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地的娘子軍們這時候也剛剛散伙,若是平常的話,比如去年,每天都是天黑前散伙,大家各回各家吃完飯去。但是,今天情況有點特殊,女人們講鬼故事講上了興頭,好幾次甚至都停了手裡的活計一門心思地說或者將各自聽說過的鬼故事,興致一上來大伙就忘了時間了。
要不是傅秋月的丈夫容大壯擔心媳婦,找上門來的話,他們估計還要秉燭夜談一番了。
散場的時候,還依依不捨的相互約定:明個子接著說啊!
這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只靠著月光的話是不怎麼看得清楚路的。現做火把的話太耽擱時間,何桃想起倉庫裡有一堆燈籠,正是上元節傅石為了哄她開心買的花燈,就找了出來給女工們一個人點了一個。
女工們是分三路走的,還是截然不同的三個方向,到了村裡的曬穀場就得分開。傅秋月、許三娘、許七娘是一個方向,宋翠華、李彩月住在村頭是一個方向,傅家二房的唐妹、三個還有傅秋月的兩個嫂子苗氏和夏氏是同一個方向,大家說了半天的鬼故事,說的時候是開心的,到了外面就有點後怕了。
這時候容大壯只好站了出來,提議大伙先送宋翠華、李彩月妯娌回去,然後再送傅家的五個人,最後他們再自己回去——有個男人在的話,人少一點也是不怕的。
活該羅神婆悲劇,她不是見了何富庭、何有志兩個以為是鬼拔腿就跑了嗎,這一跑就跑向了唐妹這隊人的方向。
前面說過了,榕樹村的村民們敬重太叔公,因此自發決定為他守孝十天,今天正好是最後一天,因為唐妹他們十一個人都是穿的一身白。
羅神婆跑著跑著就看到遠處有好多「鬼」,挨個排成了一列,手裡提著形狀不同、顏色各異的燈籠,緩緩地在狹窄的田間小道上「飄蕩」,神經再堅韌她也徹底受不了,兩眼一翻白就暈在了路上。
喜婆子這人雖然嘴碎不招人待見,連累家裡人也在外面有些抬不起頭,但是,她可是家中的頂樑柱,每年請媒錢、謝媒錢可是賺了不少的。
喜婆子男人死得早,只有一個兒子,叫做孫福貴。孫福貴如今已是年近中年,名下有四個兒子、兩個女兒,婚嫁的開銷可都是喜婆子賺來的。
喜婆子向來是野慣了的,整天不著家。她早上出門沒回去吃午飯,家裡人也沒覺得有什麼,反正她是經常在哪家聊天聊嗨了就在哪家蹭飯吃的,可是到了晚上快要睡覺了還沒回來,孫福貴就急了!
最近可不太平啊!搗亂的、出事的,偏偏又都是老娘的仇家,別是她也出事了吧!
孫福貴趕緊把兒子、兒媳們叫到一起,分散出去找人去。
孫家人先是去了跟喜婆子相熟的謝大嘴、李呱呱等人的家裡,都說今天一天都沒在村子裡見著過喜婆子的人影了。
孫家人這下子真的急了,當場就借了火把,又拜託已經知道喜婆子失蹤的人一起去找她。
村裡人雖然討厭她大嘴巴,但是這時候卻沒有人落井下石,村民們自發組了幾隻隊伍,穿上厚衣服、舉著火把,一邊叫著喜婆子的名字,一邊往榕樹村各個方向找人去。
何有田坐在床邊,就著豆大的油燈在專心致志地看書。他開始治腿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明年的童生試是一定要參加的,而且,他相信以自己的實力是肯定能過的。
王瓊花側躺在床上,手支著腦袋,嘴角帶著微笑,靜靜地看著何有田的側臉醞釀睡意,就在她迷迷糊糊要入睡的時候,聽到外面的叫聲。
「我像是聽到有人在叫喜婆子的名字呀,有田,你聽到沒有?」
何有田看書看得認真,王瓊花喊了他幾遍他才回過神來。
「好像是的。你好好躺著,我出去看看!」
何有田披上厚棉衣出了屋。
何富國等人剛跟隔壁的謝氏說完話,正要扎火把,出去幫忙找人。
「出啥事了啊?」
「喜婆子不見啦,大伙都在幫忙找她呢!」
何有田略微考慮了一下說道:「那我也一起找吧!」
「嗯,多個人,多份力!」,何富家點點頭遞給了何有田一個火把,臨出門的時候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有田,你多加件衣服!」
何有田已經跟家裡說了要參加明年的童生試,現在又重新成為了家裡的國寶級人物。
「爹,我知道的,你放心吧!」
其實村裡人心裡都在想,十有八.九喜婆子已經被容藍拉下去了,說不準現在就在太叔公、容瓶溺水的那一塊浮著呢!
