近半個時辰,終於等來了恆王的車駕。
恆王從馬上下來,朝恆王妃點了點頭,恆王妃激動的迎了上去,喊了聲「殿下……」
恆王立定,打眼一瞧,見立在門口迎接的只有幾個得用的管事,其餘人等一概不在,心中很是滿意,「辛苦你了!」
恆王妃目眶微濕,正要出聲謙遜,卻見後頭馬車裡被人扶出個女子來,那女子披了身錦緞的素色披風,待走近了,就著燈火一打眼,十七八歲的年紀,臉兒生得俏生生的,見了她卻有些不知所措。
「這是王妃。」恆王朝那女子溫言出聲,那女子便朝她福身行禮。
恆王妃面上的驚詫一閃而過,卻也知道這個時候要穩住,她忍下了心中萬般的猜測,臉上起了些得體的笑容朝她微微頜首,既然殿下含糊著那姑娘的身份,她立刻意識到了一些不尋常,「殿下進屋吧!」
恆王朝姚娡望了一眼,那眼神不乏安慰,見姚娡抿了唇一笑,他就提步進了門,恆王妃劉氏緊跟其後,侍女碧玉上前扶了她的手,只覺著她的手冰冷冷的一片,碧玉側頭朝著後頭的姚娡睃了一眼,就見她不卑不亢的被丫頭扶著遠遠的跟在了後頭,紅色的燈籠把她的臉兒渡了層紅暈,寒夜中,俏生生的像極了院子裡才剛開的那朵紅梅。
詡坤宮的偏殿裡,劉皇后把宮女都遣出了殿,看著恆王妃面沉如水,「裴貴妃一早到我宮裡來,含譏帶諷的說了半截子話,消息都傳到我這裡來了,老四帶回來一個姑娘又是怎麼一回事?」
恆王妃劉氏是皇后嫡親的姪女,兩姑姪一向親厚,因此皇后的問話就沒再拐彎抹角,「老四是本宮一手養大的,他好不好女色本宮還不清楚,你也不必瞞著我,聽說老四在江南大病了一場?如今可都好齊全了不曾?」
恆王妃對著嫡親的姑母抹了把眼淚,昨兒燈下細瞧丈夫,那臉上身上還有些印子沒有消去,她光是想到若是有個萬一,這心裡就燃著一把恨,「姑母」叫得一聲又抹了一帕子淚,「您是沒瞧見,老四的臉上倒是印子淺不就近了瞧還瞧不出,可他身上都是出豆的印子,那些挨千刀的,把染了豆疫的髒東西使了法子放到了殿下的屋子裡,殿下才會在江南出豆娘,一屋子服侍的人死了十幾個,若非那姑娘說她小時候出過了豆娘,捨身親自服侍殿下,一應的湯藥和照護不假她人的手,不然殿下他……」
皇后聽得心驚肉跳,雙手闔起號了聲「菩薩保佑」,「老四一早就進了宮,這會子他父皇還沒放人出來,我聽了裴貴妃的話,擔心得不行,才這麼急招你來宮裡,聽你這樣一說,老四這回是吃了大虧了,幸好是平平安安的回來了。」
恆王妃點頭,「殿下知道娘娘擔心著,便是娘娘不招我進宮,我也是要來娘娘這裡走一趟的。」她看了眼殿外遠遠立著的宮人,低聲向皇后道:「雖說裡頭有這等隱情在,到底也於殿下的名聲有礙,我瞧著那姑娘是個好姑娘,這事兒還得姑母給姪女拿主意。」
皇后當然聽得明白姪女話裡的意思,這怎麼安排那姑娘,以姪女的行事作風,怕是心中早有主意,一個姨娘是跑不了的。
皇后便笑著歎道:「這男人啊心裡裝了太多的事兒,咱們想要的他們未必不知道,只不過端看他們給不給,這些年你做得很好,只有後院安寧,男人才能在前面安心。老四若對那姑娘沒一絲那意思,以他的為人打發些金銀替那姑娘找個好人家也就是了,可他卻不顧這些個名聲把人帶回了京城,就說明那姑娘在她心裡是有些不一樣的,你不妨大度些,讓咱們劉家把那姑娘認做義女,給她一個側妃的名份,這樣既是給老四一個順水人情,又何嘗不是成全了咱們劉家。」
皇后有心教導恆王妃:「你姑姑我一輩子在這宮裡,看似什麼都用了,我卻是知道自己到頭來什麼也沒得到,當年那樣爭那樣鬥,如今膝下連個自己親生的孩子都沒有,皇上的心裡有沒有我,我是清楚的,老四是養在我膝下,倒也孝順,但到底不是自己親生的,我已經老了,護不了你們幾年,劉家將來靠的還是你。」
「姑姑,您春秋正盛,如何說這樣不吉利的話……」恆王妃想到娘家承恩公府如今在皇上心中一日不如一日,如今皇后的話,確實是對娘家有利的,只是,想到恆王看向那姑娘的眼神,就有那麼幾分無意露出來的寵溺,他那樣一個內斂的人,他何嘗那樣望過她一眼。
恆王妃心中酸澀不已,「殿下雖未明說,但我瞧得出來,那姑娘很得殿下的喜歡,他看她的眼神便不同,府上郭側妃,李姨娘,便是我,何嘗得到殿下這樣的眼神,娘娘說的話我都明白,就是有些不甘……」
皇后暗中搖了搖頭,拉了恆王妃的手,歎息了聲:「嫻兒,你是正妃,又生了嫡長子,這一輩子不論是哪個姑娘進門,都不能越過你去。」皇后望著姪女,很是正色道:「皇上心中未必沒有數,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叫他罰哪一個都心疼。老四險些死在了江南,這回回來又把差事辦得不差離,這個時候你做主替她納側妃,把姑娘納進門算是把老四在江南的這樁事情遮掩了下來,在皇上來看是識大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