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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六章 血夜 文 / 西狂峰

    本章字數:3202時間:2014-08-1500:01:28.0]

    何保長押兩人向外走去,院中三四個巡視的團兵揚起火把照了照,見到何保長就沒有過問。三人提心吊膽地走到門口,被兩個值守的警衛攔住,這時值守的已不是白天的兩人。

    「這是怎麼回事?」其中一人問道。

    何保長迎上前來,說道:「這兩人是天台山的奸細,今晚咱們要圍剿天台山,馬長官早有安排,他讓老朽務必將他倆押去,以作談判之用。」

    那警衛疑惑道:「他們怎麼不自己押送呢?還有,你怎麼這會兒才出發?馬長官率著大隊人馬,上路已快一個時辰了,你們還趕得上麼?」

    何保長略作沉吟,說道:「每個人都有各自的任務,正如兩位小哥兒在這守衛咱們堂口,他們才無後顧之憂,放心去剿匪,大夥兒都是為了團結會。馬長官安排我這時候出發,自有他這麼安排的道理吧。」

    「可是他們走時將馬都騎走了,你押著他倆走去天台山麼?」那警衛又問道。

    「小哥放心,馬長官在村寨口早為我們留好了馬。」何保長焦急萬分,他沖武岳陽和姚青使了個眼色,呵斥著催促兩人快走,「你倆給我老實點,這兒可不是你們天台山!」

    「等等!」另一個一直沒說話的警衛攔住何保長。

    何保長、武岳陽和姚青一齊站住,三人都感到不妙。武岳陽左右張望,偷偷尋找逃跑的方向。姚青暗暗將手從繩索裡抽出半截,她的盒子炮早被麻耗子奪去了,她盯著警衛拎著的步槍,做好了搶槍奪路的準備。何保長默默用身子擋住兩人,打算一旦事情敗露,就用身體擋住團兵,捨了老命也得讓兩個娃娃跑出去。

    「你一個人怎麼能押送了他們倆?給你這個。」那警衛從肩上卸下槍來,遞給何保長。

    三人誰也沒想到那警衛竟是擔心何保長押送不了兩人,何保長木然接過了槍,感激道:「還是小哥兒想的周到,這槍我回來就還你。」

    「槍裡上好了子彈,拉栓就能打。」那警衛叮囑道,「明早換班前可得還我,要不我可不好交差。」

    「忘不了,我得趕緊走了。」何保長沖兩個警衛點了點頭,立即押著武岳陽和姚青奔村口而去。

    轉過了集市口,姚青扯掉手腕上的繩索,道:「村寨口當真有馬麼?」

    「你做夢呢!」武岳陽揶揄道。

    「你……」姚青怒視武岳陽。

    「沒工夫吵了!」何保長攔住兩人,「我那院子裡還有幾匹瘦馬,腳力不算好,卻總比徒步要快上許多。」

    姚青瞥武岳陽一眼,隨何保長向前街疾行。武岳陽站在原地未動,「咱們在這兒分開吧,跟著你們我也幫不上什麼忙。」

    何保長有些傻眼,他回身道:「那誰去山上報信……」

    「不用他!咱們快走!」姚青頭也不回地催促道。

    何保長一步三回頭地帶著姚青消失在黑夜裡。

    武岳陽心裡有些不是滋味,暗暗埋怨自己不夠義氣,何四叔一夥人還關在水牢裡,自己脫離了危險就不管他們了?可是還能怎麼樣?送信有姚青一個人就夠了,自己總不能隨她上山公然和團結會對抗吧?況且說破了天,土匪終究是土匪,天台山一夥兒怎麼說也算不得好人,團結會前去攻打,不管打著什麼旗號、抱有怎樣的目的,也是堂堂正正的剿匪。武岳陽一路上勸慰著自己,向後街外公家奔去。

    天台山上,姚大腦袋將夜裡的砸窯行動部署完畢,山上眾匪各自準備,一片混亂。

    姚大腦袋心神不寧地坐在忠義堂的虎皮座椅上,他右眼皮一個勁兒地跳個沒完,跳得他心煩意亂。姚大腦袋暗罵了一句「媽了個巴子的」,起身出大堂來,高聲喊道:「疤子!肖疤子!」

    肖疤子答應著從東側磚房跑出來。

    「召集兄弟們,收拾傢伙,走!」姚大腦袋揮臂道

    「天剛剛黑,走這麼早?」肖疤子道。

    「早去早準備,咱們這呼呼啦啦一大群人,跟在何四他們後面肯定瞞不過去。咱先走,到索家嶺候著他們。」姚大腦袋道。

    「嗯。」肖疤子答應一聲,跑出院去,很快將人馬召集整齊。

    謝老二和葛師爺也雙雙趕來。「是不是早了點?」葛師爺上前問道。

    「青兒還在他們手裡,我可等不起。」姚大腦袋牽過馬,按馬鞍翻身上去,「謝老二,水牢裡那些秧子你可看好,記得半夜放人,別早也別晚。今晚讓兄弟們精神點!」

    「大掌櫃的,你放心吧,我備好酒菜,等著你們的好消息。」謝老二瞪著大眼道。

    「走!」姚大腦袋拍馬率先跑出,肖疤子帶著眾匪緊隨而去。

    見到姚大腦袋一夥人去遠,葛師爺和謝老二對視一眼,葛師爺使了個眼色,和謝老二一前一後走進忠義堂。

    「佈置妥當了麼?」葛師爺低聲問。

    謝老二摸摸光溜溜的腦袋,笑道:「萬無一失。」

    「事關緊要,可容不得絲毫馬虎!」葛師爺老臉肅然,沉聲說道。

    「我知道,派去的人都是我的心腹,已經在黑樹林裡埋伏好了。過半夜後,等水牢裡那些秧子下山通過後,他們會立即在黑樹林那段路上埋雷,二十顆,整整二十顆!保證讓他姚大腦袋有去無回。」謝老二咬牙道,他破鑼般的嗓音在這空曠的大堂裡顯得尤其沙啞。