可是那地方太邪門了,沒人主動去,只能孫家人自己去。
孫家一家子膽戰心驚地到了太叔公溺水的地方,一看水裡沒人,又覺得多了幾份希望,散開成了四個隊伍,以那一處為中心繼續找人。
其他的村民按照家庭為單位,分散向村外的各個方向。反正外面黑不溜秋的,火把特別顯眼,只要看到有火把的方向就代表一條線已經有人再找了,就換個方向。
榕樹村四面八方都是火把的影子,星星點點,猶如五六月的螢火一般。
何有田和何富家兩個人一組,兩人也一邊走一走喊著喜婆子的名字,何富家還間或歎一句:「這喜婆子要是出了事的話,都是她自己做的孽!」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
「所以人吶就是不能做壞事的,不然,肯定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爹,您就別說了,咱仔細找人吧!」,何有田有些無奈地說了一句。
何富家嘿嘿地一笑:「行、行、行,都聽你的,以後咱家也是一樣,都聽你的,嘿嘿,我有個好兒子啊!」
跟何家父子隔了兩條田埂的地方,是林家的兩個兄弟林春和林秋,也就是許三娘和許七娘的老公,他們也是舉著火把,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叫著喜婆子的名字,走著走著走在前面的林秋突然摔了一跤。
林秋抬起頭的第一件事就怪這田埂的主人:「哎喲,這誰家田埂啊?!當中壘了這麼大一坨泥巴!當泥巴值錢吶,有多的不會扔回田里去啊?!」
「讓你走路不長眼睛!那麼大一坨泥巴你還看不到啊?!」,林春上前去拉他。
「不用,我自己能爬起來!」,林秋說著就支著手臂爬:「哎,不對,這啥東西啊,咋還是軟的啊?」
他低頭一看——自己居然趴在一個人的背上!
「媽呀!」,他一下子彈了起來。
林春猶豫著說道:「該不會是喜婆子吧!」
「你、你翻、翻過來看看啊!」,林秋已經嚇破了膽。
「你咋不去翻啊!」,林春翻了個白眼。做哥的就該吃虧啊?
林秋建議道:「要不咱倆一起、一起翻?」
「好、好吧!」,林春勉強同意了
「他們像是找到人了!」
「咱也過去看看!」,
何富家和何有田聽到林春、林秋兄弟的聲音,轉了方向朝他們那邊走去。
走到半路的時候,又聽到林春「哎」了一聲說道:「不對啊,這不是喜婆子!」
林秋說道:「這是羅營的羅神婆啊!她咋跑咱這地界來了啊!」
何有田聽到羅神婆的名字,腳下的步子又快了幾分,超過走在他前面的何富家,率先走到了那林家兄弟跟前。
只見羅神婆一動不動地躺在路中間,何有田舉著火把仔細湊近一看,她的臉已經是煞白煞白沒有血色了。
「她已經死了吧?」,何有田說道。
林秋聽他這麼說,立馬往旁邊站了一些,使勁在棉衣上擦碰到過羅神婆的雙手,生怕沾上晦氣。
林春說道:「她咋跑咱們這地界來了呀!」
林秋道專心擦手:「誰知道啊!」
林春想到一個可能性:「難道、難道是讓容藍給拉過來的?」
林秋手上的動作一停:「還、還真有可能呢!羅神婆可是能跟死人說話的,對了,今天晚上可是容瓶死的第三個晚上呢!」
兩人一問一答,自己把自己嚇得半死。
何有田蹲下來探了探羅神婆的鼻息,還沒死,還有一絲氣。他抬頭對林家兄弟說:「要不你們倆讓成奶奶來看看吧?我覺得她是已經死了的,但是又不太肯定。」
「讓成奶奶過來啊?」,林春不解地問道。
林秋則說:「咱把她弄過去不就是了嘛!這大晚上的,讓老人家出來幹啥呀!」
何有田站起來說道:「我看她這樣子像是摔跤摔的,都說這種狀況的話,最好不要隨便挪她,不然的話,可能有救也變成沒救了!總之,還是讓成奶奶過來妥當些!」
林家兄弟對視一眼,然後林春說道:「那成,我們倆去叫人,你們在這看著啊?」
「去吧,早去早回!」,何有田點點頭。
林家兄弟走了以後,何有田又對何富家說:「爹,你去家裡拿件厚衣服來吧!我看她這樣子,沒死也得給凍死了!」
「我回去了,你一個人咋辦啊?」,何富家有些猶豫。
何有田毫不在意地說:「我又不是大姑娘,哪能怕這些啊!您就去吧!這田里面都是人,要是有事的話,我隨便叫一聲不就是了!」
「行,那我馬上就回來啊,你可千萬別亂走啊!」
「嗯!我知道,您就放心吧!」
林家兄弟走了,何富家也走了,只剩下何有田和神志不清的羅神婆。
何有田蹲下身子看著羅神婆的臉說道:「還真是好運氣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