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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5秋冬(六) 文 / 福祿壽喜

    大荒地裡一幫女人嘰嘰咋咋地說鬼故事的時候,被他們提到過的喜婆子也沒閒著。

    容瓶死了以後,尤其是有人提到「容瓶是讓容藍帶下去作伴」後,跟這對姐妹有仇有怨的喜婆子怕自己被他們纏上,揣著銀子到了隔壁的羅營,找到了這附近有名的羅神婆,讓她做法事辟辟邪。

    羅神婆收了銀子,滿口保證一定幫她辦好事情。

    「你放心,我幫你跟她說說,問問她到底想要幹啥!」

    她帶著喜婆子進了內室,焚香禱告後喝下一碗符水,然後就地打坐,先是腦袋晃,然後跟著整個身子都開始晃,晃晃悠悠了一陣子後她突然停了下來,「嗚嗚」著地緩緩吐了一口氣,然後就氣也不喘地整個人定住了。

    喜婆子看得心驚肉跳,還以為羅神婆突然發病直接死了,就在她在猶豫是該尖叫喚人來還是自己上去給她掐掐人中的時候,羅神婆一下子跳了起來,像是背後有惡鬼在追一般地大喊大叫「冤有頭債有主,害你們的不是我啊,我就是替她下去跟你講條件的,你們不要纏著我啊」,一邊叫著一邊跑了出去。

    喜婆子一聽,這可咋得了啊?!容藍是要她的命啊!她腿一軟,一下子癱倒在地上。

    羅神婆又瘋瘋癲癲地跑了進來,拿起祭台上供著的桃木劍揮舞起來,過了一會兒才平靜下來,一臉為難地說:「老姐姐,不止是容藍不放過你,連容瓶現在也想要你的命啊!不是我不幫你啊,這事難辦啊!他們都是枉死的厲鬼,陰氣重的很,我才跟他們說了幾句話就差點被纏上身了,要除掉他們的話,起碼要折我的十年的陽壽啊!」

    「老姐姐,你可千萬要救我啊,我有銀子……」,喜婆子抱住羅神婆的腿哀求,眼淚鼻涕糊了她一身。

    羅神婆很是為難地說:「這不是銀子的問題,可是要折陽壽的。」

    「神仙、菩薩,求求你了,給我指一條生路吧!」

    羅神婆繼續為難:「這個……」

    喜婆子接著求:「求求你了……」

    最後,當喜婆子答應拿出十兩銀子來辦一場**事後,羅神婆也就半推半就地答應了,讓她先回去拿銀子,她這邊就開始著手準備做道場需要的東西。

    喜婆子這才顫巍巍地回村去了。從羅營回榕樹村,容藍自殺的那條河是必經之道。

    出門的時候喜婆子只是有點怕,回來的時候她就怕得只剩半條命了,看著獨木橋死活不敢走上去。

    她一邊給自己打氣,說現在是大白天,陽氣重,鬼都不敢出來的,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設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走到了獨木橋上。

    走在一寸寬的獨木橋上,她正是膽戰心驚的時候,突然聽到「匡啷」一聲鑼響,驚得她腳下立馬亂了,沒了方寸,兩隻腿攪在了一起,「吧唧」往下摔,「撲通」一聲一頭栽進了寒冷刺骨河水裡。

    喜婆子本來就已經半死不活的了,再加上她又不會游水,就這樣子被兩尺深的河水給淹死了!

    離喜婆子溺水的老一段距離的地方,兩個半大孩子正在追著玩,一個手裡拿著鑼槌,一個拿著一面銅鑼,嘻嘻哈哈的玩鬧。

    「你沒有聽到啥聲音?」,拿著鑼的小孩——裡正的小兒子容祝彬聽到落水聲,扭頭問另外一個孩子。

    「好像是啥掉水裡去了!」,另外一個孩子叫做容一甲,是容老大榮慶祝家的長子長孫,舉著鑼槌哼哼唧唧地說:「哎呀,你管它呢!你就讓我再敲一次嘛,我輕一點就是了!」

    「不行,你剛才那聲那麼響,我爹說不定聽到了,我得趕緊還回去,說不準我爹下午要用呢!」,容祝彬雙手抱緊了銅鑼,一溜煙地朝村裡跑去,容一甲也「哇啊啊」地叫著地追了上去。

    裡正家裡齊聚了村中一批輩分高的老人們。由裡正的親爹容氏族長容興旺出面,請來了林氏族長林澤民,何氏現任族長——太叔公的長孫何富庭,以及各姓氏中的長老級人物。村中其他小姓沒有族長,就由族裡的年紀最長、輩分最高或是是公認的見多識廣的能人出席,比如傅家的代表就是傅泉,以及傅石這輩的堂叔祖父傅成業。