    「那就好。」葛師爺捋著鬍鬚道,他又問,「你跟肖疤子透風沒有?」

    「沒有,你不是怕走漏了風聲,不讓我告訴他麼。」謝老二道。

    「沒告訴就對了!成大事當有割捨,無毒不丈夫!」葛師爺惡狠狠地說道。

    謝老二仰頭看著頭上的「忠義堂」的牌匾,緩緩地歎了口氣,道:「我有些不踏實,總覺著這事咱做得是不是太絕情了?」

    葛師爺冷哼一聲,說道:「是他不仁在先,他閨女被人家捉去他才著急,咱們兄弟被人家點了兩個,他可曾有過什麼動作麼?他閨女的命是命,咱們兄弟的命就不是命了?他一門心思想著重回軍伍,可曾給咱們兄弟打算過?」

    謝老二聞言額頭青筋暴起,當即一拳砸在桌子上,道:「去他娘的!就干了,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熬著慢慢流逝的時間,等候著半夜來臨。兩人坐立不安,都如初進洞房前的新娘子一般,目光裡充滿了慌張,也充滿了期待。

    這時的武岳陽同樣目光閃爍,充滿了慌張和期待。他心急火燎地向外公家奔跑,再繞過兩排房子就能抵達。忽然幾聲槍聲響起,緊接著一陣馬蹄聲接近。藉著月光,武岳陽見四匹馬正向自己跑來,前面三匹馬上的黑衣人一邊催馬快跑一邊不住地回身射擊,最後那匹馬只馱了一副馬鞍,馬背上空無一人。四匹馬後面一團黑影踏著大步正在追趕。

    武岳陽不敢遲疑,趕緊躲到路邊牆角後蹲下。

    四匹馬呼嘯而過,後面那追趕的黑影也飛速從武岳陽身前掠過,那人一邊追趕一邊揮臂向前,好似在投擲什麼。果然前面相繼傳來慘叫聲,接著是撲通撲通的墜馬聲。

    武岳陽隱隱覺得那黑影有些熟悉,這種僵直著胳膊腿跑步的姿勢他絕對見過,他琢磨著什麼人能徒步追趕馬匹,猛地想起二爺爺灰袍老人「活死人」張元順來,再回想剛才月光下掠過眼前的那團黑影,更加確定必是二爺爺灰袍老人無疑。

    二爺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追趕的又是什麼人?武岳陽尋思道,他感到大事不妙,立即向外公家跑去。

    拐過了巷口,武岳陽看到外公家的大門敞開著。他舔舔乾癟開裂的嘴唇,不想進院去,彷彿不去看,裡面就不會發生什麼。可是他仍舊一步一步走進院來。

    門口一動不動地躺著一個黑衣人,滿面的鮮血,頭頂有顆拳頭大小的石塊,上面被血染紅了半邊。他顯然是被灰袍老人用石塊擊碎了頭骨死去的。

    武岳陽往裡走,繞過滿院子被打爛砸碎的桌椅板凳、盆罐、竹筐和棉花袋。

    外公俯身趴在一個大木箱上,木箱裡散亂著滿滿的古書,那是外公的命根子。武岳陽看到外公後背銅錢大小的槍眼,已經沒有血液流出。他上前去,觸了觸外公的傷口,還沒有涼透,再將手伸到外公鼻下,感覺不到一絲氣息。

    「阿公,阿公……」武岳陽叫了兩聲,又搖搖外公的胳膊。他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娘,我娘呢?娘!」武岳陽扭頭向屋裡跑去,打著踉蹌跑到內室。

    內室木櫃上的油燈仍在燃燒著,屋裡一片狼藉,箱櫃全部敞開,衣服被褥滿地都是。林淑芳倚靠著床腿半坐在地上,眼皮一下一下地抖動著。

    武岳陽飛撲過去,搶倒在林淑芳腿旁。武岳陽爬起來,爬到林淑芳身旁,「娘……娘……」武岳陽用手堵住林淑芳腹部的槍眼,「怎麼辦……娘……你說話啊……」他的眼淚撲簌簌落下來。

    林淑芳渙散的目光似乎重新找到了焦點,她眼珠微轉,看到是武岳陽,她欣慰地露出一絲笑容來。

    林淑芳嘴角帶著笑,一動不動地盯著武岳陽看了好一會,終於集起最後一絲力氣,說道:「岳陽,你回來了……好,你沒事娘就放心了……」

    武岳陽慌張起來,他感到母親腹部不再有絲毫的起伏。

    「娘,娘……」武岳陽嚎叫道。

    林淑芳躺著她兒子的懷裡,帶著微笑,慢慢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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