    說的也是大荒地一眾媳婦子們正在討論的事情。

    容興旺開口打開了局面說道:「他太叔公走了,容瓶又死得蹊蹺,村裡人說啥的都有。今天讓大伙聚在一起,就是想跟大伙商量個事。咱是不是也請人做場法事,去去厄運。」

    林澤民重財,開口問的就是:「這銀子誰出啊?」

    「村裡的公賬上有差不多五兩銀子……」

    榕樹村沒有公產,公賬的進項就只有一個——村民買荒地,那五兩銀子的一大半還是當初傅石買大荒地宅基地的銀子。

    「五兩銀子夠啥啊!」,林澤民很是不滿地嘀咕。

    「做場小法事也夠了!」

    「就怕場面小鎮不住啊!」

    「怕啥啊,咱們又沒害過人!」

    「那太叔公害過誰啊?!不也是……」

    「哎,就是!就當是給太叔公做的法事,還是做大一點好!」

    「不夠的銀子你來出啊?」

    ……

    人多了意見就多,尤其是年紀大的人,說話通常都是顛三倒四、輪五輪六、翻來覆去的,而在座的還都是在各自家裡說一不二的人物,小小的一件事,商量了一個下午也沒得出個結論。

    天氣不早了,最近的事情邪乎,裡正家也不敢多留人,只好宣佈今天先說到這,明天接著討論。

    何富庭沉著臉離了裡正家。為了辦太叔公的喪事已經快把家裡給掏空了,現在又遇到這麼個事,不出錢呢別人罵你小氣,不跟大夥一心,出錢呢自己心裡又不痛快,因此整場會議他一句話也沒說過。

    何氏祖宅一支最近鬧得很不愉快。

    分出去單過的人仗著人多勢眾,先是逼迫他應下了大肆操辦太叔公的葬禮,現在又得寸進尺,提出了要分太叔公身後的遺產!

    何富庭也是第一次知道,那群看起來老實的兄弟、侄子們心眼居然那麼多。

    二弟何富源說:「曾祖當年把我們分出去是因為家裡住不下這麼多人,但是心裡還是有我們的。這次是他老人家走得急,沒來得及說,如果他老人家有機會的話,他肯定不會看著你們大房佔了全部的東西,其他幾房人喝西北風!」

    何富庭對此相當的無語。當年把長房長孫以外的子孫輩分出去單過的時候,曾祖可是給每家每戶都建了新宅子,有田的時候就買的良田十畝,沒有良田就給買了三十畝荒地,還有十兩銀子作為補償,除此以外,還每家都有十兩銀子的安家費。如果這樣家底還喝西北風的話,榕樹村其他人早就餓死了!

    大侄子說:「高祖父常年都有將近三十個學生,一個學生一年一兩銀子的束脩,一年至少就有三十兩。自我爹那一輩分出去,到現在差不多十五年了,也就是有四百五十兩銀子。咱們也不要求多的,您拿出二百兩銀子來給我們自己分就是!」

    何富庭很狂躁。特麼的,只知道算進項,你咋沒算花出去的錢?!課堂每年要修葺,不能漏風漏雨,小孩子愛玩鬧,桌椅板凳差不多是三個月一修補,兩三年就要換一茬,這些還不是最主要的,曾祖他老人家可是讀書人,書可不便宜,一本就至少一兩銀子,還不提什麼字畫、筆墨,哪一樣拿出來每年不花上好幾兩銀子的啊?還有,他老人家即便是七十歲了也是個要體面的人,每年置辦衣服鞋帽的錢少說也要幾兩銀子,還不說每年都要出去訪友的開銷。有時候,有的年份花的還是去年的收入!

    他也不怕人說,這些年來的開銷他可是一筆筆記下來的,敢拍著胸口說一句,一錢也沒亂花過!賬上存的二百兩銀子也是曾祖發過話了的,是用來給何有志參加科考和娶媳婦用的!

    現在連這筆錢就已經被逼著拿了一半來辦喪事了,還想咋的呀?!

    三弟何富樓說:「大哥,別的人咱們不用管,但是我們幾個可是你的親兄弟啊!我們也知道曾祖是由大哥你贍養的,也不說平分,你至少要拿出一半出來給我們兩房吧!」

    何富庭想殺人了。說啥親兄弟不親兄弟的,就算是親兄弟也是要明算賬,何況早就分家單過了,已經是兩家人了!啥叫做別人不用管啊,分給你們了,出嫁的兩個不也要跟著哭鬧啊?!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出嫁的兩個妹子也不走了,說是要給曾祖守靈四十九天等下葬以後才回去,其實呢,就是在等著要分一杯羹。家裡現在每天都是雞飛狗跳的。

    他在家裡吵,出來以後還要跟同村的族老爭論,這一天到晚就沒個清淨的時候。

    他麼的,這日子可真讓人不痛快!

    何富庭走到家門口也不想進去了,反而繞了個彎,往村外走去。

    他想著,鬧,讓你們鬧,鬧過頭了,老子就把當年分家時候寫的契書拿出來!反正上面是寫得清清楚楚的,分出去以後,本家的銀錢就跟你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既然你們不要面子,我也不用做好人遮著、捂著,就讓全村人都看笑話吧!

    他想這事,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太叔公落水的地方,遠遠地看到那邊站了個人,穿著一身白色的儒生服,晃眼一看還挺像太叔公的!

    何富庭一下子從思緒裡驚醒,急急往後退了幾步!

    「祖爺爺……」

    曾祖是最好面子的,最得意的事情莫過於祖宅一支向來以「家風嚴謹、孝悌恭順」被人所稱道。

    難道這是曾祖知道他想把家醜外揚,所以回魂來教訓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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